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兮抬起头来,这时秦洵才看到她双目通红,刚才显然是哭过的,秦洵的心揪住了,他声音放软了几分,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宁悦兮眼底涌出水光,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哽咽道:“皇上,母亲的快不行了,臣妾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秦洵震惊,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宁悦兮颤抖从袖中将宁王妃写给她的书信拿给秦洵看。
秦洵看完之后,眉头拧得更紧了。
若是他不让宁悦兮去,宁悦兮定然会恨他一辈子,若是他让她去,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真的不希望另一个孩子也出什么意外。
宁悦兮见他犹豫不决,便知他心里根本不愿意她去,可她这趟非去不可,她没有在娘亲面前尽孝,若娘亲最后的心愿也不能满足她,那她就不配为人子女。
她身子下滑,双膝弯曲再次跪在地上,她颤声道:“请皇上准许臣妾去五台山,否则臣妾会自责一辈子。”
秦洵见她如此坚决,知道拦不住,若是他执意相拦,恐怕就是一尸两命。
可鞑靼使臣这两日就要到京城了,他是在抽不出时间来陪她去,然而他还是有些担心……有些担心,宁悦兮一去不复返。
秦洵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道:“朕可以准你去,不过……你得答应朕,要全须全尾的回来,否则……”
否则他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宁悦兮懂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她跑了,她苦涩笑道:“皇上不放心的话派人跟着臣妾便是,都有孩子了,臣妾还能跑到哪里去?”
说的也是。
秦洵稍稍放心下来。
秦洵终是准了。
宁悦兮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让音尘,杏雨收拾收拾,次日一早便出发了。
太医院最好的三位太医跟着,除此之外,还有二十来个宫女太监,一大队锦衣卫护送,为首的是赵苍梧。
此番出行,她坐的皇后的凤辇,尽管宁悦兮多番催促,但赵苍梧却不敢让队伍快速前行,毕竟她肚里还怀着孩子,若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那他们这一大队人便都不用活了。
因为行的慢,平日里抵达五台山只需要一日路程,此番却花了两日的时间,到达五台山后,宁悦兮不顾身子疲惫,便从凤辇上下来,急匆匆的就去了宁王妃住的禅院,慌的身后的 奴才们赶紧跟上去,口里直呼“娘娘小心。”
“母亲病的这样严重,为何不告诉女儿?”
宁悦兮紧紧握住宁王妃的手,泪如雨下。
第69章 扶灵
躺在床的宁王妃面如蜡纸, 身体单薄,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和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宁王妃在临死之前还能见女儿一面, 已经心满意足了,她道:“兮兮, 娘亲的病本就是绝症,能撑到今日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娘亲……”宁悦兮覆在她身泣不成声。
宁王妃的呼吸渐渐微弱,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孩子,如果不喜欢那皇宫, 便离开吧……”
冰凉的手指从她的手心滑落, 宁悦兮的心仿佛被人捅了个大窟窿,她急呼一声:“娘亲……!”
看着宁王妃紧闭的双眼, 她泪流满面。
宁王妃终是去了。
宁悦兮抱着宁王妃冰冷的尸体恸哭, 杏雨也难过, 但现在宁悦兮怀着身子, 实在不宜这般情绪激动, 杏雨连忙劝着宁悦兮, 让她别这般激动,其他的宫女太监也跟着劝, 跪了一地, 总算是将宁悦兮给劝住了。
等她情绪渐稳,问王妃身边的嬷嬷才知道,自从宁王死后,王妃身边便一直不好, 如此拖了好些年, 加她又不肯吃药,越来越严重。
嬷嬷说, 这些年王妃心里苦,王爷死后,王妃便一直意志消沉,只想随着王爷一块儿去,要不是还惦记着郡主,王妃恐怕早就去了。
宁悦兮听了满脸泪痕。
这世她唯一的亲人走了,宁悦兮只感觉孤零零的再也找不到任何依靠。
好在她肚中还有自己的骨血,她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不能再失去一个了,如此一想,宁悦兮才振作起来,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之事。
宁王妃故了,尸身不能一直停放在禅院里,按照王妃生前的遗愿,她希望能与父王合葬在一起,父王葬在汴州老家的坟地里,所以她还要扶灵南下。
不过在南下之前,她要先替王妃做一场法事超度。
她去找说痴大师,说痴大师说出了当日隐瞒她的理由,是王妃一再嘱托他不能告诉宁悦兮,他不得不犯戒,宁悦兮却没有怪他,只想让大师替她娘亲做场法事,说痴大师一口应下。
做法事期间,宁悦兮跟赵苍梧说要扶灵南下,赵苍梧不敢做主,让宁悦兮修书回京城跟秦洵说,宁悦兮依言,给秦洵写了一封书信。
书信在次日便回过来,秦洵他同意了。
宁悦兮知道他非答应不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法事一共是七天,到四天时,山下来了一个人专程来吊唁宁王妃。
来人跪在王妃的灵前拜了拜,宁悦兮惊讶,抬起头来,看到苏停云清瘦的俊脸,她惊讶的张开小嘴,低呼道:“容思,你怎么来了。”
苏停云看向她,眸子里泛着一丝淡淡的心疼,他道:“王妃曾是我的长辈,我怎能不来?”
宁悦兮鼻子发酸,没有多说,她低下头,掩住眸中的湿意,声音微哑道:“多谢。”
此后,苏停云便一直守在山没有离开。
法事的最后一天,嬷嬷将宁王妃留给宁悦兮的书信拿了出来。
原来,宁王妃是担心再也见不到宁悦兮,便提前了许多天将书信给写好了,虽说最终还是见了一面,但王妃许多话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在这封书信里了。
宁悦兮看完后泪如雨下,将一张纸全部打湿了。
次日一早,宁悦兮便了凤辇,一路南行,身后跟着护送她的队伍。
苏停云跟在她后面。
凤辇之前,宁悦兮跟他说过,不必相送。
苏婷云却告诉她,这是王妃的遗命,让他一路送她南下回乡。
宁悦兮便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秦洵已经知道苏停云到五台山吊唁,又随同宁悦兮一起南下之事。
苏停云再一次趁虚而入,让秦洵气的都快炸裂了,但他又被朝中之事绊住脚脱不开身,哪怕他想插翅飞到宁悦兮身边将苏停云给赶走,也是不能了,只得让赵苍梧紧紧的盯着,不让苏停云靠近宁悦兮,灵柩一到汴州,便立即带宁悦兮回去。
好在宁悦兮虽然难受,但并未影响到腹中的胎儿,有太医一路为宁悦兮安胎,孩子非常平安。
而苏停云,知道赵苍梧防着他,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从忻州到汴州,足足行了大半个月方到。
抵达汴州宁府之后,众人先在宁府安顿,王妃的灵柩停在厅堂里,夜里宁悦兮为她守灵。
正到半夜的时候,宁悦兮瞧见苏停云从外头走进来。
她的山地闪过一抹诧异,她道:“为何不在院子里好生歇着?”
苏停云停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子,在一旁拿起纸钱投入火盆中,他偏头看着她道:“你在守灵,我如何睡得着。”
这话里有多少深意,宁悦兮懂的,她看着他怔了一会儿,终究是移开目光,她低声道:“你大可不必这样,如今我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苏停云嘴皮轻轻一扯,相识十年,两年夫妻,岂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苏停云的眸光停在她的侧脸,宁悦兮身穿孝衣,脸脂粉未施,脸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眉眼间有一丝柔弱,苏停云心口微缩道:“兮兮,我从未放下过你。”
宁悦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又匆匆移开眸光,她道:“别忘了,你已经娶妻了。”
苏停云神色一顿,满眼的柔情最终画作一抹嘲讽,他嘲讽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道:“说的也是……。”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一阵阵风吹进来,将灵堂内白色的幡子吹得乱晃,烛火“哔啵”一响,苏停云心中苦涩在翻涌。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跟她在一起了,他只能以兄长的身份守护着她,虽说这次他是接到宁王妃的书信过来的,可也是顺着他的本意。
苏停云惆怅难消,隔了半响,他方道:“兮兮,这次出来,你还想回去吗?”
宁悦兮知道他说的回去是指回哪个地方。
宁悦兮怔了怔,那个答案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触到苏停云殷勤的目光时,她又生生的刹住了。
她不知该不该说。
若她告诉他,自己很想离开那个地方,那苏停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她,可这样却会牵连他。
苏停云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他道:“如果你想离开,那便告诉我,我会帮助你,你不用担心我会被牵连,我自有办法让自己脱身。”
宁悦兮知道,这是自己出逃唯一的一次机会,若错过这次机会,她便再也无法离开皇宫了。
思虑了一会儿,她终于朝他点了点头道:“我想离开。”
苏停云面露出一抹欢喜。
他道:“此事由我来安排,定让你脱身。”
秦洵,再一次收到赵苍梧的飞鸽传书,赵苍梧告诉秦洵,苏停云进入灵堂陪了宁悦兮半个时辰,只是一起给王妃烧纸,便再无越矩的行为,此后也鲜少接近宁悦兮。
秦洵却依然不太放心,让赵苍梧将苏停云盯紧些,又给宁悦兮写了封书信,催促她快些回去。
宁悦兮看了书信后,便让杏雨将书信投入火炉中烧掉。
三日后,是宁王妃下葬之日,在宁悦兮怀着身孕不能步行去坟地,只能坐着软轿在前引路,一路纸钱翻飞,哀声不止,行了足足两个时辰方到。
宁王妃的墓穴是早就挖好的,葬入之后,众人将墓门阖,宁悦兮跪地拜了拜,了三柱香,又看了看隔壁父王的墓碑,眼泪一阵阵的涌出。
杏雨劝了好一阵,她才止住哭泣。
回到宁王府,已经天黑了,宁悦兮伤心难过,身子又疲乏,几天几夜没合眼,这一日倒在床便睡了。
次日,赵苍梧便跟她提议回京之事,宁悦兮答应了,计划是三日后启程。
临行的前下了大雪,雪花纷纷扰扰,容易遮掩视线,赵苍梧怕大雪封路,便带着人提前去清路,苏停云避开赵苍梧眼线来到宁悦兮的房里,他还带来了一个人,当那个人在宁悦兮面前摘下帷帽时,露出带着银质面具的脸,宁悦兮大惊道:“沈大夫,你为何来了?”
沈灵均拱手行了一礼,随后笑了笑道:“娘娘,草民是专程为娘娘来的。”他和花珠离开京城已有一月有余,就大约十天前他接到苏停云的书信,想要请他帮忙,沈灵均没有犹豫便来了,当初他被皇帝以为宁悦兮治病的原由扣押在京城,皇帝大有一直扣押他的意思,多亏了宁悦兮从中周旋才能让他提前返回江南,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当然除了还人情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当初他与苏停云相交甚笃,苏停云开口他不能不帮。
宁悦兮的眸光又落到苏停云身,透着不解之色,她想知道苏停云到底想要干什么。
眼看时间不多,苏停云也不绕弯子了,他道:“沈大夫精通易容术,我想让他为你易容。”
宁悦兮知道他为何让她易容,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是谁来代替她?
杏雨明白苏停云想要做什么,她也知道宁悦兮一直都想离宫,她站出来说道:“姑娘,让奴婢替您吧。”
杏雨虽然比宁悦兮要矮一些,但若是穿一双垫高的鞋子,就能赶了,而且她的身形也很纤细,冬日里披狐裘,应该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宁悦兮当然不愿意,苏停云却觉得可行,他道:“皇不会杀杏雨,你相信我。”
最终在三人的劝说之下,宁悦兮到底还是答应了,沈灵均给她与杏雨易容了。
易容后,苏停云便赶在锦衣卫回来之前,离开了宁悦兮的房间。
当天夜里,赵苍梧来问宁悦兮是否准备妥当,宁悦兮道:“本宫这儿没什么问题,只是杏雨忽然生病了,恐怕不能随行。”
赵苍梧恐宁悦兮会因为一个宫女多留些时候,便道:“娘娘不如把她先留在这儿,等病好了再回京,臣护送娘娘先走,如何?”
宁悦兮犹豫片刻,赵苍梧道:“圣非常思念娘娘,急盼娘娘回京,若是娘娘不回去,圣恐怕会亲自过来接了。”
赵苍梧用秦洵给她施压,宁悦兮只得答应。
次日一早便天晴了,路的积雪已化,宁悦兮便由音尘搀扶着了凤辇,一行人离开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