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绥傻笑,“廷牧哥,你眼睛真尖,我手巧那都是我干爹教的好,回头您得夸我干爹手怪巧。”
廷牧撇嘴,“你跟你干爹学的真好,会给你廷牧哥油嘴滑舌了。”
言绥笑笑,“我大爷也这么说的。”
廷牧思索着问他,“你大爷心里记恨你干爹,到时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你可向着谁?”
“我干爹啊。”言绥想都没想就回他。
这人自幼跟谁长大的,心里就向着谁,他打记事儿起就跟着冯玄畅了,自然是事事都护着冯玄畅的。
廷牧咧嘴笑,伸手胡搂他一下,“那你还真棒,回头廷牧哥给你做桂花糖吃。”
两个人到屋里来给冯玄畅请安,言绥拜了拜,起来,问他,“干爹,今儿咱们考什么?”
他指指杌子,“师傅报了你今儿学骑射,大晚上的我也不能看你溜马,你且背诵孙子兵法卷一罢。坐。”
言绥额首,就诵起来,冯玄畅耳朵听着,眼睛也没闲着,边看盐务上报过来的审批。
等言绥背完,他整好也做了批注,额首,“明儿诵卷二,今儿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言绥又拜了拜,“庭降小哥儿今儿在课堂上被老夫子表扬了,我今儿才知道他是雍王的儿子,挺新鲜的。”
“怎么个新鲜法?说说。”
言绥迟疑会子,“嗯……雍王爷去戍边,带了家眷过去,寿王爷是不想让他再回长安城来的,可庭降却留在长安,在学究这里上课,言绥觉得,他这个人有趣的很。”
冯玄畅额首,“我同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在用功读书,不会察言观色去学读书之外的事儿,你们言家天生带这份心,往后好好学,比你大爷强。”
言绥挠挠头,“干爹,我同庭降小哥儿玩的好,但他总唤我小萝卜头。”
冯玄畅打量打量他,“他说的是实话,你且受着,哪天长大了,兴许他就不这么唤你了?”
言绥有些受伤。
廷牧也有些受伤,他主子说话真毒。
过了不几日,覃时果然被采买到了寿王府。
允淑见着他之前,正在春小娘子屋里头刚纳完一双鞋底子回园。
寿王妃把人往她手上一交,道:“这些都是买来做苦力活的,旁的也做不了什么,家世身份都查过,清清白白,往后你指派他们做活就是。”
她连连点头,做揖,道一声,“谢王妃恩典。”
恭送走了寿王妃,她站覃时他们跟前挨个细细打量,那时候说好了的,若是东厂的番子,得对个暗语让她知道,看完一遍人,她窝在椅子里,问几个壮丁,“在我园子里当差,知道怎么当么?”
几个人七嘴八舌起来,说安守本分的也有,说出力气的人也有,还有说奴才就是卖身的,随主子怎么叫他伺候都成。
允淑跟奈奈直摇头,叹气,心道“怕里头这是没有安插进来的番子了。”
她不免有些失望,费尽心思跟外头竟没接上,还是说他安排的人,都被寿王妃给筛选掉了?
等人都说完了,覃时才不慌不忙的往前走一步,开口,“主子喜欢荷花,奴才只要养好了荷花,就是当好差事了。”
允淑眼睛一亮,“你叫什么?”
覃时弓弓身,“贾早。”
她额首,“就是你了,你做这些人的头儿,就,就做个……”她想了想,琢磨应该给他个什么职位,奈奈给她出主意,“护院班首。”
允淑抬头看看奈奈,略为难,“这个叫起来有些拗口。”
奈奈说,“不然怎么?得有个称呼。”
她一拍大腿,“就叫小贾子罢。”指指后头其他几个壮丁,“你们知道就成,凡事儿听小贾子的,他让你们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他说的话都是我的意思。”
覃时皱皱眉,虽说乔装改扮进王府前,掌印叫他到跟前嘱咐过,可这姑娘也真是够叫人头疼,哪里是掌印说的小鸟依人?哪里是掌印说的聪明伶俐?哪里是掌印说的贤惠大方?
就这起名的水准,就这行事做派,小贾子……唉。
得了允淑的话儿,几个壮丁倒是终于齐整一次,对着覃时异口同声,“奴才们听小贾子使唤,小贾子叫奴才们做什么奴才们就做什么。”
几个壮实的汉子统一口径,把覃时吓一跳,这场面……
好不容易把这些人差事分派完,覃时找个无人的时候偷偷溜屋里头来。
允淑和奈奈磕着瓜子,主仆俩一人扒皮儿一人吃瓜子米。
“主子,咱这瓜子味道真不错,回头咱们试着用蜜糖也炒一份儿吧,春小娘子今儿又来讨要,拿一块成色颇不错的翡翠来换了一小包。”
允淑赞同的点头,“前两天我晒好的还有一袋子,咱们换着料炒几份,再炒个五香的,我喜欢吃。”
奈奈手一滞,“哟,是小贾子来了?近前来吧,主子正好没什么事儿。”她随手抓一把瓜子递给覃时,“你尝尝,好不好吃?”
覃时躬身去接,在主子跟前吃东西,他是个下人,没资格,顺手把瓜子揣进暗兜,谒谒身,“主子,您可顺意么?”
他带话儿来,只能拐着弯儿的问,不能说的太明白,暴漏了身份一切都得玩完。
允淑说顺意的很,询问他池塘理整的进度,她倒是浑然不在意覃时出于什么目的,似乎也不感兴趣,磕着瓜子看着书,也没抬眼看看他。
“池塘的淤泥清大半了,这进度,明儿这个时辰就理整完了。”
允淑搁下书,拍拍手,“这感情好的,你办事儿靠谱,明儿事办好了你来找奈奈讨赏吧,寿王爷今儿宿在春小娘子屋里,酉时在南书房同言督主议事,你去罢。”
覃时额首,这话儿才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拱拱手要退下去。
她又补充,“南书房那头儿有重兵把守,怕是不好进的。”
仔细想了想,小贾子刚进府,冒冒失失就直奔南书房,定会惹来是非。
她转而吩咐, “奈奈,咱们晒的烟丝晒的如何了?”
奈奈福身,“今儿上午收的,能捻成烟丝了。”
她额首,“酉时你同小贾子一道儿去,给寿王爷送烟丝去罢。”
这接近寿王爷也得寻个可靠的由头,不然怎么能打听到有用的事儿呢?
只是凡事都是两面的,想打听事儿,就难免会让寿王误以为她这是在主动示好勾引,那拖着寿王爷一直不肯同房的事儿,会让寿王爷觉得她是欲擒故纵。
奈奈带着覃时去南书房送烟丝,覃时认过路后,随奈奈退出来,避过守卫兵的耳目又偷偷潜了进去。
奈奈回来拍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的,“主子,要人命了,这哪里是人干的事儿?”
她帮奈奈拍心口,“瞧瞧给你吓的?这才带个路就这样了?回头可怎么弄?你这么胆子小的?看春宫图的时候倒是胆儿挺肥。”
奈奈都快哭了,“那哪能比的?您没瞧见,丈高的墙小贾子就那么一跳,人就不见了,那南书房巡逻的兵一茬一茬的,人要是被捉了,还能有活路?”
她扶奈奈坐下来,“他挑的人定然是身手一等一的好,脑子也好用的,若是随随便便插个人手进来,能成什么事儿?你这叫杞人忧天。”
奈奈尴尬的攒个笑,“那您还真是放心。”
奈奈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提心吊胆的,过会子就问问小贾子回了没,折腾她一宿。
允淑早晨没能起来,赖床上困的睁不开眼睛。
第60章 昨儿睡的可好么
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才起来梳妆,奈奈替她挽好发髻,插根珠钗别上, 念叨着,“都快晌午了,覃时连影子都没见着,别不是给寿王爷抓了?”
“你放宽心,别总念叨着,疑神疑鬼的。”她宽慰奈奈,抬手把画在额头上的花钿抹去,再往铜镜里瞧,干净利落多了。
正说着话儿,覃时在外头给她请安的声儿传进来,“主子吉祥, 您可在屋里么?”
她给奈奈说, “瞧?念叨曹操曹操就到,平平安安的来了。”
奈奈总算把提着的心放在肚子里,出来屋问覃时, “你昨儿回去歇了么?主子在屋里,你快些进来罢。”
覃时揖身,回道:“歇了,今儿起来人很精神。”
外头太阳毒, 他戴了遮阳的斗笠, 跟奈奈进屋里来,摘了斗笠给允淑呵呵腰,“主子,池塘的淤泥清完了, 您得闲过去瞅瞅,哪儿还有不合适的,咱们再紧着收拾。”
允淑捏着帕子起来,点点头,问他,“昨儿睡的可好么?进了王府可还习惯?”
“回主子,都习惯,跟自己家一样习惯。”
允淑说那就好,转而对奈奈道,“走吧,咱们去瞧瞧,赶明儿把去年沉下来的莲子撒进去,等发了芽,就能看荷花了。”
奈奈去拿顶帷帽来给她戴上,嘱咐:“日头毒,这个点儿出门回来得扒层皮,主子仔细着。”
他们鱼贯而出,覃时在前头领路,奈奈和桂花跟在允淑后头,池塘在堤园最东头,离得也不真远,百来步便到了池塘边上。
沿岸花开傍柳,本该是芬芳四溢,却是因着刚清过淤泥的缘故,味儿不怎么好闻,臭烘烘的。
奈奈拿手捏鼻子,抱怨,“怎么这么大味儿的?要憋死人,都不能好好喘气儿了。”
覃时蹩蹩眉,“这池塘荒废不少年了,把里头沉的一些动物尸首和人的尸首捞上来,自然会有臭味。”
奈奈变了脸色,抓着允淑的袖子直往后退,小声道,“主子,这怎地还有人的尸首?”
转而又想到她和允淑挨着池子住了六年,前不久还和允淑一起在池塘里抓鳜鱼,她霎时毛骨悚然,哭都哭不出声儿来了。
允淑拍拍奈奈的手,安慰,“别自己吓自己,就是有那也跟咱们无冤无仇的,找不上你。”她问覃时,“是男尸还是女尸?可还能分辨么?”
覃时略一沉吟,“辨是指定辨不出来的,奴才想着该不是这一辈上的人,这人沉下去,哪还有囫囵个儿的?鱼虾早就把腐肉啄吃了。”他瞥一眼湖心,淡淡道:“这都是些细枝末节,没什么的,主子也别太在意,奴才已经着人处理干净了,只是这味儿还得些日子才散。”
奈奈受不住了,捂着肚子在一边直犯恶心,上次捞上来的鳜鱼蒸了,她吃的最多,早知道这鱼是吃着死人肉才长肥的,借她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吃上一口。
见奈奈难受,允淑只得吩咐覃时着人手处置池子里捞上来的这些秽物,叫桂花扶着奈奈回屋。
回来屋,奈奈坐在椅子里直吐酸水,难受的看着允淑,“主子,我吃下去的鱼肉吐不出来了,胃子里翻涌的难受。”
允淑替她拍拍背,“你喝口茶压压吧,别胡思乱想的。”
桂花把茶递给奈奈,迟疑,“那捞上来的尸首,可能是已故的慧娘。”她望望允淑,又看看奈奈,下定了决心似的,握着拳道:“慧娘原本和我是一同伺候春小娘子的,她值夜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春小娘子偷人,隔日里听说人就不见了,到处也找不着,府上的小厮说最后是在堤园不远的地方见过,只剩下一只鞋了。”
允淑皱皱眉,“你同慧娘关系好么?”
桂花点个头,“我跟慧娘是同乡过来的,自然是好。”
“这事儿你搁肚子里,千万别跟第三个人说起,春小娘子得宠着呢,依咱们在王府的地位,能自保已经很难了,如今不能得罪人。”
她不能拿鸡蛋去碰石头,别人冤屈再大,眼下都不是讨公道的时候。
桂花掩下眼角的泪,“奴婢知道的,慧娘没了,奴婢还得活着,咱们为奴为婢的,主子叫咱们三更死,谁敢留我们到五更呀?”
“你好好的,回头咱们再细琢磨。”允淑宽慰宽慰她,“回头我叫覃时在外头给她买块风水,别做个孤魂野鬼是了。”
桂花福福身,“主子您是个好人,若是能得王爷的宠爱就好了,春小娘真真的个人面兽心。”
奈奈好不容易舒服些,接了话茬,“瞧瞧咱们主子,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么?一个六年见不得王爷面的庶妃,还得宠爱?还替别人讨回公道?她都让我这个为奴为婢的吃上吃了人肉的鳜鱼了,多大的能耐呢!”想起来她就一阵一阵儿的恶心,又弯腰吐上一阵子。
奈奈连着吐了好几天,允淑觉得她肠子大概都要吐出来了。实在不行了,她去找寿王妃,央王妃能唤尚医署的秦艽医女来给奈奈瞧瞧。
寿王妃允了,瞧她气色近来不错,又提起来她侍寝的事儿,叫她仔细琢磨琢磨,说是寿王爷近来也忙,可再忙也有忙完的时候,这两日不定哪天指着要她伺候。
她愁眉苦脸的回来,一个人窝在池塘边上的小亭子里琢磨怎么办。
覃时瞧她不自在,过来跟她说话,“主子,您这是遇上烦心事儿了?”
她托着腮帮子叹气,“王妃说王爷这两日指着叫我伺候,我病也装了,月事也用上了,才好不容易阻了又阻,这都不是办法,这几日实在是没由头了。”
覃时坐下来帮她想主意,“掌印说了,您遇上这茬,实在推不了就不要推了,答应下来就行。”
允淑惊愕的问,“他说的?他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覃时四下看看,“主子别这样大声的喊,掌印大人自然是有考量的,您别生气。”
她不生气。
不生气才叫怪事儿,这人是怎么?见她的时候身形憔悴,三句话儿都是离不开想她,爱她,这倒好了,才几天的?就让她从了寿王爷了!
戏文里唱的真真的,但凡男子都是薄情负幸之人,她咬咬牙,“即是他这么不在意的,那就应承寿王爷罢了。”
覃时笑笑,“掌印是这个意思。您身边的荷花姑娘,从前是在寿王妃跟前儿伺候的大丫头,同寿王眉来眼去许久了,这事儿掌印探的清楚,寿王爷若是真来您这里歇息,您睡前给王爷喝点小酒,人醉了,您想掉个包多简单的事儿?回头叫荷花爬上床,她顶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