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枝头上的残雪,哪儿还能看得出昨夜下过雪的影子。
看来并不是缺人手。
管家也赶忙刹住步子,“世子,怎么了?”
陆珩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依旧板着一张脸,“让她日后来书房和卧房伺候,其他人一律换掉。”
丢下这句,说话的人就抬脚进了屋。
管家通透,不言而喻就知世子爷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何人,遂赶紧将这个消息交代了下去。
春夏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傻了眼,世子的书房和卧房一直都是她去伺候收拾的,就想着能和世子多点机会接触,眼下是彻底地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阿娘,这可该怎么办啊?”
李婆子脸色也并不好看,只抬手拍了拍春夏的手臂,恶狠狠道:“等她回来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宁瑶缩在后院的假山一个人透了会儿气才回到下人房,待她掀开门帘子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见她进来了,屋子里的谈话声顿时停了下来,其他人的目光都暗暗在她身上打量着。
“瑶姐姐,”芝芝倒是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刚陈管家来了话,世子爷说让姐姐你日后去书房和卧房伺候着。”
“是么,”宁瑶无奈地扯了下嘴角,这人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既然怨恨她,不应该将她打发地远远的么。
芝芝见她面无表情,好奇问道:“姐姐,你不开心吗?”
在她们眼中,能贴身伺候主子是最好的差事了。
宁瑶勉强地扯起一丝笑容,回道:“没有不开心。”
一整日了,别说饭没吃上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现下她太渴了,她绕过芝芝去到桌旁,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啪。
茶碗刚递到唇边就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打翻了。
茶水泼湿了宁瑶的胸前的衣物,还有水滴顺着脖颈滑滴进了领口里。天寒地冻的,即使是在屋内,这感觉也并不好受。
第十章 大概是夜色撩乱了人心
宁瑶伸手将脸颊上的茶水擦掉,随后柳眉紧拧,冷着脸看向打翻了她茶碗的春夏。
“你……你还敢瞪我?”
春夏转回头看了李婆子一眼,李婆子朝她赞许地点了点头。春夏胆子本不大,但此刻有阿娘在身后给她撑腰,她便大胆了许多。
春夏甩着巴掌直直朝宁瑶脸上呼去,还未落下,手臂便被宁瑶一把接住。
宁瑶自小便跟着大哥还有梁明旭一起爬树打弹弓玩的,手劲并不小。她一甩,春夏整个身子连连后退了两步。
“阿娘,你快管管她啊。”春夏急得直跺脚。
李婆子瞥了宁瑶一眼,拍案而起,“宁瑶你别太过分,当初你害得世子爷大病了一场,若是让夫人知晓你如今在怡园,岂会再容你待下去。”
说完她又淬了一口,冷声道:“做人啊,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了。在怡园,就得守怡园的规矩,就得听我的话。”
宁瑶松了眉头,垂头轻笑一声。
清脆的笑声在屋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格外清晰。
“瑶姐姐……”芝芝担忧地扯住她的手臂。
宁瑶抬起头,杏眸里的笑意晕染开来,她丹唇轻启:“大家都是奴才,谁也不比谁高贵,何必互相为难。不过李婆子你这句话说的我也觉得在理,人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所以我现在就要去书房服侍世子了,恕宁瑶不能继续奉陪。”
说完这段话宁瑶再没作一丝停留,直接转身掀开帘子出了屋,留下一屋子的人吃惊地大眼瞪着小眼。
“贱人!”春夏气得将桌上的茶壶挥到了地上,“阿娘,她这是在我们面前炫耀么,那明明是我的差事啊。”
“好孩子,别急。”李婆子扶住春夏的手臂,嘴角露出阴狠的笑,“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治她。”
宁瑶静静倚靠在书房外的墙壁上,她垂着头疲惫地阖上了眼。
“来人。”
蓦地从屋内传出来一道声音,宁瑶惊得连忙睁开了眼。她胡乱地抹了把脸,推门走了进去。
陆珩眸都没抬,淡淡道:“过来磨墨。”
宁瑶走过去,拿起墨条在砚台里开始研墨。她垂眸看了眼,身侧的人在处理卷宗,剑眉紧锁着似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看着他这副烦郁的模样,宁瑶勾了勾唇心情倒是更好了。
时间一瞬一瞬地流逝,转眼间日头已然西沉。
宁瑶将书房内的蜡烛点燃,又继续着手下的动作。她站在这儿磨了将近三个时辰的墨,手腕早已酸痛难奈。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她一闻这墨香便想睡觉,以前在家中便是这样,夫子说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父亲倒也不恼,只让她尽力学些,不至于日后若嫁了个从文的夫君半点话题都谈不拢。
宁瑶打了个哈欠,又忍不住揉了下眼,终于等来身侧的人放下了笔。
陆珩揉了揉额心,将紫毫笔搁置到了一旁,抬起狭长的眼尾看了眼身旁的人。
宁瑶了然,赶忙端了一盆清水放置到他身边。
陆珩将双手伸到木盆里,忽地想起来什么,他将手从盆里拿了起来,上面还粘着水滴,直接捉住宁瑶的手腕将她的双手也按到了盆里。
宁瑶:“……”
她已经习惯了这人的阴晴不定。
陆珩将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清洗,连指缝也未放过。这还不够,接着又捋起她的袖子,将她的手臂也洗了一番,白皙的手臂在他大手的搓磨下变得通红。
看着她发红的手臂陆珩终于满意了,他擦干双手,又将帕子扔到宁瑶手上,眸子里寒着冷意,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开口:“以后除了爷,不准再让其他人碰你。”
“爷嫌脏。”
宁瑶心里腹诽一声,面上只压了压唇角,“奴婢遵命。”
陆珩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仰面后靠到椅背上。
他伸手拉住宁瑶的手放置到自己的肩上,随后疲累地阖上了眼。
月色如织,将窗前笼罩下了一层朦胧的薄纱。陆珩的面庞隐在摇曳的烛光下,宁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宁瑶绕到他身后,纤瘦的小手开始给他按肩。男人的肩膀如山岳般宽厚硬挺,她的力道使在男人肩上犹如隔靴搔痒。
陆珩睁开眼,他挑起半边眉头,凤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薄唇微动侃道:“就你那力道,使出吃.奶的劲都不够。”
宁瑶:“……”
她索性将手放了下来,刚转身手臂又再次被这人拉住。
陆珩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抱起放到腿上,头低靠到宁瑶肩颈处。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在昏暗的房间里就这样静静坐着。宁瑶的手指被他摆来弄去,揉揉捏捏像是在玩小猫的肉垫般。
陆珩轻笑一声,微微抬头像是小狗样凑到宁瑶耳畔,用着磁性的嗓音低语道:“怎么像没骨头似的。”
热气喷洒在耳廓,恍惚间两人像是忘记了那些恩恩怨怨,只有身边的彼此。
大概是夜色撩乱了人心,搅混了神智。
宁瑶侧过头,就见男人面上带着笑意,眉眼间皆是温柔的绻意。
他现在心情一定很好吧,宁瑶这般想着。她吞咽了下嗓子,舌尖抵在唇口良久,终开口道:“世子爷,那个手镯……我会努力将银子还与您的。”
陆珩眼里的笑意更大了,他手指触上宁瑶如珍珠般的耳垂,就那样轻轻揉捏着,也不说话。
宁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她拖长尾音再次唤道:“世子爷?”
她本就苏软的声线此刻显得更加妩媚,陆珩黝黑的眸子一沉,勾起薄唇道:“这就看你表现了。”
话罢陆珩就将双手放下随意地搭在身子两侧,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人。
宁瑶眉心微低,她晓得他是什么意思。温香楼里的头牌曾告诉她,这世间的男子在床榻之上都一个样,只要让他们舒服了,想要什么东西还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陆珩极具侵略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人,也不说话就静静等着她做反应,已然笃定那结果定会让他满意。
宁瑶抬起眸,琉璃般的眼眸和陆珩直直对上,随后这双勾人的眸子对着陆珩眨了两下,她勾起朱唇笑得美艳。
第十一章 东风又作无情计
陆珩视线定格在宁瑶脸上,伸手抽下她的发簪,刹时如瀑般的青丝倾泻而下披散在她肩头。
宁瑶手臂顺势搭上了陆珩的脖颈,露出了白如莲藕的手腕。她直起上身贴近陆珩,两人间的距离都不及一拳之隔,近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她抬起头,嫣唇在陆珩喉咙上的凸.起处亲了一下,转而又覆上他的耳廓像小猫一样细密吻了几下。
宁瑶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倏忽身子就被打横抱起,她惊得紧紧搂住陆珩的脖颈。
陆珩抱着她阔步朝卧房里去,他手上掂量了两下,怀中的人似乎比起前几日又瘦了些许。
陆珩将她放到榻上,俯下身子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暗哑着声音道:“继续。”
宁瑶昂头对上他的眼,嫣红的唇珠微颤,这人深邃的双眸黑沉的可怕,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见她琉璃般的眸子就盯着他,半晌没有动作。陆珩不耐地捉起她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腰带上,引着她去解开他的衣物。
宁瑶小手在他腰带上摸索了许久,到底是第一次,折腾了许久也没能将其解下来。
陆珩倒也不恼,只低头看着她,嘴角上漾着笑意,显得格外有耐心。
终于随着腰带落下,陆珩的领口微敞,他望进宁瑶水光潋滟的眸子,大掌抚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俯下了身。
此刻的男人彻底没了方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久旱逢甘露的人,手下的动作又.凶又.急。
宁瑶咬着唇,心里腹诽着,白日不是刚行过这事……
有寒风顺着半开的窗子溜进了屋,吹起了那未合上的半边玄色帐幔,露出了小姑娘一双弯起的秀腿,白的晃眼。
伴着夜幕,那一阵阵有节奏的声音,良久良久才平息下来。
……
“珩儿,那是宁大小姐。她身份尊贵,和你不会是一路人的,永远也不会是。”
“你现在是镇国公世子,记住你的身份,那个养你的陈氏已经死了,被大火烧死了。”
陆珩猛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片昏暗。他坐起身,直至听到身侧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才回过神来。
宁瑶尚还沉在睡梦中,蓦地手臂上传来拉扯的痛感。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副紧绷着带了寒意的面庞。
紧接着男人冷着声音,不近人情道:“给爷滚出去。”
宁瑶小腿肚打着颤,捡起地上的衣物,忙不迭地跑出了卧房。
屋内,陆珩重重吐了口气,他阖眼又重新睁开,这才平静下来。
他眸光微垂,看了眼被她躺皱的床褥,伸手将其抚平,随后披上外衣赤脚下地去了净室。
宁瑶在门外刚套好衣物,清秋就端着药碗走了过来。
宁瑶抬手接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将其一饮而尽。
她重新将空药碗放回到清秋手中的托盘上,“麻烦清秋姐姐了。”
“份内之职。”清秋又叹了口气,“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宁瑶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只想躺进被褥里好好睡一觉。她疲累地推开下房的门,通铺上两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
“瑶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芝芝下了床赶忙过去扶住宁瑶,“怎生忙到这么晚,该累坏了吧。”
宁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扯起唇角,朝芝芝笑了笑。
她由芝芝扶着向通铺走去,刚越过春夏的位置时手腕蓦地被她抓住。
“你在世子房里待了这么久,你干嘛了?”
闻言,宁瑶侧眉凝视了会儿抓在自己手腕上的这只手,随后才抬眸看向春夏,“所以,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清冷的声音听在耳中,春夏感受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准备好的话就这样噎住了,竟觉得面前的人那姿态和世子有几分相似。
“春夏,把手松开,宁瑶已经是世子的人。”
清秋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她站在后方如是道。
闻此言,春夏震惊地睁大眼,松开宁瑶的手看向清秋,气愤道:“清秋,你不是说世子不近女色,也不喜旁人近身么?”
刚来怡园时清秋就这般告诉她,再加上世子爷日常冷着一张脸,她都不敢去主动靠近。若她主动了,说不定早就有了名分,她与阿娘就不用再受下人对待,想到这春夏越想越气。
清秋依旧面色平静,只淡淡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呵,实话?清秋你是不是也别有所图,才诓骗我。”
“我再说一遍,我说的都是实话。若你僭越了,能不能保住小命还是问题。”
宁瑶揉了揉眉心,看这情况,眼下应该没她的事了。实在累得慌,没兴致也不想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争风吃醋。她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开始脱外衣。
见状,清秋也开始铺起了被褥。春夏彻底被无视了,她气不过,冷哼一声:“宁瑶,你等着,很快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世子爷会将你弃之如敝履的。”
现在过的是好日子么?以后还能过的比现在更差么?宁瑶苦笑着摇了摇头,躺进被褥里闭上了眼。
翌日,日升,镇国公府。
堂屋内,一个妇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即使已年过三旬,眉眼间依旧能看得出昔年的风韵。她身着深蓝色对襟袄子,襟上盛开着一朵由金丝银线绣成的牡丹,头挽凌云髻,浑身都彰显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此话当真?”许氏紧蹙着眉头,手上用力地放下茶盏子,瓷底在桌面上碰撞发出“砰”地一声。
“千真万确,而且还在怡园住了好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