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会题的题干是,针对某贩卖私盐的团伙,盐运使司给沿岸地方衙门发照会书……
令的题目是为当今吾皇拟制求贤令;
誓是军事征伐前的动员,题目是某国骚扰我大昭海域边境,拟一道江南道总兵的誓师讨伐辞令;
教是上级对下级或者对子民百姓的教谕书,题目是提学官劝学或县令劝农桑,任选一;
判词即是堂官判案断案的判决书了。
魏停云是最喜欢写判词的,判词也是与律学最息息相关的一种公文。
但现实中大部分父母官并不是律学出身,所以判词里,大部分或者全部以事理分析为主;
仔细讲究的衙门和刑事大案,最后会再由法曹、师爷等人填充律法专条。
试卷判词的题目是:某皇亲国戚家的仆人,带主人的狗上街,这狗和另外一只百姓家的狗打起了架,平民家的狗把皇亲国戚家的狗咬伤了;
这平民吓坏了,磕头认错,但仆人不依不饶,将他揪到府衙,指给堂官,说狗脖子上的系的狗牌,是御赐之物,还有“御”的字样,让堂官重判平民,冲撞皇家威仪,狗也要杀掉!
魏停云看题目看得都气愤,但律法里,有动物伤人、有人指使动物伤人的条款,但动物之间打架斗殴好像真的没有专条…
判词算是公文里,既简单又有难度的一种,说它简单是因为它的主观性很强,没有统一标准的答案,也没有字数限制;
而说它难也是因为主观性,要写出自己的判法和判罚,如果与阅卷官和备阅的几种判法都不符合,就是错,而不像其他公文只是不完善、不佳。
所以五选四,很多人放弃了判词这道题,因为一旦判错,就完了;
这道本来对律学生有利的题目,也因为没有律法专条,也不被律学生们垂青。
魏停云写完了三道公文题后,刚刚过中午。
他不打算放弃这道判词题,术业有专攻,律学生放弃判词题,丢不丢人!
魏停云打算先吃午饭,他剥了一个茶叶蛋,想起他家小妹是最爱吃茶叶蛋的,每次魏奶晚上用卤水泡上,还没入味,魏珏就偷偷去吃。
魏停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旺财因为到村里的肉摊铺,被老板打了出来,魏珏赶去,护着旺财和老板骂架的情景。
老板:“看好你家狗,没看到牌子吗?‘狗不许进!进来就打死’,下次再来就打死他!”
魏珏:“狗又不识字,你有本事,写个狗话来给它啊!”
老板(吐血):“你你你!”
魏停云把剩下茶叶蛋,一口塞进口中,提笔。
‘贵犬系御字牌,平民之犬不识字,故禽兽相伤,不关人事,平民无罪。’
又曰:‘犬为家畜,但万年与人相伴田园间,护主护院,它们生来平等,不应因主人贵贱而区别对待,犬相伤无律法专条,法无禁止即可行,故犬亦无罪。’
绝了!我真是平平无奇的小天才,魏停云写完这道判词,觉得刚才压抑愤怒的心情都没了,全身都舒畅了,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仿佛自己真的坐在堂上,面对刁奴、平民、两只犬,给出了一纸判词。
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写得四道题目的答案,举手示意,交卷!
魏停云是本场第一个交卷、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
到了客栈,家里人看到魏停云这么早从考场出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我答完就出来了呗。”
魏停云轻松的说,题目答得顺利,心情也格外的好,但依然觉得累,毕竟考试是真的烧脑。
魏停云打算先睡个午觉,起来再吃饭、复习,继续备考明天的经义考试。
第31章 经义与爱意
连着考了两天诗赋、公文,体力和脑力即将进入惯性疲惫。
十八日一早,魏停云再次坐到格子间里,不断暗示自己要打起精神,为此他早晨从系统兑换了一包咖啡,冲了一壶。
今天要考经义。
大昭经义公共课,考四书五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左氏传》。
题目由填空题——帖经;简答题——墨义;论述题——策问等……
帖经有四十道题,墨义有七道题,策问有三道。
帖经是纯考记忆力,如第一题出自《中庸》。
题目:——————,禘尝之义,————————。
魏停云在横线处补齐写入: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这些题对于认真背书的学子来说基本就是送分题。
魏停云从小就背四书五经,平日里又经常在万界图书馆系统做模拟题,所以做起来也是的得心应手。
墨义则是回答义理,首先要回答题干出自哪本书经的哪一篇,而后再把背诵的名家注疏答上,就行了,也是侧重于考记忆力;
当然如果没背或没记住名家注疏,也可以试着自己做解,只是等级不会很优。
策问则属于论述题,相比于公共课最后一科的策论而言,是同题型,不过算是预热和迷你型的。
是从经义中摘除的句子和段落,联合实务、治国□□,加以解析。
策问在经义卷里字数要求最多的题型,每题最少要在一百五十字以上,以二三百字为佳。
所以经义考试题量是不小的,帖经要快速完成,为墨义尤其是策问留出足够的时间……
中午的时候,头顶上忽然轰隆隆起来。
都说春雨贵如油,中原总是春旱,但今年雨水却大。
巡场的人员,紧急喊——让考生们,把书桌往里面搬,千万不要让雨水打湿了试卷。
魏停云也赶紧停笔,抱着小桌子往格子间里面去,索性搬到了床铺边,坐在床铺上,趴在桌子上继续写……
紧赶慢赶,总算在交卷时间截止前,写完了。
格子间里没有镜子,魏停云觉得此刻自己的小脸一定红扑扑的,因为他觉得全身都着急的燥热。
做过无数次,该交卷了还没写完的噩梦,今天差点成真。
外面雨越下越大,早晨来得时候根本没带伞,但贡院不让逗留,所以贡院鱼贯而出用袖口遮着头跑出来的考生。
贡院门口,则站满了来接考生的油纸伞,魏停云觉得这一幕多熟悉,和后世下雨天来接孩子的父母亲人一模一样。
魏停云看了看好像没看到魏家人来接她,索性一咬牙冲进了雨帘中,却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头顶上也多了一把伞。
魏停云回头,梁若琼穿一身浅褐色素衣,被油纸伞边缘滴落的雨水,打湿了的额前发梢,还滴着水珠。
魏停云觉得满腹的经纶都无法形容,此刻心中只有‘她可真好看啊’循环飘过。
梁登库经常说自家姐姐是登上了青阳府四大美人榜的,是青阳府数以万计的年轻学子们评的,十分有代表性。
魏停云觉得他瞎说的吧,又没照片又没视频的怎么评。
“真的,画像评比!”
梁登库信誓旦旦,还说自己在青阳府的书铺还见过四大美人图呢,画的很像,但还是没真人好看。
魏停云说:如果没有得到授权,那可是侵犯了肖像权的。
“他们因为第一和第二争论不休?到底我家大姐长得好看,还是升平院的李持袖长得好看……”
魏停云之前只当梁登库说着玩的,但现在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魏停云甚至第一次发觉,梁若琼发际线还有美人尖。
“你拿着,我去找登库他们。”
梁若琼把雨伞递到魏停云手中,转身走了,魏停云也赶紧追了上去。
其他人都去城郊寺庙给他们三个考试祈福了,梁若琼帮二伯梁万程算客栈的账目,没去,所以只有她自己来接他们。
魏停云把手里的两把伞给了魏观林和梁登库,魏停云走过去给她撑着。
两个人同撑着一把伞,往客栈走。
雨越下越大,重重的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魏停云尽量往梁若琼那边倾斜,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打湿了。
梁若琼伸手扶正后又往魏停云那边推了推:“你小心别着凉了,还得考试,今天累坏了吧,伞给我,我拿着。”
魏停云本想说不累不用,但一想这不是缓和关系的好机会嘛。
男子汉能屈能伸,手段要硬,但对身边人,身段要软。
“还不错,都能答上,就是写了很多字,特别累。”
魏停云递给梁若琼伞的同时,恹恹的朝她倚靠:“你拖着我走吧。”
尽管他们已经定了亲,但礼教大防、男女授受不亲、人言可畏,不过此刻大雨倾盆、天色昏暗,除了后面走着的魏观林和梁登库,没人能看到他们。
这几日了,梁若琼哪里能看不出他想和好的心思:“二皮脸。”
她嗔了魏停云一句,并未推开他,就由他靠揽着,觉得自己拿这冤家真没办法。
气他,又欢喜他。
之前生气失望的时候,说退婚,但一想到他会和别的女子成亲,心里就煎熬的厉害。
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了这臭小子呢?
或许是那天庙会那天,他倒退着朝她喊着:“不用等我们啦……”
白白净净、笑意吟吟的少年,在人群中那样显眼、灿烂;
或许是那天清晨,他来找梁登库上义塾,趴在窗口看自己:“若琼姐,我帮你画眉吧,你想要远山眉还是一字眉?”
魏停云在看眉,她在看魏停云,少年唇红齿白、眸子清亮、声音温秀;
或许是经常看到他陪着魏珏玩,觉得他将来定是个慈爱的父亲;
或许是他像能读取女人的心思一般,总是能准确猜到自己所思所想,总能让她眉开眼笑,不像其他男子一般不解风情……
他的抠门、油嘴滑舌、碎嘴子,在她看来则是节俭、细腻、有才。
当她看到什么稀奇的、好用好玩的,总是第一个想起魏停云时候,就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但面对魏停云,她又会自卑,觉得自己除了钱,好像什么也没有,也别无所长,更何况,老妻少夫。
所以当魏停云说自己只有妻不会纳妾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所以当魏停云对成亲犹豫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才会一瞬间轰然崩塌。
她的未婚夫知不知道她是如此倾心于他呢?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子天性薄情,但女子沉溺其中则很难自拔,是如此吧。
“从小到大,来我们家提亲的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没想到最后便宜了这小子。”
梁登库在后面摇头叹息:“我姐就是耳根子软,哈哈。”
魏观林只觉得难过:“我记得你姐小时候最喜欢戏文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女人是善变的吧。”
梁登库直翻白眼:说得你好像就是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似的。
之前,他和杨桃幽会的时候,意外在废弃粮库里看到有人占了他们的风水宝地。
魏观林和村里的刘寡妇在里面呢。
※
次日,考完了策论。
魏、梁两家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天。
魏家只有三叔、三婶去赶集,忙不过来,只能卖卖薯条和炸鸡腿,少挣了不少钱。
梁家更是家大业大,事务繁多,所以他们要回去了。
“若琼就留在这里吧,这里没人照应着也不行,我先回去。”
梁万里安排道。
“那我呢,爹?”
杨桃怯怯的问。
没等梁万里开口,梁若琼说:“小桃就和我一起留下来吧。”
梁万里也没反对。
尹惜萍本来不想回去的,但现在有梁若琼留在这里,她就放心了。
明后天,一连两天的本专业的单独考试,对所有的学子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两天不出贡院,中间的一天晚上是要住在里面的。
梁若琼在给他们三个张罗,要带的食物。
贡院里有火炉子,想吃点热乎的就自己做,但如果考试时间不宽裕,就吃冷食。
魏泰和魏奶临走前,给了魏停云钱,不让魏观林和魏停云平白花人家梁家的钱,所以魏停云就按照吩咐把钱交给梁若琼。
“娘子,我们的饭费,请您笑纳。”
魏停云恭敬的举过头顶。
梁若琼把钱直接塞进了魏停云袖中:“你留着给我买东西好了。”
魏停云觉得房间太闷,就搬了把椅子,在二楼廊道里楼梯扶手旁温书,学累了就看看楼下梁若琼忙碌穿梭的身影。
“接着!”
梁若琼扔上来一截甘蔗。
我天,这可是奢侈品,魏停云自打穿过来后,还没吃过呢。
古代运输不便,甘蔗又沉重,基本都做成糖了,北方人能吃到鲜甘蔗的,非富即贵。
梁登库正巧出来看到了,大喊:“姐!你偏不偏心!”
上去就要和魏停云夺,魏停云死死捂住:“尊老!我是你姐夫!”
梁若琼拿了另外两截上来,揪开了梁登库:“放手!还小吗你们,打打闹闹成什么样子,给你!这个拿给小桃。”
坐在大堂吃饭的虞皎和曹宾,两日来目睹有感:娶妻当如梁若琼。
第32章 律考!律考!
二月二十日,魏停云迎来县试最后一个科目——律学大考,二十取士,律学占比十,相当于前三天公共课考试相加的总量。
所以除了第一天初进场,魏停云感觉今天是他最紧张的一天了,手都在一直出冷汗,莫名觉得自己一定要考好这一科,不然罗伯玉都要骂死他。
今天格子间的分配明显有变化,可能为了发试卷和收试卷方便,进士科、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明书科……都是分区入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