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船其实是离得有些远的, 正朝湖心慢悠悠的划过去。
苏闻琢与陆沉霜站在船头说了一会话,陆羡和魏世昭便过来了。
魏世昭感受了一波船头的冷风, 啧啧两声,对着陆沉霜道:“你们二人就不觉着冷么?这风吹的。”
陆羡早就哆嗦的跳脚了,在旁边左右踱步:“妹啊,是有多想不开呢, 要在冬日里游湖, 虽说这云栾山景致四季如春,但这风可不是啊。”
陆沉霜和苏闻琢都围着厚厚的披风,手里抱着暖炉, 脖子有毛茸茸的领子护着,倒真是不觉得有多冷。
听了这两个大男人的话,陆沉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先看看自己穿的是什么再出来说话,这时候来云栾山你们两人连大氅都不披一件,冻死活该!”
苏闻琢在一旁听的直笑,惹得陆羡和魏世昭都看向她。
魏世昭忍不住道:“弟妹,你劝劝她,这看景不能进里头看么?里头又暖和又有茶点,窗户一打开,岂不比在这吹冷风惬意。”
苏闻琢见这两个公子哥确实是没带保暖的大氅,脸都要吹白了,便与陆沉霜道:“霜霜,世子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先进去吃些茶点,等日头再高一些,我觉得景致会更好看的,到时再出来便是。”
陆沉霜见她都说话了,也没有犟着,牵上苏闻琢的手便往画舫里边走:“你就是太好说话了,他们两个那是没带衣裳活该。”
苏闻琢只轻轻笑了一下,又与她说起旁的事来。
四人一道进了画舫里,在一楼的小厅中摆着一张大桌子,上头茶水点心瓜果都是一应俱全,陆羡这人虽然有时有些跳脱,但准备这些确实是很周全的。
陆沉霜爱吃点心,端了一盘到窗边吹着湖风吃起来,苏闻琢在她对面坐下,小口小口的喝着茶,窗外日光照的她微微眯了眯眼,只觉得脸上暖融融的,倒真是有几分惬意。
魏世昭和陆羡摆了一盘千古名棋来下,看谁先解开。
四人一边交谈着京中的事,一边又各做各的,气氛很是和谐。
魏世昭解棋解到难处,下意识的感叹了一句:“哎,今日要是俞景也在就好了。”
陆沉霜听后,目光朝苏闻琢看了一眼,又瞪向魏世昭:“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下你的棋!”
魏世昭倏地的一下反应过来,今日就是为了让苏闻琢少惦记俞景的事陆沉霜才邀她出来游湖的,于是当下他便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待日头渐渐升至最高处,也是午时将近了。
陆羡让厨子备了菜,几人关了窗户,免得风将菜吹凉了,然后便准备在船上用饭。
这时却听见外头好像有喧闹声。
今日这湖上除了他们就是庆国公府了,不用想都知道喧闹声是从那边船上传过来的。
陆羡喜欢瞧热闹,当下便坐不住了,想去外头看一看。
陆沉霜看着他那副神色,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刚刚看景的时候还说外头风大,要冻死了,这下有热闹看了,风大的事倒是一点不在意了。”
但说归说,四人还是出了画舫,站在船头纷纷往另一艘画舫的方向看过去。
两艘船刚刚划了一会,现在的距离也近了一些。
只见那艘画舫的前头,南珮媛拉着娴妃的手,有些焦急的在说着什么,旁边的庆国公夫人也在说话,面色却诚惶诚恐的。
娴妃却摆摆手,面上依然是温婉的笑,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因为隔着一些距离,所以苏闻琢这头并没有听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下一瞬便看见南珮媛指挥着几个仆从模样的人跳入了湖中。
陆羡边看边道了一句:“娴妃的东西落水了,他们正找呢。”
陆沉霜惊奇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二哥你的耳朵这么好使了?是偷偷背着我练了什么神功?”
陆羡耸了耸肩,老神在在的又来了一句:“哦,我猜的。”
陆沉霜:“……”
她就多余这么一问。
不过那几个下人在水中浮浮沉沉的,好像当真是在找东西的模样。
苏闻琢看的皱起眉头,如今是冬日,湖水冰冷刺骨,这一番下水若是弄不好可是要出事的。
娴妃刚刚摆手,似乎也是表示不用再找,南珮媛却执意让下人下了水,苏闻琢瞧着只觉得她这番做派实在叫人难以苟同。
但瞧着瞧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在那艘画舫周围下水的下人好像少了一两个。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或者只是错觉,心里还在犯着嘀咕,却不经意间眼睛便看向了四周的水面。
苏闻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视线便落到了周围,这艘画舫的船头是平的,两边的木栏低矮,只从船舱往外延伸出一点点,船头这片是没有的。
这处湖水也不知道深浅,只是垂眸望的时候看不到底,因着被船檐挡住了光,周围的水面便有些黑沉沉的。
苏闻琢下意识的往里挪了两步,想离着船头的边缘远一些。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准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南珮媛那边。
就在她堪堪要移开眼时,只觉得余光里,画舫旁边的水面好像泛起了波纹,有了一丝动静。
还没等苏闻琢再去细瞧,突然一根细绳从她脚的侧后方甩了过来,缠上她的脚腕,猛地将她往水里拉!
事情发生的突然,苏闻琢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拉住旁边陆沉霜的披风。
但披风没有袖子,她一时没抓住,那股力道又非常大,苏闻做只觉得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到湖里去。
好在陆沉霜习武,反应快,听到她的叫声头还没来得及回,手便已经伸出来反手一握,扯住了苏闻琢细细的手腕。
而电光火石间,不知哪里射出了一枚暗器,擦过细绳,紧绷的绳子便断了。
陆沉霜趁机将苏闻琢拉回来倒退两步远离边缘,将她护到了身后,而前头的魏世昭和陆羡也都听到了动静护了过来。
“水下有人。”陆沉霜对着两人低声道。
魏世昭和陆羡相互看了一眼,护着两个姑娘退到了一边,陆羡一声“来人!”,船舱后头跟着的陆府的府卫便赶了过来,警惕的盯着又黑又沉的水面。
但过了许久,水边都没有再出现什么其他的动静,而那头庆国公府那边,下人们好像也已经上了船,也不知道东西找到没有。
魏世昭的目光沉沉的又往庆国公府那头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眉。
陆羡让府卫在船边好生守着,四人便回了船舱里。
画舫还在往前走,刚刚那一小段短暂的插曲好像是惊魂一梦,过后便了无痕迹了。
苏闻琢进了船舱后已经缓了过来,魏世昭却是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后怕,这要是苏闻琢在俞景离京的第二日便出了事,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跟俞景交代了。
陆沉霜坐在苏闻琢的身边,一直揽着她,看向她的目光还有些担忧。
苏闻琢安抚的笑了笑:“没事,这不是有惊无险嘛。”
“还好那绳子突然断了,不然冬日的湖水,你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陆沉霜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大好,刚刚要不是绳子断了,苏闻琢若是落水,弄不好会连命都没了!
陆羡坐在一边奇怪道:“那水下定是有人,但一招未成就撤了,究竟是谁会这么做?与小喻夫人有仇?隔断绳子的暗器又是从哪儿飞出来的……”
他一下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
苏闻琢想了想,解释道:“我身边俞景放了人,想来应该是他们两个甩了暗器出来。至于究竟是谁与我有仇……”
“是南珮媛。”
她话未说完,魏世昭便接过了话头,脸色比他平日里要沉上许多。
“世子怎么知道的?”陆羡不禁问了一句。
魏世昭往椅子上一坐,掀开面前茶杯的盖子,一下一下在手里把玩,边回忆道:“弟妹惊叫那一声之前,南珮媛便一直看着这边了,眼神怪怪的,弟妹叫喊的那一下,我瞧见她眼睛盯着这边似乎还有些紧张。”
陆沉霜听后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反应,就见陆羡大力捶了一下魏世昭的肩,连连称奇。
“可以啊世子!你这眼神好的过分了吧?这距离你都能瞧见她神色紧张?!真是神人啊!”
魏世昭突然被恭维,还有两分不好意思起来,假装谦虚:“好说好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技能,就是眼神比一般人好那么一点半点吧。”
这一打岔,两人说着说着氛围又从刚刚的紧绷中缓和过来。
陆沉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指望着两个男人根本不靠谱,重新看向苏闻琢:“南珮媛看来还是没有死心,这次竟然是想置你于死地!如今俞景恰好又离京了,我怕她……”
苏闻琢敛眸,端起茶杯遮住面上的神色,她抿了一口茶,再抬眼时,温声对陆沉霜道:“没关系,你见我哪次任她欺负过?总是要回报一点东西到她身上的。”
第64章 容貌给毁啦!
湖心的日光看起来有些暖, 但吹过的风依然是带着冬日的冷意。
苏闻琢的上一句话音落下时,将将好有一阵风透过画舫的窗户吹进船舱内,连带着苏闻琢的眼神好像也冷了几分。
陆沉霜向来很欣赏苏闻琢的性格, 并不柔弱, 若是谁惹着她了算计她了, 她定会想办法还回去,所以这次一次,陆沉霜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短暂的插曲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四人依然像先前一样在船舱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用过饭后, 晌午又去了外头赏景。
只是画舫船头的位置, 周围一直有陆府的府卫在守着了。
彼时这艘画舫已经划到了湖的另一边,两岸不知种了什么树,冬日里树叶竟然是火红的颜色, 与刚刚在那头看到的青翠完全不同。
而庆国公府的画舫, 已经离着他们甚远, 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了。
苏闻琢四人在船头玩起了飞花令,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
待到天色已近申时末,太阳便开始缓缓西沉, 天边的云彩被拖出长长的一条火红的尾巴,像一尾游在空中的锦鲤。
冬日天黑的早,如今这个时辰,差不多也就要下山了。
于是画舫靠了岸, 苏闻琢与陆沉霜先下了船, 在湖边等着。
下人去牵马车过来,魏世昭和陆羡还在后头,苏闻琢侧身原本想与陆沉霜说话, 眼睛却瞥见湖边隔着有些远的距离,庆国公府的画舫好像也靠岸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轻挑眉少,突然道:“霜霜,我到旁边去一下,一会就过来。”
湖边有一片树林,陆沉霜看了忍不住叮嘱:“你别走太远了,我怕不安全。”
苏闻琢点点头,果然没有走太远,只是在树林边的一颗树后停下,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袖珍的箭筒,对着天上拨了一个机关,一支细细小小的箭便射了出去,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很快,东无和西言便出现在她面前。
苏闻琢走近两步,吩咐了些话,两人点点头,片刻后又消失在林间。
待东无和西言的身影消失,苏闻琢重新回到陆沉霜身边,彼时魏世昭和陆羡也已经在等着了,魏世昭刚想问苏闻琢去哪儿了,被陆沉霜瞪了一眼,然后很有眼力见儿的闭了嘴。
苏闻琢挽上陆沉霜的手,笑了一下:“抱歉让你们久等了,现在可以走啦。”
回程的时候依然是苏闻琢和陆沉霜同乘一辆马车,魏世昭和陆羡在一旁骑马跟着。
马车里,苏闻琢见陆沉霜始终没问她之前去树林里是做什么,刚刚甚至还阻止了想问的魏世昭,不禁凑近她,神神秘秘的小声说话。
“霜霜就不想知道我刚刚去干什么了么?”
其实她觉得自己对陆沉霜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处处都会为自己着想一番,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刚刚之所以走到林子里在叫东无和西言出来,是考虑到他们毕竟是暗卫,能不在人前露脸,日后做事总会更方便一些。
陆沉霜惊奇的看着她,很是诧异:“你刚刚特意避开去了林子里,我还以为是不方便说的事情,这才没让魏世昭问呢。”
苏闻琢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但还是谢谢你霜霜。”
说完她挨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凑到陆沉霜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番,陆沉霜听完后忍不住叹道:“你这两个暗卫还挺好使的。”
苏闻琢不禁疑惑:“将军府应当也有暗卫吧?”
陆沉霜点点头,又有几分唉声叹气:“有是有,我们每个孩子身边其实都跟着,但是并不全然属于我们自己,只有大哥的暗卫是全权只听令于他的,其他人身边跟着的多数时候只保护安全,若是我让暗卫去做这些事,我爹怕是要气的头冒青烟!”
之后她又絮絮叨叨的跟苏闻琢说了一些将军府暗卫二三事,苏闻做听后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大家士族的暗卫都会听令于公子小姐的。
甚至更多时候,高门大户府中只有嫡出的少爷身边才会跟着暗卫,武勋之流像振国大将军府,可能小姐身边也会有自己的暗卫护着,但他们真正听令的还是家主,一般人是使唤不动的。
但东无和西言却是真的认了她做主子,她让他们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些小事,对暗卫来说实在有点大材小用的,但两人从来都是令行禁止,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难怪陆沉霜会羡慕了。
苏闻琢想到这,又不禁跟陆沉霜说起了这两个暗卫的由来,听的陆沉霜啧啧称奇羡慕不已,恨不得赶明儿就让她家几个哥哥去黑市给她赢两个回来。
马车一路下山,先将苏闻琢送回了喻府。
苏闻琢下车前,握着陆沉霜的手,小声的对她说了句“谢谢”,陆沉霜这次特意拉她去游湖,也是花了心思的。
陆沉霜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谢什么,一点小事而已,俞景如今不在京中,你遇到事一定要来找我,知道么?”
苏闻琢点点头,这才下了马车进了喻府的大门。
待她回了屋里,将披风取下来又换了一身衣裳,只觉得今日出门一趟坐马车的时间也有些久,身子有一点疲惫,便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道:“今日我这边的晚饭晚些时候再上吧,我先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