清清觉得他这个样子与平时的稳重老成大有不同,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你打算怎么试他们?”
垂眸看她一眼,只见身着男装的小姑娘紧贴着他站好,仰着头望进他眼睛里,束起的发髻跟凸显了她的五官和此时她脸上的兴味,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有星星落在其中。
谢铎只觉得心里让什么给挠了一下,不可抑制地悸动起来。
“明日再说,有可能只是奸商想要趁机发笔横财。”谢铎揽住她的肩膀,“玩够了吗?玩够了先回去。”
“没有玩够!”清清向后躲,不想那么快回去,“我们都还没有玩啊,就吃了个饭。”
谢铎像个冷漠的铁血家长:“来活儿了,改日再带你出来。”
他这样说,不由让清清怀疑他就是带自己来查消息的,才不是来玩的!
心里隐隐有点儿不高兴,回去的路上闷闷不乐的,不想理谢铎了,到了军营也没有跟谢铎说话,直接进了帐中。
铁锤先前一直在校场跟人掰手腕儿,赢了一大袋五香的葵花籽,百无聊赖,又边看别人比赛,边剥了碗瓜子仁儿打算留给清清。
结果让廉诚给抢去,一下子倒进嘴里了,气得铁锤去掰他的嘴要他吐出来。
正闹着的时候,有人过来通知廉诚说将军在找他,两人只得休战。
铁锤拎着自己赢来的瓜子仁儿去找清清诉苦,刚进帐,就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要出去。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铁锤大大咧咧地问。
清清忙示意她噤声,随即指了指手里一个造型熟悉的木盒子:“小元大人找我,许是京城来了什么消息。”
小元大人与大少爷江翎做过几年同窗,对当年之事痛心不已,加上职务之便,常常能获得些常人无法探查的消息,得了消息便会来通知她们。
铁锤习以为常,连忙抿起嘴巴,乖乖点头,留在帐中继续剥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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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芩是户部吏员,本轮不到他跟来剿匪的,只是他官阶虽低,生父却是兵部尚书。
此次剿匪,朝中各部一直想塞人过来,但谢铎和永宁郡主皆不吃他们那一套。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沾亲带故的元芩,永宁郡主勉强点了头让他跟着。
实际上,两人早就认识,甚至因为江家的冤案联合在一起,远比与其他人要亲近。
清清前些时候才重新与元芩联络上,担心错过重要的消息,便与他约定,往后若有事找她,就往她那儿送盒桂花糖,她瞧见了就会来赴约。
今日刚回来就见到桌案上放着个熟悉的木盒子。
还记得上次在猎场收了他的糖,谢铎醋得要命,这回便把糖带了出来,打算结束的时候还给他。
元芩在军营后面的湖边等她,只身一人。
湖面有风,吹动他的衣摆和发丝,使本就清秀的人看起来更加文弱。
也不知道这么个人,是怎么有勇气和她站在一起,去挑战那些隐藏在案件背后的盘根错节的势力的。
“小元大人。”清清与他隔了两步站好。
元芩冲她行了一礼:“谢夫人。”
“小元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清清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儿,便没有压低声音。
元芩望着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边走边说:“上回时间匆忙,没有仔细与谢夫人说明,幸好夫人聪慧,赶巧儿在这里又遇上了。”
清清跟上他的脚步,在湖边缓慢踱着:“小元大人的意思是,上回您想找我说的,不是剿匪一事?”
元芩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摇了摇头:“并非剿匪一事,却与此事有关。”顿了顿,说道,“方才谢将军的部下带回来两个人,夫人可知是什么人?”
“还没来得及问询。”清清只觉得一头雾水,如实回答道,“瞧着形迹可疑,便带回来了。”
她说完,元芩便叹了口气,与她说:“其实,我比郡主要更早得知赤字军的存在,当时我便觉得可疑,于是暗中寻访,意外得知,洛安四洲,除成山之外,皆于北峦有关。”
洛安四洲,指的便是洛安附近的四个郡县,洛守、成山、邰城、泽化。
而当年父亲驻守的边境平疆就在成山北侧,与北峦只隔着一道云镜河,这便等于,父亲是自己人手里,死在他将后背交付出去的人手里,死在他誓死守卫着的人手里!
“你的意思是,当年之案,与成山王无关?”清清语气出奇的平静,“那就是与五王爷有关?”
她不关心朝中局势,孰胜孰负,她只是想给父兄求一个公道。
元芩却说:“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成山离北峦太近了,平疆失守,成山便是众矢之的,我若是成山王,不可能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如此行事。”
的确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连郡主都没有告诉?”清清向他求证。
元芩点了点头,背过身去:“郡主虽早与五王爷反目,可毕竟是亲生的,我信不过她。”
就像他与兵部尚书,他虽恨极了元家,但也只能与他们捆在一起,同气连枝。
“我还发现,”元芩放轻声音,“太子谋反一案与此案并非同一人所为——若扯上北峦,那人定是不在乎李氏江山的,可陷害太子谋逆的目的,无疑是想要推举新人,褫夺或者控制李氏江山,两者自相矛盾。”
“而当年轰动朝野的两桩大案,不可能是朝夕间完成的,需要经过长久的布局。”元芩说道,“这两个人,仍是谁都不干净。”
清清冷笑一声,所以,他们城门失火,毫发无伤,却叫江家给他们陪葬?
“来了邰城之后,更加佐证了我先前的猜想。”元芩望着她,眸光闪烁,“清清,我们很快就能给羡之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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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聊太久就各自回去了,免得起疑。
清清一直在想元芩方才说的那些话,心不在焉的,手里的木盒子也忘了还回去。
连谢铎在帐中都没有发现,听到他故意提醒的轻咳声才反应过来。
冷淡地瞧他一眼,也没同他打招呼,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蔫哒哒的,霜打的茄子一般。
谢铎在桌案后面频频瞧她,自然也发现了她手里的木盒子。
沉默着倒了杯水小口抿着,还克制着心里横冲直撞的醋意,给她也倒了一杯。可她似乎有心事,没怎么搭理他。
忍了好一会儿,终是压着声音问她:“做什么去了?”
第41章 振夫纲
“知道还问。”清清撑着脸, 烦闷地说。
谢铎:“……”
出来一趟,小姑娘本事长了不少嘛。
都敢拿软钉子扎他了。
“那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谢铎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糖上,意有所指。
清清正为元芩的话而忧心呢, 看见谢铎的眼神,故意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打开,扣了一颗糖搁在嘴巴里。
歪着头看向谢铎,挑衅似的,甜甜一笑。
嘶。
谢铎到抽一口凉气。
他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过来。”谢铎将茶杯放下, 看着面前将糖块咬得咔咔响的小姑娘。
清清怂了, 却还嘴硬:“他跟我说赤字军的事儿呢,你不能因为这个生气。”
此刻她有心事, 不免就觉得谢铎管她管得太严了, 她又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干嘛问东问西的?
“那我还得敲锣打鼓着鼓励你去见他?”谢铎说。
这个场景,还挺好笑。清清差点儿没忍住。
表情松动了几分,清清转移话题:“今天那两个人审过了吗?怎么说?”
谢铎抱着胳膊看她:“少转移话题。”
“那我不跟你说了。”清清觉得他太小气了,不想跟他讨论这些。
甚至偷偷在想,若谢铎知道她早就跟元芩联手查案, 甚至连嫁给他的原因都是调查当年的事件, 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再也不理自己了?
谢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冷脸过, 一时愣住。
毕竟清清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乖的,怕他不高兴, 现在却跟他耍性子。
他做错了什么吗?
谢铎不禁想,自己难道不该逼她这么紧?
可是, 她那么乖,那么可爱, 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又那么瘦弱,还怀着身孕,若不保护好她,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怎么办?
那个元崇雁可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上次她明明答应自己:以后都不再吃别人的糖了。
现在却又拿那个木盒子在他面前碍眼。
“我……并无别的意思。”谢铎解释了一句。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好吧,心里是有一点点吃醋,不想看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可并非怀疑她,而且,只有一点点!
谢铎之前从没有和别人理论过什么,若对谁不爽,都是直接砍人的,更没有说过软话,所以,此刻明明想要缓和气氛,但由于没有经验,语气略显僵硬,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清清更加肯定他生气了。
“哦。”清清冷淡地回了一句,将木盒子扣上了,继而回了床边,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谢铎看着她熟悉的眉眼,脸色不可避免地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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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出息了。
谢铎心里压着火,想哄她别生气,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
她根本连个正眼都不给自己。
而且,气大伤身,她身体本就不好,自己若再惹她,让她更不高兴可怎么办?
想了想,转身出去了。
清清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瘫在床上望着帐顶,心中百转千回。
元芩的话一直在她脑海当中回荡,他说很快就可以为父兄报仇了,可想也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成山王,五王爷,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势单力薄,想要与之抗衡,无异于螳臂挡车,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劫深渊。
很可能还要连累家人。
原本她什么都不怕,可她现在有谢铎了,还有祖母,有太傅,有谢明燕……
绝不能冲动。
至于元芩,她更是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毕竟,上次郡主府、皇宫遇刺,不就是他为了获得这次机会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吗?
赤字军虽罪有应得,可郡主抓了人又放回去,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站在风口浪尖上,进退两难。这样的境地,谢铎怎么办?她身后的人怎么办?
突然间的,她想到前些日子姐姐与她说的话——原本,她是想与谢铎和离的。
谢铎全然不知道清清在烦恼什么,到帐外吹了会儿冷风,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由去了关押那两人的水牢。
廉诚正在审。
见谢铎亲自过来,连忙给他搬了个太师椅,谢铎坐在椅子上,裹着军靴的长腿交叠,手里拿着根带刺的长鞭。
桃花眼里尽是漠然的狠厉,将那两人吓得魂不附体。
原本怎么挨打都不肯招,让谢铎恐吓了两句,吓得什么都说了。
谢铎更觉得没意思。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吓人有什么不好的,这样会给他省去很多时间。
他也不需要去讨谁的喜欢。
审讯结束后,他跟廉诚从水牢出来,水牢在军营后面的河边,离下午元芩跟清清散步的地方不远。
他与廉诚从那里经过,他突然开口:“廉诚,我有个朋友。”
廉诚:“……”
一般情况下,以“我有个朋友”为开头的,那个朋友不出意外都是自己。
统领也会有无法解决的烦心事?
廉诚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能够听的。
不会听完就被灭口吧?
于是,话也不敢说,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聆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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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朋友,性格有点不好。”谢铎说,“杀过很多人。”
哦豁,原来对自我认知还挺清晰。
“但他很爱自己的夫人。”谢铎觉得这个信息足够少廉诚应该猜不出是谁,“他夫人因为流言有点怕他,可是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他夫人又不害怕了,甚至跟他耍性子。”
什么?!廉诚瞪大眼睛,嫂夫人敢对统领耍性子?女中豪杰啊!
他不说话,谢铎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出想问的问题:“你觉得,他当何如?”
廉诚被他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又不敢不回答。
然而,他也是孤家寡人,至今尚未定亲,更不通情爱,问他?
“这个嘛……不知将军、啊,将军的那个朋友,是怎么想的?”廉诚说,“是想重振夫纲,还是想哄夫人别生气?”
谢铎茫然地拧眉:“重振夫纲?”
廉诚以为他是做了这个选择,当即一抱拳,说道:“回将军,这夫妻之道嘛,在于……”他根本不懂,信口胡诌,还怕旁人听到,于是压低声音,凑近谢铎耳边,“床-笫之间。”
“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廉诚煞有介事,“将军可以告诉您的那位朋友,试试这个方法。”
谢铎耳朵有点红。
“胡说八道。”撂下一句,谢铎先一步离开了。
不过却真的在想。
莫非,清清觉得自己冷落了她?想来,今日从邰城回来的时候她就不高兴了。
想必是没玩尽兴。
未必不是廉诚说的那个原因。
毕竟之前为这个还给他用过药,甚至还被他撞见过一回。筑基阁还没烧的时候,她把那药藏在茶杯底下,被他看见了,还让铁锤赶紧扔掉。
唔。她怀着身孕,中间又分开了许多天,在营中确实不如之前亲近,谢铎越想,越觉得廉诚说的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