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凌厉的眸光吓得杏雨又是一颤,宁悦兮皱了皱眉,她道:“皇上还是起来吧,您这个样子吓到了臣女身边的丫鬟,她怕你杀人灭口。”
秦洵咬牙道:“朕不起,除非你答应朕。”
顿了顿道:“朕也不会伤害你身边之人,杏雨,放下药出去吧。”
杏雨将药放在宁悦兮的床榻边上的香几上,便颤着腿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好半天才冷静下来,并守在门口不许旁人进来。
皇帝不杀她,是因为她是郡主身边亲近之人,若是换了其他人,未必还有这么好命。
宁悦兮见他不肯起来,也懒得理会他,她端起药慢吞吞的喝了起来,等她喝完药,蹙着眉头将药碗放在一旁,便从床榻上起来了。
好在她摔的不是很严重,下床之后依然能自由行走。
秦洵见她准备要出去,便道:“你头上的伤还未好,不要走得太久了,要多休息。”
宁悦兮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的事情,不用皇上来操心。”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宁悦兮在外头待了一阵,回来时,秦洵依旧跪在地上,宁悦兮也懒得管他,她自己则坐在一侧,拿起一卷书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头晕,便躺会床上睡下了。
秦洵一直跪到天黑,也不曾用饭,到了天黑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可他仍然跪的笔直,身体都没有晃一下。
宁悦兮已经起床了,她让杏雨去打一盆水进来,杏雨依言,端了一盆水进来,宁悦兮从她手中将水接过去,兜头将浇在秦洵的身上。
如今虽是八月,但京城已经入秋了,一盆冷水浇在身上,仍然有股冰凉之感,秦洵从头到脚都湿了,他抬头看了宁悦兮,见她端着空盆站在自己眼前,想要生气却又生气不起来,他道:“为什要泼朕?”
宁悦兮垂眸看着他,淡淡的说道:“皇上伤害臣女这么多年,这盆水是臣女回敬皇上的,从此以后,咱们两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秦洵愣了一下,随后又明白过来,她这是放下过去了,他想要释然,却又释然不起来,他和宁悦兮,怎么就到了如今这般不可收场的地步?
宁悦兮道:“从此,臣女对皇上,无爱,也无恨。”
秦洵心头泛着酸意,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水珠顺着他的额头滴滴答答往下掉,他抬手擦了一把,缓缓的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他道:“兮兮,谢谢你可以放下过去的事情,虽然你对朕已无爱,可朕仍然舍不得放开你,不论十年,二十年,朕都愿意等着你,直到你重新爱上朕为止。”
宁悦兮觉得秦洵这话甚是荒谬,什么十年,二十年,他是皇上,难道能十年,二十年的待在这山上,那么大的江山谁来管?
她根本不相信,语气淡漠道:“那皇上随意吧。”
说完,她将盆给了杏雨,转身便出去了。
宁悦兮修养了几日,头上的伤就好了,孙雷和孙和的事情还等着她去处理,这一日,别院里来了许多村民,不过这些村民都不是为了两人来求情的,而是让宁悦兮别宽纵二人,将二人送到官府去,因为村民们深受其害,宁悦兮便顺了村民们的意思,将二人送去了官府。
秦洵已经离开几日了,宁悦兮没去理会他,每日除了教乎乎读书之外,便是看田地庄子的账本,闲暇时还去山里摘些野果,打些野味回来。
一晃过了半个月,宁悦兮正从骑马从山间回来,便见一大堆人侯在门口,她认出是皇帝的龙驾,微微皱眉,在门口下马后,径自走入。
她今日穿着一身男装出去,走入时已被许多人看到,众人见她长得和前皇后一模一样,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不过宁悦兮并未理会这些,她看到秦洵身穿龙袍站在庭院里,她朝他走过去。
“皇上这是做什么?”
她没行礼,没问安,只有冰冷的询问。
秦洵转过身来。
眸光在她脸上一顿,嘴角扬起点点笑意,他没直接回她的话,而是朝张怀初使了个眼色,张怀初道:“请娘娘将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皇上有圣旨要宣读。”
宁悦兮不知他玩的什么把戏,别院的人本来就不多,此时都来了庭中,宁悦兮朝他们招招手,所有人都一起过来了,乎乎站在娘亲的身后。
张怀初开始宣读圣旨,圣旨宣布完毕之后,宁悦兮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怒容,她道:“皇上,臻儿是臣女的儿子,与皇上并无关系,臣女不许任何人带走他。”
秦洵猜到她会这样说,他轻轻一笑道:“是吗,臻儿这张脸你让大家看看,是否是朕的儿子。”
宁悦兮咬了咬牙,没办法否认。
秦洵知道她不乐意,他的眸光看下宁允臻,笑了笑道:“臻儿,朕今日便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你,你可愿随父皇入宫做太子?”
乎乎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又看了看皇帝,垂下眸子,拱手道:“允臻愿意跟随皇上入宫。”
第89章 禅让
宁悦兮听到儿子的回复, 顿时震惊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惊呼道:“臻儿,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允臻神色不变,他点头道:“娘亲, 儿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悦兮冷着脸道:“既然知道,你为何要答应?”
她并不希望儿子成为太子,她只希望他做个普通人,能拥有普通人的快乐便好。
宁允臻抬头, 目光坚定的看着宁悦兮, 他道:“娘亲,儿子想要入宫, 若将来儿子能有一官半职, 也能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情。”
宁悦兮不想他入宫, 是因为她自己不喜欢宫廷或者朝廷上的尔虞我诈, 可她忽略了乎乎自己的感受, 乎乎的眼底有一簇光, 对那个地方似乎是抱着很强的期待的,他一开口便是天下百姓, 她就不该让秦洵来教他那些治国之策, 帝王之术,如今她的儿子被他教坏了。
宁悦兮看的出乎乎的决心,她终究还是妥协了,轻轻叹息道:“既然如此, 那你便去吧。”
乎乎从娘亲眼中看到了一丝失落, 他咬了咬牙,他相信以后娘亲一定会明白他今日这么做的苦衷。
他低头, 拱手:“臻儿多谢娘亲成全。”
说完后,他抬起头来,脸上神色自然,也成功的把自己的亲娘都骗过去了。
乎乎上前将圣旨接住。
秦洵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挂着微微笑意,不愧是他儿子,这沉稳内敛的性子随他。
秦洵道:“今日便随朕回宫吧。”
宁悦兮觉得太突然了,她不同意,她道:“皇上可否让臻儿再待几日,让臣女与他好好话别。”
秦洵道:“不必了,京城离这儿也不远,往后臻儿要来看娘亲,有空便可以过来。”
宁悦兮又看了一眼臻儿,臻儿似乎也不反对,他对秦洵说道:“皇上,请允许臻儿与母亲道别。”
秦洵点头。
两人来到厅堂内。
宁允臻跪在宁悦兮面前,他道:“孩儿不孝,不能在娘亲膝下尽孝,请娘亲保重身体。”
乎乎向来听话,这是唯一一次违拗她的意思,宁悦兮刚才在外头一时没想明白,此刻冷静下来,她问:“臻儿,你跟娘亲说实话,是不是他要挟你的?”
宁允臻摇摇头道:“皇上没有要挟儿子。”
宁悦兮知道乎乎向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谎,她真的相信了儿子说的话。
她叹息一声,道:“既然你想去宫里,那便要好好保护自己,宫里不比外头,人心叵测,谁也不要相信。”
宁允臻点了点头,“娘亲放心吧,儿子不会有事的。”
道别之后,宁悦兮送宁允臻出来,她站在回廊下看着儿子走到秦洵身边,秦洵抬眸看了一眼宁悦兮,见她神色虽然平静,眼底却透着不舍。
秦洵狠下心移开目光,低头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了一句:“走吧。”
宁允臻跟随龙驾回到了京城,自他回去后,京城便像一锅油里面掉入了一滴水,彻底炸开了。
谁都知道,皇帝的妃嫔只有寥寥数人,膝下空虚多年,如今忽然冒出一个儿子,谁能不惊讶,可谁也无法怀疑这个孩子不是秦洵的。
因为孩子的脸几乎和秦洵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这孩子的生母却成迷,谁也不知道。
有人说这孩子的生母是已经被皇上定位皇后却还没册封的宁妃,听说宁妃并没有死,而是逃出了皇宫隐居山野,这孩子便是当年她还在皇宫时怀上的,一直养在外面。
也有人说这孩子的生母是个卑贱的农家女,因为身份上不得台面,便被皇上安置在别院中,只将儿子接回来。
关于宁允臻的身世众说纷纭,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是秦洵膝下唯一的孩子,宁允臻回宫后第七日,册封太子的圣旨便下来了。
宁允臻改名为秦允臻,被立为皇太子。
秦洵乾纲独断,手段强硬,臣子们也不敢反驳,只得恭贺秦允臻被立为太子。
太子回宫半年后,向来身子骨健朗的皇帝突发病痛,为了养病,干脆直接将皇位禅让给太子,自己做太上皇,让祝流澌辅佐太子,太子登基为新皇,号明成皇帝。
而后宫中那些还未被临幸的妃子,则都成了太妃。
张怀初问秦洵,这些后妃该怎么办。
秦洵将江山大任交给自己的儿子,本就是要去别院找自己的女人厮守终身,断然不会还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清个。
秦洵道:“问她们自己的想法,若是想留在宫中的,便迁居寿安宫,若是不想留在宫里,便都打发出宫去,朕允她们自由婚嫁。”
张怀初领旨去了。
秦洵的妃嫔年龄都不大,二十多岁,还年轻着,李美人,玉嫔都不愿在宫中老死,愿意出宫,只有陈妃里外,她留下来了,并且还说想要见皇上一面。
秦洵答应了去了陈妃宫中。
陈妃今日穿的十分素净,秦洵走过去,她要行礼,秦洵摆摆手道:“不必了。”
两人坐下,陈妃给秦洵倒了一杯酒,秦洵看了眼桌上精致的小菜,挑眉问道:“陈妃,张怀初已经传过话,朕不想再说第二遍,你如今是何意?”
陈妃见他同自己说话时,脸上带着明显的疏离之色,她内心冷笑一声,从一开始她便知道秦洵是无情的,她本就不想入宫,若不是被父母所逼,她又何必来这宫中葬送自己一生。
陈妃面色自若道:“臣妾想要离宫,不过离宫之前,臣妾想与太上皇道别。”
“这是践行之酒,太上皇可否赏脸陪臣妾喝一杯?”
秦洵朝桌上的酒瞥了一眼,他不假思索道:“既然你有这般要求,朕陪你喝便是。”
说完,他将酒杯拿起,两人碰了杯,陈妃先喝,随后秦洵才以袖掩面喝下。
看着他喝完,陈妃的嘴角扬起一抹冷意。
陈妃忽然道:“太上皇,臣妾入宫之前发生的事情,您可曾了解过?”
秦洵见她说起这个,感觉奇怪,他道:“为何提这个?”
陈妃轻轻一笑,她道:“臣妾入宫之前,曾有婚约,臣妾与那男子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可有一天皇上要世家大族挑选女儿入宫,无奈陈家便只有我一个女儿未嫁出,臣妾的爹爹为表忠心,替臣妾解除婚约,生生拆散了臣妾与自己的心爱之人。”
秦洵虽对她无意,可听到她早已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还是有些不悦,但想到是自己将她害成这样,只得将火气按下,他沉着脸道:“如今朕已许你出宫,你与你那心上人团聚便是。”
陈妃冷嘲一声道:“臣妾那心上人早在十年之前便积郁成疾,已经死了了。”
秦洵皱了皱眉道:“所以,你认为是朕害死了你的心上人?”
陈妃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里,忽然露出浓烈的恨意,她咬牙道:“难道不是吗?若是皇上不让陈家的女儿入宫,臣妾与心上人又怎会被拆散,那他便不会死,皇上便是罪魁祸首,今日臣妾将这些都说出来,就是想要替臣妾的心上人报仇!”
秦洵的脸色沉下来,他压根就没将陈妃的愤怒放在眼里,他冷笑道:“报仇?凭你么?”
陈妃的眸子像淬了毒药一般,她恨恨道:“没错,就是凭我,太上皇应该还不知道,您喝的这杯酒,已经被臣妾下了毒。”
秦洵冷笑:“是么,可朕看到你自己也喝了。”
陈妃决然的看着他,她道:“没错,臣妾也喝了。”她自知杀了秦洵之后,自己也不得善终,还不如与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