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借卷宗的是兵部郎中,今天新任职的侍郎不同意借。”丁大吃了闭门羹,脸上也不痛快。
“新任的侍郎?”霍权疑惑。
丁大咬牙,冷冷吐出三个字,“是罗忠。”
罗忠昨天从刑部放出去,今天就被调去兵部任职了,都是从三品官职,但兵部侍郎是个实差,比礼部侍郎强得多。
罗忠升了。
霍权几乎能想象自己以后的日子...别想安生了!
第32章 032 误会杀人
听说罗忠调去兵部霍权眼皮就跳个不停, 等进了御史台,看张硕脸色苍白眼角乌青地院子里来回踱步,眼皮又狠狠跳了两下。
他想掉头避开张硕, 奈何张硕眼神好,先看到了他。
“大人。”张硕拽着裤脚,满脸忧虑之色, “出事了, 罗忠刚刚进宫弹劾大人去了。”
霍权没反应过来,衣服的袖子被张硕拉住,张硕瞪着眼,语气带着抱怨, “大人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被罗忠抓到把柄, 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霍权云里雾里。
许是看他神色没有波澜, 张硕怀疑自己杞人忧天了, 斟酌道, “大人不惧罗忠弹劾?”
罗忠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先是升职去了礼部,又入了白尚书的眼,亲自向皇上举荐他去兵部任职, 若罗忠细心钻营, 再熬个几年没准能做尚书位置,这样一来, 自己跟着聂凿就凶多吉少了。
“大人...”张硕尾音开始打颤。
霍权抽回袖子, 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随口问,“罗大人弹劾我什么?”
“说大人你草菅人命...”
霍权皱眉, “我杀谁了?”
“赵驸马。”张硕答话时颇为哀怨,赵梁被贬为庶民,身份低贱,踩死他就像踩死只蚂蚁容易,霍权怎么就不多等等,偏偏选在城外动手,现在被罗忠抓到把柄,不定会惹出怎样的事情来,他语重心长道,“大人派谁动的手,可得好好敲打他一番,让他进了刑部也不能供出你是主谋!”
霍权倒了,他仕途也到头了。
霍权窒住,望着院子里的景色入了神,张硕急道,“大人...”
霍权战栗了下,慢慢回过神来,赵梁是被静娴长公主所杀,和他有什么关系,罗忠嫉恶如仇也不该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他哆了哆唇,不解地问,“我何时派人杀赵梁了?”
张硕愣住,余光瞥向如山般屹立在旁的冬荣,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冬荣不爽,虎着眼道,“你怀疑我会出卖大人?”
粗声粗气的质问吓得张硕连连摆手,“不...不是,你的忠心我自是相信的。”
冬荣不屑的哼了哼。
张硕讪讪地低头,佯装整理腰间玉佩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冬荣似乎没答到关键上,他没杀赵梁,和忠心是两码事,霍权庆幸自己脑子还算清醒,否则就把关键给忽略了,他问张硕,“谁说我杀了赵梁?”
张硕被问得愣住,眨了眨眼,茫然反问,“还要人说吗?”
赵梁是被人拧住脖子死的,没有力气根本做不到,而论力气,整个京城恐怕没有比聂凿身边小厮力气更大的了。
况且,弹劾赵梁的奏折盖的御史台的官印。没有聂凿应允,韩风能拿到官印?
张硕不由得琢磨霍权话里的意思,然而不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只看霍权眉眼低垂,大有山雨欲来的征兆,吓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霍权垂眸,太阳穴突突直跳,就在刚刚,他想起一件事来,为了洗脱自己奸臣的恶名,他让老管家偷偷放出消息称赵梁之事乃他所为...为民除害是件好事,难保老管家不会猜到自己意图,擅作主张杀了赵梁。他哆了哆唇,问道,“罗大人查到什么线索了?”
张硕怔怔地回,“下官不知,但他清晨到兵部后就派人去了赵家,接着就进宫去了...”
“丁大...”霍权眉头紧蹙,语气颇为无奈,丁大心领神会,“奴才这就去查。”
从罗忠进兵部后坊间就有许多传言,不乏有他和聂凿的恩怨情仇,罗忠受聂凿连累在御史台蹉跎了好多年,怨气难消,但升官却是借了聂凿的东风,心中怨气更甚,现在进了兵部,手握实权,不和聂凿斗得你死我活不会收场。
两个都是朝廷新贵,一个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一个奸诈狡猾无恶不作,要论输赢,难。
丁大听了很多八卦,没有听到关于罗忠弹劾聂凿杀赵梁的消息,倒是赵梁的死,众人揣测颇多。
有说是韩风杀的,韩风和赵梁有血海深仇,娶静慧长公主就是为了报仇...有说静娴长公主杀的,赵梁瞒着她卖掉长安街的铺子藏私房钱,长公主忍无可忍把他给杀了...有说爱慕静娴长公主的人杀的,赵梁在外花天酒地,辜负了长公主真心,为替长公主出口恶气他们杀了赵梁...也有说赵家人杀的,赵梁连累赵家所有人受罚,他们心头不忿,杀赵梁以解气...
丁大在大街小巷转了好几圈都没听到谁把赵梁的死往自己大人身上引,心头松了口气,放心回去复命了。
霍权却没丁大乐观。
因为坊间这些传言太像真的了,怎么听怎么像是有人故意引导舆论,太像老管家搅浑水的做派了。
他坐不住了,让冬荣把没看的卷宗整理好带回府,他要回去问问老管家。
一改往日的热闹,偏院静悄悄的,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苦味,霍权想起入冬后府里很多人生了病,温温和和的询问了两句。
跟在他身后的是冬青,穿着身青色长袍,掩嘴轻咳了一声,“好得差不多了。”
语气有些心虚。
霍权不疑有他,径直朝老管家房间里去,还未到门口,但听里边传来老管家的骂声,“亏我老头子看他有我年轻时的神气,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他倒好,翻脸无情竟下了死手...”
“冬荣也是领命行事,逼不得已。”
“什么逼不得已,我看他得意得很,我死了,他就能顶替我的位置,大人以后也只信任他...”说着,老管家又是一通乱骂。
霍权停下脚步,怎么也没想到老管家是这种争风吃醋的性子,难怪他时常埋怨自己遇事不告诉他,竟是以为自己不信任他了?
老管家还在骂,“就他那个脑袋想顶替我还早着呢,我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老管家放心吧,消息都放出去了,赵梁的死大人虽有嫌疑,但那些人嫌疑更大,罗忠查不到大人头上的。”
霍权:“......”果真是老管家散播的谣言。
“哼,罗忠那老秃驴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想查大人,我呸!”
霍权心里五味杂陈,老管家这护短的性格让他既感温暖又害怕...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吩咐冬青去问老管家有没有杀赵梁。
冬青领命进了门,老管家不知道霍权就在外面,粗着喉咙咆哮,“你看我像杀人的吗?你们一个个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老头子要年轻十几岁,杀个赵梁算什么,杀罗忠我都不会眨一下眼。”
在老管家眼里,冬青就是来炫耀的,大人让他们杀人是信任他们,而自己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不能为大人做更多的事了。被冬青云淡风轻的态度激怒,老管家怒指着门口,“你给我滚!”
“老管家。”冬青拱手,态度不卑不亢,“是大人差我过来的。”
老管家拉着人玩骰子他就不赞同,也曾劝过,奈何老管家我行我素不听劝,以致传到大人耳朵里让冬荣给教训了,冬荣通身蛮力,挥起鞭子从不手下留情,看老管家龇牙咧嘴的表情,恐怕还要疼上好几日,冬青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瓷瓶,低声道,“是冬荣托我送来的,他敬重老管家...”
“滚。”老管家歇斯底里地咆哮。
霍权被震得抖了抖,双腿不听使唤的进了门,“老管家。”
赔礼的话刚到嘴边,床上躺着的人突然痛哭起来,“大人,你可算来看老奴了啊。”
老管家双眼一眯,眼泪就哗哗哗地外流,“冬荣仗着追随大人多年就在偏院胡作非为,连我这个管家也不放在眼里啊,冬青欺人更甚,公然嘲笑讽刺我老态龙钟赶紧让位...”
他哭得伤心欲绝,说到后边嗓子都哑了。
霍权走到床边,气弱道,“我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老管家睁眼,眼泪悬在眼角要掉不掉,他抓起被子抹了一把,“嘿嘿,是吗?大人是不是担心老奴了?大人别担心,冬荣下手虽狠,老奴也是有底子的,这点伤不碍事...”老管家笑眯眯的,笑容很满足,“老奴脚走不动了,脑子还清醒着呢,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便是。”
霍权哑然,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床边的小厮机警,顺势接过了话,“老管家智勇双全,听说罗忠欲弹劾大人杀了赵梁,立即吩咐小的散播真凶另有其人,坊间已没人怀疑大人了。”
提起此事,老管家得意地冲冬青挑了挑眉,霍权咽了咽口水,“老管家费心了。”
“替大人分忧是老奴的本分,小姐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要老奴好生照顾你,都怪老奴没用,害大人离家这么多年,南境清苦,大人你受苦了。”说着,老管家又开始抹眼泪了,却也不忘偷偷冲冬青挤眼睛,冬青哭笑不得,回京后,老管家明面上客客气气的,背地没少骂他们,虽然待冬荣真心,却也想从冬荣嘴里多套些话。
他没有和冬荣说过而已。
此番看老管家高兴的样子,冬青打开瓷瓶,勾了药膏亲自替老管家抹上。
老管家老老实实趴着,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强忍着疼痛和霍权说话,“赵梁已是丧家之犬,大人杀他未免太抬举他了。”
霍权恍然,人不是老管家杀的。
“我没杀他。”霍权说道。但没多解释。
老管家后背有两道伤很重,是他还手冬荣没控制好力道留下的,药膏涂在伤口有点凉,他躲了下,又道,“杀不杀无所谓了,任他罗忠明察秋毫也查不到大人头上来。”
他没杀人,不怕罗忠查。看老管家背上横竖相间的伤痕,霍权什么也没说。
晚间,守门的侍卫又送了消息来,说兵部抓到的八个人里,有两个没熬过酷刑死了...他们的人不知道还能熬多少天。
霍权身心俱累,自从知道抢劫官银是聂凿所为,他翻卷宗就小心翼翼得多,生怕不留神暴露了‘自己’的罪证。
问题是‘自己’犯了多少罪他还心里没数,想遮掩太难了。时间不等人,兵部抓的是清点官银的小官,他跳过薛向志的死,直接查和官银有关的事。
又是一宿没睡。
第33章 033 栽赃污蔑
窗外投来淡淡的灰白色光芒时, 霍权阖上了卷宗。
桌案上铺满了巴掌大的纸,这些都是他看卷宗时发现的疑点,多如蝼蚁, 看得人双眼发胀,脑袋泛疼。
刚伸出手准备收拾这乱糟糟的桌案,听到窗户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声音很轻, 霍权偏头望去, 一根手指戳破窗户纸伸了进来又缩了回去,然后有个圆圆的脑袋冒了出来,眼珠刚好贴着戳破的小洞,语气稚嫩清脆, “爹爹,你说煜儿熬夜写功课长不高, 小心你也长不高哦!”
霍权噎住, 垂眼收好纸, 顺手拉开抽屉放进去, 这眨眼的功夫, 聂煜已推开了门,裹着刺骨的风走了进来,烛台跳动的火灭了。聂煜撅起嘴, 老气横秋地说, “爹爹,熬夜不好。”
霍权关上抽屉, 岔开了话题, “煜儿怎么来了?”
“秦宁心里着急, 让煜儿来看看。”聂煜站在桌边,双手趴着桌子, 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卷宗,“爹爹,秦宁说你又连累秦伯伯的话他就回南境不回来了。”
秦宁是聂府的守门小厮,相貌平平无奇,要不是他去御史台送信,霍权压根不会注意他,昨晚秦宁告诉他兵部死了两人他隐晦地询问冬荣此人身份,得知是南境秦家人,他惊得汹涌澎湃,秦家人戍守南境,功勋卓著,为何会和聂凿这种人狼狈为奸?
此刻听聂煜话里的意思,是聂凿设计陷害了秦家?
聂凿还真担得起‘奸臣’的称号。
聂煜踮着脚,目光专注又认真,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字,仰头看霍权,“爹爹,卷宗上写了什么,煜儿看不懂。”
“等煜儿再大点就懂了。”霍权敷衍地说道。
聂煜撇嘴,不甘心地又看了几眼,突然,他眼神骤亮,霍权问他,“怎么了?”
“没。”聂煜咧着嘴,喜滋滋地牵起霍权的手,“爹爹累了一宿,回屋歇息吧。”
小家伙孝心重,霍权不疑有他,侧身顺了顺他乱糟糟的头发,“你起床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