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的荣光(科举)——骆兰亭
时间:2021-06-28 10:03:46

 
第4章 堂审
  魏泰找了梁万里。
  梁万里是个好说话的:“魏叔,你别担心,咱这就去县里找我二哥问问是怎么回事。”
  登县师爷梁万程是个廪生,后来省试屡屡不中,又不想去江南投靠做了转运使的梁家大哥梁万鹏,就在本县做了师爷。
  县太爷年纪大了,不怎么爱管事情了,大都交给下面人去做,所以梁万程很有几分分量。
  梁万里也不是个傻的,逢年过节的,出手都很阔绰,梁二婶无子女,更是把梁若琼和梁登库当亲生儿女一样,两兄弟家成家不分家一样的亲。
  所以梁家不管是田庄还是铺子,也一直是顺风顺水。
  大昭虽然也分士农工商,也有匠籍、官婢等贱籍,但没有商贾之家三代不能科举的规定,所以也是商业经济繁荣的一个原因吧。
  “魏叔、二风、三弟,不瞒你们说,一听说是三河村的,又姓魏,我就知道了;搁在平日里,我和法曹打声招呼,补个备案就说漏掉了,也无事了;但这件事,麻烦的就是惊动了省里的学政大人……”
  惊动了省里大官,这是魏泰想都不敢想的。
  登县大牢,干燥的春日里,都透着阵阵发霉的难闻味道,魏停云几乎要被熏晕过去。
  他进入系统,想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万界图书馆助力学子系统总部置顶公告——‘1314号房间宿主,倒卖系统书籍,因违反所处世界法律规定,日前被押入大牢候审,各位宿主,请引以为戒,切勿因为一时贪欲,不劳而获终不会长久’
  后面的滚动基本都是某某房间宿主完成什么任务获得什么奖励,形成鲜明反差。
  魏停云俨然成了反面典型。
  【图图(上线):今天的《孟子》模拟题你看…,什么时候做比较好;友情提示——拒绝做模拟题会扣你的生命值,一套模拟题大概是一年寿命】
  坐着牢还得做题!
  【魏停云:你知不知道在大昭私印、私镌是什么罪?杖一百!徒三月!也就是先被人打烂屁股,然后在这里再呆三个月】
  大昭虽然没有档案制度,但有户册和学牒,不知道会不会记上他一笔,所以他现在需要为自己洗白,决不能被定罪。
  魏停云问图图系统能不能检索书籍,图图说当然可以。
  ※
  可有些日子没升堂的县太爷,下午就要提审魏停云,让梁万程觉得事情更难办了。
  他换了一身袍子,匆匆来了正堂。
  见堂下跪着一个少年,白净瘦削,文质彬彬的样子。
  这孩子一下子就飙出了泪来:“冤枉呐!县太爷,小人家境贫寒,漏夜读书气虚体弱,家中兄弟众多,一日两餐无法裹腹,母亲又多病,就想着赚几文铜板,孝敬她…一日在村口遇到一个姓图的行商人,那人说我若替他卖书,每本给我一文钱,小的少不经事,不知那是私书,我现在,就,很后悔,愿领罚,只是难过在牢狱之中无法在母亲跟前尽孝……”
  说着就已经声泪俱下。
  梁万程心里捏着,他们县太爷一把年纪,公堂上可是看多了魑魅魍魉的各种表演。
  余光瞥看,震惊发现县太爷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梁万程遂在一旁助力:“道:“县中有你这般家贫志坚、孝顺的少年,实属幸事了,那贼人着实可恶!”
  县太爷抹去泪花:“不错,其情可悯,此事,我定要禀明学政大人,为你伸冤。”
  魏停云抬起手臂抹去眼泪:“大人为我劳苦奔波,他日小生若真得功成名就,定然不忘大人恩德。”
  一旁的县丞本想劝一下县太爷,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但见县太爷又掏出手绢掩面而泣:“今日且退堂吧,忽思及家母,本官,本官心中亦是悲痛。”
  县丞也不敢多言了。。。
  哭戏有多累,魏停云被带回监牢后,直接大字状的躺倒到了草席上——大学四年话剧社都是苦情角儿,今日,用上了!
  今天押的宝是一招险棋,他通过万界图书馆系统检索查了县太爷老家的县志,这样有功名的人物,肯定会被详细记载在县志里的。
  他们这位县太爷,幼年丧父,生活贫苦,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又供他读书,县志上记载他少年时因为买不起纸笔,经常在沙地上拿着小棍写字作文。
  但自从十七岁考中秀才后,再往后一直屡试不中……一直到五十二岁那一年开始,才陆续中举、考中了进士,真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然而一直对他寄予殷切希望、操劳辛苦一生的母亲,却已在他四十六岁那年就去世了。
  魏停云这出苦情戏,之所以说是赌,是因为既可能博取到县太爷的感同身受的同情,但也有可能揭开他遗憾的伤疤,也有可能因为被发现家境并没有说得那么贫寒而对他治重罪。
  他赌的是县太爷不会真去查,更何况魏家也着实算不上殷实人家,也赌魏家会向梁家求助,梁师爷会在旁帮衬。
  虽然好像是赌赢了,但心里却感觉累极了,跪在堂下的时候,命运掌握在别人一念之间的喜怒哀乐里,那种‘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梁万程出了衙门,魏泰、魏二风、梁万里都在焦急等着,梁若琼、梁登库和尹惜萍也来了。
  梁万程堂审前还觉得不好向父老乡亲交代,但现在可以说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魏家三哥儿,有前途啊。”
  梁万程疏通了关系,让妇孺——尹惜萍、梁若琼得以进到了县大牢去探视。
  梁若琼给魏停云带了他最爱的西施臭豆腐,还有德扒坊卤制的无骨烧鸡、汤老六家的酸梅汤,还有一篮子白萝卜腊肉的炊饼。
  一床干净的薄被,被狱卒仔细翻查了无数遍,直到塞给他们半吊钱才算过关。
  “既是师爷的乡故,你们且好生聊着,咱们去外面守着。”狱卒拿了钱和另一只无骨鸡,去外面喝酒了。
  尹惜萍说:“还是若琼细心,我只顾着哭,什么都没给儿子准备,这牢里定然吃不好睡不好。”
  没错,春日里昼夜温差还大着,牢房里几个人,只有两张发了馊的破被子。
  “我儿眼睛都哭红了。”尹惜萍观察细致,盯着魏停云的眼睛,心疼的直抹泪……
  梁若琼说:“停云,我二伯说你会没事的,放心吧。”
  她们走后,同一牢房的几个人盯着魏停云的东西直流口水,听着是梁师爷的关系,也不敢明抢了。
  魏停云扯了无骨鸡,摆开来,让大家一起来吃,百年修得同船渡,不知道多少年倒的霉可以一起坐牢。
  大家伙也不假客气了,毕竟牢饭只是饿不死人的标准。
  牢友甲:“老弟你犯了什么事儿啊?”
  (魏停云: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牢友乙:“今天吃了你的鸡肉,以后就是朋友,我混城东的,以后出来找我。”
  (魏停云:然后一起再进来吗…)
  牢友老丙:“刚才那个是你媳妇儿啊,所以说找老婆还是得找大的,会疼人!”
  (魏停云: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梁登库估计要气死了,两个人同年同月生,魏停云比他只晚了两天,梁登库一直以哥自居…各论各的,我叫你哥,你叫我姐夫?)
  怎么还YY起别人了,魏停云轻轻掐了自己一下,莫要变成猥琐男,你将来可是要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男人。
  魏停云打算把易存储的炊饼挂到高高的通风窗口,才看到了篮子里还有个纸袋。
  拿了出来发现里面用丝帕包着满满当当的一贯钱,还有一些白花花的碎银子,不管是打点狱卒还是免受欺负,钱都是硬通货。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摸到银子,普通百姓平日里都是花铜钱。
  魏停云自是不敢让别人看见,悄不鸟的装进了怀中,想着出去了,要还给梁家大姐的。
 
 
第5章 欠债
  在牢里待了七八日后,魏停云终于要被放出来了。
  县衙判他无罪,也并不都是县太爷的怜悯,实在是书铺老板拿做举报证据的书,纸张来源、印刷的活字印刷馆什么的根本都查不到,总不能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只能用魏停云的说辞来结案,不然就是办案不力。
  只需要造册通缉那个姓图的行商贼人,还让画师根据魏停云的描述画出了画像——“耳朵再大一点,对对对。”
  而魏停云纵然是被诓骗,终归是赢了利,所以要交保金,统共五十两,大昭对商科保金都颇重,听说本当缴一百两,是县太爷可怜他家境贫寒,以最低标准为他折半了。
  魏家一年的收入,去除花销后,可能堪堪十余贯,这些年又盖房子、三兄弟娶媳妇、买田地、读书……而两贯才能兑一两银子。
  不消说现在魏观林成亲马上又需要一笔钱,就是没有婚事,魏家现在也没有这五十两的巨款。
  而残酷事实上就是,如果不交钱,魏停云就要继续在牢里待着,直到筹够。
  魏泰坐在堂屋门口,静静的抽着烟袋,石阶下儿子儿媳七嘴八舌。
  想要短时间筹五十两,只有卖房子卖地,房子是卖不得的,村里的房子也不值钱,只有卖田地。
  “娘,卖了田,咱吃啥呀?”魏三青第一个不愿意,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干活。
  一亩好地只能卖约四两银子,洼地还要减价,这五十两岂不是要把家里的地都抵卖了去。
  三媳胡巧也说:“是呀,虽说咱没分家,但丁是丁、卯是卯的,不能因为老二家,大家都去要饭吧。”
  大伯娘何玉香揽着尹惜萍的肩,安慰她:“唉,摊上这样的事儿,真是,总归还有别的法子的吧。”她观察着全家人的反应,尤其是魏老爷子。
  尹惜萍抹泪:“我跟二风就是卖|身给人家为奴为婢,也要把云儿赎出来。”
  壮实的汉子魏二风,蹲在地上直挠头。
  魏泰在门槛上磕了磕烟袋,一言不发的背着手出了门。
  魏泰一辈子心高气傲,不想让旁人看低了去,如今为了孙子站在了梁家大门口。
  梁万里迎了魏泰进去,泡了茶端上来,不等魏泰开口,就让梁若琼去把包好的银钱拿出来,梁若琼应声进了里屋。
  梁家虽然富裕,但五十两也绝对不是小数目,魏泰心里感激,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田契——自己一辈子奋斗的、身家性命。
  梁万里推回到他怀中:“魏叔!你这是做什么?孩子遇到困难了,我这个当世伯的,帮一把不是应当的?你拿田拿地的,那是打我的脸,打我们两家交情的脸。”
  魏泰摆手:“万里啊,叔知道,但一码归一码,真金白银也是你操劳挣的。”
  梁若琼拿了银钱放到桌上:“魏爷,您快收回去,您今天就是硬放在这儿,咱们也得给您送回去,听爷爷说,有一年水灾,要抢收成熟的庄稼,短工们故意作难,提了天高的价,是您带着二风叔他们,自己地里的庄稼都没收完就来帮我们家,又找来亲戚朋友,那一年爷爷刚分家,如果没有您的帮助,也没有我们家的今天……”
  梁万里直点头:“是啊,那一年,二风的腿都在水里泡烂了,幸好没留下坏病,不然……”
  种善因得善果,魏泰到底没拗过梁家父女,拿了田契和银钱离开。
  魏泰走后,梁万里继续坐在堂前喝完了一杯茶,梁若琼拿着账本在旁边算管家交来的东庄的账目。
  “闺女,歇会儿,爹有话跟你说。”
  梁若琼抬起头:“什么事儿呀爹。”
  梁万里乐呵呵的、满脸慈爱:“闺女,你说魏家那三个哥儿,哪个长得最俊俏?”
  梁若琼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爹!”
  梁万里示意她稍安勿躁:“是,他们年纪比你小,但都是读书人有前途,而且魏家咱们知根知底,你魏爷家教出的孩子,爹也放心,你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他靠在椅背上,捋着胡须:“观林呢,年纪和你差的最小,又是长孙,我看他对你也有意思;栖木那孩子顽劣了些,但心眼活,灵巧;至于停云,以前觉得他木讷寡言,但这次听你二伯说了堂审的事儿,我还真有点摸不透了。”
  梁若琼笑了:“他呀,倒像那宝二爷。”
  梁万里云里雾里:“哪里的宝二爷?”
  梁若琼笑笑说是书里的。
  梁万里觉得要是梁登库也像姐姐一样爱读书就好咯。
  “还有啊,闺女,我找人算过了,你命中缺水,停云小字叫‘雨凉’对吧,与你命理倒是十分和;而且他和登库关系十分要好,将来你们姐弟俩一起管家也不至于有矛盾;但观林那孩子,稳重、大气,也不错。”
  梁万里这个纠结哟,事情要办,但梁万里觉得现在却不是提出亲事的时机,借了钱给人家,马上就要人家一个小子,太趁火打劫了。
  魏泰是个硬气的,让孙子入赘这种事情,他那关不好过,需要找更合适的更和缓的机会,借钱这事作为一个铺垫倒是更好,而且他也需要更多观察三兄弟,谁更可靠和更有前途。
  走出登县大牢的一刻,魏停云不禁闭眼深呼吸了一口——外面自由的阳光和空气。
  没想到迎头就被泼了一头水,尹惜萍脚下放着一个桶,手里拿着瓢,说这是洗晦气。
  魏二风则在前面摆起一个火盆,烧的是桃木,里面还放着三钱红豆、三钱朱砂,让他跨过去。
  嚯,泼完再烘干,还挺全套的…
  魏泰坐在驴车上,依然啪嗒啪嗒的抽着烟,魏珏从车上蹦下来:“哥~”
  她拿了半串糖葫芦给哥哥,本来是一整串的,但路上实在忍不住,就只有这可怜巴巴的三个山楂了。
  魏停云到家后,尹惜萍给他烧了一大锅艾叶水,好好洗了个澡。
  一切收拾妥当,躺在窗明几净的小屋,魏停云突然没出息的想哭了。
  晚上,魏奶特地割了三两腊肉,还炒了一盘鸡蛋。
  “停云侄子,你这吃个官司回来,好像中了秀才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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