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坐正后，她又扭头看向顾天义。
暗黄微弱的车灯淡淡落在男人俊朗至极的侧颜上，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秦云岫仿佛看到了初见那日来学校接她的那个影子。
不同的是，那时顾天义眼底薄凉目空一切，而此时他桃花眼里情意浓烈，滚烫的视线驱散了她周身的冷意。忽然就觉得脸上有些热，秦云岫不自在地往外挪了点距离，好似这样就能远离身旁滚烫的热源。
顾天义没有错过女生的小动作，知晓她心底有些别扭，他唇角轻扬，没说什么。虽说那晚占便宜后她又不搭理他了，但此时徐振能请她过来，他心中多少有点数了。
所以说，习惯真的是件好事。
陪伴也是件好事。
黑色瞳孔里不自觉浮现出淡淡笑意，顾天义专注的视线从秦云岫漂亮红润的脸蛋上移开，落回至手机屏幕，继续反复翻看赵耀那边发来的杂志拍摄照片。
他依然不是第一个看到照片的人，但总算不是最后一个。赵耀诚心过问他的意见，哪些照片能放出去，是他说了算。
杂志拍摄的主题是高贵矜傲，很符合秦云岫的气质。但她那双类似狐狸眼型的眼睛太漂亮了，专注盯着摄像头时仿若随时能勾人魂魄。眼前这张能勾起人邪念的照片，就不能让更多人看到。
只能他自己留着。
秦云岫没注意顾天义的手机屏幕，见他终于挪开目光，心中轻呼口气，神色自在了些，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刚从Z市出差回来，”顾天义不动声色将手机屏幕摁黑，抬眸望向她，满腔心意说得云淡风轻，“路过机场顺便等你一起回家。”
“哦。”秦云岫不冷不热应了声，侧头看向窗外，投映在车窗上的神情晦暗不清，也不知信没信。
而驾驶座上的徐振听到顾天义风轻云淡的解释，默默在心底腹诽，哪里是顺便，明明是特意绕路赶过来在机场等着接人。老板这会面上看着很淡定，可若夫人今天还不回来，他怕是要直接去国外抓人了。
徐振摇摇头，专注开车。
车内一时寂静无声。
太安静的环境总会轻易勾出心底的瞌睡虫，尤其秦云岫在飞机上睡得不太好。她抬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去哪？”
“回家吃饭，”顾天义一本正经地说，“你现在不太方便在外面吃饭。”
秦云岫：“......”真夸张。
她不说话了。
顾天义盯着秦云岫眼角因困意泛上的水润看了几秒，忽然抬手解开上衣的纽扣，在她诧异的眼神中脱下外套，随后给她轻轻披上，声音温柔得令人安心，“困了就睡。”
秦云岫愣住了。
好几秒后，她回过神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男人外套上散发着属于他的气味，不算特殊的清冽，却霸道得熟悉，不讲理地钻入鼻尖，干扰着她的思绪。
明明之前被他抱着都没多大感觉，怎么现在只是一件衣服，就这么轻易地搅得她心底不平静？秦云岫想了半天，想来想去只能怪车内空调开得太高，热就容易心底躁动。
以至于，明明困了她却没睡着。
秦云岫尚未聚焦的目光扫向窗外飘过的路景，心不在焉。直到眼前的建筑越来越熟悉，她突然回过神，这路线……似乎是去九鼎小区的。
她扭过头，“不是回无街吗？”
“这边近。”顾天义面不改色道。
秦云岫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下，望着顾天义看似从容淡定实则紧张得睫毛乱眨的样子，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她快有大半年的时间没回来过了，眼看小车畅通无阻开进别墅院内，秦云岫内心轻叹口气。即使她现在清楚顾天义和江彤之间没什么，她依然觉得这里不干净了。
回忆都是酸的。
从过往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秦云岫兴致缺缺跟在顾天义身后。走进客厅才发现今天家里没其他人，似乎是刻意为他们腾出两人空间。
“你想吃什么？”
耳边传来顾天义温声询问的声音，秦云岫不答反问， “你下厨？”
“嗯。”顾天义轻应了声，又多此一举地解释，“李嫂家里有点事，今天不在。”
秦云岫觉得稀奇，她故意说了几个不常见的菜名 ，然后跟着顾天义走进厨房。尽管之前隐隐猜到顾天义最近在捣鼓厨艺，但亲眼见到他下厨又是另一回事。和她以前刚进厨房那段时间的手忙脚乱不一样，这个男人做什么都显得游刃有余，有条不紊的身姿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她环着手臂站在门口，目视他熟练破鱼的手法，有一瞬间的晃神。以前没想过，他这么高傲的男人也会为弯腰洗手作羹汤啊。
可他能弯腰几次呢？
秦云岫淡淡收回目光，走到偏厅里的餐桌旁坐下。有人想表现，那就看静静他表现好了，反正她只会给差评。
顾天义的速度还算快，秦云岫没等多久舀他就端着鱼汤出来了。怕她饿过头，他先给她拿了饭碗，“先喝汤垫垫肚子。”
秦云岫没跟他讲客气，拿过勺子舀了勺鱼汤，轻抿一口，随即满脸嫌弃地放下勺子，“不好吃，你还是不要做菜了。”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顾天义仔细回想才想起来他说过类似的话，她原封不动地把话还了回来。
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那时是觉得家里有阿姨，她没必要亲自下厨，毕竟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家里肯定没做过家务活，到了他这也不需要她干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当然，那时他还不会好好说话，他已经得到教训了。
顾天义没有被秦云岫的话打击到，他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着不合胃口下次重做就好了。“不好吃不用勉强，我们出去吃。”
“算了，勉强凑合吧。”又不是真的难以下咽， “鱼是条好鱼，我只是觉得换个厨师会更好。”
顾天义从秦云岫意有所指的话中听出了赤裸裸的嫌弃，心底有一瞬的吃瘪。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自信得眉毛轻扬，“不会有人比我更好。”
“……”秦云岫闻言默默咽下口中的汤，白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规矩？”
“你先吃，我还没弄完。”顾天义起身走向厨房，蓦地想起什么，脚步停住，回头看向秦云岫，桃花眼底笑意盎然，“娇娇，那么久以前的话还记在心里，你是记仇还是一直记着我？”
呸，凑不要脸，谁记着他？
她确实不是记仇的性子，受了气要么当场怼会去，要么事后找场子。唯独顾天义是个例外，给她的委屈她受着，也记着。
她只记顾天义的仇。
女子报仇，一辈子都不晚。
秦云岫悠悠哉哉晃着勺子，漫不经心地回应，“是不是记仇，你心里没点数？”
“有数的。”
顾天义唇边笑容轻浅，弧度不明显，可秦云岫就是看出来他笑了。她不喜欢顾天义这样看着她笑，因为他没脾气时的笑容容易迷惑人，一切恋爱脑的根源都来自于被颜值迷惑。秦云岫狠狠戳了戳鱼头，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她又不是鱼。
休想蛊惑她。
赶紧吃完走人。
话说，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emmm……
是没来得及倒时差所以人不清醒吧，鬼使神差跟了过来，然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进不退的处境。
头疼，脑袋疼。
秦云岫不想动脑了，专心进食。
她说要走的时候顾天义没强留，只不过坚持要送她回公寓。秦云岫不是第一次把顾天义当免费司机用，没拒绝。
两人独处的狭小空间内依旧安静无声，不同的是没了以往的尴尬和压迫。秦云岫困意上来，脑子有些犯迷糊，不知何时起她和顾天义之间争锋相对的气焰消失了。或许是她真的疲了，她一点也不想打破目前的和平。
就这样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
第49章
秦云岫原本只是经不住困意想在车上眯一会, 本以为顾天义在旁边自己会睡得不安稳，谁知这一觉却睡得莫名踏实。以至于，在迷迷糊糊的梦中被不知名的东西硌醒, 醒来后又发现自己正被顾天义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时，她是非常懵的。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寒风凛冽的冬夜里，女生白嫩的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随后涌上心头的是无处遁形的尴尬。但凡她早一点醒过来或者直接睡过头，都不用面对这么亲密又尴尬的处境。
啊啊啊, 顾天义为什么不叫醒她？！！
秦云岫内心疯狂尖叫, 身体却僵硬得一动不动。只要她不动，顾天义就不知道她醒了, 她就不用尴尬。她立即闭上眼, 假装没醒过。
事实上, 顾天义也没什么其他反应, 真就不知道似的, 依旧安安稳稳抱着她进电梯, 只是脚下步子越发慢了。
电梯内安静的环境让秦云岫更加不自在了，总觉得她在自欺欺人。她悄悄睁开一只眼, 偷偷瞟向顾天义。从她这个角度望去, 只能看到他侧边的轮廓和下巴。
本是薄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卸去了周身的冷冽，向来冷硬的轮廓开始变得柔和。明明还是一样的轮廓，一样的脸, 甚至线条比以前更清晰明了, 她却觉得他比以前温柔许多。
许是电梯内灯光浅暗，才会给她这样的错觉吧。
秦云岫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忽然想起来, 以前顾天义总是忙得不见人，所以他说可能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就会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等到夜深熬不住困意不自觉睡过去，醒来后常常发现自己在床上躺得好好的，而顾天义早已不见身影。
她自然知道他回来过。
那时她难过又开心，嘴上虽埋怨他没叫醒她，内心却觉得他肯定是心疼她才没打扰她睡觉。矛盾是矛盾，但当时一点点的甜蜜就足以让她一直撑下去。
后来分开她不愿回想，尽力压制住那些少得可怜却又好似无处不在的美好回忆，怕自己眷恋过的温柔，都是她自以为是的错觉。
原来是有过温柔的啊。
秦云岫闭上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
顾天义感受到怀中女生细微的颤动，他知道她醒了，她没有说话，他就没有松开她。可她太安静了，让他没由来地想开口打破这份沉寂：“硌到你了？”
确实是被硌醒的。
“嗯。”
秦云岫睁开双眼，轻声回应，随即从他怀中跳下来。顾天义顺着她的动作放开她，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扶着她的手。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几秒后，还是顾天义先开口：“我看你太困了，所以没叫醒你......”解释的声音在女生奇怪的眼神中渐渐沉没，明明是习惯了的事，为什么会想解释呢？
一个不稀罕解释的人开始主动跟她解释，秦云岫觉得稀奇，便忍不住盯着顾天义看，没错过那双黑眸里透露出来的小心翼翼。
她怔了下，漂亮的眼底慢慢盘上笑意，困倦的眼神忽地亮起，唇角微扬，突然就不想计较了。
“谢谢。”
“啊？”
顾天义因她的笑晃了下神，下意识啊了一声。她不是第一次跟他说谢谢，以往那语气总是客气疏离到让他忍不住来气，这次却明显不同。
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不一样。
他抿了抿唇角，莫名有点别扭到无所适从的羞赧，又怕她看出来，故作不悦道：“不用跟我生分。”
“......”
秦云岫没吭声。
“叮——”
电梯门自动打开，秦云岫迈步走出去，偏过头对顾天义说：“不用送了，我到家了。”
顾天义：“......”
她好像忘了他早就搬了过来。
秦云岫走了几步，余光瞟到旁边的身影，扭头看向大步跟过来的男人，困惑好几秒才想起这人前些天的骚操作。她抬手拍了拍脑门，想吐槽又发现无从说起。
算了，总归是有他执着的一面。
说不得。
两人一路安静无声走到门口。
秦云岫熟练地按下密码锁，刚拉开门准备进去，顾天义出声喊住她：“娇娇......”
脚步停顿，她侧头看他，“怎么了？”
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顾天义莫名咽了咽口水，迟钝几秒，本想约她一起跨年的话到嘴边却成了句嘱咐：“好好休息。”
“知道了。”
秦云岫轻轻关上门，隔断男人热切不舍的视线，微微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压低嗓音呼唤神智：“秦云岫，你清醒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