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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盐一事被搬到了明面上,朝中人人自危,这两日的早朝气氛更是有些压抑紧张。
成桓帝看在眼里,却神色一如往常,也不见发什么脾气。
一时间大家都猜不准,阜州私盐这事到底查的怎么样了。
郑逢年每日上朝神色也不见异常,但这日回府后,晚上子时,郑府书房的灯却还未熄灭。
零一送了阜州的密信进来,郑逢年披衣在烛火前拆开信封,屋子里,他的长子郑源坐在下首。
“父亲,如今阜州那边情况如何了?”
郑源有些着急,京阜一代盐道的生意是他们非常重要的买卖,牵连着京中诸多世家和地方的权利高官,出一点纰漏,与于们而言都是巨大打击。
郑逢年的脸色阴沉,在烛火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透着几分诡异。
“俞景在阜州大杀四方,他有皇上的金牌和口谕,又无高官爵位,油盐不进,但是无妨,他查到再多,递不回京里,一切都是白费。”
郑源听到父亲的话,松了一口气:“那齐珩要如何对付?”
“齐珩是走的明道儿,难以查到暗处的东西,不足为惧。但明日我要你亲自启程去阜州,看着他们把尾巴收干净,对外只说去通庆看望你外祖家。”
“是,孩儿知道了。”
待郑源应下来,郑逢年便打发他下去了,之后他又叫来了零一,将一封信递给他:“这封信,让阜州我们的人亲自送到阜州州牧唐免川手上。”
凡事要做两手准备,退一步说,若是在阜州没能做掉俞景,私盐这件事也不能被扣到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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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景没有消息的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好像格外慢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慢,也渐渐到了三月中旬。
苏闻琢日日担忧,连人都清减了不少。
外头已是草长莺飞的初春,天气暖和了一些,有些树上都抽了嫩芽,只是这春意盎然的景,苏闻琢却无心欣赏。
俞景离京已经三个多月了。
昨日里陆沉霜才来找过她,说庆国公府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事事不顺,嫡长子被发现偷偷给一个名妓赎了身还偷偷养在外面,被庆国公差点打断腿,庆国公府的名声一落千丈。
朝中庆国公的差事又出了纰漏,正焦头烂额的走关系找人处理,一时间关系近的府上都让庆国公夫人去庙里拜拜,怕不是沾了什么秽物才倒霉至此。
但也算有一件好事,那便是和礼国公府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据说中间还有娴妃在中间帮忙说和。
虽然礼国公世子听说南珮媛的脸上留了一条疤之后便有些嫌弃了,但最后也不知府上是如何劝的,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南珮媛,似乎是日日待在府中,再没出过门,大家便也无从得知对于这门亲事她到底是欣然接受了还是歇斯底里着。
苏闻琢听着陆沉霜的一番话,想起上一世南珮媛十里红妆出嫁,夫君在朝中一路做到正二品高官,她出嫁后也是高傲贵气的大夫人,对后院也是管的服服帖帖。
直至苏闻琢死,都是顺风顺水的。
这一世若是最后没得个好下场,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比起南珮媛的近况,苏闻琢却还是最期盼能知道俞景的消息……
这天夜里,她躺在床上,依然久久未能入睡。
窗外吹起一阵夜风,带着早春夜晚的凉意,将院子里的树叶晃出轻微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闻琢才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她睡的不熟,昏昏沉沉间却又做了梦。
梦里她又到了那间昏暗阴冷的房间,穿着奇怪服侍的男人依然伏案在桌前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但这次他好像在喃喃自语,苏闻琢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而上一次在梦中听见过的怪异响声,这次也更大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在苏闻琢耳边炸开,可她依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只觉得是黏稠的,湿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苏闻琢想从这个房间出去,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想找到一扇能打开的门,却遍寻不到。
这时候桌前的男人突然拍起了手,似是心情不错,苏闻琢下意识的回头,而在桌前那盏小小的烛灯下,男人也突然回了脸!
“夫人,夫人快醒醒,睿王世子的人突然来府上了!”
“夫人……夫人!”
苏闻琢在床上突然睁开了眼,她的眼神有短暂的失焦,定定的看着床顶微微喘息。
梦里那个男人回头了,但在那个瞬间丫鬟的声音响了起来,苏闻琢依然没有看见他长的什么样子。
她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额头,没太听清刚刚泽兰的话。
“怎么了……你刚刚说谁来府上?”
此时外头已是深夜,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府上……
泽兰见她终于醒来,有些急道:“是睿王世子那边派人来了!没有走大门,直接翻/墙进的院子,说有急事要见您,正在外头候着呢。”
苏闻琢听后心下一凛,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心慌起来。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而后飞快的从床上起身,草草的穿了一件中衣又披了一件披风,便朝外头走去。
屋外院子里确实等着一个人,苏闻琢见过几次,每回就是他来给她送俞景的书信。
苏闻琢看见他,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墨,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可是俞景有消息到京了?”
阿墨是魏世昭一直贴身跟着的小厮,最是信任,此时只见他匆匆上前几步,从袖里抽出一张纸给苏闻琢:“夫人,世子让我带给您的。”
苏闻琢接过来,她以为会是俞景的信,但那只是一张字条,上头是魏世昭的字:
俞景出事,速来!
短短的一句话,让苏闻琢的身子差点要站不住。
泽兰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担忧的叫了一声:“夫人……”
苏闻琢闭了闭眼睛,心里一片纷杂。
俞景出事了……
这些日子没有俞景的消息,苏闻琢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预感过,但她总不愿意相信,想让自己往好的地方想,下意识忽略这个可能。
但魏世昭还能派人来找她,就证明事情也许还没有那么糟!
苏闻琢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她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但再睁开眼时,已经敛去了刚刚那抹突然而来的惊慌失措。
“俞景现在人在哪里。”她看着阿墨,哑声问道。
阿墨是得了魏世昭的吩咐来的,要把苏闻琢带到地方,于是低声道:“世子将小喻公子安顿好了,但夫人您只能一个人跟我去,情况紧急,我得背您轻功走。”
苏闻琢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她现在只想赶快见到俞景,确定他的情况。
照阿墨这样说,俞景如今已经回到盛京城里了,很可能是悄然归京的。
但魏世昭在这么半夜还急着来找她,苏闻琢一时不敢继续想下去……
第68章 蛊毒
子夜的街道沉寂无声, 偶有一阵风刮过,带起街边店铺挂在门檐的帆布,发出“噼啪”的轻响。
一道人影在盛京城街巷里穿过, 速度极快, 向着城西去了。
阿墨背着苏闻琢, 一路踩着街巷院落的围墙,很快赶到了城西一处僻静的院落前。
这处地方苏闻琢没有来过,院门很小, 在外头看起来平平无奇。
阿墨放下苏闻琢,又仔细看过四周, 之后才走上前。
他看了一眼门檐, 然后轻轻扣门,间隔的长短不一,大约六七下过后, 门咔哒一声, 开了一条缝。
阿墨推开门, 带着苏闻琢进去, 这是只有一进一出的一个小院子,院里除了几条走廊廊檐上挂着昏黄的灯笼, 一盏灯也没有点,所有的屋子也都是黑漆漆的。
苏闻琢的心里紧了紧,这氛围让她多少有些忐忑起来。
要不是确认过那张纸条确实是魏世昭的手迹,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到了什么地方。
可反过来想, 俞景若是在这里, 那定是魏世昭不想让他被发现。
走在前头的阿墨低声对苏闻琢道:“夫人务必跟紧我的步子,这院里有些机关,若是走错了地方, 容易出意外。”
“好。你带路吧。”
苏闻琢应了一声,更加专注的跟在阿墨的身后,每一步都踏在他走过的步子上。
因为留心着脚下,所以她对周围便注意的少了一些,等前头的阿墨停下脚步,苏闻琢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扇门前。
而周围的景致已经完全不同,廊檐的构造变了,灯笼更亮,虽然正对着他们的屋子依然是黑漆漆的。
苏闻琢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通过哪条道走进了另一处院子里。
阿墨敲了敲门,很快门便开了,苏闻琢迫不及待抬头,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安大夫?”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祈神节俞景受伤中毒那次替他治疗的睿亲王府的府医,苏闻琢只听魏世昭叫他安大夫,并不知这位大夫的名字。
安大夫见他们来了,侧身让他们进屋,阿墨走在最后,顺手关了门。
苏闻琢这才发现,这间屋子不知在窗户上做了什么手脚,外头看着黑漆漆的,里头却是亮的,虽然只有几盏烛灯,有些昏暗,但也足够看清了。
魏世昭正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面色有些沉重,听见门口的声音,抬眼望过来。
他看到苏闻琢,动了动唇:“弟妹……”
苏闻琢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轻轻咬了咬唇。
她没说话,几步匆匆走到床边,看见了躺在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男人。
是她三个月未见,日思夜想的人。
可她从未见他如此憔悴过。
俞景瘦了很多,原本就深邃的眉眼深深凹陷下去,唇边也有了青茬,他闭着眼,好像无知无觉的在床上躺着。
苏闻琢的眼眶倏地就红了,她一下跪坐在床边,但还是拼命忍住眼泪。
轻轻握住俞景放在身前的手,她咬住唇。
俞景的手从来都是温热的,每次牵着她,抱着她时,都是带着暖意,熨帖到她心里,可现在却冰凉让她心里忍不住打颤。
苏闻琢就这样握着俞景的手,迟迟无法开口说话,魏世昭也没有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竟然鸦雀无声。
缓了好一会,等苏闻琢觉得自己开口也不会掉眼泪了,她才轻声喃喃道:“他怎么会这样……”
她没有看向魏世昭,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魏世昭看着却有些难受。
他的目光看向俞景苍白的脸,声音很低:“俞景在阜州中了蛊毒。”
苏闻琢的身子顿了顿,还是没有说话,魏世昭便接着道:“为了把事情办成,他拖了一阵,郑逢年派了几波杀手去阜州,就是为了让他死在那。”
“是什么蛊毒,安大夫可有查出来?”
苏闻琢的心思全在俞景身上,听到又是中毒,下意识的看向了安大夫。
安大夫却摇了摇头:“蛊毒与寻常毒物不同,通常是以活物入蛊,我虽知一二,但小喻公子身上的蛊毒,我却没见过……”
苏闻琢听后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心里骤然一紧,似是呼吸都停了下来。
“那俞景会如何!这便是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她一下激动起来,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音量,不愿相信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安大夫和魏世昭连忙安抚她,安大夫道:“夫人先不要着急,我虽还查不出小喻公子中的是什么蛊,但我母亲恰好是苗疆人,她的寨子几乎人人都会养蛊,家母去世前曾留有一本书,我回去查查,也许能有些眉目。”
魏世昭也拍了拍苏闻琢的肩:“弟妹,安大夫刚刚已经给俞景看过,他身上的蛊虽然凶险,但他逼过毒,所以体内的蛊虫还未成熟便被催着发作了,反而是好事。”
“可,若是解不了怎么办……”
苏闻琢不知为什么,总会往最坏的那处想。
魏世昭看着她失神的脸,有些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说:“那便……差不多还剩七日了。”
俞景的左手臂内有一条黑线,从左手掌心一直延伸到了肩膀,安大夫说,若那条黑线再延至胸口,那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苏闻琢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一颗一颗的泪珠滚过她的脸颊,滴到了俞景的手背上。
那一瞬,俞景的手好像微微动了动,却好像只是昙花一现的刹那,又杳无声息了。
即使是刚刚苏闻琢那样大声的问话,他也没有醒。
外头夜色浓稠,如墨似的天空之闪烁着零星的一些星子,照不亮那大片的黑夜,压抑而又静谧。
魏世昭看着久久跪坐在床前的苏闻琢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带着人出了屋子,留下苏闻琢好好和俞景独处。
屋里的烛火明明灭灭,跳跃着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闻琢像是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声音,只红着眼睛看着床上昏迷的人。
她将他的手都拢进掌心里,虽然她的手小,很难握住俞景的大手,但她还是一下一下摩挲着,想让他的手暖一些。
“俞景,离开前你让我等你回来,我乖乖的等着,可为什么,你没有好好的回来……”
苏闻琢喃喃低语,脸上早就被泪水浸湿,一滴一滴的眼泪不断的落在俞景的手背上,又被她细细的抹掉。
“俞景,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都哭了,你不醒来哄哄我么?”
“我本以为这一世我能好好的与你在一起了,我们会平安喜乐的过一生,有自己的孩子,再看着他们长大,成家,我们也慢慢变老,最后生同衾、死同穴。”
“是不是上一世我那般对你,老天爷最终还是要惩罚我的,这一世一定要让我尝尝你之前受过的苦……”
苏闻琢边默默流泪,边在床前絮絮低语,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上一世的片段,她死前的,她死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