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做什么,正室?”陆喻舟抱着阿笙走进正房,“容我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提起正室这个话题,就不免想到了宝珊的安危。若是安危都保不住,何谈正室的名分。
昨日,他在官家面前说起,宝珊手里的假玉佩可能与季筱有关,这不过是一个说辞,是为了让官家觉得,宝珊是季筱的棋子,她本意并不想欺君,是受到了季筱的威胁。
这是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言,找不到最好的解决法子,唯一的解法,就是在官家得知宝珊真正的身世前,让宝珊金蝉脱壳,永远消失在官家面前,亦或是让官家放下前尘,不在计较情与爱的得失。
若是官家不再纠结过往,宝珊就能认祖归宗,到时候再谈迎娶的事不迟。
至于为何对她起了迎娶的心思,想是因为没有比她让自己看着更顺眼的人了吧。
其实,陆喻舟并不介意她做没做过婢女,对于闲言碎语,他一向不在乎,但父亲和陆氏宗亲会介意。
宝珊冷声问道:“大人不介意我嫁过人,还生过孩子?”
陆喻舟不怒反笑,“衙门的户籍里,根本没有你的婚书,试问,你同谁成的亲?”
没想到他会花精力去查她的户籍,宝珊心一揪,怕他猜到阿笙的身世,故意道:“我们还没得及将婚书送去衙门备案。”
“这么说,”陆喻舟唇畔笑意渐渐薄凉,“你是跟野男人生下的阿笙?难怪阿笙没有姓氏。”
“......”
只要陆喻舟想怼人,没人能说得过他,宝珊忍住气儿,跟了进去,心知拗不过他,也心知自己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既然是在利用彼此,那就千万别认真。她闭闭眼,不断说服着自己,小不忍乱大谋,若在找到慕先生前逼急陆喻舟,不知自己会被陆喻舟藏到哪里,到那时更不好脱身。
见她不讲话,陆喻舟当她是同意了,点点头,“府中有嬷嬷和婢女,负责照顾你和阿笙的起居吃住,安心呆在这里,等我解决完堤坝,再寻到太子之后,再来解决你身世的问题。”
宝珊没接话,坐在圈椅上发呆,直到陆喻舟把阿笙塞进她怀里。
“堤坝那边还有事,我先过去,我让婢女带你熟悉一下周边环境。”陆喻舟忽然双手撑在扶手上,将她和阿笙圈住,“别试图逃跑,你跑不掉。”
清冽带着茶香的气息扑面,宝珊别过脸,“被大人这种衣冠土枭盯上,天涯海角能逃到哪儿去?我不傻,不会白白浪费力气。”
经过昨晚的滋润,俏脸嫩得能掐出水,陆喻舟低笑,也不在意她对他的看法,“知道就好,天涯海角,只要我想要你,你哪儿也去不了。”
后来,陆喻舟再回想这句话时,悔不当初,这个看似无攻击性的金丝雀,并没有像外表那么弱不禁风,她决定的事,太难太难改变......
明明笑容俊朗温润的男人,可眼底的狠厉愈发浓烈,宝珊不愿再看,推了一下他的胸膛,“请大人把我家大圆带来这里。”
自从大圆护主受伤,一直被养在镇上的兽医那里。
陆喻舟直起腰,捏了捏阿笙的胖脸蛋子,提步离开。
*
圣驾归宫的途中,官家坐在舆车里回想着陆喻舟的话,再看弦儿时,眸光带了审视。
弦儿正坐在一旁把玩手里的丝帕,见官家看过来,扯住丝帕两个角,半遮容颜,笑道:“官家在看什么?”
除了眼睛,她的哪里都与邵婉相像。官家命她蒙住双眼,俯身靠了过去。
情到浓时,弦儿听到了男人浓重的呼吸声,以及一声声“婉儿”。
风月一过,官家坐起身整理衣冠,随后也没管弦儿会不会难受,起身步下舆车,垂手站在夜色中,目光微微呆滞。他在思量,若是慕时清遇见了弦儿,也会把她当作邵婉的替身吗?
嘴角浮现一抹自嘲,官家握紧衣袂下的拳头,慕时清得到过真正的邵婉,领略过最动人的风景,品尝过最清冽的美酒,怎会被一个假货迷了心智。
他忽然很嫉妒慕时清,那种沉淀十多年的妒火再次被点燃,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刚刚得了新人,就疯狂地思念旧人,还去嫉妒旧人的心上人。
华灯初上,陆喻舟回到小宅,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刚进门就唤道:“阿笙。”
阿笙爬上窗户往外探头,“坏叔叔,你怎么又来了?”
小家伙还不知道这宅子的户主是谁,陆喻舟有些好笑,走到窗前,“换个称呼。”
阿笙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坏人。”
“......”
陆喻舟把糖葫芦递给他,“拿去吃吧。”
娘亲今天才反复告诉他,不许收坏叔叔的东西,闻言摇摇头,缩进屋子里,坐在床上玩自己的脚丫。
陆喻舟将糖葫芦递给侍女,“放进冰鉴里,等小少爷想吃再拿给他。”
应了声“诺”,侍女拿着糖葫芦走进灶房。府宅虽小,但大户人家该有的这里都有,小到冰鉴、妆奁,大到拔步床、多宝阁一应俱全。
一见主子回来,府中嬷嬷赶忙让厨役上菜,府中没有膳堂,就只能在正房内起用。
两大一小坐在圆桌前,宝珊一直在给阿笙夹青菜,可阿笙只是挑肉丸吃,避开堆成小山的青菜。
“娘跟你说多少次了,要荤素搭配。”
不比陆喻舟的饮食清淡,阿笙是无肉不欢,也是,要不能长成小胖墩么。
见娘亲生气,阿笙委屈巴巴地夹起青菜,“阿笙吃。”
宝珊刮了一下他的嘴角的饭粒,送进自己口中,“乖。”
烛光下的女子散发着母亲的温婉,让她看上去更为柔美,陆喻舟的目光不自觉瞥了几眼,又垂下眼帘自顾自用膳。
晚膳后,宝珊带着阿笙在花园散步,小家伙欢快地小跑起来,“娘,阿笙想放风筝。”
宝珊弯腰替他擦拭额头的汗,“好,等咱们离......”
“明儿我让人做一只。”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宝珊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阿笙发现,坏叔叔很爱满足他的要求,可娘亲讨厌坏叔叔,那他也不能冲坏叔叔笑,“阿笙不要了。”
宝珊眸光复杂地凝着儿子,她的儿子太乖、太懂事,让她自责又心疼。
对于小孩子的善变,陆喻舟也没计较,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
宝珊问道:“大人不用去忙公事?”
“今日得闲。”像是没听出女子的逐客之意,陆喻舟还是不近不远地跟着。
阿笙觉得坏叔叔有点奇怪,拉着娘亲开始小跑,胖墩墩的小身板跑得还挺快,使得宝珊不得不跟着小跑起来。
阿笙跑得气息不稳,扭头去看,发现甩掉了怪叔叔,嘴角一扬,嘿嘿傻乐起来,“娘,阿笙能保护你啦。”
可嘴角的笑还未落下,就见长满藤蔓的环形回廊里,走来了坏叔叔的身影。
阿笙赶忙拉着宝珊掉头,颠颠地跑出回廊,躲进假山里,然后扒着坚硬的石头,歪头向外打量,认真的模样像在躲避刺客。
不忍戳破儿子保护自己的心意,加之闲来无事,宝珊配合起来,跟儿子一同躲在宽缝里。
当瞧见坏叔叔的衣角,阿笙扭回头,无比认真地竖起食指,抵在小嘴上,“嘘。”
宝珊索性坐在地上,将儿子抱进怀里,躲避陆喻舟的“追逐”,可在侍女和嬷嬷看来,他们更像一家三口在躲猫猫。
阿笙搂住娘亲脖子,像个小男子汉,“娘别怕,阿笙保护你。”
这么小的娃娃就知道保护娘亲了,宝珊眼眶一热,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上。
陆喻舟站在宽缝口,望着相拥的母子,没有进去打扰,转身之际,他想起许多年前的月圆夜,自己也曾站在母亲的面前,承诺要保护她一辈子,可曲还未终,人散了。
等脚步声远去,宝珊拍拍儿子后背,“小英雄,你打败坏人了。”
阿笙笑嘻嘻地拍拍自己的肚子,“那我晚上能抱着布老虎睡吗?”
布老虎是坏叔叔买给他的,娘亲不让他抱着睡。
宝珊泪光盈盈,扣住儿子的后脑勺与他额头抵额头,“阿笙的心愿怎么这么简单?”
皎月映在孩童弯弯的眼眸里,那般清透纯净。
深夜,等阿笙睡下,宝珊端坐在梳妆台前,卸去发鬟上的簪子,任一头长发倾斜而下。通过铜镜,她看见披着外衫的男人慢慢走来,手里拎着一个酒坛。
大晚上还要饮酒?
宝珊转过身,用目光询问他。
陆喻舟看着卸了妆容的女子,伸手握住她手腕,带着她去往对面的卧房,路过守夜的婢女时,交代道:“看着小少爷,不得有差错。”
婢女福福身子,迈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宝珊知道陆喻舟很会选身边的亲信,没有怀疑婢女的能力,任他带着去了另一间卧房。
合上隔扇,男人反手摘下外衫,扔在琴几上,只穿中衣坐在美人榻上,递给宝珊一个酒盅,“陪我喝一杯。”
谁有那个闲情逸致陪他,宝珊美眸一敛,“自从怀上阿笙,宝珊从未沾过一滴酒,恐会失态,还是为大人斟酒吧。”
她挽起衣袖,露出两截纤细皓腕,端起酒坛斟了一瓷盅,柔声道:“大人请。”
有佳人在侧,还要对影成三,总感觉有些悲凉,她不喝酒,自己也不想勉强,想起她有一副好嗓子,如莺歌百啭,扣人心弦,不免动了心思,指着琴几上的瑶筝道:“我来抚琴,你献唱一曲如何?”
说来,还从未听过她唱歌。
宝珊没有那个雅兴,趣意阑珊道:“大人忙碌一日,不累吗?还是安寝吧。”
陆喻舟饮口酒,走到琴几前落座,调试起琴弦,虽然人在沉默,但还是给人一种不由分说的强势感。
已经多年没有唱过小曲,宝珊又排斥又赧然,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不会。”
不管她会不会,陆喻舟已经开始弹奏。当美妙的旋律响起时,恰好有两只麻雀落在窗前,啾唧唧地叫着,很是应景。
陆喻舟低眸弹奏,不忘调侃:“麻雀都比你懂事。”
宝珊攥着绢帕没有搭理他,走到美人榻上落座,听着琴声,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就歪倒在榻上睡着了。
琴声继续,悠扬绵长,等麻雀飞去枝头时,陆喻舟走到美人榻前,弯腰看着侧躺的宝珊。
女子柳叶弯眉,靡颜腻理,像从美人睡颜图中走出来,在盈盈月光下,美得不真实,如烟缥缈,好似一阵风就能卷走她。
闻到一股熟悉的玉兰香,陆喻舟想起昨晚她在自己眼下绽放的美好,心头一荡,慢慢俯身稳住了那两片红唇。
“唔......”
唇上传来湿濡,本就浅眠的人儿忽然惊醒,抬手推他肩膀。
男人拧起眉头,有些不悦,大手探向她的后背,将人抱坐起来,加深了亲吻,舌尖试图撬开她的贝齿。
宝珊被吻得上不来气儿,做了一件在缃国公府不敢做的事,张嘴咬破了他的唇。
腥甜在唇齿间蔓延开,陆喻舟退离开,抬手揩了一下唇上的鲜血,“何意?”
不知此举是否会激怒男人,宝珊捋下长发,避开他的视线,“除了我的夫君,我没跟别人这样...吻过。”
“哪样?”
听见夫君两字,陆喻舟心里一阵烦躁,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这一次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宝珊感觉舌尖被嘬了一下,浑身一激灵,即便与他已赴了两次云雨,还是抵触唇舌相碰。
清甜袭来,陆喻舟愈发上瘾,扣着她的腰肢不让她逃离,体会到了尤花殢雪外的美妙。
怀里的娇娇开始彷徨和无助,他却没有见好就收,拥着她倒在榻上。
树影映在半开的窗上,来回摇曳,平添了旖旎。
对面的卧房内,阿笙忽然揉着眼睛醒来,当瞧见坐在床前的女子时,咦了一声,音调上挑。
幸好相处了一天,阿笙对小桃没有感到陌生,要不然非哭鼻子不可。
婢女小桃温柔笑道:“少爷要出恭?”
不懂“出恭”是何意,阿笙爬起来跺着小脚,一副很急的样子。
小桃抱起他去往湢浴,只听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娘亲呢?”
“夫人在对面屋子,主子让奴婢陪着少爷。”
夫人、主子、少爷?这些个词儿啊,阿笙一个也不理解。
“我要娘亲。”
逐渐清醒的小家伙开始抽泣,夜里孩子缺乏安全感,急着找娘亲很正常,小桃替他擦了脸上的泪豆子,“少爷别哭,奴婢带你去找夫人。”
阿笙自己提上睡裤,伸手要她抱。
小桃抱起他,快步走向对面的卧房,心里打鼓,不知主子和夫人会不会……
“叩叩叩。”
小桃叩动门扉,半晌没有人回应。
阿笙急得不行,哇一声就哭了,很快,门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拉开了门。
衣衫松垮的男人漠着脸走出来,嘴角绷紧,看上去很是不悦。
阿笙瞧见自己娘亲赤脚跑了过来,伸手去够,“娘。”
宝珊抱住儿子,冲小桃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轻声安抚着儿子的情绪,“阿笙找不到为娘,害怕了是不是?”
阿笙发出奶奶音,歪头靠在娘亲肩头,肉嘟嘟的小脸被压变了形,小嘴噘得老高,“嗯。”
宝珊抱着他躺下,哼起了小曲哄他入眠。忽然,她意识到,自己也不知唱没唱过歌曲儿,其实几乎每晚都会给阿笙哼曲,可能只是不愿在那个男人面前展露吧。
次日一早,陆喻舟去往堤坝,宝珊轻松许多,陪阿笙在院子里玩耍。阿笙绕着石榴树小跑,让宝珊追她,简简单单的游戏,惹得小家伙咯咯笑。
嬷嬷带着一名驿工进来,驿工右手牵着大圆,大圆嘴里叼着一只风筝,一见自己的主人,立马开始挣脱绳索,驿工见状赶忙解开它脖子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