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室——怡米
时间:2021-06-28 10:09:01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钦差打趣道:“想必回城就能喝到陆相的喜酒了。”
  另一名钦差嗤一声,“那女子是陆相养在这里的外室,登不上台面。你就瞧着吧,等过几日咱们回到皇城,陆相绝不会跟缃国公谈起这段风月。而缃国公最注重门面,是绝不允许陆相养外室的。”
  这些私语飘散在风中,送不到宝珊的耳朵里,但事实明摆着,宝珊何尝不知自己的处境,说不定,等陆喻舟离开,就会有人来给陆喻舟收拾烂摊子,到那时,她和阿笙哪还有活路。
  行至街市时,陆喻舟瞥见一家胭脂铺,知道宝珊平日里拮据,整日素面朝天,起了一些讨好的心思,“咱们进去看看。”
  宝珊停下脚步,“我不缺胭脂。”
  “我给赵夫人买些,你陪我挑挑。”
  这理由好生拙劣,陆喻舟对赵氏恨之入骨,怎会主动给她买胭脂?除非想在胭脂里掺毒,毁了赵氏的容,不过,即便他诚心取悦赵氏,赵氏也不敢涂抹啊。
  店家看陆喻舟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含笑着上前招呼:“这位爷要给夫人挑点什么?小店的胭脂颜色是最全的。”
  陆喻舟看了宝珊一眼,淡笑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全部打包一份。”
  见过出手阔绰的,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店家以为自己听差了,“爷确定每样都要一份?”
  陆喻舟掏出一锭银子,“够吗?”
  “...绰绰有余。”
  宝珊僵着脸问道:“大人只是给赵夫人买,需要买这么多?”
  “明知故问。”陆喻舟不是那些纵横风月的公子哥,不懂如何讨美人欢心,他对宝珊时而温柔,时而犀利,大多时候全凭心情,并不会顾及宝珊的感受。
  听得此言,宝珊道:“我不需要胭脂水粉。”
  一旁的店家笑呵呵道:“夫人天生丽质,已是倾城之色,若再以上等胭脂装扮,定会出落得国色天香。”
  架不住陆喻舟愿意当店家眼中的肥羊,宝珊自知管不住,没再多言一句。
  陆喻舟又问道:“有螺子黛吗?”
  螺子黛点翠柳眉,是最上等的青黛色颜料,价钱极为昂贵。店家心里乐开了花,笑着为他们打包。
  拎着沉甸甸的胭脂水粉,陆喻舟挽起宝珊的手走出铺子。
  沿途有贩卖玩偶的摊位,陆喻舟拉着宝珊走过去,“给阿笙买一个吧。”
  昨儿有些亏欠儿子,宝珊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认真挑选起来,还赶在陆喻舟之前付了钱,抱着一只狐狸玩偶快步走向小宅,不想再与陆喻舟闲逛。
  当阿笙瞧见娘亲和陆叔叔一起回来,漆黑的瞳眸溢出笑,不带任何杂质,纯净清透。
  他半举着藕臂跑过去,扑进宝珊怀里,“娘。”
  宝珊蹲下来,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询问小桃:“阿笙有好好用膳吗?”
  小桃福福身子,“小少爷乖巧的很,一点儿也不挑食。”
  那倒是,要不也长不了这么胖。宝珊牵起阿笙的手走进客堂。
  小团子边走边回头,冲着陆喻舟露出一抹憨笑。
  陆喻舟回以淡笑,转身进了西卧,想起手里的胭脂水粉,嘴角的弧度更甚,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一想到宝珊就会心情舒悦,哪怕她冷若冰霜,也能触及他内心的柔软。
  “叩叩叩。”
  侍卫叩动隔扇,“相爷。”
  “进。”陆喻舟放下牛皮纸袋,绕到屏风后面更衣。
  侍卫走进来,隔着屏风禀告道:“卑职等在数里外发现了慕先生的行踪。”
  屏风后面的男人顿住手,蹙起剑眉,心跳似漏了节拍,半晌才道:“先生现在何处?”
  明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可当期待又惆怅的事情真的要来,心还是会乱。
  侍卫答道:“慕先生去了夫人原先居住的老宅。”
  看样子,先生与齐冰三人错过了,没有接到宝珊已搬来这里的消息,更不知晓宝珊的身世。
  换上一件宽松的袍子,陆喻舟走出来,“将先生接去那座城池的驿馆休息。”
  “诺。”
  “还有。”陆喻舟看着被捏皱的牛皮纸袋,“先不要声张。”
  沐浴后,宝珊坐在妆台前绞发,当瞧见铜镜里走来的身影,微微转眸,“有事?”
  陆喻舟走上前,将胭脂水粉放在妆台上,凝睇她愈发娇美的容颜,抬手捋了一下她额头的碎发。她的头发如同她的人一样柔软,也如同她的人一样柔韧。
  “我想看你描画一次桃花妆。”
  从不浓妆艳抹的女子哪里会画桃花妆,宝珊摇摇头,“我乏了。”
  相比她的兴致缺缺,陆喻舟兴致很高,打开一盒胭脂,“时常在书中见到桃花妆,我来试试。”
  桃花妆讲究色彩浓重,眉间贴钿,宝珊都已梳洗完了,并不想配合他,“我真的乏了。”
  她软了语气,可纵使这样,还是没有打退陆喻舟的好兴致。
  “你闭眼就好。”陆喻舟剜出胭脂,按着心里对桃花妆的理解,一点点涂抹起来。
  感觉面颊痒痒的,宝珊稍稍睁开眸子,发现男人的面容极其认真,认真的让她觉得陌生。
  描画好妆容,陆喻舟拿起螺子黛,一点点描绘她的柳眉。他曾在慕夭的话本里读到过丈夫为妻子描眉的桥段,觉得特别温馨,此时此刻,竟也体会到了那种丝丝入扣的感觉。
  若是能描一辈子的眉,似乎也不错。
  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齁到,陆喻舟轻轻叹气,直起腰,又拿起毛笔,蘸了丹脂,在她眉心画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整体妆容......
  陆喻舟有点绷不住脸,握拳咳了下,“你看看如何?”
  说完,再也绷不住嘴角,轻轻一扬。
  见他笑了,宝珊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面朝铜镜,俏丽的面容渐渐僵住。
  这妆容,用艳俗都无法形容其低劣,简直是俗不可耐。
  腮红过重、眉不对称、唇脂太艳,唯有眉间那朵桃花极为精致,与俗气的妆容不搭。
  这根本不是桃花妆,是易容吧。
  宝珊眉梢一抽,嗔怒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大人高兴了?”
  陆喻舟罕见的好脾气道:“有待改善。”
  看着镜中的自己,宝珊气不过,忽然站起身绕到绣墩后面,“大人坐。”
  不懂她为何让自己坐,但出于心虚,陆喻舟撩袍端坐在铜镜前,这也是他头一次坐在妆台上,“作何?”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润眸微动,没有再问下去。
  宝珊从五颜六色的胭脂里选了一盒樱草色胭脂,学着他的手法,一点点涂抹在男人冷峻的脸上,又拿起螺子黛在他眉上描摹,最后蘸了一笔墨色,点在他眉心,“好了,大人瞧瞧哪里需要改进。”
  铜镜中的男子可以用“妖怪”来形容了。
  陆喻舟还算淡定,握住她的手,给自己的眉心又添了几笔,“这回看着好一些。”
  “......”
  这人疯了。
  卧房内,阿笙等不到娘亲,从床上爬下来,颠着肚子跑过来,“阿笙困啦。”
  可当他看见一个艳俗的女子和一个妖怪时,哇一声就吓哭了。
  两人争先去抱阿笙,可阿笙连连后退,泪豆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自己看见了什么?
  宝珊嗔了陆喻舟一眼,“去洗掉。”
  陆喻舟捏下鼻梁骨,转身去往湢浴。
  宝珊用绢帕蹭了一下脸,也不知蹭掉多少,蹲下来哄道:“阿笙不认识娘了?”
  自己的娘亲一直都是大美人,哪像现在这么丑,阿笙捂住脸摇头,“洗掉,洗掉。”
  宝珊赶忙去往湢浴,却不想陆喻舟没有回西卧,而是在东卧占着地儿。
  见她进来,陆喻舟掬一把水,拂在脸上,“借下澡豆。”
  往他手上倒了一些澡豆粉,宝珊催促道:“快些。”
  陆喻舟搓揉几下脸,用清水洗净,顾不上用帕子擦脸,走向门口,发现小团子趴在门边正在偷偷打量他们。
  黑漆的眼底映出两人的轮廓。
  陆喻舟蹲在他面前,抓起他的手拍拍自己的脸,“叔叔洗好了。”
  即便是小孩子,阿笙也知道陆喻舟长得特别俊美。一滴水珠自下巴滴落,如青竹沁润在晨雾中。
  阿笙极为捧场地哇了一声,小胖手拍着他的脸颊,“陆叔叔真好看。”
  这话取悦了男人,男人沉沉吟笑,抱起他离开。
  等宝珊洗好脸走出来,一大一小在屋里闹开。
  阿笙穿着有点小的兜衣在床上蹦来蹦去,淘气的不行,还趴在陆喻舟的背上,喊着“驾,驾”。
  从不知陆喻舟这么有耐心,宝珊愣在修好的隔扇外,陷入迷茫。
  眼前与孩子和和气气玩耍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冰凉薄情的缃国公世子吗?他怎会变得如此好脾气?
  经历昨日的不愉快,宝珊怕阿笙落下心病,没有再去阻止“父子”间的互动。她叹口气,坐在稍间书案前,翻开了医书。
  耳畔是儿子的欢闹声,如一根根细针刺入心口,她捏着书页,一行字也没有读进去。
  血浓于水,父子间的吸引令她感到一丝彷徨,儿子缺失的那部分父爱是她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上的,可......外室这个词儿如烙铁,深深烫伤了她的心,让她没有信心去正视陆喻舟的感情。
  而且,陆喻舟对她很可能是昙花一现的温柔,他的柔情太过飘忽不定。她对他从未抱有过妄想。
  卧房内,阿笙指着桌上的水壶,“叔叔,我要喝水。”
  走到桌前,陆喻舟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肚子一鼓一鼓,抬手捏了捏,“小胖墩。”
  他都没见过两岁多的孩子还未褪去婴儿肥的,白胖胖的像个年画娃娃。
  一听这话,小胖墩嘟嘴,“阿笙不胖。”
  胖还不让人说了,陆喻舟失笑,掐掐他的脸蛋,“那你叫声爹爹。”
  爹爹?
  阿笙张开小嘴,歪头看着他,他是陆叔叔呀,怎会变成爹爹?
  怕适得其反吓到孩子,陆喻舟浅浅勾唇,“叔叔逗你呢,别当真。”
  一丝丝失落袭上心头,小小的人儿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唔”了一声,用指腹点了一下男人的嘴角,“阿笙想要爹爹。”
  那一刻,向来淡然的男人心脏猛地一震,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是一个薄情至极的人,从来没有被感情牵绊过,可宝珊是个例外,阿笙也是。
  在见到阿笙的第一眼,他就觉得熟悉,可凭空的熟悉感太过缥缈,很快就消弭掉了。当看着阿笙被牙婆吓到的样子,心头又泛起涟漪,下意识地将他抱了起来。
  从那天起,他对这个孩子多了一份怜爱。此刻听他说想要爹爹,内心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阿笙见过你的爹爹吗?”
  阿笙摇头,嘴巴嘟起老高,小身板一扭一扭。
  陆喻舟上前搂住他,拍着他的后背,“叔叔想做阿笙的爹爹。”
  这是一个夙愿,一份责任。绝不会食言。
  陆喻舟默默讲在心底。也许他还没弄懂对宝珊的复杂感情,但可以肯定,他很喜欢这个孩子,愿意为他去抵挡流言蜚语、承受贵胄们的谩笑以及家族长老们的训斥。
  从卧房出来时,宝珊正枕着一条手臂,趴在书案上睡着。
  陆喻舟走过去,为她披上一件薄衫,扯过椅子坐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那股别扭劲儿犹在,倔起来极为气人,可陆喻舟竟有些喜欢,喜欢她冲自己发脾气时露出的鲜活韵味。
  漏刻的浮竿指向子时二刻时,男人俯身在她耳畔问道:“你很恨我吧?”
  等脚步声渐远,宝珊睁开剪眸,怔怔地盯着漏刻,直到卧房内传出阿笙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大床上,小团子困得直耷拉眼皮,被宝珊轻轻一推肩头,直接栽倒在被子上睡着了。
  宝珊亲亲他的脸蛋,躺在外侧,一夜无眠。
  天微微亮时,临城的驿馆发出响动,有人意欲跳窗......
  还是一个痴傻的女子。
  此举吓坏了驿工们,只有慕时清较为淡定,挥退他们,将痴女按在椅子上,“想跑去哪儿?”
  痴女躲开他的手,“我们不认识,你干嘛不让我走?”
  女子穿了一件昨儿刚买的粉裙,娇俏的像朵桃花,可眼中的懵懂让慕时清心里苦涩,想要遍访名医为她医治癔症。
  “我们相识的,”慕时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你叫邵婉,家住汴京,是邵大将军的嫡妹......”
  我的心上人。
  那句心上人,慕时清没有说出口。
  邵婉拨弄着漂亮的裙摆,感到怪异,在密室那些年,季筱说她不配穿漂亮衣裳,不配戴金银首饰,只要与她来往的人都会倒霉。她信以为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吉利的人,被带出密室后,连与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给对方带来厄运。既然如此,眼前的男子为何愿意亲近她,冲她笑?
  驿工端来饭菜,慕时清给她添了一碗粥,温声道:“小心烫。”
  男子唇畔带着笑,语气温柔、目光缱绻,如一缕日光照入心门。邵婉接过碗,讷讷地道了一声谢。
  若是忽略她眼中的懵懂,从外表看去,似与寻常人无异,可慕时清知道,他的婉儿得了怪病。
  这种情况下,何谈相认,能相处下去就已经不错了。
  “叩叩叩。”
  门外忽然有人叩门,慕时清以为是驿工,拉开门扉时微微一怔。
  两名负责保护宝珊的暗卫躬身作揖,齐声唤道:“属下见过主子。”
  慕时清和邵婉是在中途被陆喻舟派去的侍卫拦下,直接接入驿馆,本打算今日去往宝珊所居的老宅探望,却不想自己的暗卫忽然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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