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悦兮的能力,单凭她和杏雨两人,是不可能离开皇宫的,她能顺利离开,定然是有人相助,昨夜他让张怀初派人在皇宫四门盘查,皆说没有看到宁郡主和丫鬟出宫,然后又查了各门的出宫记录,只有宣定门两个司药监负责采买的太监出宫去了。
如今看到这身司药监太监的衣裳,他更加笃定,那司药监的太监是两人假扮的,她在宫中没什么熟人,到底是谁敢助她,若是这人被他查到了,他定然要将此人凌迟处死。
赵苍梧领命去了,秦洵也没心思回宫,就找了家酒楼喝酒,等赵苍梧的消息。
宁悦兮在虎威镖局住了一夜,一夜风平浪静,并没有官兵查到这里来, 她去院子透透气,才站了没多久,便看到几个男人从院子里经过,那些男人也看到了她,一个个眼神直勾勾的,宁悦兮心中不悦,转身入屋。
这些男人都是镖局的镖师,为首的叫袁世勋,见宁悦兮走了,几人便往议事厅去了。
到了议事厅,袁世勋发现只有孙冬梅和她的几个手下在,孙冬梅是个女人,袁世勋看不起她。
袁世勋没睬孙冬梅,上前拱手道:“总镖头,我听说有趟镖要送?”
龙虎威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孙冬梅,他道:“是有趟镖要送,不过这次送镖孙冬梅做总镖头,你做副镖头。”原本龙虎威想要完全派女人护送,但他镖局的女人功夫比男人到底要差些,于是将袁世勋安排进去做辅助。
袁世勋当即就拉下脸来,他道:“总镖头,老袁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运了这么多趟镖从来没有失误过,你现在要我给一个娘们当副手,我不干。”
孙冬梅听了狠狠的瞪了袁世勋一眼,怒道:“姓袁的,娘们怎么了,娘们一样干事情,没比你们这些臭男人差!”
龙虎威见两人一句不对就要争执了,呵斥一句道:“好了,都别争了。”
等两人都停下了,龙虎威这才道:“这次送的镖和以往不一样,这次雇主要求女镖师护送。”袁世勋也无可奈何。
从议事厅出来后,孙冬梅去后院见了宁悦兮,看到宁悦兮那张脸后,孙冬梅的惊讶并不比袁世勋少。
她朗声道:“姑娘,我叫孙冬梅,是总镖头吩咐我来见你的,你这趟镖,我来送。”
宁悦兮笑了笑:“那就多谢孙镖头了。”
孙冬梅摇头道:“不必称谢,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宁悦兮道:“等城门口解了封禁再说。”
孙冬梅隐约想到什么,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得了宁悦兮的答复之后她便离开了。
秦洵坐在太微酒楼的雅间里,他叫了一桌子酒菜却一筷子也没动,只顾着喝酒,一杯杯往下灌。
这个酒楼,从前他和宁悦兮也来过,从前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明明酒量也不好,却还是要装作很能喝的样子,几杯下肚,就醉了,她醉也好,他就可以乘人之危了,将她扯过来搂在怀里一顿亲,多好啊。
他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可有了她之后,觉得一颗心都是满的。
如今什么都有了,可没了她,整个心都是空的。
秦洵不知喝了多少酒,可他整个人都是清醒的,喝累了,他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从屏风后面,传来男人粗犷的声音:“小二,好酒好菜给爷端上来。”
小二应了声:“好勒。”
跟着另一个男人又说道:“哎,不就是送两个女人么,要孙冬梅干什么,咱们兄弟这么多年多么贵重的东西都送过,两个大活人送出去还会弄丢不成?”
第三个人说道:“这你可就不懂了,总镖头让咱们弟兄们送的肯定是今日在后院看到的那姑娘,那姑娘生的那样貌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她肯定是不放心咱们这帮臭男人!”
跟着最先说的那个男人说道:“那小娘们长得可真好看,老子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们,眉心还有颗胭脂痣,就跟观音娘娘似的,老子要是能跟她睡上一觉,岂不是赛过活神仙。”
说完之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说之人,便是袁世勋。
而一座屏风之隔的另一边,靠在椅子上的秦洵已睁开眼睛,那双黑沉的眸子暗潮汹涌,几欲吞没天地,他握住酒盏的手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狰狞暴起,手中的茶盏被他捏得粉碎,尖利的瓷碎片扎入手心,将手心扎的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边那几个人却浑然不知隔壁坐了个阎王,仍然拿着宁悦兮说笑打趣。
秦洵,越听越恼火,恨不得将几个人割了舌头,然后碎尸万段,正在这时,赵苍梧推开门大步走进来,他来到秦洵跟前,正想说调查到的事情,只见秦洵的面色仿佛被冰霜冻结一般,透着森森的寒意。
赵苍梧不知发生了什么,隔壁在调笑说但开头那些他没听到故而不知,只当秦洵是为寻不到宁悦兮而心情不好,他道:“皇上,查到郡主是在哪里买的衣裳了。”
还没有说在哪里,秦洵便道:“不必告诉朕了,你先回去,将派出去搜查的人都给撤了。”
赵苍梧挑了挑眉,不明所以,秦洵又道:“朕自有安排,不必你操心。”
他没说怎么安排,赵苍梧也不问,拱手道:“那臣告退了。”
他走时,将秦洵那桌酒菜的账给结了。
那些亵渎宁悦兮的他每听一句,心就被抽了一鞭子,他双眼血红,瞳孔剧震,哪怕那股杀人的念头越长越高,他还是狠狠的克制下来。
一切等他见到宁悦兮再说。
等了一个时辰,隔壁那几个人也喝的差不多了,结账醉醺醺的往外走,秦洵不动声色的追过去,那几个人喝多了,压根就没注意身上有人跟着他们,一路上东倒西歪的,直走了半个时辰,秦洵才见几人入了云觉巷,他跟着入巷,这巷子里别的屋宅都普通的紧,唯独虎威镖局很是气派,门上的匾额也格外醒目,他站在巷口,看着几人走入镖局内,便停下了脚步。
她竟然到了此处。
秦洵的脚在地上轻轻一点,纵身跃上屋顶,从屋顶上往下看,虎威镖局的后院,与旁边这个宅子的后院仅有一墙之隔,他翻身落入那人家的院子中。
好在这户人家的人都出门去了,并未有人发现他,秦洵便顺着墙边的树一跃而上,他站在树的枝桠上,浓密的树冠掩藏了他的身影,一双锐利的眸子,从树叶间看过去,紧紧的盯着镖局的后院。
后院住的都是虎威镖局的女眷,秦洵等了一阵,没看到宁悦兮的身影,他并不着急,直在树上待到天黑,眼看着太阳下山了,昏沉的暮色在天空上如水一般泅开,视线渐暗,秦洵的耐心眼看就要耗尽了,忽然小院内,客房的门帘被打起,一个清瘦白皙的少年从里头探出头来。
那少年乌润润的眸子左右看了看,确定院内没有其他人,这才从房内出来,她的脸朝着这边,仰起头,满脸皆是轻松的笑意。
“咔嚓”一声,握在手里的树干被折成两截,断裂的枝桠刺入了他受伤的手掌心,秦洵根本感觉不到痛,怒火跳动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宁悦兮,恨不得从她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在皇宫里,她每日面对自己皆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在床上的时候,她的表情更像是死了爹一样难受,她入宫这么久,从未对他笑过。
昏昏光线中,她的笑容甜美温柔,当年他便是被这样的笑容所俘虏,此时深深刺痛了他。
他不过是深爱她而已,若不是她总是拒绝他,他又何必那样的面目可憎。
屋内太闷了,宁悦兮出来透透气,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出现,她感觉清净了不少,院子里没有人,可她却总感觉有人盯着她,令她如芒在背,宁悦兮抬头朝对面的墙上看过去,墙的那边只有一棵大槐树,只见树枝摇曳,树上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她想多了?
秦洵从院子里出去后,骑上马直奔皇宫,赶在下匙之前回到皇宫里,张怀初在宫里急了一整天,终于看到主子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秦洵见张怀迎上来,他冷声道:“传令下去,让京城各城门放行,停止盘查。”
张怀初愣了一瞬:“为何?”心想,难道皇上这么快就放弃郡主了么?
秦洵眸光如刀,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他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张怀初打了个激灵,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他道:“奴才什么也没说,奴才这就去办。”
张怀初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秦洵的声音,“另外,派人盯着云觉巷的虎威镖局,镖局有任何动静,随时来报。”
这次张怀初不敢多问了,应声道:“遵命。”
城门解封如此之快让宁悦兮很意外,一开始她还以为这其中有诈,并没有立马就走,而是等了几日,然而这几日京城都颇为平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的戒心慢慢的放下来。
想必秦洵寻她不到,已经放弃了,口口声声说爱她,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宁悦兮的内心忽然释然了许多,她终于要挣脱这个樊笼了,离开之后,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会将这里的一切都慢慢淡忘掉。
杏雨见宁悦兮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她轻轻推了一下宁悦兮的手臂:“郡主,您在想什么?”
宁悦兮回过神来,转头看了杏雨一眼,她:“没想什么,杏雨,你去通知一下孙镖头,咱们今夜就出发,去往西安府。”
她原本想过去扬州,但转念一想,或许别人也以为她会去扬州,可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让那些人无法找到她。
杏雨磨蹭了一下道:“郡主,您真的舍得么?”
宁悦兮轻轻笑道:“傻丫头,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舍得么?”
这个世上她只有娘亲一个亲人,到时候她会去趟五台山将娘亲接出来一起走。
“我当然舍得,郡主去哪里奴婢就去那里,总之奴婢这一辈子都跟定郡主了。”
好在孙冬梅有准备,听宁悦兮说今夜出发,当即就召集属下准备,袁世勋那边也收到了消息,也匆匆的安排了一下。
子时,虎威镖局大门大开,从里头迅速跑出来两列人,手里皆举着火把,照亮了整条巷子,又出来两个人,孙冬梅和袁世勋,两人出来后,翻身上马,招呼着弟兄们出发。
马车在子时三刻抵达城门口。
城门口大门紧闭,城楼上,楼下皆有士兵站岗,城门前面摆着两排鹿角,镖局的人马抵达城门口时,城门口把守的士兵便将他们给拦住。
领头的将领喝道:“你们哪里来的,这么晚出城干什么!”
孙冬梅打马上前道:“这位官爷,我们是虎威镖局送镖的,因雇主催促,我等只好连夜赶路,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卫彰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又落到后面拖着的那些箱子上面,他沉声道:“把箱子打开!”
孙冬梅立马回头吩咐:“把箱子打开,让这位官爷查看。”
负责拉箱子的弟兄从马背上下来,松掉绑在箱子上的绳索,将木箱子的盖打开。
守门的将领走上前去,手里拿着火把朝箱子里一照,只见箱子里面都是些绸缎,孙冬梅是跟着他过来的,见两个箱子他都已经查验完毕,便道:“官爷这箱子里头都是些绸缎,您现在也验了,麻烦您行个方便。”
卫彰的目光在两箱绸缎上扫来扫去,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急什么,本将还没检查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