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淑恭恭敬敬道一声是,跟在寿王妃后头,过月洞门的时候,瞧见熟稔的身影,她望过去竟是西厂言督主。
正纳闷为何言督主会在宫里,言青和已经谄笑着过来寿王妃跟前行大礼。
寿王妃抬抬手,“免了罢,言督主在这里做什么?”
言青和呵腰,“禀王妃的话儿,奴才带巡盐使去国库入账,也是巧了见着王妃的鸾驾,特地过来跟您请个安。”
“言督主惯来是个有眼色的,隔这许远也过来请安,真是有心了。”
“哪有做奴才的不尽心尽力的?王妃您慢着走,回头奴才亲去府上”
第55章 您心里头有冯掌印罢
给您请安, 头前从狄戎商旅手里得着好玩意儿,是胡女平素用的燕支和螺子黛,都是上好的成色, 赶明儿给王妃一并带过去。”
寿王妃听了称意,笑道:“言督主有心,这些好玩意儿也给庶妃备上一份儿罢,庶妃正是风华,比我这人老珠黄的更消受这些新奇东西。”
言青和听罢,转而又给允淑揖礼,“庶妃妆安,我瞧着庶妃脸皮子细,胡人的燕支用起来不合宜,倒是曲水苦寒地盛产细盐,当地人好用温水将细盐溶了净面, 奴才在曲水呆的时间久, 回长安的时候,带回来不少细盐用,这细盐是好东西, 常用身上也舒适,身体发肤都是有益处的,赶明儿奴才一并给带过去。”他再揖揖,对寿王妃道, “奴才还得去办差, 就不扰王妃清净,告退了。”
寿王妃额首,允了。
允淑琢磨不透言青和这番话是怎么个意思,人跟着寿王妃, 也无暇细想,寿王妃又拉着她同她闲话家常。
“咱们王爷事儿多,这好些日子也没去看你,今儿见着你定然是极高兴的。”
她是个贤惠大度的女人,恪守着三纲五常,那日寿王同她说明了对允淑的心思,虽作为寿王的妻子她有些吃味,可作为寿王妃,替王爷纳妾这样的事儿又是本分,况且允淑也确然是作为庶妃抬进寿王府的,名分上是个正经妾室,寿王几年没碰,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已经是说不过去,如今要同房,她也说不得什么,只得跟着操持。
允淑听她说着,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上,忙道,“奴婢身子不好,回去陪您小坐闲聊是没什么的,伺候寿王爷怕是不成。”
“你身子不是利落了么?怎地还不好?不然,还是再传沈御医给你瞧瞧?”
看似话赶话儿说起来,寿王妃实则是有意试探允淑这话儿真假。
允淑勉力笑笑,“倒不是什么打紧的,只是到了日子了,方才还腹痛难耐,奈奈给奴婢冲了红糖水喝,才好了些。”
女人家的月事,不用明说,一下就猜透了,寿王妃拍拍她的手,“这有什么的?又不急于一时,你回去仔细调理身子,回头有的是时间,左右也是王爷的人,不打紧。”
“谢王妃体谅奴婢,等回了府上,奴婢给您摘些黄瓜回去凉拌罢,是今年头一茬。”
寿王妃心里倒是极喜欢她,她笑起来甜糯的紧,又同府上其他侍妾不一样,心思单纯沉静,若说能寻句话儿形容她的秉性,约莫是那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庶妃这日子过的倒很是有人间烟火气。
平素里若是府上哪里不顺意了,她总带上贴身的丫头偷偷到堤园小坐个把时辰,望着满院子的颗苗硕果,心也跟着平淡了。
允淑这人儿,真真同旁人是不同的。
她琢磨琢磨,道, “前头拨给你的几个婢子你用着可还衬手?我瞧你一个人又忙春种又忙秋收的,怪累人的,回头再拨给你几个小厮供你使唤罢?”
允淑得了大恩典似的,“当真么?那得是要大力气的才成,这两日我正想把池塘理整理整,东头依岸的地方种上些莲藕,再养上些花鲢子黄花鱼什么的,池子里的泥要捞一捞,我看府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能成的,若不然,寿王妃同我去人市上买几个粗苯有力的回来供我使唤罢?”
寿王妃沉吟,“从外头添人,倒是得问问王爷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允淑略有些失望,“那……就在府里头挑人吧,怕是都做惯了轻简的活计,出不了那么大的力气。”
寿王妃瞧她没了兴致,略笑了笑,“我去同王爷说说,若是成了,你每日都要多送我些自个儿种的瓜果。”
若说寿王妃真是个对她心意的,她小鸡啄米的点着头答应,“成,指定都是新鲜的。”
心里却打起了主意。
大监大人想往寿王府上撒东厂的番子,若寿王妃能答应下来去外头买人,就是个机会。
要怎么把话儿带给冯玄畅,她心里琢磨一圈,还得再装一场病。
回了王府,她同寿王妃在静姝殿候着寿王用膳。
当中得了空,她对自己也是狠心,带着奈奈偷偷到凉水井里舀刺骨的冷水上来,足足喝了满满两舀冰凉的井水,喝完了捂着肚子回来,窝在桌子上恹恹的,皱了眉。
寿王妃瞧她出去一回,回来脸色不大好,搁了手里绘的花样子,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摇头,勉强攒个笑,“只是有些腹痛,倒是不打紧,喝点儿红糖水就好。”
寿王妃忙唤使唤的婢子去添热茶来,她喝了些觉得小腹温热,却着实因凉水喝多了,几盏子热茶下去,腹痛并未减轻,反倒是越发疼起来。
寿王回来,进屋脱了外衣,一脸春风。
冯玄畅从苏州府地界儿给他淘来两个举子,都是有才能的人,今儿去见了一番高谈阔论,他心里高兴。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在他这边,今儿冯玄畅得着甜头了,拖了他小半月不肯替他办的事儿也办成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瞧瞧跟寿王妃过来给他揖礼的允淑,朗声大笑,“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依本王看,这美人儿真是什么时候都是好用的,千军万马也是抵不过美人儿一笑。”
寿王妃瞧他心情好,忙叫人拿烟丝上来点了,递给寿王,“爷今儿这是碰上喜事了?事儿都办的顺意的好。”
寿王接了水烟,吸一口,吞云吐雾的,坐下来把水烟袋一放,示意允淑到他身边坐。
允淑迟疑,望着寿王妃轻轻摇头,她面色不好,因腹痛的原由,站着已经很是勉强。
寿王妃体谅她,忙道:“庶妃今儿来了月事,腹痛难忍,好赖撑着等您回了,还是让她退了去歇着罢,请沈御医来看看的好。”
寿王抬眼瞧瞧允淑,果然脸色白面一般,想来果然疼得厉害,他沉了脸,“也好,去吧,不过庶妃可别忘了,你到底是本王的庶妃,过会子本王再去堤园看你。”
允淑矮矮身,有气无力的,“奴婢省得的,奴婢告退了。”
奈奈扶着她回园子,伺候她躺下来,心疼的紧,烧了热水烫帕子,给她掀起肚兜捂上。
“可怜见的,主子这是受的什么罪,这两舀子冰水下去,还不得疼个半死么?”
她捂着肚子蜷成一团,竭力忍着,“好奈奈,若不如此,我这身子怕今儿就保不住清白了。”
奈奈给她喂红糖水,心疼的掉眼泪,“反正您名分上早就是庶王妃了,外头谁还信您清不清白?还能指着有一天从这儿出去,再嫁个人怎么?”
她垂眼,窝在厚厚的锦被里,手脚冰凉。
“你不知道,有些东西顶重要的。”
奈奈给她喂完红糖水,把碗收了,回来坐着,“您心里头有冯掌印罢?我瞧白天里那簪子不似主子捡来的,是冯掌印送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儿,反正掌印山高皇帝远,也听不着奴婢的议论,他是个太监,还要主子是个清白之身?您都还没嫌弃他是个太监,他倒是有底气说您了。”
她叫奈奈逗笑,“属你嘴巴毒,往后有了婆家,看是没人敢同你争辩什么。”
奈奈唉一声,“奴婢要什么婆家的,跟着主子伺候一辈子才是正经,您既然不愿意跟了寿王,奴婢自然是站在主子你这头的。”她把手伸被子里,给允淑轻轻搓揉着小腹,“可好些了么?”
“不好,痛的紧,你一柔更疼了。”允淑哎哟哎哟的叫。
两人说着话,外头靴子踩青石板的声儿响起来,奈奈忙抽回手起来到门口看是谁,借着月色,奈奈回头给允淑比个口型,“是王爷。”
允淑把被子再裹一裹,“就说我歇下了,睡熟了。”
奈奈点头,提步出来迎人,给寿王揖礼,“请王爷安,主子睡了。”
寿王被她拦一拦,只得停下来,“这么早就睡下了?睡了也无妨,本王去看她一眼。”
奈奈一个婢女,也没法子硬拦下王爷的去处,只得让开路,跟着往屋里去。
寿王回头看她一眼,“你同他们在这儿候着,没有传唤不必进来。”
奈奈迟疑,又不敢违命,怯怯道声诺,掖手站在外头等着。
寿王一脸色相进来屋,瞧瞧允淑,忍不住探手去被子里摸,允淑听到他进屋了,装睡怕是不行,得装着刚睡醒。
她翻个身,揉揉眼,一副惺忪模样,瞧见寿王,吓了一跳,忙把被子再往身上裹严实一些,惊恐不安道:“王爷,您何时来的?怎么也没人喊奴婢一声的?”她忙唤人,“奈奈?奈奈?桂花?莲花?”
寿王在床上坐下来,“别喊了,都在外头候着呢,本王叫他们在外头候着的。”
允淑为难,“王爷今儿要宿在奴婢这里么?奴婢来了癸水,怕是不能伺候王爷了。”
寿王瞅她笑,“今儿王妃说想在人市上买两个壮丁供你使唤,你要把池塘理整理整么?”
她老实的点点头,“是有这回事儿,府上的小厮们平素不做重活,没那么大力气。”
寿王额首,“这事儿本王允了。本王今晚上过来,还有另一桩事儿,是冯厂臣的事儿。”
第56章 不……不然还是别试了……
“冯厂臣怎么了么?”她掖掖身上的锦被, 心里警惕起来。
寿王去拉她锦被,自笑着,“庶妃这样紧张何故?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她实在不舒坦, 奈奈为了方便给她暖肚子,替她宽了衣裳,现下锦被里头除了肚兜和亵裤,赤溜溜的。她一急,忙喊人,“奈奈,快给寿王爷添盏子茶,入夜的时候摘的桃儿也拿来给王爷尝尝鲜罢。”
奈奈站在外头,也是急的不行,一听主子发话了,忙往屋里头来, 她心眼也多, 顺道儿拉了荷花桂花一起进来,往寿王跟前一揖,“王爷定然是渴了, 奴婢正好泡了茉莉芽。”她给寿王把茶端上来,恭恭敬敬的。
寿王脸色有些不悦,想着到底还是自己色迷心窍,一时太着急了些, 也就顺势接过茶盏子, 喝一口递还给奈奈,嘱咐道:“你们伺候主子伺候的尽心些,往后别再冷着主子回头叫主子遭了大罪。”
奈奈说是,请王爷外间里坐会子, 她服侍庶妃起身来伺候。
寿王起身,扶扶额,道:“不用了,本王就是来看看庶妃身子,既然不爽利还是卧床休养的好。”他看看允淑,又道,“冯厂臣今儿替你阿耶来求恩典,说是家里挂念庶妃,明儿想进府来见一见,今儿本王高兴,想着庶妃进王府来许多年了,也是该跟家里头见见,就准了,等明儿庶妃收拾收拾,跟你父亲母亲和姊妹们说说话儿罢。”
允淑脸赤一阵儿白一阵儿的,都是聪明人,心里明白,寿王早就从言青和那里把她身世摸清楚了,冯玄畅扯通谎话来,寿王也不是识不破,偏不揭穿还应承下来,她干干一笑,试探的问寿王,“阿耶还在庄子上务农么?”
寿王负手叹口气,“是个老实的庄户人家,安分守己的种一辈子地才是正经,能有个善了,厂臣出了笔银钱另做安置,明儿权是同你这闺女做个别,往后没得见的机会了。”
她低头不语,琢磨着她眼下的处境艰难,本就是六爷为着给她隐瞒身份找来的庄户人家,何必叫人跟着她成日担惊受怕的?即是厂臣的意思,那就是觉得她身份已无需再做这障眼法了。
寿王瞧瞧夜色,再望望床上低头不语的她,如此娇羞的美人儿眼下却还是动不得,自上回夜里见着病中的允淑,他是朝思暮想着这女人年轻的身子,心里痒痒的不成。
可惜了她来癸水,他皱皱眉,这许多天也忍了,再过几日也无妨,只是浴火烧身,让他颇有些不耐烦,嘱咐声儿叫她好好歇着,提步就走了。
奈奈领着荷花桂花出来送他,他顺手在荷花圆润的臀子上捏捏,就走了。
男人心里只要起了那心思,就是忍不住的,寿王一路走的着急,一头扎进了东厢房,未几房里就传出女人吟/哦的糜音来。
堤园这边送走寿王,奈奈松口气,支使荷花去小厨房再熬些红糖水和益母草,折回来坐在床边给允淑掖被角。
“好险,主子,要不能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今儿走了明儿可定还是要来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您这月事几天的事儿,也不能光流血不见好的,咱们得想个办法才是。”
允淑有气无力的躺着,方才她也吓得不行,心里打鼓,就怕寿王若是动起粗来她抵抗不得。
好赖人走了,她重重的喘口气,“你说的是,这样不是个法子,这几天我再想想,实在不行我就找条白绫子往房梁上一挂。”
“您这是想自挂东南枝呢?”奈奈耷拉着眼皮,“奴婢听说吊死的人,眼珠子往外头凸着,舌头申的老长的,脸上灰青灰青的,死相恐怖,尤其是绫子往脖子上一勒,您到时候想喘气喘不出来,人憋的想尿裤子,”她吓唬允淑,“想来是个很难受的死法罢,要不,哪天奈奈给您找白绫来,主子您试试?”
她给奈奈说的直打怵,摸摸脖子结巴道:“不……不然还是别试了,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罢……”
灯笼光晕模糊,夜里无风,掌印府上,廷牧拿扇子在门口挡飞蛾。
沈念收回诊脉的手,挽挽袖子,“我去瞧她的时候,听闻说那时候崔女官和修葺都曾找过她。”
冯玄畅执笔的手顿一顿,醔眉,“他们找她做什么?”
“修葺是怕你同寿王明面上杠起来你吃亏,若当时是我知道你抓了达禄,我也会这么做的。达禄是寿王妃的兄长,又是寿王的银库,你抓他来,是动寿王的根基,他为了自保也要反将一军的,结果果然如此,若不然,允淑这丫头何至于此?白白在寿王府蹉跎时光,这都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