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爷下意识的接过信,心思还停留在刚刚喻阁老对俞景亲昵的称呼上,心里只觉得更奇怪了,俞景刚刚进入翰林院才几日,难道就得了喻阁老如此赏识了?
他打开信封,带着疑惑拿出信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脸色便越扭曲,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俞老爷不敢置信的抬起眼,指着俞景,目露骇然,“你,你竟然……”
竟然不是他的孩子!
俞景也看着他,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上前将他手里的信拿走,又道:“我娘的字迹,我想俞老爷应当还是认识的,这是她写给我生父的信,在父亲去世后由祖父收着。”
“我已经确定过俞景的身份,”喻阁老适时的开口,“他确实是我喻府的孩子。”
说着喻阁老又朝身后跟着过来的喻府管家看了一眼,管家会意,从怀中掏了张银票出来。
喻阁老将银票放在桌上,见俞老爷的眼睛马上就看了过来,他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道:“这些银票俞老爷可以收下,算是我喻府替俞景将这些年在俞家的花销还了,从此之后两家便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了。”
俞景也看着俞老爷似笑非笑:“银票三百两,俞老爷也不要觉得少了,这些年府中待我如何,我想俞老爷心里也有数,街坊四邻也看在眼里,俞老爷应该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吧?”
俞老爷原本听到竟然只有三百两时心里还有些不满,既然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还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从喻府那边多捞点银子过来了。
但俞景的这句话实在威胁的意思过重了,他一时竟然不敢轻举妄动。
喻阁老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从椅子上起身,看样子是事情说完了准备告辞了。
他朝俞老爷示意了一下,而后道:“景儿刚刚说的话,希望俞老爷放在心上,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还烦请俞老爷在这上头签个名。”
喻府的管家从袖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俞老爷。
上头清楚写了俞府这些年来对俞景可能的花销,以及喻府所支付的银钱,意思为,收了钱两家也就两清了。
这就是明摆着怕俞府到时候又讹上喻家。
俞老爷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虽然他刚刚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先收下三百两,到时候再想办法从喻家多捞点回来。
只是心思被人摆上明面上,就让人难堪了些。
如今这样,他只能按了手印签了名,喻府的管家便将纸又重新叠起收好了。
喻阁老点点头:“今日不早了,老夫便带着景儿先告辞了。”
俞老爷听后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将人送到了府门口,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俞景和喻阁老坐上马车,喻阁老在车上看着俞景笑道:“如今你便与俞府脱离干系了,我们喻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一会你跟我回府中入祠堂上三炷香便算认祖归宗了。”
俞景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又斟酌了一下才开口:“祖父,至于搬府的事……”
喻阁老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摆手不是很在意:“这事你与你夫人商议便可,我一个人在府中也习惯了,更何况再过不久致仕后你祖父我也就回老家安享晚年了,你们这些时日能常来府中看看就行。”
“嗯,多谢祖父体谅。”俞景应了一声。
他确实是想问过苏闻琢之后再做决定,毕竟早些时候才搬过家,而且苏闻琢好像很喜欢如今的宅子。
待去喻府上过香后,俞景回了府中便与苏闻琢说起了今日的事。
苏闻琢轻笑两声:“俞老爷心里大抵是要怄死了吧。”
俞景揽着她在院子里散步,闻言也笑了一下,又说起了是否搬府的问题。
苏闻琢想了想,软声道:“虽然我很喜欢现在这里,但祖父尚在京中,以前便也罢了,如今你认回喻家,我们应当要在他膝前尽孝的,要不这段时日还是住到喻府去吧?”
俞景听她这么说,将人搂的更紧了一些:“好,那我与祖父说,过几日我们便住过去,这处让阿太先守着。”
“嗯!”苏闻琢点头。
没过两日,带着几个贴身下人,俞景和苏闻琢便住到了喻府去。
喻府什么都有,除了一些衣裳他们也不需要多带什么。
喻阁老在儿子死后便一人住在府中,如今孙子能回来与自己同住,自然是高兴。
而这件事,虽然盛京城里没掀起什么大的波澜,但在一些朝中重臣和世家大族的府中,却影响不小。
庆国公府,国公夫人今日约了几位交情好的夫人一起吃茶。
后花园里,夫人们边赏秋景边聊着天。
“你们听说了么?喻老府上前几日突然多了一位公子,就是今年的状元爷,说是他已逝的儿子阴差阳错流落在外头的孩子。”
“这事我家老爷也说了,是喻老亲自确认过的,那孩子先前还只是一个庶子,如今认回了喻府,身份可是大不一样了。”
“当初苏闻琢低嫁,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如今再看看人家,啧啧……”
几位夫人都唏嘘不已,如今苏闻琢夫君的身份没了可以指摘的地方,身上还多了个状元郎的名头,变得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庆国公夫人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也跟着感叹了一句:“若不是俞景已经成亲了,以他的年纪和如今的身份,说亲的人怕是要踏破喻家的门槛。”
第50章 休了便是
秋日的午后阳光并不热烈。
南珮媛在自己的屋子里刚刚午歇了起来, 便见贴身丫鬟玉竹进来了。
她正坐在镜前梳发,见玉竹似有话要说,便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了?”
玉竹走上前, 拿过她手里的梳子一点一点的替她挽发, 小声开口:“小姐, 夫人今日请了几位夫人来府中吃茶,我刚刚听她身边的玉柏说了一件事,是关于那位俞公子的。”
南珮媛自从那日在茶馆雅间给俞景扔了帕子后, 心里便有了些心思。
而她贴身的丫鬟也一直知道,她们家小姐老早便言之凿凿, 她未来的夫婿, 定是要惊才绝艳之人,非状元不嫁。
是以那日在茶馆,她主动扔了帕子。
南珮媛向来高傲, 她对于自己不管是出身还是家世都是极度自信的, 在她看来, 她若是主动示好, 俞景便该懂她的意思。
但俞景对她的表现,并不热络, 甚至那日在戏楼,似是故意无视了她的暗示。
南珮媛对此有些不满。
至于苏闻琢,如今她处处比不过她,南珮媛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将妆奁打开, 细长的手指在里头挑挑拣拣, 她只问:“什么事?”
“那位俞公子竟然是喻阁老的亲外孙,阴差阳错才在俞府当做庶子被养大的,如今已经认回了喻家, 前几日就搬到喻府去住去了。”
妆奁里挑拣的手顿了顿,南珮媛眯了眯眼睛:“还有这种事?”
“是啊,”玉竹点头,“几位夫人现在就在后花园说着呢。”
南珮媛听到这,看着镜中的自己勾起唇笑了一下:“如此看来,苏闻琢一个孤女,更是配不上他了。”
俞景的身份不同了,日后在朝中定是要一步一步往高处走的,毕竟他祖父可是鸿图阁的重臣。
而若是有了庆国公府的助力,他会往上爬的更快。
玉竹听了她家小姐的话,忍不住问了一声:“小姐,您当真如此中意这位公子么?可他都已经娶妻了……”
南珮媛听后却满不在乎。
“我早就说过要嫁就嫁个状元,娶妻又如何?休了便是。”
玉竹见自家小姐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识相的闭了嘴,心里倒是有点同情起苏闻琢来。
她家小姐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而俞景认回喻府,此时还有另一个府上也在谈论此事。
右丞相郑逢年的书房里,刑部尚书、鸿胪寺卿、太常少卿几人均在。
丞相郑逢年坐在首位上,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用一双眼睛扫过下首,淡声道:“喻阁老眼看着就要致仕,内阁空缺,这时候却突然多了一个孙子,还是今年的状元,诸位怎么看。”
鸿胪寺卿想了想,面有愁色:“今年这个状元据说是难得的治世之才,如今成了喻阁老的孙子,皇上很可能要作为重中之重的人才来培养,为日后入阁做准备。”
太常少卿点头:“内阁其余四人均是壮年,短时间内动不了,若是俞景真有绝世之才,皇上只怕会为他在内阁保留一个位置,我们的人很难安插进去。”
刑部尚书蒋轶昌的性子向来有些急躁,听了两人的话便忍不住了:“那这么说来,我们原本安排好的人岂不是入阁无望?!”
郑逢年眯了眯眼睛,沉吟半晌,只道:“如今皇上盯着我,原本想插手鸿图阁便不一定能成,如今既然横空杀出来一个俞景,那鸿图阁这边便暂时搁置了吧,先把盐道的事处理好。”
几人见他都发了话,便点头应下。
他们如今虽然被成桓帝和睿王盯的紧,但郑逢年三朝的经营不是随便说说,早就与朝中许多官员形成了关系网,只要他们在京阜盐道和赈灾上的安排不出问题,根基便不会有大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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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闻琢和俞景搬到喻府后,俞景的名字却没有改。
一来俞景觉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他不是多在意,二来喻阁老在这点上也没有强求,觉得人回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而苏闻琢如今成了喻府里唯一的夫人,后院的事自然也全权交给了她。
好在喻府的管家也是个能干的,后院掌事的嬷嬷也安分守已,从来都是将事情办的妥妥帖帖,不用她操心什么。
只是这几日有好些府上得了这个消息过来拜访恭喜喻老,俞景和苏闻琢都有些忙。
而在这百忙之中,苏闻琢还听说,永安侯府和俞府的两门亲事,日子已经定下了。
知道消息时,她刚刚看完院中这个月的账目,听了泽兰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嗤笑一声:“定的这么早,俞夫人倒是着急的很。”
待俞景回来后,她与俞景说了这事。
俞景想了想,对她道:“过几日夫人可挑份礼物送到永安侯府去,我会写封信,让人一并送去。”
“为何要送礼过去?”苏闻琢听后不解道。
俞景笑了笑,摸摸她的脸:“不是说想夺了永安侯府的爵位么?我帮夫人做。”
苏闻琢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原本这些事她是想自己想法子的,虽然会困难一些,但俞景在朝为官,又是帮王爷做事,应当是不好插手这些的。
想到这,她窝进俞景怀里,软声道:“其实我自己做这些也可以的,你日后定还有很多王爷交代的大事要做吧?我怕对夫君有影响……”
窗外秋夜的凉风拂过,俞景从软榻上将苏闻琢抱起来走向床边,将她塞进被子里,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低的:“夫人的事也是大事,更何况永安侯府这一出,我早就跟世子知会过了,给苏平去这封信也是计划之中的事情。”
早些时候,在他还在魏世昭的别院养伤时,便说到时可能要让他帮一个忙,现如今魏世昭忙已经帮了,他也是时候要推永安侯府一把了。
苏闻琢听后忍不住好奇起来:“你对永安侯府做什么了?”
俞景邪邪的勾唇笑了一下,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苏闻琢一边听一边睁大了眼睛:“你想让苏平去找郑逢年……”
俞景点头:“郑逢年这么多年贪赃枉法,手伸的太长,是皇上势必要除掉的人,我只是让永安侯府与他绑在一处,到时候一石二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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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苏闻琢按照俞景说的,随便挑了几样礼送到了永安侯府,还附上了俞景的一封信。
永安侯府里,潘氏听了管家来说这件事后心里便咯噔一下,赶忙去找了苏平。
上次苏平雇了人去杀苏闻琢却没有得手,苏闻琢身边有人护着,之后又搬了两次府,如今住到喻府去,他便更加找不到机会,与潘氏两人多少有点焦躁。
现在又听到说苏闻琢还特意挑了礼送来,这不是明摆着向他们示威么?!
可如今俞景成了喻阁老唯一的孙儿,又已经入朝为官,苏闻琢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隐隐快要和永安侯府平起平坐了。
加之苏闻远最近不知怎么的竟然染上了赌博的习惯,天天流连赌场,却逢赌必输,大笔银钱都扔到了赌场里。
又赶上现在一下还是两门亲事在即,嫁妆和聘礼都要顾着,永安侯府中连花销都比平日里紧张了许多,苏平夫妇整日焦头烂额,更是倍觉煎熬。
现在听说苏闻琢送来的礼物里还夹了一封信,苏平赶紧拿过来拆开看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差点跌坐在地上!
信是俞景写的,他这时候才知道,苏闻远竟然欠了睿王世子那么大一笔钱!足足十万两!
虽然他不知道俞景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些,但那可是睿王世子,是皇室中人,人家要是来要账他们还不上,那可是大事!
苏平在桌边坐下,握紧了拳,不自觉自言自语道:“得想办法将府中银钱的亏空补上……”
潘氏听了愁的直皱眉:“你说的容易,府上的进账只有那么些地方,如今又到哪里再去要银子?”
这确实是个问题,十万两,真的太多了。
苏平想了想,沉声道:“我去一趟刑部尚书府上。”
早些时候他就听人说起,蒋轶昌好像在做什么生意,短短几年就给赚了个盆满钵满,如今在盛京城里羡慕他的人可不少。
若是能从他那得些赚钱的门路,侯府如今的情况也许会好转一些。
三日后,俞景从魏世昭那处得了消息,蒋轶昌带着苏平去找见了郑逢年。
茶馆二楼的老地方,魏世昭问俞景:“你如何肯定郑逢年就一定会用苏平?”
俞景轻轻点了点桌子,面上神色淡淡的:“私盐一事,与他牵扯的朝中之人越多越好,这样皇上动他的时候才要更加掂量。苏平虽然在朝官职不算高,但有爵位和祖荫,郑逢年会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