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这么持家有方了?
江枫扭头见到她:“晚上想吃什么?我早点下班去买菜,上回你不是想吃糖醋排骨?晚上我就给你做一个?”
“你不是说你没做过?”
“菜谱看一下不就会了。”
“哎我说你跟廖非非两人能不能有空收拾收拾这厨房?灶台的灰都有一尺厚了,我看上面还有疑似蟑螂腿的东西。”他跟个家庭妇男似的,絮叨起来。
“蟑螂腿?”
家里有蟑螂?
夏渔脸刷得白了,到底身体没恢复,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姑奶奶,我说的是疑似!你恶心什么啊?灶台我全擦干净了啊——”江枫在她身后嚷嚷,“真的很干净的,不信我舔给你看——”
夏渔干呕得更大声了。
这顿本该食欲不错的早饭到底被蟑螂腿给毁掉了一半美味,夏渔喝了点小米粥,在江枫的软磨硬泡之下吃了三个小馄饨,就彻底饱了。
目送他进厨房洗碗的背影,她的目光逐渐慌乱。
两人相逢以后,相处模式越来越诡异了。
从一起吃晚餐,到一起过夜,现在甚至开始一起在家吃早餐,心平气和商量晚餐吃点什么。
夏渔脸上无波无澜,其实内心已经兵荒马乱。
*
她没有听从江枫休息一天的提议,坚持要上班,江枫拿固执的她没办法,开车送她到安泽路校区时,他才去上班。
没想到早已经有人在等她。
是方韵。
今天的她穿着没有上一次见面那么贵气逼人,很普通的衬衫牛仔裤,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要拉近人与人距离的穿着风格。
夏渔预感自己上次的那番话起作用了。
“夏总,我十年没出来工作了。”
还是上次的位置,方韵坐在她对面,两个女人面对面交心,也在步步试探对方诚意:“你有没有想过,用我这样脱离社会那么久的中年女人,是不是冒险了点?”
“我对我自己都没信心,除了养孩子做妈妈外,我对这个社会来说就是个废物吧?你又凭什么相信,我能为你带来价值?”
“你问我凭什么?”夏渔笑了笑:“就凭你来夏果两次,你已经踏出全职妈妈进入职场的第一步了,那就是从家里走出来。”
“真正的废物不会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但至少你来了,方姐,不要再妄自菲薄了,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认输。”
方韵脸色变了变,随后苦涩一笑:“是的,你别笑话我,我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
“但是你看。”她伸出右手,手指上空荡荡的,依然并没有戒指,“我把戒指拿下来了,我的婚姻就是输了,我不服输都不行。”
夏渔目光坚定:“婚姻是两个人的、两个家庭的,但事业,是你一个人的。”
“方姐,听我一句话。”
“人除非到了终点,否则,人生任何一个阶段都可以是起跑线。”
方韵默了一会儿。
“我喜欢你这句话。”她最后抬起眼皮,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终于出现如释重负的笑意,“十年后的起点,我选择从夏果教育开始。”
***
方韵这天下午入职夏果教育,连同她,还有一个黄子薇的姑娘,销售部从一朵独苗,到今天的三朵金花,团队逐步建立起来,夏渔这段时间的职场焦虑终于减轻一点,这天临下班前,打了一通重要的电话之后,她靠在椅子上,脱力了一般。
心情谈不上是好是坏,她只是做了个必须要做的选择。
也谈不上对自己不好。
自从放弃了编制铁饭碗,也就等于和舒服的生活彻底说再见,这些年她干的所有事、所有的压力,其实都是在为难自己。
她越来越像一块没有感情的冰,连捂热自己都不屑于去做,这样的她,自然鲜少想过要讨好自己。
理智地做一个选择,然后坚持下去,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信念。
到了下班时间,江枫踩着点接她,顺便不忘炫耀后备箱里他刚采购好的新鲜蔬菜。
“我的招牌糖醋排骨,我连广告词都想好了。”他围着围裙,在她家的厨房大放厥词,“江式糖排,有点醋有点甜。”
夏渔刚要开口奚落他,他已经夹了一筷子排骨,在她耳边喃喃了一声“尝尝”,一块炸得酥脆甜香的排骨已经滑入她的舌腔,顺便也堵上了她的嘴。
他笑眯眯地欣赏她的狼狈,被她瞪了也不悚,黑色眼瞳里的温柔有令人心颤的力量。
夏渔胸腔里的心脏无法控制地蹦跳了一下。
“你要烫死我啊,舌头都要烫化了。”排骨明明一点都不烫,她却故意找茬。
“烫吗?我吹过的啊。”他狐疑地凑过来,和她离很近,是真的关心她烫到了没有,“舌头伸出来我看看,是不是红了?”
“神经,才不给你看。”夏渔别扭转身,不理他了。
被他拉着准备晚饭,半个小时后,三菜一汤终于做好,两人面对面坐下,江枫给她盛稀饭。
她沉默地接过稀饭。
江枫唠叨,不知不觉管起她的生活起居:“你病刚好,今天还是别吃太硬的东西,晚上喝点粥就行了,要是饿了,我冰箱里还留了十来个菜肉馄饨,你饿了就煮几个吃。”
“知道了。”夏渔难得温顺。
每道菜都好吃,她一一尝过去,等到那碗粥全部下肚,胃暖了,身体也仿佛可以重新孕育无穷能量。
她慢慢地放下碗,抬眸,凝视对面吃得风卷残云的男人。
她最近胃口小,剩菜基本都是他吃的,没少跟她抱怨每天跑步的时间比以前多了半小时,他时间又紧张,只好把早起时间又往前提了半小时。
他吃饭吃得香,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沉默。
夏渔见他吃得差不多了,知道是时候了。
“我联系了从小教我琴的宋老师,明天开始,你去她那里上课吧。”
她用没事人的语气,甚至朝他扯了一下嘴角,“不好意思啊江枫,我本来想坚持的,但是实在没有精力,你还是……换老师吧。”
第39章
江枫听了以后明显一愣,随后一声不响地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夹菜,细嚼慢咽,神色如常,甚至看上去很平静。
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在他的对面,夏渔已经做好承受他激烈情绪的心理准备,两人签了合同,她也收了钱,但没上几节课她就违背契约精神要撂担子,是她有错在先,他的任何指责,她都无条件接受。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打算改变主意了。
现在的她已经够狼狈了,她不想当所有的课程结束,他欢欢喜喜地追求真爱,而她呢,不过是赚了点钱,却赔掉整颗心。
江枫是个很危险的男人,是会蛊惑她的温柔漩涡,她害怕自己情不自禁。
毕竟她曾经情不自禁过一回,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来治愈心口的那道伤。
他虽然重新回到自己的生命里,但他总会再次走开的,她不能也不应该在同一条河流里溺水两次。
那太不聪明了,她不允许自己做一错再错的笨女人。
她等着江枫表态,但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她有些不耐烦了了,难道他打算装聋作哑吗?
“我刚才说的,你听到没有?”她首先沉不住气。
“听到了。”江枫终于有了点反应,慢条斯理地抽纸巾擦嘴,“为了甩掉我这个包袱,就这点吃饭的功夫都等不了?”
当做没看到夏渔瞬间难堪的神色,他夹了三个馄饨到她碗里,不容置疑的语气:“先把这些馄饨吃完,我们再谈。”
夏渔确实想快点解决掉他这个麻烦,他的要求自然照做,很快吃完碗里的三个馄饨,刚咽下,便急不可耐地去看他的脸。
但还是失望了。
江枫一脸泰然地开始收拾桌面的狼藉,脱下来的围裙又重新穿上,端着碗筷去厨房洗碗,夏渔的眼珠子跟着他转动,她越是迫不及待,他越是气定神闲,可苦了她,一肚子的拒绝得不到丝毫及时有效的反馈,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人都快憋出内伤了。
她只好尾随着他,磨蹭到厨房,他开了水龙头洗碗,她便靠在灶台边,无措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到底什么态度呢?如果生气了,为什么不马上表现出来?
至少他总该让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碗别洗了,我自己会洗的。”她再次拒绝他的好心付出,更希望他把手上的活停一停,专心跟她聊换老师这件事。
江枫却没有因为她的阻止而停下来,往常聒噪话多的男人,今天沉默的可怕,从他的一语不发夏渔觉察出他的怒火,自己理亏在先,她咬着唇不敢吭声了。
想道歉,可是“对不起”三个字过于苍白无力,也显得她过于无耻,反而说不出口。
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知道这样不太好,前面的学费我都不要了,我把钱全部转回给你。”
一分钱也不收,他也没有任何损失,该教的基础她都认真教了,并没有耽误他的正事,这样总行了吧?
江枫终于转身,漆黑的眼睛落在她满是心虚的脸上,之后往下,落在她撑在灶台上的手。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一夜不睡照顾她,人刚精神点,就开始盘算着怎么疏远他,怕是巴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直觉没错,那晚她在床前发呆,心里八成就在酝酿着今天跟他摊牌。
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夏渔需要仰起脸,才能跟他正常对话。
“夏老师,我就学个琴而已。”江枫仿佛是故意的,在这个尴尬的时候,这么称呼她,“你在害怕什么啊?”
夏渔的脸白了白。
她在害怕什么?
难道要她开口承认,她的生活里全是他的身影,他周密妥帖的照顾,他在她脆弱时无处不在的陪伴,让她害怕了,怕陷入这场以同学名义开始的温柔陷阱里。
她怕,怕守不住自己的心。
先动心的那个总是要输的,最后又要落得被他奚落嘲笑的下场。
明明心里承认,夏渔嘴上却死不承认:“都跟你说了,我精力不够,每天从早到晚为了两家校区奔波,下了班还要给你上课,回到家都十点多了,真的很累。”
怕他不信,她搬出种种合情合理的借口:“之前答应给你上课,那是因为那会我真的很缺钱,现在房子卖了,资金问题暂时解决了,我也想对自己好一点,不想那么拼命了——”
洋洋洒洒解释了一堆,江枫还是不发声,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她本来就心里有鬼,越发心虚。
他叫她“夏老师”,她便虚与委蛇:“你叫我夏老师,其实我还挺难为情的,我这老师也不够格,不是临时这个事就是那个事,请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怕耽误你正事——”
她那软绵绵的声音,苍白没什么血色的巴掌脸,再配合那些合情合理的理由,江枫不得不承认,即便累可能不是她要退出不干的主因,但也确实是占了一小部分原因。
淋个雨就发烧,这是她的身体在报警。
这就有点头疼了。
他似乎被说服了,很理解地点头:“那就这样吧,你把宋老师联系方式给我,以后我上她那学去。”
这回轮到夏渔愣住,原本以为他会声色俱厉地痛斥她的中途撂担子,都做好被他喷成筛子的准备了,没想到自己只是解释了几句,他就痛快接受了。
也没凶她,也没吼她,就这么平静地答应了。
以后可以跟他少交集了,本该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空落落的,别说高兴了,心情甚至被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左右。
江枫走了,夏渔微信跟他联系,问他银行账号,她想把钱转给他。
【不急,先放你那】
他一改平时话多的毛病,开始惜字如金,夏渔也知道是自己不厚道在先,坏了老同学的情绪,人家事无巨细照顾了她一夜,她非但没用心感激,刚好一点就找借口撒手不干了,换了谁情绪都不会好。
她人生头一回因为个性里的偏执自私而愧疚,想到江枫临走时,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场面,知道这段中断过又重新被拾起来的友情,到今天算是彻彻底底断了。
*
廖非非在法国呆了一星期,回来才发现钻进钱眼里的傻闺蜜放着现成的少奶奶不要当,二话不说把江大校草给咔嚓了,两人已经一个星期没联系,更绝的是,夏渔半点口风不露,把她装修了大半年的宝贝房子给卖了,什么都不图,就图二次创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