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担心冬荣和老管家露出破绽,两人跟着聂凿多年,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哪儿有聂凿现在的地位,不知为何,霍权对聂凿身边的人有种盲目的自信,所以,当下午出去看热闹的御史回来劫狱的是两拨人,霍权眉心跳了跳,心想他还是大意了。
官兵们呈地毯式的搜索,哪怕找不到人也会找到点证据。
他很想仔细问几句,又怕不小心漏嘴,忍着没问。
等人走后,关上门,偷偷问冬荣,“你们被人看见了?”
冬荣想了想,回答得极为干脆,“没有。”
“丁大呢?”
“在外边打听消息呢。”冬荣看了眼透光的窗户,“奴才去问问?”
“不用。”霍权心里有些焦急,但他还不至于乱了阵脚,“再等等看。”
到了傍晚,又有兵部的消息传来,打消了两拨人劫狱的法,兵部守夜的官兵没睡醒,以为听到劫狱的人斗嘴就以为是两拨人,实则就是一拨人,不过那些人来势汹汹,好几十号人,训练有素,根本不是寻常百姓假扮的。
听到这个法的霍权埋在书案前很久没动过了,薛向志的死是聂凿所为,然而他发现章州还有其他几股势力在暗斗,不把卷宗上的事情联起来看根本不会有所察觉,比如罗忠侍从水土不服进的医馆,那间医馆背后的东家姓曾,而薛向志后宅有位姨娘也姓曾,那间医馆在章州小有名气,据药材都是从滇州采购的,滇州土壤气候特殊,种植的药材茶叶极为有名,但他记得不错的话,滇州通往章州需经过土匪横行的垫坡,若没有过硬的本事,那条道根本走不通,如果绕远路再走水路绕去章州,成本大大提升,照医馆的价格卖出去绝对会赔本。
不论哪种情况,那间医馆有猫腻。
而被灭口的隔壁掌柜,似乎也和薛向志有关系,霍权觉得杀掌柜或许是有其他原因,不简单是为了灭口。
其实想知道更多,问秦宁是最简单的,偏偏那人是秦家的人,霍权心有戚戚不敢走太近了。
桌边站定的丁大还在从兵部打听到的风声,“兵部的人倾巢出动,上午看见行动可疑的就抓,下午着重盘查各大医馆药材铺,应该猜到那些人伤势严重,旧了他们会请大夫医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聂府最不缺的就是药材,根本就没请过大夫,兵部怎么想都想不到人在聂府。
“奴才看兵部的人没什么本事,大人不用太过担心。”
几人对聂凿忠心耿耿,在他们心里,聂凿放的屁都比其他人香。
霍权见怪不怪了。
天色渐暗,外边突然热闹起来,且闹声渐渐逼近,霍权心里紧张了瞬,门口的冬荣探进头来,“几位御史大人来了。”
近日闲暇,几位御史的心思都在整理卷宗上,少有这般气急攻心的时候,最先进来的是李御史,他朝霍权行礼,气冲冲道,“大人,你得为咱做主啊,兵部欺人太甚,一天下来抓不到人,竟要盘查百官府邸,他们若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也就罢了,一群官兵不由分地闯进我家里...所谓大狗还得看主人呢,他们是向大人挑衅呢。”
不就没借人手过去帮忙吗,兵部假公济私报复他们,李御史下衙回府,还未回屋,门房小厮白着脸冲进来喊出事了,他一头雾水,出去一看,却是十几个官兵闯进来,揪着几个丫鬟婆子威逼利诱,劫狱是何等罪名,似乎要嫁祸到他头上,李御史吓得差点晕过去,来不及和他们周旋,其他两个御史府上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不是兵部搞鬼又是谁?
三十好几的男人,竟被这事气得眼眶泛泪,霍权转向最边上的韩风,“公主府上也有人去?”
那兵部真是胆大包天。
韩风掀了下眼皮,视线看向别处,“没有。清晨兵部来人,是下官招待的他们。”
给兵部冷脸的人也是他,他不想连累其他人,扪心自问,不希望聂凿出事,经过赵梁那件事他算看清楚了,哪管什么好人坏人,能达到目的就行,聂凿这人心狠手辣又如何,以恶制恶管用就行,兵部借题发挥,聂凿要去兵部闹事,他理应追随。
男子汉言必信,行必果,聂凿替他除掉赵梁,他愿意供他使唤,心甘情愿。
霍权不懂韩风心底的想法,以为他对连累其他御史过意不去才跟着来看看有没有帮忙的地方,看向李御史,“那些人抓了府上的人?”
“不知道,出事后下官就跑了出来。”李御史,“在街上遇到其他御史才知道都出了事。”
门口的冬荣再次探进头来,“可要奴才回府瞧瞧。”
别让兵部误打误撞把人给找着了,那昨晚就白忙活了。
霍权轻轻摇头,冬荣不敢多言,只盼老管家警醒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大人得为下官做主啊...”几人齐齐跪地,向霍权求救,如果是其他事,霍权可能会明哲保身,这件事他不出面不行,御史台本就名存实亡,再任由兵部拿捏,他这个四品御史不去杀人放火名声也不会好听到哪儿去,他扶各位御史站起,思忖道,“我先让人去问问什么情况,兵部如此行事,势必要找他们讨个法的。”
不过眼下时机未到。
他吩咐丁大带着两个人去各御史府看看,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众御史心里没底,又不敢轻易离去。
丁大去得快,回来得也快,骂兵部官兵是孬种,见着他就跑,出去时丁大担心兵部突袭聂府,还想回府瞧瞧,去李御史府上看了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兵部欺软怕硬,吓吓李御史他们还行,盘查聂府他们恐怕还没那个胆儿,毕竟冬青和老管家比他厉害多了,兵部去了保证竖着进横着出。
丁大破口大骂的态度颇让众御史解气,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天越来越暗,灯火通明的御史台,静悄悄的,丁点走动的声响都不曾有,直至张硕踉踉跄跄地哭着跑来,兵部抓了张家的人,求聂凿救他。
张硕在门口绊倒进屋的,进屋后双膝跪地爬到霍权脚边,满两惊慌痛哭流涕的表情让众御史想到自己进门是否也这般丢人,不过他们似乎没有哭,这点比张硕强,思及此,众人心下稍感欣慰,哪怕外边闹翻了天,只要想到霍权在,心就莫名踏实。
真是奇了怪了。
“起来话。”丁大不喜欢张硕,窝囊废一个,遇到事情还比不上他,丁大弯腰,粗鲁地把他捞起来,“动不动就哭,晦气。”
张硕抹了把眼泪,发现同僚们都在,素来不合群的韩风也端坐在霍权旁边,他迟疑出声,“不用巡城吗?”
韩风顿了下,“到处是官兵,我去倒是多余了。”
提到官兵,张硕脸又白了下来,哽咽道,“从来不知,咱光明正大的五品官连九品小吏都不如。”
御史没有实权,韩风作为巡城御史,底下连追随的官兵都没有,巡城遇到不平事,只能张嘴呵斥,这招对普通百姓管用,对官宦子弟没有半点用处,不像刑部和兵部,守城官兵都能把你拦在外边,以前张硕不觉得有什么,但想到兵部硬闯府邸凶神恶煞威胁他家人,那份不屈和不甘通通冒了出来,磨牙,“兵部那群狗杂种,哪日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弄他们...”
李御史挖苦他,“就你还想弄他们,不被他们弄死你就夹着尾巴偷乐吧。”
细数朝廷各部,吏部主管考核,权力最大,户部掌管天下银钱,最富裕,礼部主管祭祀礼乐,最得人敬重,兵部兵力强壮,最硬气,刑部和大理寺负责各地刑事案件,地位不凡,而他们这群负责监察文武百官的御史竟成了最没地位的。
不得不句可怜。
李御史不禁感慨,“咱啥时候才能像兵部那样一呼百应啊。”
他们去刑部调阅卷宗都得舔着笑讨好人家,兵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其他几部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能帮则帮,不得不让人羡慕。
又坐了半个多时辰,霍权让丁大再去打听外边什么情况,众御史不知道聂凿打什么主意,但默契的不插话,甚至不找霍权闲聊,生怕破坏了霍权大计。没错,霍权静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却不品茶的神情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众御史不敢随意打断他的思路。
这次丁大去了有些时候,张硕在外奔波许久,早已饥肠辘辘,因身体原因,又不敢多饮茶,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屋内分外明显。
张硕揉了两下肚子,挂着泪珠的脸上闪过丝尴尬的笑,“肚子不争气,诸位别见怪啊。”
已经很晚了,霍权让他们出去吃点东西,聂府天黑就派人送了晚膳来,霍权心里有事,到现在都没动。因为在兵部守夜官兵听到对方斗嘴怀疑是两拨人时,霍权生出个想法,与其让兵部伙同刑部大理寺暗查章州官银失窃之事,不如他自己把这桩事揽下来,到时抹去聂凿犯的错也容易些。
不过他只是个四品御史,想从兵部刑部大理寺抢这桩差事恐怕不容易。
而听了李御史感慨的其他御史纷纷悲从中来,“历朝历代,咱们这群御史恐怕是混得最差劲的吧。”
“可不就是,巡城,手底下却没半个兵,监察百官,每次都被他们联合挤兑...”
“其实。”霍权眼珠转了转,落到几人身上,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想翻身还不容易吗?兵部嚣张是因为手握重兵,只要咱想,咱也能有!”
一室安静,众人齐齐抬头看向霍权,沮丧的眸底迸射出充满希冀的光来,慢慢又暗淡下去,“大人什么笑话呢。”
有些事只敢在心里想,因为根本办不到。
见众人垂头丧气,霍权字正腔圆道,“我有办法!”
屋里再次鸦雀无声。
这晚,大家就在屋里密谋翻身的事。
兵部闯了好几家御史府邸,却不敢去聂府闹事,等到半夜都不见兵部来人的老管家对兵部嗤之以鼻,清晨去旭日院看聂煜,少不得吹嘘番自己黄雀在后从冬荣他们手里抢人的事,聂煜本就对劫狱之事好奇,他问两句,老管家就把前因经过细细讲给他听。
听到最后,聂煜大喜,拍桌大喊,“赏,必须赏!”
老管家乐不可支,眯着浑浊的眼不住附和,“是该赏,是该赏,等大人回来老奴与他。”
聂煜昂起头,“我不能做主吗?”他已经很努力的读书想为爹爹分忧了,就是陈先生教得慢且杂,他需要花很多时间学习其他东西。
老管家垂眸看他,府里就一个小少爷,他的话能作数吧。
老管家拍胸脯,“小少爷当然能做主啦,那老奴现在就去安排?”
聂煜忙不迭吩咐聂轻再给他披一件外套,他要跟过去看看,他没见过老管家做事,平常这种赏下人的事儿都是冬青做的,他非常好奇,待穿好衣衫,他拉起老管家略微粗糙的手,笑眯眯道,“煜儿给老管家指路。”
老管家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好好好,小少爷体谅老奴是老奴的福气。”
老管家是个行动派,出门就喊人去库房抬箱子,动静不小,冬青也来了,聂煜心有忌惮,小声向冬青解释,“冬青,你们劫狱辛苦了,领了赏钱出去使劲挥霍吧。”
他记得有次爹爹赏赐冬青他们钱时就这么的,聂煜记性好,到现在都记得。
冬青站在他身侧,身形挺拔,神色淡漠,于在爹爹面前时大相径庭,聂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冬青不严肃些,怎么管教手底下的人。
各府管事都来了,低眉顺目的站在两步远外,他们年纪都不大,穿着身暗色长袍,衬得皮肤黑黝黝的,加上体格壮硕,乍眼瞧着不像城里人,更像山里打家劫舍的匪徒,然而聂煜一点都不害怕,相反,笑盈盈地看着众人,挨个挨个打招呼,他模样招人喜欢,众人少不得追捧他几句,倒是老管家,目光森冷地望着他们,敲打道,“京城不比边境,敌人耳目众多,咱们要谨言慎行,不能像在边境时没规没矩的。”
“是。”管事们整齐划一的附和,声音洪亮,聂煜不自觉地挺起了脊背,微微抬眉,才注意到管事们昂首挺胸身形笔直的站着,剑眉入鬓,五官粗犷,比聂远山府上的管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聂煜去过的地方不多,聂远山打过他,因此对聂远山府上的事记得特别清楚。
老管家又,“京里局势复杂,大人待咱们恩宠如山,万不能为那点蝇头小利就做出背信弃主的事来,要是被我发现谁出卖大人...”到这,管事们脸上没什么情绪,聂煜义愤填膺地抿唇,听老管家声色俱厉道,“必将他碎尸万段。”
管事们齐齐弯腰,态度又温顺下来,嗓音喷薄有力地道,“不敢,小的必忠心耿耿,誓死追随大人左右。”
聂煜很满意他们的态度,仿佛下一刻叫他们起兵谋反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退缩的那种,他抵了抵冬青袖子,稚气的问,“这就是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