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张硕记忆好,他们都忘记还有这茬了。
张御史:“......”
他后悔了不行吗?跟着聂凿就是玩火自焚,比起似锦前程,命更重要。
张硕别开脸,他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自己看到的,脸色越来越差,在看到领侍御史递来一杯茶时,脸色微红,夹紧腿嗖地跑出去。
几位御史满脸不解,领侍御史甚至自己尝了口茶,并无任何问题,不由得和李逵交头接耳,问张硕怎么了。
不等两人琢磨出所以然,张硕珊珊而来,进门开口就是,“罗大人和咱们无冤无仇的,这件事毕竟没有证据,贸贸然...”
领侍御史望去,看他神色恢复如初,打断他,“凡事有聂大人,他既以此弹劾罗忠,必然有万全的准备。”
张硕如鲠在喉,收紧小腹,暗暗驱走又迅猛而来的尿意,但领侍御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视线还往下挪。
“张御史刚刚做什么去了?”
张硕神色绷紧,感觉小腹急剧发胀,像有什么喷涌而出,他夹紧腿,再次夺门而出。
大冷的天,不能喝太多茶,尤其还是他这个岁数。
幸好旁边就是罩房,若离得远,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憋住不漏出来,总算顺利完事,张硕满足地喟叹,身后突然响起李逵的声音,“张御史,这点事你还藏着捂着呢。”
张硕表情太过古怪,李逵他们以为出了事,跟着来瞧瞧,刚进门就听到哗哗哗流水不断的声音,几人觉得好笑。
张硕尴尬,低头整理衣衫,转移众人注意说,“罗忠现在是礼部侍郎,诸位可有胜算?”
想到自己提及的这件事,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和罗忠撕破脸,张硕又道,“此事既由我而起,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李逵走到张硕身侧,撩起衣袍脱裤子,见张硕虎着眼,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自不会与他抢,“那就辛苦张御史了。”
其他几个御史也进来疏解。
屋里哗哗哗的流水声不绝于耳,张硕退到旁边,抿唇轻笑,“哪儿的话,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一切职责所在罢了。”
李逵整理裤子,朝其他几个御史挑了挑眉,齐齐道,“不愧是张御史,刚正不阿,在下惭愧,在下惭愧啊。”
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罗忠做了这么多年的御史,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且罗忠曾是他们上级,无论成与不成,张硕名声都不会好,有张硕名声垫底,他们做什么都不会比这更差。
何乐而不为。
第23章 023 查找证据
几人眉来眼去, 心计得逞的小雀跃怎么能逃过张硕的眼睛,他懒得和他们多解释,这次他弹劾罗忠, 下次替霍权弹劾其他人就轮不到他了。
在霍权名单里,罗忠官职是最低的了,往后谁的日子更难过还不好说。
张硕心下冷哼, 比起那些大名鼎鼎的人, 弹劾罗忠不要太轻松。
余光瞥到身边人手上泛黄的露珠,他露出几分真心来,真心地提醒领侍御史,“滴到你手上了。”
领侍御史垂眸, 不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张硕嫌弃地移开视线, “还请诸位帮忙查查和章州有关的卷宗了。”
章州是大昭国银矿所在, 朝廷派有重兵把守, 那年大批官银不翼而飞, 有人弹劾京官与当地知府勾结私吞了银两, 弹劾之人列了串名单,六部的人都有牵涉其中,先皇震怒就派了罗忠这个御史前往章州巡视情况。
罗忠去章州数月, 只带回章州知府暴毙的结果, 先皇勃然大怒,照着名单的人名发落了好几个人, 接着让刑部和大理寺彻查, 却没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那件事不了了之。
张硕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罗忠从章州回来后精神恍惚, 疑神疑鬼的,他派人偷偷跟踪罗忠, 发现罗忠经常去东市的茶铺,然而就在大理寺上书朝廷章州失窃的银两没有任何线索后,茶铺关了门,罗忠也再没去过。
摆明了有问题。
所以他才会鬼使神差地让李逵补上这件事,岂料偏偏入了聂凿的眼,张硕不知该说自己敏锐还是迟钝。
不过聂凿此人心机深沉,没准他不添最后两句聂凿也会提起,谁知道呢?
如此,张硕平静不少。
张硕让李逵他们先去卷宗室找五年以来有关章州的所有卷宗,李逵刚洗了手,手还滴着水,问张硕,“张御史不去?”
“我再等等。”眼神瞄向刚刚站定的位置,双腿磨了磨,脸红的上前。
雨滴的声音响起。
其他人恍然,看张硕的眼神不由得转为了同情,爽快地答应了此事。
走出房门,几人不忍心地回眸看了眼,轻轻长叹。
男人,最可怜莫过那玩意兜不住东西。
哎。
一路上几人都沉默,霍权又写了两份折子,见几个御史心情低落,问他们怎么了。
几人欲言又止地摇头,走向旁边几面书架,找到挂有章州木牌的位置,从左往右地把卷宗抽出来。
御史台的卷宗和刑部大理寺不同,虽然他们被六部排挤,但防止皇上追究他们督查不力的责任,哪怕弹劾的是件无疾而终的小事他们也会详细记录好,就怕出现鱼肉百姓的奸臣夺权但他们毫无察觉,皇上翻阅卷宗他们连弹劾的苗头都没有。
真要那样,御史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想想前朝建国初,言官地位崇高,普通六品言官敢批帝王昏庸不振无所作为,批得帝王见言官而生畏,在言官们的监督下,前朝出了两位勤政爱民的帝王,文武百官齐心协力,四方太平,无任何小国敢于挑衅,哪晓得后来的帝王听信谗言,认为言官势力过大威胁皇权,将当时最有威信的言官抄家处死,为其求情说话的言官通通被判入狱,五年光景,言官人数骤减,斗志大不如从前,等大奸臣起兵造反直逼皇宫时,皇帝才有些后悔了...
仅仅也是短暂的后悔,平息这场叛变后的皇帝非但没认为自己过度打压言官有错,而认为言官监察不力,又下令处死了两个言官。
言官凋零,皇帝昏庸,前朝这才渐渐走向了没落。
有前车之鉴,当朝御史台设立之初,最高御史就要求做好详细记录,无论情况是否属实,弹劾的话说出口就要落在卷宗上,至于是不是真的,由刑部和大理寺去查。
故而关于章州的卷宗很多。
一册,两册,三册,越堆越高。
很快办公桌就堆满了。
霍权帮不上忙,收拾好东西给他们腾地儿,带着冬荣先走。
刚出门,天空就飘起了雨,寒气逼人,冬荣摊开手心,晶莹剔透的雨落入他手心,霍权诧异,“下雪了?”
冬荣有些兴奋,“是呢。”
南境冬天没有雪,他没见过大雪纷飞的场景,忍不住在空中捞了两下。
初雪混在绵绵细雨中,触到皮肤就化开,哪儿留得住,但冬荣乐此不疲,享受地仰起头,拿那张盘大的脸去接雪。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霍权忍俊不禁。见其他人像看傻子似的看过来,他正了正色,“走吧。”
冬荣一手撑着伞,一手捞着稀稀落落的雪,天真快乐的样子让霍权看到了兄长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他虽痴傻,但整天笑眯眯的,随便给他个玉佩他就能玩半天。
也不知道兄长怎么样了。
霍权也不敢派人去边西,聂凿奸臣名声在外,若有人发现他私下和父亲往来,或许弄不死他,弄死父亲还是容易的。
他能做的,就是默默为他们祈福!
愿父亲身体康健,兄长平安顺遂。
穿过甬道就是走廊,走廊有檐,捞不到雪了,冬荣张开五指甩水,他个子高,往前一甩,就甩了来人一脸的水。
韩风:“......”
他沉着脸,轻轻擦掉,并没多言。
他身旁还跟着个小厮,是静慧长公主的人,静慧长公主和韩风感情并不好,韩风和赵梁的恩怨由来已久,长公主素来不过问,要不是这次宫宴丢了脸,也不会派他跟着韩风。
水溅到脸上时,韩风下意识的闭眼,小厮头埋得低,感觉不如韩风明显,但也被溅了不少,他极为不悦的抬头,却见面前的侍卫身量奇高,他竟只到对方腋窝下...
待余光瞥到侍卫身旁的那张脸,不悦转为了惊惧,嗫喏出声,“聂...聂大人。”
霍权没见过他,又观他脸上的不悦稍纵即逝,心下思量,朝冬荣身边靠了靠,感觉到他的害怕,冬荣眼神锐利起来,小厮唯唯诺诺跪了下去,“奴才见过聂大人。”
韩风挑眉,讽刺地轻笑了声。
他脸颊红肿,勾唇时扯到痛处,笑容生硬,看得人毛骨悚然,霍权拍冬荣胳膊,“还不赶紧向韩御史赔罪。”
“不用。”韩风语气淡漠,“聂大人的人,做什么事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霍权:“......”是在讽刺他吧。
霍权也不敢讽刺回去,心有讪讪地走了,小厮还跪着,待人走得看不见了才直起身,碎嘴道,“这聂大人未免太嚣张了些,竟连驸马你都不放在眼里。”
韩风已恢复了惯有的冷漠,斜他,眼带讽刺。
小厮想起什么,不吭声了。也是,聂凿连赵梁都不放在眼里,如何会害怕韩风...
但他不忿,伺候长公主这么多年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磨牙道,“他迟早会有报应的!”
“你家主子不比他善良!”韩风哼了哼,“我倒希望世间多几个聂凿这样的恶人。”
小厮张了张嘴,彻底不说话了。
雪越下越大,孩子们跑到街上,欢天喜地的追逐着,奔跑着,茶楼酒肆的客人们也跑到街上来,刺骨的寒意掩饰不住他们的欢喜。
冬荣兴奋地挥着马鞭,声音气势磅礴,“大人,你看,雪越来越大了。”
车里冷飕飕的,霍权缩在角落不动。
在南山寺后山的山崖下,他看过没过尸体后的雪,再不想看雪了。
冬荣犹自高兴,不停挥着马鞭,马儿感受到他的喜悦,欢快地蹬着腿,脚底生风的奔向尽头。
霍权承受不住,后背紧紧贴着车壁,身形绷得直直的。
突然,车身左晃,霍权整个人像右边甩去,胳膊撞在车壁上,痛得他发不出声。
外边的冬荣兴奋呐喊着,速度越来越快。
左边,右边,右边,左边,霍权觉得自己像竹筒里的骰子,东撞西撞,撞坏了摇竹筒的人都不会有所察觉。
霍权肚里翻江倒海,胳膊后背疼得睚眦欲裂。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撞死在车壁上时,只听冬荣长长吁了声,他身体直直往前摔去,刚撞到矮桌上又被弹了回去。
霍权:“......”
四周霎时安静,冬荣摆好马凳,声音还透着莫名兴奋,“大人,到了。”
两刻钟的路程,硬是缩短了一半。霍权不想动。
片刻过去,车帘纹丝不动。
冬荣蹙了蹙眉,伸手撩起了帘子,只见他家大人四肢无力地瘫躺在坐垫上,脸色苍白,如墨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
冬荣茫然挠头,见水杯茶壶散落在旁边,矮桌翘起桌脚朝着车壁,他慢慢回味过来,肃色道,“请大人责罚。”
他太兴奋了,没控制力道,以致于速度过快,摔着大人了。
霍权眼珠动了动,维持这个姿势没动,冬荣也不敢碰他,老实在马车边候着,双手却藏在背后偷偷接雪玩。
没办法,洁白的雪花太招人喜欢了。
府里那群没见过雪的侍卫高声欢呼,被这盛大的雪景美呆了,淋着雪在院里狂奔,痴迷写功课的聂煜也难得分了神。
偏着小脑袋,新奇不已地望着窗外,写字的手停了下来,习惯性地把笔头塞进嘴里。
顺着小家伙视线望去,雪色苍茫,陈如松心思微动,“煜儿要不要去外边玩会。”
聂煜眨眨眼,眼里亮光骤起,陈如松说,“去玩吧。”
语气竟夹杂着迫切。
教书十载有余,陈如松第一次劝学生丢下功课去玩,也是聂煜这孩子太刻苦了,见缝插针的读书写功课,天天熬到半夜。
勤奋得让人发指。
陈如松怕他进步神速早早作恶,聂凿恶贯满盈,也憋到十几岁才暴露本性,聂煜如此上进,恐怕再过四五年就会作恶了。
屈于聂凿歹毒,他教书不敢藏私,只盼聂煜松懈散漫些。陈如松再次蛊惑,“去玩吧。”
聂煜睫毛微颤,看得出很心动,牙齿在笔头磨了磨,斜眼看向靠墙的书架。
高高的书架最底层堆着几沓纸,上边压着块玉如意,使得中间凹陷,周围高高翘起,聂煜:“煜儿要写功课,早日把书架堆满。”
爹爹说踏踏实实写功课,不能弄虚作假,他不努力得堆到猴年马月才把书架堆满啊。
似是下定了决心,他甩甩头,专心思考这道算数题。
第24章 024 认真功课
题目很长, 密密麻麻的字,过半是聂煜不认识的,他皱起眉头, ‘。人和。友去酒楼。。。。。四两九文钱。。二两三百文。。。。十两。。。桃花酒七两。。。多少。。。’
“先生。”聂煜问,“煜儿没学过的题吗?”
四周安静,无人应答, 聂煜茫然地抬头, 陈如松走到外边去了,聂煜站起身,脑袋伸出窗户想看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