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荣比不上冬青机敏,遇到事不会想太深,挠着头憨憨地问,“大人要死人还是活人。”
霍权不假思索,“活人。”
“好。”
霍权又说,“兵部共抓了八人,已经死了两个,剩下的六个都要劫出来。”劫狱只劫一个会把兵部的视线都引到那人身上,全部劫出来能混淆兵部视线,其实把兵部牢房的人全放了是最能混淆视线的,想到里面可能有十恶不赦的恶人,霍权不敢任性。
“都要活的?”冬荣又问。
“嗯。”霍权叮嘱,“天黑再动手。”
回府后冬荣就去了偏院,众人看他白天过来,心下惴惴,全神贯注地看向捧着书走来走去的李先生,眼神不敢到处乱瞄。冬荣在窗户边站着,目光一一扫过屋里所有人,等李先生说休息片刻再继续时,他扬声喊了几个人的名字。
被喊到的人无不脸色苍白,神色困惑。
规规矩矩地出去站好。
白雪覆盖的庭院,侍卫站了两排,冬荣数了数,又喊了几个人。
大人做事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劫狱不是小事,马虎不得,多带些人准没错,最后,冬荣又添了十来个人。
“回屋看看你们的宝贝生锈了没,给老子擦干净了,到时谁要拖后腿别怪我杀人灭口!”
语声落下,众人脸上不安褪去,取而代之的兴奋,有人按耐不住,“荣管事,是我们想的那样吗?”磨刀霍霍向猪羊,嘿嘿嘿...
冬荣绷着脸,但难掩喜色,“问什么问,都给老子准备好了。”
“是。”
众人春风满面的回屋,不多时屋里就响起霹雳嗙啷的碰撞声,屋里养伤的老管家听到声音,眉头拧成了川字,忍着伤口疼痛坐起身,负责院里洒扫的管事猫着腰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老管家,大事不妙,大人好像给冬荣安排了大事,他们这会在屋里操练呢。”
管事是聂府家生子,打心眼瞧不起南境来的这群蛮子,他上前搀扶老管家,低声道,“大人是老管家看着长大的,怎么不相信老管家反而...”
挑拨离间的话未说完,腰间被老管家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呲牙。
老管家阴着脸,怒目圆瞪,“大人怎么做岂是你能掺和的?”
“是是是。”管事认错。
老管家站起,浑浊的眼瞥向屋中央的圆桌,管事会意,转身给他倒茶。
老管家慢慢喝了一口,“大人派了什么活计?”
“不知道,那帮人看着只会蛮力,没想到口风紧得很,任小的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冬荣准备带多少人?”老管家端着茶杯,眼底一片晦暗。
管事从善如流,“四十来个。”
“我知道了。”管家摆手,脸色微冷,管事识趣地退下,将老管家信任的府兵叫了来。
京城的冬天多是雨雪,天黑得早,暮色隐没时,霍权没来由地紧张,眼神不受控制的频频看向窗外,难得聂煜也沉默,用过晚膳就趴在桌边写功课,不吵不闹,安静得很。
当看到拱门外匆匆而来的高大身形时,霍权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起身,走了出去。
聂煜咬着笔杆抬头,没有像往常般追出去,而是继续写自己的功课。
屋外,霍权压低声音问来人,“事情办妥了?”
劫狱是重罪,霍权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尤其闻到来人身上的血腥味时,胸口难受得想吐。
“没有。”冬荣咬着牙,嗜血的眼眸回望着夜色深处,“咱们只找到五人,在兵部门口被抢了两个。”
霍权:“什么意思?”
“有人料到咱们会劫狱,在门口等着。”想到大人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竟失了手,冬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们从咱手里抢了两人。”
语声刚落,就听院外传来老管家独有的嗓音,“大人,大人,大喜啊。”
“此事别让老管家知道。”霍权不希望把年事已高的老管家牵扯进去,可惜事与愿违,老管家驼着背走进院里,身后跟着四五个黑衣人,黑衣人架着两个满身是血面容模糊的人,“大人是不是想找他们,老奴给劫来了。”
底下人窝里反是什么心情,霍权形容不出来,胜在不是外人,他松了口气。
第35章 035 不能生病
夜风很大, 刮得霍权直眨眼,老管家却面不改色,四平八稳地上前, 冲冬荣挑眉道,“冬荣,你做事也太大意了, 兵部是什么地方, 你带着人横冲直撞的闯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霍权听得头隐隐作痛。
冬荣紧抿着唇,余光瞥过那两个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人,不服气地说, “要不是老管家你出来捣乱,咱早就回了。”为了找这两人, 他们耽误了不少功夫, 不说是不想在大人面前丢脸。
老管家轻哼了声, 脸上讽刺意味十足。
冬荣沉眉, 嘴唇动了动, 却没说一个字,黑幽幽的眼神直直瞪着老管家。
虽静默无言,但刀光剑影都藏在漆黑的眸子里, 霍权揉了揉额头, 左右拉起老管家,右手拉起冬荣, 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 打圆场道, “都是自己人,犯不着针锋相对。”
一个是聂凿左膀一个是右臂, 两人要打起来,霍权帮谁都是死路一条,他拍了拍两人交叠的手,轻声问,“咱的人有没有落到兵部手里?”
两人倒是默契,骄傲地齐声答,“没有。”
“那就好。”
劫狱不是小事,他是信任冬荣才敢把这种事交给他,老管家半路杀出来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吩咐人先把这两人带下去,让老管家和冬荣进屋说话,刚门后发现聂煜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兴奋道,“爹爹,有血腥味!”
脸上的八卦意味不要太明显。
霍权顿感疲惫,“时候不早了,没写完的明天再写,先回去睡觉吧。”
聂煜充耳不闻,黑溜溜的眼珠转向冬荣,像黑暗中搜寻猎物的豹子,上下打量一遍冬荣后,指着冬荣衣袖,“冬荣,你杀了人。”
霍权眉心跳了跳。
冬荣抬手看了眼袖口,眉峰微皱,“我没杀人。”
大人说他身材出众,让人过目不忘,他露面就会引起注意,故而他躲在暗处盯梢,并未亲自动手,看了眼袖口的血渍,应该是拽人不小心沾染上的,他随意卷起衣袖,将血渍遮住。
聂煜咬着笔杆子,目光投向老管家,老管家提了提嗓子,大有好好炫耀自己丰功伟绩的意思,霍权急忙挡在他身前,故意板着脸呵斥聂煜,“不听爹爹的话了是不是?”
满脸兴奋的聂煜霎时像霜打的茄子,焉哒哒的说,“煜儿听话,这就回去睡觉。”
瓮声瓮气的,摆明了不情愿。
老管家于心不忍,“大人,就让煜少爷也听听吧。”子承父业,聂煜将来要走仕途的,就该多学学聂凿的杀伐果决而不是将来优柔寡断。
霍权语噎。
冬荣也不理解霍权的做法,附和老管家道,“是啊,煜少爷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劫狱不算什么。”
霍权:“......”
“劫狱,冬荣,你们去劫狱了吗?哇哇哇...”聂煜激动地拍着小手,眼里熠熠生辉,就差没扑过去抱住冬荣了,霍权狠狠瞪冬荣一眼,后者无辜地挠头,但听聂煜尖着声喟叹,“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劫狱呢,你们是怎么劫狱的,是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进去,把铁棍重重往地上一杵,呲牙怒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霍权:“......”
“煜少爷。”冬荣笑嘻嘻打断他,“那话是做土匪时说的,劫狱可不能这么说。”
霍权:“......”
聂煜仰起头,眼神困惑,“那劫狱说什么?”
“什么都不说,直接动手抢。”
“哇哦...”聂煜双手在空中比划几下,又抬脚乱踢,“这样吗?”
冬荣摇摇头,“你那都是花拳绣腿,真要动手...”
“煜儿。”霍权沉下声去,“回屋睡觉。”
小家伙学什么都快,真让冬荣教他真功夫,将来恐怕更令人闻风丧胆。说着,他剜了冬荣一眼,冬荣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再和聂煜交流拳脚功夫。
霍权走到桌边,快速收拾好聂煜的纸笔,唤聂轻进屋领他回房,聂煜一步三回头,满是不舍,快到门边时,脚步突然轻快起来,反过来催促聂轻,“我们快点吧。”
闻言,霍权冷声警告,“不准偷听!”
门边的小家伙身形顿住,眼泪汪汪的转过身来,见霍权脸色微冷,诺诺地说了句好,一溜子地跑向夜色深处,聂轻怕他摔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直至脚步声远去,霍权才问冬荣始末。兵部关押了八人,死了两人,还有六人,怎么会只有五人。
“奴才也觉得奇怪。”冬荣摸了摸后脑勺,看向屋外,“冬荣正在审问...”
他站在兵部对面小巷子的拐角盯梢,冬青带着人劫狱出来后,又遭到一波黑衣人的袭击,不留神被他们抢走了两人,担心他们躲在路上偷袭,没有来得及细聊只劫到五个人的事,想到这,少不得对老管家生出怨怼来。
老管家眼神不好,但洞察力惊人,注意到冬荣在看他,不在意地嗤笑了声。
冬荣脸色又难看起来。
霍权头疼不已,想起另外一件事,“我看他们受了重伤,会不会死?”
真要死在府里,他买的棺材就没法装财宝了。
“大人觉得他们还有用的话,奴才这就去请大夫...”冬荣转身就要走,老管家皱眉,“请大夫怕是不妥。”
话是对霍权说的,语气自然温和。
冬荣停下脚步,等着霍权开口。
霍权想了想,沉吟道,“老管家说的是,兵部犯人被劫,肯定会四处搜寻,若被他们发现聂府有重伤之人,很难不怀疑到咱头上。”
“那该怎么办?”冬荣问。
霍权咬牙,“之前买的药材不是还有吗,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再去问冬青审问出什么了没...”
秦宁消息灵通,不至于兵部关押了多少人也会弄错,没劫出来的那个人或许是关键也说不定。
冬青做事谨慎入微,有他出面,霍权以为顶多两刻钟就会有结果,谁知道等他睡醒都不见冬青人影,倒是秦宁侯在床边守着,怒目圆睁的样子,“聂大人真是能耐,竟敢去兵部监牢抢人。”
霍权脑子还有些懵,秦宁气急,“兵部监牢关押着章州清点官银的小吏这事除了兵部其他人根本不知,你明目张胆的派人去劫狱,打草惊蛇不说,还把将军的人暴露了。”
语气满是指责。
要知道,将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安插进兵部是为大用的。被霍权这么一搅和,人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霍权慢慢明白过来,兵部囚犯被劫,肯定会查知晓内情的人,给秦宁送消息的人也在怀疑之列,他想赔礼认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沉默不言。
秦宁斜眼瞄他,转身拿衣服服侍他穿衣,眼神不动声色打量他,片刻,皱眉道,“大人和以前不同了。”
聂凿有很多歪理,谁质疑他半句,他能骂得你求爹告娘,将军身边的哪个人不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见他就躲啊,就是他也被骂得怒火中烧两天没吃饭。这样的人忽然闭起嘴当哑巴,怪,太怪了。
坏人死于话多,霍权是不会和秦宁多言的。
系好腰带,冬青急急推门而入,手里还抱着几份册子,是审问那些人的供词。
见着他秦宁就没个好脸色,不止冬青,聂凿身边的人他都不喜欢,凶神恶煞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土匪出身。
相较他的冷脸,冬青和颜悦色得多,放下册子,“秦宁找我家大人有事?”
霍权腰间的玉佩戴歪了,秦宁看了眼便挪开了视线,不冷不热道,“无事。”说完抬脚走了出去。
态度傲慢得很。
冬青蹙了下眉,等秦宁出了门,他才收回思绪,小声回禀霍权,“武安侯出事后,兵部各势力暗流涌动,据他们说,兵部的人半夜破门而入,随意找了个由头把他们收押,担心他们走漏风声,来京途中给他们喂了药...”
“他们被单独关押,有两天关押他们的牢房是连着的,应该是兵部想让他们放下戒心,被杀的两人就是上了当说漏嘴把自己背后的人供了出来。”
霍权低头整理玉佩,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供了谁出来?”
“吴正这个名字,他们也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