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秋点了点林萱的额头:“你们俩的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你有哥哥和老父亲在这里,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萱做了个鬼脸,笑道:“是啊,有你们两个‘人质’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的。”
十二月初一,镇南王以身体不好为由,将皇位禅让给裴云瑾。
裴云瑾登基那日,林萱趁他去祭天的时间,离开了皇宫。
宫门口。
阳蒙问:“你真的不用跟他说一声吗?他若不同意,只怕又要带着兵马追来。”
林萱笑他,“怎么,你怕了他?”
阳蒙道:“我从来都不怕他,我只怕你被他伤。”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林萱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笑道:“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登基典礼结束后,裴云瑾去青玉宫找林萱,却发现她已经离开。
裴云瑾拔腿想要去追,却被裴奕秋拦下。
裴奕秋说:“那天晚上,我知道你一直在外面听。但是当我问她,到底想嫁给谁的时候,你竟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也许,你到现在都没有勇气问她那个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
裴云瑾无意识地点点头。
他脸色苍白,像是三魂七魄已经随着林萱离开了身体。
裴奕秋对他说:“她告诉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因为你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习惯;而阳蒙对她而言,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奢望。在她不没有做选择能力之前,她不想做出错误的选择。”
裴云瑾十分笃定的说:“父亲,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要的是我!”
裴奕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是吗?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放手吧,得她去经历一下风霜雨雪,她会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裴云瑾再次点点头,昏昏沉沉地回到青玉宫。
他躺在林萱寝殿的拔步床上,闻着枕头上的木樨花香,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胃里不断有呕吐的冲动。
他刚要开口说话,张嘴就是一口血呕出来。
到了傍晚,红豆进来点灯,发现床上有个空盒子,里面玉镯不见了。
她捧着空盒子给裴云瑾看,“寝殿里没有别人进来,平时只有我进出,应该是主子带走了里面的玉镯。”
裴云瑾嘴角还带着血,可他却捧着木盒,乐呵呵地笑出了声音。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里面装着曾被林萱嫌弃的玉镯,她出宫时。带在了身上。
宫外。
林萱跟随镖局出了城,傍晚时来到路边一家简陋的客栈里打尖用饭。
店里小二端一盆红油水煮鱼上来。
林萱爱吃鱼,看见鲜香滑嫩的鱼片,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吃到嘴里。
她皱着眉,尝到一股子腥味儿。
林萱问阳蒙:“这鱼是不是不新鲜了?”
阳蒙说:“我尝着是新鲜的。”
店里的伙计也说,这是他们清早才从河里打上来的鱼,绝对新鲜。
可是,林萱一张嘴就被鱼腥味灌了满嘴,她捂着嘴跑到外面去,吐了个干干净净才回来。
镖局里有个老医师,见林萱脸色苍白,给她把了脉。
“夫人,您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怎么还出来走镖呢?”
老医师见林萱一直跟很阳蒙亲近,还以为林萱和阳蒙是夫妻。
阳蒙听出来了不对,他脸色一红,也没纠正老医师的错误,只对林萱说:“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林萱灌了口水,顺顺气,继续去吃那盆子红油水煮鱼,她忍着腥味,对肚子里孩子说,“你可别淘气啊,谁都别想阻止我出去看看。你要是听话,我就辛苦一点,把你生下来。你要是不听话,别怪我一剂打胎药吃下去,把你给弄下来了。”
这番话听得老大夫直皱眉。
阳蒙却笑了笑,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也是奇怪,当林萱说完这句话,再去吃水煮鱼的时候,居然也觉得那鱼不腥了。她就着辣哄哄的鱼片,她吃了三碗冒尖的白米饭。
三年后,京城。
林萱如今已是镖局的二档头,她拳脚功夫强,又擅蛊虫,她还是潇湘娘子的干女儿。
这几年,她带着镖局行走江湖,无人敢惹。
“萱娘子”的外号,已经名震江湖。
林萱下了马车,把孩子抱出来,交给阳蒙:“船停在港口,我马上就要走,你帮我把孩子交给他就行,什么也不用说,他看见玉镯就会明白。”
阳蒙如今已开朗了许多,也会跟林萱说笑,“万一他误会了,什么都不问,直接拿剑冲过来,迁怒到孩子身上怎么办?”
林萱黑着脸,说:“这孩子跟他长得一张皮,他要是还认不出来,那他就是个傻子!还有,你说的是什么傻话,他脾气再坏也不至于拿孩子撒气!他这人面冷心热,说话不好听,心还是挺善良的,你别生他气了啊!”
一旁的乐小弥苦着张脸问,“你们在说谁,他脾气很坏吗?动不动就要杀人吗?”
乐小弥是阳蒙救下的一个乐师,西境人,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阳蒙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可她却只把阳蒙当恩人。
最近,两人之间正在为这件事闹别扭。
见阳蒙不答,小豆子说:“乐姨姨,他们在说我爹,我爹可凶了,他杀过很多莫卧儿人,莫卧儿人都说他是魔鬼之子,还说我爷爷是魔鬼。”
乐小弥是西境人,一听就知道莫卧儿人口中的魔鬼之子是当今陛下,她惊讶道:“小豆子,你爹是皇帝,是守护咱们大梁的战神,可不能学着莫卧儿人瞎说。”
“哇啊,我爹这么厉害吗?”小豆子高兴得手舞足蹈,鼻子里还冒了个鼻涕泡泡。
裴云瑾刚下朝,就听见安瑞来报。
“陛下,萱主子回来了。”
裴云瑾看了他一眼,面无喜色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你抖什么,把话说完。”
安瑞只好说:“守城的人听见镖局里的人喊她夫人,还看见阳蒙手里抱着个孩子。
“咔嚓”一声,杯子被捏碎。
裴云瑾这三年来,脾气有些喜怒无常,安瑞怕极了。他听见属下汇报的消息,简直连心脏都快得跳吓出来了。
裴云瑾听了冷笑:“我说等她三年,她倒好,跟别的男人生了野孩子回来了。嫁人了又怎么样,生了孩子又怎么样?你去把她给我绑回来,她若是反抗,你就打断她的腿!”
安瑞吓得战战兢兢,他可不敢打断林萱的腿。
他今天若是敢动林萱一跟头发丝,改日裴云瑾就能活剥了他的皮。
阳蒙抱着小豆子来青玉宫的时候,太医正在给裴云瑾扎针,这几年他一直晚上睡不好觉,还患上了头疼的毛病,今日听见林萱和阳蒙生了孩子的消息后,更是气得呕了一口血,直接晕厥过去。
安瑞看见阳蒙抱着孩子来青玉宫,简直要为他的勇气可嘉而鼓掌。
安瑞拦着阳蒙:“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阳蒙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事要见你主子。”
安瑞气得冷笑:“你要来就自己来,还抱着这个孽障做什么?”
就在这时候,红豆跑出来,对安瑞说:“陛下让阳公子进去。”
安瑞还要说什么,被红豆掐了一下。
待阳蒙一走,红豆才向他示警:“你看清楚那孩子的容貌?”
安瑞摸摸忽然发凉的后脖子,问:“我看他干啥?”
“陛下长着浓眉大眼,鼻子又高又挺,鼻翼较小。阳侍卫是狭长的丹凤眼,鼻翼较宽——他手里抱着的小公子,眼睛和鼻子与陛下如出一辙,只有额头上的美人尖跟萱主子一模一样。”
安瑞吓得跪在地上,“完了,完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我就死定了!”
红豆犯了个白眼,没再理他,转身朝殿内走去。
青玉宫大殿内,当裴云瑾愣怔地看着那个孩子,不禁露出微笑。
尤其他手里还抓着裴云瑾母亲的遗物,被林萱带走的那个镯子。
小豆子也眨巴着眼睛看他,冲他笑得十分灿烂,鼻涕又冒了个泡。
裴云瑾咳嗽一声,慢慢走过去,对小豆子说:“孩子,我是你爹。”
小豆子见自己的菩萨爹爹没有杀他,高兴坏了,立刻扑到裴云瑾怀里去,欢快地叫爹。
这些年,林萱一直带着一副裴云瑾的画像,告诉小豆子,画像上的人是你爹。
所以小豆子看到裴云瑾,才会那么亲热。
裴云瑾抱着小豆子,向阳蒙道谢。
阳蒙说:“有一艘船要出海,她现在已经上了去泉州的船,准备跟着船队出海去。她说大海茫茫,十分艰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过两年,这孩子就该入蒙了,她让你好好教孩子读书。”
春日的阳光,照在外面娇艳的海棠花上,也照在裴云瑾的身上。他抱着怀里的孩子,头好像不疼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又三年。
吕思净要成亲了,林萱收到消息,赶回来参加吕思净的婚礼。
因为惠兰写信给她说,如果她出嫁的时候,林萱不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她就要跟林萱绝交。
林萱回京的那天,正赶上西境女王来京进贡,裴云瑾没办法亲自去迎她。
只有吕思净和惠兰一大早站在城门口迎她。
六年不见,林萱瘦了,也黑了,她看起来像是一朵带刺的野玫瑰,娇艳似火,热辣妩媚。
林萱六年不见哥哥,见了吕思净,心里充满无限欢喜。
他的疯病已经完全好了,笑起来的时候,又是那个浑身透着清贵气质的公子。
林萱将目光定在哥哥和嫂嫂身上,又看着远处高大巍峨的皇宫,心里想着,这次回家后就不再走了,她永远都跟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今日,西境女王带着女儿来大梁觐见。
她听说大梁皇帝正值壮年,却没有立皇后,后宫里也没有妃嫔,就想把自己大女儿宝月公主献给裴云瑾。
可是,谁知她进了皇宫后,接待她的人却不是大梁皇帝,是大梁的太上皇!
西境女皇不禁揣测,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大梁皇帝究竟去哪儿了呢?
还有什么事情比两国邦交更很重要吗?
七年未见,林萱正要抱抱吕思净,却从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看见他,林萱哪里还记得哥哥,直接朝他飞奔着跑过去。
软玉温香抱满怀,积攒了六年的怨气,全都消散了。
他知道尝到了等待的滋味,也受够了相思之苦,如今什么都不求,只求她能回来,呆在他身边,再也不走了。
林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在他胸口蹭了蹭,说:“铭泽哥哥,这次回来,我就再也走了!”
裴云瑾没说话,直接抵住了她的唇,好叫她感受这六年来的思念有多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