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他偏偏不记得你呢!”
话音停住,半晌,明舒才自在悠闲地从手机屏幕里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女人浅浅地打量着她,温柔缠绵的眸色在长长的静默中逐渐打磨成一把利器。
“他记得你,你怎么还活成这样。”明舒红唇轻启,暗晦的说辞让杨洁的理智彻底崩塌。
他记得你还不如不记得你。
杨洁紧死拳头,恨和不甘让她面目全非。“你又回来做什么!你怎么敢回来!”
“我怎么不敢?”明舒上前,决绝地捏住女人的下巴,轻佻轻蔑,“你认为我该怕你?”
杨洁被按着仰头,她有些不适和生理性的泪水。“你怕的!你…”
“怕?”明舒无辜地在舌尖卷落这个字,“我为什么要怕?”
她困惑又苦恼地摇摇头,紧接着看似可怜又伤心地开口:“从头到尾,做错事的人难道不是你们吗?”
她情绪矛盾,交织涌现,偏偏又合情合理,拿捏地分寸细腻。
“要怕也该是你们啊?我需要怕什么?”明舒侧眸,真心发问的背后扭曲着一副病态的神韵。
杨洁僵白地挺尸在原地,脖子梗住,呼吸急促。
明舒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放开了,像放开一只濒死的野狗。
她恰时垂眸,看回自己的手机。杨洁瞅准机会,一把抢过。
眉梢的嘚瑟还未完全盛放,又在看清锁屏页面的那一刻浑身震颤,如抽了魂灵的走兽。
上面,黑白照例的明远怀正气凛然地望向自己,杨洁吓得丢开。
“你…你用冥照当桌面?”杨洁胸膛起伏,脚步发飘,“你拿一个死人…”
明舒好心地帮她撇开几缕因慌乱的动作散乱出的头发,“他是死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杨洁苍白着脸,无力让她嗓音近似虚空:“你胡说!”
女人浅笑盈盈,欣赏她的颓败。“你吓成这样,这么害怕?”
杨洁狠狠挣开她,一边后退,一边提防着明舒的靠近。
“你这个疯子!”
疯子?
明舒不上心地捡回地上的手机,再度起身后,一派自然无可指摘的美。
她淡淡地开口:“回房间吧,换身衣服再去。”
赵茗神色不对劲,“换什么样的衣服?”
明舒气定神闲道:“换身能取悦自己的衣服。”
不久,城市迎来了另外一个半天里隐晦的兴奋。室内的灯亮代替了白天的阳光,人们在其中找寻不眠的借口。
约定好的酒店包厢里,沿圈坐好的人无一例外地把目光投向刚进场的女人。
明舒一身天水色的真丝现代旗袍,镂空设计搭配珠绣的点缀,女人黑发如瀑,风情刻骨,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
她坐下时才看到斜对面的程宴洲,男人矜贵从容,眸色晦暗不明,深不见底。
江敬咳嗽了声,拉回整桌人的注意力,“程总看好我们的新戏,作为投资人和大家一起聚餐,让我们举杯欢迎程总。”
江临风酒杯边沿端在唇边,用了自制力才把目光从明舒身上强行收回。
他好奇地瞄了瞄程宴洲的反应,男人气沉如山,还真的不困于女色。
只有何旭看到了男人在桌下克制的手,在涌动的青筋中找回自己的定力。
时屿坐在明舒身边,男人把酒杯磕回桌面时,勉勉强强地夸了句:“穿得好看些你的脸也能差不多追上我的颜值了。”
明舒见惯了他的自信,“那改天时大明星也可以试试用我这一身装扮给自己多分俊美的机会。”
时屿气笑了。“为什么是给自己?”
“我穿好看的衣服是为了我自己高兴,难道你不是?”明舒折好纸巾按了下湿漉漉的唇,动作无一丝引诱的企图,却丝丝带欲。
时屿掸了掸自己的手,“挺有道理的。”
一来一回,全洒进了程宴洲入喉的那杯酒。男人今天开的是白葡萄酒,江临风特别上心这一点。
边吃边聊中,明舒在用了一口三分熟的牛排后,训练有序的服务生送上了一道店里需要提前预约才有的压轴菜品。
油炸得加到好处的金黄面皮下,扑鼻喷香阵阵,伴随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服务员扬手点了一把火。
火舌吞噬缠绕,燃烧得金黄面皮熠熠闪烁,霎时,面皮酥透,红色调味汁流出。
明舒蹙了蹙眉。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
服务员开了凭红酒,浇筑火焰上,明舒面目悲哀地闭了下眼。
那一声如一把枪指在她的心口,红色的调味汁里似乎能闻出牛排的血腥味。
生理上的不适让她眼前几乎发白,女人的手无措地在桌面寻找,直至刀叉划拉的刺耳难听声引起了其他探究的目光。
明舒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抱歉,我出去一趟。”
她拦住了要跟过来的左宁,“姐姐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小姑娘轻声应允,听话又乖巧。
程宴洲眸光倏然变冷,跌至崖底,他看到了刀叉的几滴血光。
——
明舒离开后,在走廊边俯身吹了会儿风,头脑才愈发清明。
女人刚回身,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攫住她。
程宴洲看到了她食指侧边的伤痕,血色浪漫绽放,掩盖得月牙印朦胧灵动。
明舒挣回,男人比她还要强硬地制止了她无用的动作。
“程先生?”
“明小姐是因为我请客才会遭受一番无妄之灾,我应该负责。”
程宴洲掀眸,又飞快地落下,明舒来不及看清他眼底的阴郁和异样。
他转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捂住明舒的伤口,男人目不转睛地追循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不知为何,他有个印象,眼前的人不该沾染任何不好的血色。
“你怕枪声。”程宴洲敛眉,气势汹汹地盯住明舒的每一个微妙表情。
女人语气凉凉,“很少人会不怕枪声。”
可刚才那一声并非真实的枪声,她不该如此受惊。
明舒动了动食指,直白地抗拒:“还要握到什么时候?”她太不喜欢和程宴洲的纠缠了,人为或天意都让她不快。
男人对此视而不见,只眉峰一闪而过黑雾。“这样的话,明小姐不如抽空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听说明小姐有过一个前男友?”
明舒眼尾厌倦,“你指哪一任?”
哪一任,潜台词不止一任。
“最近的那一任。”程宴洲脸上阴云密布,带了无比刺寒的冷。
明舒恍惚一瞬,旋即彻底明白。
她唇间溢出残忍的温柔:“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死了。”
甫一出口,明舒能体会到她食指上覆压的力道似有毁灭的欲望。
男人似信非信,“怎么死的?”
明舒云淡风轻,真相藏于一双眼。“可,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程宴洲低笑,喜怒难辨。“我们以前是不是…”他问地异常艰难:“我们以前是不是相爱过?”
明舒用恍若隔世的目光打量他,嗓音沉静坚决:“没有。”
第14章
程宴洲如松针般浓密的睫毛掀动了下,骇人的眸光倏然闪了闪,在他垂眼可即的范围,女人纤细幼态的五官安静得像有故事。
微笑柔软,嵌了真诚,偏偏又好似在雾里看花,叫人难耐。
明舒一动,那双擒住她的眉眼也跟着轻颤。
程宴洲平缓了呼吸,男人低头,唇角抿出倨傲的弧度,神情愈渐发冷。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明舒。”威胁的气息拂在明舒的额头,凉得能滴出水。
明舒几不可见地偏了下头,她近乎于慵懒地挺直骄傲的天鹅颈,冷白皮的清光显得女人柔中带韧。
她挑了挑眉,“我也不喜欢。”
女人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下,几根落跑的发丝贴在她的侧脸,凌乱拼凑出另一层幽美。她轻渺渺地说:“骗我的人都该死。”
男人呼吸中隐隐撕开裂缝,他几乎是俯身才能勉强斩落心里的酸涩,阻止了掌心从盖着手帕的指尖抽回再按住胸膛的动作。
程宴洲死死地抓牢明舒,不甘心地问:“他…也骗过你吗?”
“忘了。”却见女人眼底清明地给某人划下了死局,“程先生,对别人产生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是不对的事。”
明舒温和良善地劝告他。
程宴洲的眉头紧皱,峰峦深邃。他整个人似刚从久违的灾难里捞出,失落又难受。
半晌,在明舒差点要彻底不耐烦时,男人才拿下那方手帕,看起她的伤口。
浅浅的血痕干涸,枯萎中有炫耀的恶劣,从月牙印中间肆无忌惮地劈开。
程宴洲的心跳乱了。
男人径自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找出一块创口贴,不顾明舒的想法径自撕开外沿的胶带。
女人眯眼,面色无虞,连同情绪一齐隐没了。
程宴洲鼻息轻动,细看了伤口时隐晦地说道:“伤害自己也是不对的。”
男人眼眸深邃,锁住了她。
两个人视线在此刻蓦地交汇,一个低头,一个昂首,灯光在两道完美的侧面轮廓游走,远远望去似是有吻的冲动。
明舒眉眼如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绝不是出于赞同或默许。
程宴洲眼眸狭长,紧接着他把创口贴往伤口上寻去,明舒不假思索地要躲。
正在两人要较劲时,时屿插着兜,嫌弃地啧了声:“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啊!”
男人挠了把与他性格相媲美的随性短发,又把黑帽直直地扣上。
时屿叫了声自己的小助理。
助理一脸正气,几乎是如数家珍地从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把把各色品牌的创口贴。
“明小姐你看你要哪个?”小助理肩膀上配合着挂上好几条崭新的创口贴,颇具喜气。
明舒脸上扬起婉约的笑,直白且纯洁,纤尘不染,发自胸腔的趣味俘虏了她外表上的温凉和伪装。
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视线不约而同地在某一点碰撞,勾起火花。
明舒碰了碰伤口,紧接着道:“程先生,你可以走了,谢谢。”
程宴洲沉默地看她,眼里有无可估量的狠劲,见明舒指头捏着那方蓝黑的手帕,他菲薄的唇勾起,“用不着的话就丢了吧。”
“好。”明舒拍了拍手帕,旋即走到最近一处的垃圾桶边,摇曳生姿,曲线有致,可做出的事不留一丝情面。
当着程宴洲的面,女人干脆直接地甩了手帕进去,眼眸悠悠,浅笑依旧。
要不是男人的气场着实冷冽,时屿都忍不住地想给她鼓个掌了。
而程宴洲走后,时屿慵懒地歪头瞥了眼身前仅剩的人,他眼神带钩子,“不拿?”
明舒睨了眼指侧,礼貌道:“没必要。”
时屿习惯性地摸了摸眉骨,情癯的手抬上时,男人的瞳孔盯住上边的不小心擦上的血色。
他轻啧一声,转动了下手腕,意有所指地调侃:“没想到你还挺记仇的,牵个手就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明舒脸色有过片刻的不自在。
刚才理智坍塌的瞬间,她在桌上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手机,不经意触及了时屿的手,才有了那道被波及的血色。
女人嗓音由衷道:“抱歉。”
“那就是承认错误了?”时屿顺着竿子往上爬,他自作主张地替明舒点了点头。
旋即从自己助理身上扯下一整条的创口贴,二话不说扔了过去,明舒也眼明手快地接住。
时屿嫌弃地说:“要道歉的话就把伤口处理好,别再蹭到我。”
小助理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的毒舌,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屿盯着女人,无聊地吹了口气。他眉梢染了分倦怠地说:“你是傻子?”
又不是三四岁的孩子,刀叉还能割到手?
啧。
“是吧。”明舒慧眼狡黠地弯了弯,“难不成当你们是傻子?”
时屿擦了擦鼻尖,高冷厌世的面容融化了寒气,他嗓音好听透着笑。
“越来越有意思了。”男人不吝地评价了句。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和程宴洲可不是一路人。”
明舒眼风飘逸,在他周身掠了一圈,泰然处之。
时屿兴趣盎然,似是随口问她:“那你呢?你属于那边?”
明舒双手抱胸,贵气端庄的知性感一览无余,从发丝到指尖都浸透了散乱的孤冷。
她郑重回道:“我属于自己这边。”
“一个人的路可不好走。”男人轻笑。
明舒目光如炬,“我走的从来都不是坦途。”
时屿怔怔地望向他,一时间忘了反驳。连他自己都有些认同女人的言论。
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她的独立和自信,有她的才华,也具备在此之上构建出的处理原则。
她合该一个人独美一生。
时屿张了张嘴,又说不上来。好在打破僵局的人也到场了。
赵茗和时屿的经纪人在路上碰见,此时刚好撞上眼前不太寻常的场面。
两人相互打了个招呼,算是把各自的艺人领了回去。明舒看出了赵茗的欲言又止,回以宽慰的微笑,“晚些时候再说吧。”
赵茗点点头,她大概也知道事情应该和程宴洲有关。
目睹她们的离开,时屿的经纪人孟野给他递了部私人手机,男人正经地说:“家里的电话。”
时屿叫苦连天地叹了口气,实则又有几分甘之如饴。男人抽出插兜的手,接起,动作闲散无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