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摆布、威胁,哪怕一刻!
无论那个人是谁。
第73章 连环计
这几日, 祖父和谢铎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尤其是谢铎,因为圣上不信别人,只信他, 所以基本上都是天亮才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
成山王的举动,将本就浑浊的朝堂彻底搅乱了。
李照此去承德,是圣上点了头的,他从来没有对李照予以厚望,只盼他安全, 临行前, 也另派了一队人马给李照做障眼法。
他没想到,李照根本没有离京, 承德一明一暗两位八皇子, 都是假的。
圣上本就积劳成疾, 眼下大军压境,更成了强弩之末,阁老们劝他下密诏,立李照为太子,或者干脆让李照继位。
可时间太短了, 李照风评本就不好, 仓促之下, 硬推上位,恐难以服众。
而且, 若此举激怒了成山王,反而会给他合理造反的借口。
“寡人早有打算, 众卿可安枕无忧矣。”圣上语调慢慢的,散漫中透着疲惫, 交代着这些天来无数次说过的话,“若成山王果生异心,众卿切记,务必隐忍。
“——江山易主,黎庶仍在,这个位置,由谁来坐不要紧,要紧的是国泰民安——即便是永顺登位,也仍需众卿的倾力辅佐,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卿都是国之栋梁,唯有保全自身,静待良机,方是上策。”圣上还笑得出来,“行了,不用一天到晚看着寡人,回去歇着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皆是无可奈何,尽管它们都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可圣上的话,他们又怎么敢不听?
何况,他们都清楚,圣上说的是正确的。
——无论谁来做这个皇帝,他们都要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若能灵活变通,说不定可以阻止成山王大肆屠戮。
然而,在当今圣上的面前,谁又敢说这种话呢?
齐齐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不少大臣都痛哭流涕起来。
他们都是为官数十年的元老,与圣上一同打天下的,当时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竟沦落到这种境地,而他们也全都老了。
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好了。”圣上朗声大笑起来,“天色也不早了,便在殿前用膳吧。”
说完,起身离开了。
谢铎随行保护,众大臣被留在景毓宫前,等候用膳。
走出景毓宫,圣上的步伐慢了下来,身形也有一瞬间的不稳,被贴身的公公扶住,更放慢了脚步。
望着圣上的背影,谢铎拧眉,却一言不发。
“明知。”圣上唤他的字,“寡人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谢铎拱手行礼:“不知陛下指的是哪一句。”
也就他敢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圣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无奈摇头,说道:“隐忍那句。”
“回陛下,恕臣斗胆。”谢铎直言,“若一味隐忍,反而惹人怀疑。”
殿前无人,没有遮掩的必要,圣上便也直来直去:“你有何打算?但说无妨。”
“臣正想向陛下请旨。”谢铎单膝点地,无比严肃地行了军礼,同时说了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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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一向欣赏他,他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果然龙颜大悦,亲自将他扶起来,当即批准了他的计划。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拍拍他的肩膀 圣上赞许地说,“这些年,你帮寡人立了不少功劳,今后,永顺就拜托你了。”
谢铎再次恭敬地行了个礼,什么都没有说。
圣上知道他的个性,也不多言,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圣上甚至不再让谢铎保护他的安全,在明知道情况危急的情况之下,还是将他派去守着皇城别处。
差事虽是谢铎主动请来的,可圣上答应得太快,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
——当今圣上是个极严禁的人,凡事无大小,都会下圣旨。曾经也明确交代过:无圣旨,不授命。这也是为什么李熙当初能用假圣旨骗到江家军的原因。
可临时改派任务这么重要的事,他却刻意回避了圣旨,直接让他走了……
再一想到众大臣让他留下密诏时他的反应,谢铎冷然一笑——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越来越有意思了。
两日后,成山王抵京,十五万大军驻扎在京城外的昌宁县,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
成山王带了一支百人小队,风光无限地进了皇城。
第一日是设宴,并未出什么意外。
成山王在京城没有府邸,便和众将领下榻在驿馆。当晚便传出了当街纵马、聚众狎妓、殴打百姓的事情。
次日早朝,缺席。
第二日早朝,缺席。
第三日早朝,仍然缺席。
连同手下一连胡闹了数日,承德传来八皇子李照意外身亡的消息。
圣上吐血昏迷,举国哀悼。
圣上昏迷的第二日,成山王总算出现在了早朝之上,华服加身、意气风发,当庭询问太医圣上的病情。
得知圣上积劳成疾,需要好生调理,成山王将那名太医当庭斩首,硬闯圣上寝宫要亲自侍疾。
圣上病情不见好转,李照发丧后,朝堂上开始出现立太子的声音。
成山王嚷嚷着侍疾的时候,就开始帮圣上批改奏折了。
立太子的声音出现后,成山王表现得更加积极,升了好几个大臣,也当庭斩杀了不少反对他的人。
可圣上迟迟不肯拟旨。
成山王也急了,不过他等得起,左右李照已经死了,圣上一咽气,这个位置轮也会轮到他手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圣上为了他不能顺利继位,竟然在弥留之际,服毒自尽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年少时总被他压一头,李贯兴在他心中仍是头号劲敌,更何况,一代帝王,如何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怅然,失落,只想大醉一场。
知晓真相的大臣更是无不动容,无不痛哭。圣上年轻时意气风发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与眼前的惨状对比起来,恍如隔世。
旁人无法接受,圣上却只感觉到痛快和解脱。
他久病沉疴,实在太累了。反正固有一死,不如发挥最后的价值,祭奠祖宗基业,延续李氏江山万世千秋!
因他早就知道成山王已经蓄势待发,留给他和李照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在自尽之前,将储存毒药药瓶和为他诊治的太医都给藏了起来,并让太监在宫中大肆散播他是被毒死的消息。
三人成虎,只要他不是正常病死的,世人就不免往谋朝篡位上面去想,如此一来,成山王即便继位,也是歪门邪道,永远无法被世人承认!
这也是他计策里最重要的一环。
——与其战战兢兢地负隅顽抗,不如拼尽最后一口气,给敌人致命一击!
因为他知道死在承德的八皇子是他派过去的障眼法,真正的李照还活着。
若成山王敢继位,李照和朝中重臣就能坐实他乱臣贼子的罪名,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消息传出去以后,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除了奸臣篡国的风言风语,民间还涌现了大批起义军,都想要趁乱分一杯羹。
原本成山王还不打算理会,他专权惯了,根本不会管后世怎样评判他,也不会管百姓怎样看待他。毕竟,史书是当权着写的,只要他攥有权利,一切就是他说了算!
何况,清者自清,他没做过大逆不道的事情,以后死了见了祖宗,仍旧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原本还打算念在兄弟之情,好好送李贯兴离开,可他竟如此不识趣,也就怪不得他了。
不肯册封,他就自己封自己,反正李氏江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想怎样就怎样!
然而,就在他打算伪造册封懿旨的时候,却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
几乎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玉玺的影子。
没有玉玺,皇位只不过是个摆设,他忙活了这么久,竟只是一场闹剧!
“给我找!”成山王怒发冲冠,叫来亲信一通训斥,“找李照,玉玺一定在李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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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李照早就死在承德了啊!属下无比为难,可是又不敢违抗李贯文的命令,只能匆忙带人去承德,寻找“李照”的尸身。
可糟糕的是,当初为了做到死无对证,他们伪造了李照坠崖而亡的假象。
现在要找人,只能到涯底去。
但就算找到了尸首,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传国玉玺,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随身带着?
短时间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李贯文等着传国玉玺继位呢,找不到玉玺,他们也不用回去了。
没有玉玺,一切都乱了套。
大臣们起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他们发现李贯文继位的时间一拖再拖。
朝中大小事物他管理着,崇德帝的后事他操持着,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却一提到继位之事就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不想继位呢。
国岂能一日无君?地方上不少起义军都如同当年的祝毅一般,占地称王,再这样下去,怕是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大臣们一个个都快急死了,可谁都不敢提拥立新皇的话。
李贯文也急,但急有什么用?传国玉玺乃是特殊材质所制成,伪造都伪造不来。
除非……
李贯文的谋士给他提了个点子,让他干脆直接对外公布玉玺丢了或者给崇德帝陪葬了,怎么都行,总之找个理由重新打制传国玉玺。
没说完,就让李贯文给叫人拿下了。
李贯文被崇德帝摆了一道儿,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本就烦躁无比,他还出这样的主意,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世人,他李贯文来路不正吗?
虽然李贯文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却也听不得这种话,当即叫人把那谋士推出去斩了,自己继续生闷气。
而派遣至承德的小队一连找了月余,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眼看着再耽误下去,李贯文就该赐死他们了,亲信连忙赶了回来,带给了李贯文一个坏消息当中的好消息。
同时为自己辩解:他们之所以找不到传国玉玺,是因为死在承德的那个李照是假的!
真正的李照,尚在人世!
李贯文眯起眼睛,理了理前因后果,发现自己进京的那段时间确实太过顺遂了,李照的死也未免有些草率。
难保不又是崇德帝死前设下的圈套!
“找,继续找,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李贯文眼中浮现出恨意。
这父子两个,竟敢这么耍他,等抓到了真正的李照,绝对要把他碎尸万段!
同时,想到了什么,吩咐亲信:“去把谢铎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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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铎自然不是他想叫就能叫来的,自从李贯文进京之前,他自请去做宫墙布防后就很少到宫里去,在家陪清清吃喝玩乐。
御林军现在由副统领付超代为管理,之前谢铎在时他就比较激进,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听说李贯文要见谢铎,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亲自登门来请。
付超是李贯文来了之后才上去的,一直把李贯文当成自己的贵人,对他言听计从。
而且,御林军统领的职责本就是保护皇上,现在李贯文登基乃是大势所趋,他便第一个站在了李贯文这边,自然也得了李贯文的重用,在宫里也是一呼百应的地位。
本以为谢铎会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提防于他,没成想,谢铎根本连面都没有露,只让仆役告诉他,自己在炼丹,没时间见他,让他自便。
这不就是直接赶人?
付超气得胸腔不停起伏,站起来洋洋得意地说:“传圣上口谕,着谢铎即可进宫面圣。”
仆役连忙去通传,却见谢铎正在院子里给清清把瓜果切成小块,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把小刀,切的无比仔细。
清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抚着五六个月大的孕肚,温柔地望着他。
而在两人不远处的太阳底下,有个身穿仆役衣服的少年正满头大汗地在打一套拳。
两人面前放着一大盆完整的冰块,清清凉凉的,和太阳底下苦练的人形成了鲜明的伤害极大的对比。
六月的天,太阳已经初见毒辣,那少年的脸被晒的有些红,有个动作却怎么都学不好,又急又气,更是出了好几处错。
“李小胖。”清清执起一粒金桔,屈指一弹,正打在他高高扬起的手肘处,不疼,但手肘下意识地往里收了收,瞧着比一开始像样多了,“腰腹处留这么大破绽,真打起来你人已经没了。”
李照不服气,但还是嘟着嘴继续打拳。
仆役不敢多看,就将付超的话转述给了谢铎。
谢铎一开始没说话,沉默着将果盘里的各色水果切好,递到清清的面前。
又慢条斯理地用湿布巾擦了手,这才看了仆役一眼,缓缓开口:“让他怎么来的,怎么给我滚回去。”
仆役哪敢吱声儿?
“老爷的意思是说,圣上口谕可拒不授命,这是崇德帝时期就传下来的规矩。”清清替仆役解了围,“夫君今日休沐,禁卫处留了名册的,再十万火急的事儿,也等过了休沐再说。”
这话就好开口多了,仆役连忙领命,回话去了。
清清看谢铎脸色不好看,往他嘴里塞了块蜜瓜:“好歹曾是同僚,打发他走就是了。”
这两个月谢铎基本上都在家,谁也不敢说个不行,付超算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清清怕谢铎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宰了,到时候还得善后。
“蠢。”谢铎烦躁地后仰,倚上椅背,显然顶顶看不上付超。
之前御林军内部也是存在等级和流派的,但是因为谢铎实力强,总有异心也不敢表现出来,现在谢铎懒得管他们了,不少魑魅魍魉就出来作妖了。
“说什么呢?”清清故意嗔了他一眼,随即温柔地望向自己的肚子,边缓缓抚着,边说,“我们宝宝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要学你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