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道:“主人,你别忘了,《狂傲仙主》原本是一本种马后宫小说,类似的,《仙剑问道》经过融合世界的修正之后,你可以把它当作一本无CP升级流小说。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顾光霁修了无情道,他就要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恋爱线对他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但对读者来说却是重要的虐点。
所以,缪馨儿这个角色现在充其量算是他漫漫人生中的匆匆过客,仅仅是小说之中不得不描写的一个小人物而已。她死后,剩下几百万字的主线剧情足以让所有人忘记她曾经的存在。某点文的套路你还不了解么?女主可以死,但是男主绝对不能背负上背叛天下苍生、自私自我的骂名,以女主祭剑增强男主修为已经算是十分人性的结局了。”
的确,即使顾光霁自废修为,摒弃无情道改修其他功法,就算以他的天资,修为比起旁人而言精进神速,可横亘在他面前的同样是与南门星之间难以衡越的更深了几分的鸿沟。
这一点,他不可能不清楚。
但是反过来,境遇则会大不相同。
仅仅死了一个于修真界而言几乎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得到的却是顾光霁比起往日更快上几分,甚至直逼魔族的修炼速度。
更何况凭借着青焰魔岩,他这种逆天的修为连可以压制的天花板都没有,假以时日,赶上传闻之中实力超越神级的柏己都不是没有可能。
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沉默许久,温萝叹息道:“你说得对。”
心中千回百转,现实中不过须臾,她抬起眸子轻轻勾了勾唇,开口打断了顾光霁正欲说出口的回答:“五年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不想成为祸水的那个红颜,被全天下人唾骂鄙夷。小霁霁,这十几天我真的很幸福,可每一日对我来说,都像是偷来的……”
顾光霁眉头一跳,似乎是强忍着不悦,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温萝抬手,那枚熟悉的玄铁方盒静静地躺在她白嫩的掌心。
对上顾光霁复杂的视线,她微微一笑,安抚道:“用它重铸长恨,巩固道心,继续走下去吧。这十几天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更何况,即使无情道再次生效,我们这些日子相处的回忆又不会因此消失,到时你还会记得我。而且,我们还可以像先前那样相处!这一次,我会记得每天给你传讯的,一天都不会落下。”
说罢,她拉着椅子向他身边挪了几寸,主动勾着他的脖颈靠了上去,前额擦过他下颌,抬眼对上他幽邃的眸光,微微摇了摇手臂,撒娇道:“好不好?我不想做当世妲己,祸国殃民,这样一定没有好下场……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杀了我的!”
后半句话太过瞩目,顾光霁冷哼一声:“谁敢。”
见他有所松动,温萝连忙顺着杆子向上爬:“是啊,所以你必须得变得更厉害才能保护我。我相信,即使你心中对我无情,也不可能不管我的死活,对吧?其实,这么看来,这样倒也不算太坏。”
顾光霁敛眉,淡淡凝视着她,片刻后哑声道:“你当真要如此?”
他从未拒绝过她的什么要求,只有这一次,他犹豫了。
心中莫名有个声音告诉他,千万不可首肯,不然定会出现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可这种感觉太过蹊跷,而她目光灼灼,满脸祈求地死死盯着他看,理由更是让他不得不回过头去再做思考。
虽然他并不在意背负一身骂名,可他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他眼中满是挣扎之色,温萝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努着嘴,佯装娇气,再次添火道:“我真的想好了!我们以后可以做一对仗剑江湖的侠侣,即使不谈爱情,也可以长久地相处,一同游历五洲
——这不比蜗居在这区区方圆的木舍上百年要好很多吗?再说,多修炼修炼,我们还可以活得更久,相伴千年万年,你说对不对?”
顾光霁身型微微一顿,清浅的眸中闪烁着寂灭的暗芒,情绪汹涌之间周身罡风骤然而起,墨发狂舞,眼见着周身灵力再次有失控之势。
他却似乎有意克制,定定地望着她,瞳孔之中倒映出她含笑的脸,道:“这,是你的心愿?”
迎着他的视线,温萝微有些恍惚,思绪飘飞间,脑海中依稀浮现起一个时辰前在青玄宗所经历的一切。
主殿之中,身坐左侧上位的程士轩面上难掩迁怒之色,原地僵持半天,终是没能对着她痛骂出口。
正中主位上一身流云般飘逸白袍的俊美男人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着的长恨剑上,眸色微微沉了沉,抬眼居高临下地望向独自立于殿中的温萝:“缪姑娘,所来何事?”
“我想来要回青焰魔岩。”
程士轩眼角狂跳,忍不住道:“你与顾光霁当真是!”
温萝勾唇一笑:“程长老,晚辈代顾光霁向您道歉。不过,我今天前来索要青焰魔岩,并非是为了与他远走高飞,彻底让他脱离贵宗,而是为了想办法劝说他回来。”
显然并未想到她竟会如此打算,程士轩微微一怔,道:“你欲如何?”
如果无法彻底打消两人的疑虑,诚意十足地表明来意和意图,青焰魔岩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拿走。
温萝做了个深呼吸,淡淡道:“青焰魔岩的用途和条件,想必两位前辈都心中有数。”
顿了顿,她接着道:“晚辈正是玄阴之体。”
话音刚落,温萝就敏锐地察觉到程士轩落在她身上的略带怒意的视线微微一变,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具体想要如何行事,恕晚辈不便透露,不过晚辈可以对天起誓,过不了几日,顾光霁定然会安全且自愿地返回贵宗。”
皱了皱眉,面上显出几分复杂来,程士轩道:“你……”
温萝恭敬行了一礼,道:“晚辈只求二位前辈答应一个请求。”
良久未开口的奚景舟道:“可以。”
他话音刚落,在场两人皆是微微一愣,程士轩道:“宗主,还不知究竟是什么要求……”
奚景舟轻笑:“缪姑娘心怀大爱,定然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但说无妨。”
心中一暖,温萝面上笑意更真了几分,对上奚景舟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晚辈只求两位前辈……不要把使用青焰魔岩的条件告知于他。”
离开他已是迫不得已,若是他知道真相,恐怕会更难接受。
这就当作她为了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终于拿到那枚冰冷古朴的玄铁方盒,转身即将踏出殿门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奚景舟没头没尾的问话:
“你知道,此剑为何被命名为‘长恨’么?”
温萝愣了一愣,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主位上雍容华贵的白衣男人。
他眼中闪烁着她读不懂的郁涩和怀念。
未等她绞尽脑汁地给出答案,他便自顾自道:“罢了。今日之事,还需我多谢你。”
那句无关痛痒的问话就这样消散在了空旷的大殿之中。
被手腕之上微痛的触感拉扯着回过神,温萝才反应过来自己神游许久,还未给出最后那句肯定的答案。
她微微抬起头,顾光霁平静的面容之下似乎蕴藏着风暴,极浅的瞳孔之中含着化不开的沉重暗色。
温萝道:“是。”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手腕上几乎要捏断她腕骨的力道渐渐放松了下来。
自她手中接过玄铁盒,顾光霁看也没看地随手放在一边。
“好。”
整个空间骤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窗外残阳挥洒进屋内。
温萝动了动,笑道:“这事明天再做吧,这一地的狼藉今天还得收拾呢。就算你要重修无情道,咱们的小日子还是得过的呀。”
除去两条苛刻的条件,利用青焰魔岩重铸灵剑,本身便需要修士花费时间将其炼化。
以顾光霁的实力和灵力纯度,一晚足矣。
她方才话音刚落,顾光霁便一言不发地起身朝屋外行去,一手微抬,院中四处歪斜的物什便随着他掌心灵力掀起的微风悬浮于半空之中,在空气中微微正了正,重新轻轻落回了地面。
在原地等了许久,确定他并没有骤然回头的打算,温萝才小心翼翼地将【我是全天下最阴狠的毒】掏了出来,一把拔下瓶盖,眼睛一闭,一股脑往口中倒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这瓶看起来十分诡异的暗紫色液体入口竟带着微甜,教她几乎没什么不适地顺利咽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正背对着她的顾光霁竟在她仰头服毒时身型微微顿了顿,直吓得她险些将手中的空瓶子脱手甩飞,可半晌却并未回头,依旧认真地清理着残局。
*
顾光霁似乎生了闷气。
自从她执意要他重拾无情道功法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和冷淡了起来。
味同嚼蜡地吃完了最后一顿晚饭,温萝摸黑爬上床,只觉得无意间触到的身体微微一僵,并未像往常那样主动伸出手臂来揽住她。
温萝心中微叹,主动一个侧身,正面钻进了他怀中,一手拎起他略微沉重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间,在他胸口处微微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
为了炼化青焰魔岩,今夜对于顾光霁来说必然是无眠之夜,可他却依旧躺在她身侧,显然是想要陪她入睡之后再起身离开,此刻却别扭地不发一言。
本以为他就要这样沉默到天明,却没想到意识昏沉之间,面颊之下的胸腔微微震了震,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空间之中响起,一丝一缕地钻入她耳畔,彷如叹息。
“你问我可否会后悔……馨儿,做出这种决定,日后你会后悔么?”
眼皮沉重,浑身都提不起劲来,温萝本想最后好好花心思安抚他几句,却感到周身越来越慵懒,只隐约“唔”了声,便静静地躺在原处陷入了沉眠。
只当她是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顾光霁视线向下落在她蓬松的发顶上,微微叹了口气,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将她体温略有些冷的身体向怀中带了带。
*
早在温萝服下毒药时,团子就为她开启了痛觉屏蔽模式。
因此此刻毒性骤然爆发,温萝也并未感受到强烈的痛楚,只是觉得周身微冷,意识昏沉,天旋地转,喉头似有血腥之气间或涌上,面颊上一片温热潮湿,有液体自她眼角而后缓缓顺着肌理滑落而下。
身体仿佛置于一叶孤舟之上,随着惊涛骇浪剧烈摇晃着,温萝勉力睁开眼,入目的是顾光霁阴沉如墨的脸,她不忘扯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小霁霁……”
话说到一半,呕意上涌,似有残渣伴着温热顺着嘴边流出,温萝意识微微清醒了些。
——难道毒性已经发作了?!
她只当是晚上吃下的食物未经消化,便因毒性从胃部顺着食道反吐了出来,却不知道此刻她身下早已是一片黏腻暗红的血迹,七孔流血,唇边沾着的更不是什么食物残渣,而是早已被体内剧毒融化消解的内脏碎片。
顾光霁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尽碎。
他一直并未离开房间,只是稍微支起身半靠在床边,一边贪恋地以视线描摹着她精致的轮廓,一面按着与她的约定炼化青焰魔岩。
然而她的体温却愈发冰冷,甚至超出了常人能够忍受的范畴,直到那时他才迟迟醒悟,可为时已晚,她紧阖的双目之下已汩汩流下两行血泪。
他疯魔了一般抢身过去探她的脉象,却半点异常也未查探出。
她并未受伤更未中毒,可脉息却是迅速地衰败了下去,仿若枯萎的娇花一般,令人焦虑惋惜却无可奈何。
怎么会这样?
脑中飞快地闪过她背对着他做贼一般偷偷摸摸喝下的那瓶不知名的液体。
顾光霁死死地抓着她的肩头,一手抹去她唇角不断涌出的血珠,声声泣血:“你到底做了什么?缪馨儿,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
饶是她感受不到痛意,口腔之中满溢的甜腥也使她连开口都分外艰难,温萝几乎可以想象此刻自己在外人看来该是什么样的午夜档十八禁恐怖景象,回想起还没做完的任务正走到关键一步,只得尽力抵抗着睡意圆谎道:“我有件事一直骗了你,没有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随着她开口,口中的血沫如泉涌般不住外流,顾光霁只觉得心痛欲裂,艰难道:“……不会。”
“其实,你在秘境之中昏迷之后,我擅作主张触碰了青焰魔岩,无意间似乎触碰了禁制。”
温萝接着强忍着胸前翻涌继续道,“恐怕看守青焰魔岩的不仅仅是梼杌,这禁制着实霸道,自从中了这道诅咒,我便感到一日比一日力不从心。
我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才会觉得这些美好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我知足了,最后的日子里有你陪我,接下来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人生中去了。”
顾光霁眉头紧皱,闻言微微一滞,手上机械性地为她抹去仿佛永远擦不尽的血珠,手心袖摆皆已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