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岑听着, 眸子里便有了促狭又欢喜的笑意, 连在她唇上琢了好几口。
花柚怕他又来,自己全身绵软无力的, 非给他生吃了不可。
连忙捂住他的嘴:“你还不消停些,万一弄出动静来, 被人捉那什么在床可就说不清了!”
扶岑没有想走的意思,顺势握着她的手,笑吟吟地放在唇边亲了两下:“在浮华宫我们一直都是同寝的, 若是被抓了,我负责就是。”
花柚想了想,好像没毛病。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见不得人了。
且扶岑千里迢迢跑到仙域来寻她,洗刷海王的污名, 虽无实证,但花柚愿意暂时相信他。
遂只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矜持道:“可我刚回家,还一脑门子官司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会儿你从窗子走吧。”
扶岑像只餍足的狐狸懒散地侧倚在她的身边,隔着被子抱着她不撒手,试探着问:“回家?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跑到仙域来了?”
“嗨,最开始那不是以为自己被下岗,怕自己以后在浮华宫没有立足之地了,还会被报复,想要找个机会离开么?但其实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同扶岑是朝夕相处出来的情分,虽然时间不长,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呵护,想到什么便同他说了,“后来听人说了我身世的事,小辞又说能带我回仙域……”
花柚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在脑子里回想,总觉得那时的自己思绪七零八落的,逻辑像是哪里断了层,但“非要离开”的意识却很强烈。
扶岑嗯了声:“你应该是被他催眠了。”
花柚:“……”
花柚自个模模糊糊也有这种感觉。
当时有股意识催使她和扶岑彻底断了联系,但她本心是不想如此武断的。
她知道自己要被掌控,于是在给扶岑留下似是而非的留言之后,没能给闻星辞看留言的机会,便捏碎了玉牌。
又藏起了扶岑给她的法宝,心想着万一呢?
万一他可以依据此找上来呢?
她有潜意识向扶岑求救的行为,连自己也理解不了。
……
花柚试图去捋顺眼下的状况,虽然闻星辞有隐瞒和操控她意识的行为,但这事本质是因为她是个失忆者,且当时已经偏向扶岑,并没有太强的离开的意愿。
花柚道:“小辞这么做,应该是为了能将我带回家。”
扶岑没有反驳:“你和他相认了?”
“嗯,他应该是我的弟弟,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扶岑面色起了些变化:“什么?”
“对啊,”花柚不知道他诧异什么,“不然他千里迢迢去带我回来复活做什么?做好人好事吗?”
他神色微妙得厉害,反复确认:“你可有向他确认过?”
“问了,他好像没认。”花柚道,“可我最开始就是听人说我是闻氏嫡女来着。而且我听药师说给我重塑生魂的血气都是闻氏嫡系的血。”
扶岑沉默了会儿:“你可知闻氏嫡系不止一脉?”
“啊?”
“闻氏嫡系有三脉,虽然最起初都是同根之下的分枝,却早已各成一派,相互之间顶多是同宗同源的关系。你同闻星辞应非属同脉,因为他这一支的人早已经死绝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么……”花柚轻声,“但是他对我挺好的。我生前似乎与自己族人有一定的矛盾,是他从中化解,又为我塑生魂。”
扶岑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可他将你软禁在这里。”
结界都布了三层。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如此失了分寸,在花柚沐浴的时候闯进来。
花柚不说话了。
扶岑去看她的眼睛:“我并非是要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是希望你凡事多想着自己,不要太相信别人。”
花柚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其实……”
窗外传来轮椅碾过积雪的轻响,是咔嚓地破碎声。
花柚头皮一紧,看向紧闭的窗外。
薄薄的纸窗,透过一道缓缓而行的人影。
花柚压低声音,拽了扶岑一把:“是小辞来了,你要不躲一躲?”
扶岑勾了下唇,眸光淡淡看着窗外,似乎没有避让的意思。
花柚着急起来,仰着脖子在他唇角亲了下:“你避一避吧,好不好?”
这哪是见亲友的场合啊!
且闻星辞肉眼可见地讨厌着扶岑,可能也是同她一般,以为他是个海王吧。这样不对付的两人见面,再打起来可怎么好?
花柚学着扶岑的模样,抚了抚他的脸颊,哄道:“你放心,我并非毫无戒备,心里有数的。”
她软声央求,又主动献吻。
扶岑面上的冷意绷不住,极快地败下阵来。
红着脸垂下眸道:“那我明天晚上再来找你。”
花柚:“嗯。”
说完,等扶岑的身影原地消失,她才回味过来。
嗯?
为啥是晚上?
……
侍卫汇报结界有异常,痕迹很浅,大概率是有人入侵了。
闻星辞当场摔碎了一套白玉的茶具。
他匆匆往花柚的院子里赶,走到门口,速度又放慢下来了。
——他没有收到花柚的求救。
他明明给了她护体的法宝。
既如此,来者是谁,不言自明。
闻星辞眸底戾气纵横,阴郁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良久。
扶着轮椅的手收紧,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门被推开,衣衫整齐的花柚精神抖擞,负手走出来。
闻星辞一愕。
花柚肩上披了件簇新的粉色披肩,漂亮的白绒毛团簇地拢着她的脖子,严密地遮挡开风雪。灵动的粉色,衬得她脸色水色愈发的好。
花柚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哇,好久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她欢喜地踮了下脚,看向门口的闻星辞,“泡了一次血池之后,果然没有从前那么畏寒了。多谢你啦~”
闻星辞视线在她的脸上游走一圈,神识展开,确认屋内无人,像是闷在心口的一口气缓缓地,终于能吐出来。
慢慢才能笑起来:“嗯,那就好。”
花柚自从小半月前迈进这个屋子以来,第一次走出房门。
软靴踏入中庭厚厚的积雪,印上一一串小脚印。
不那么畏寒之后,她是很喜欢雪的。
毕竟上辈子是个南方人。
花柚看得清楚,开门的那一刹那,闻星辞的神情里带着领地被人冒犯之后的薄怒。
可他不愿意在她面前展现,但也没有像从前一样与她搭话,或许还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花柚心里头尴尬,在洁白的雪地上没完没了地走来走去,“等我彻底好了,应该还是会很喜欢这里吧。毕竟这里曾是我生长的地方,还有这么漂亮的雪景。”
闻星辞终于被触动,开口:“你愿意留下来吗?”
花柚鞠起一捧雪,仿佛诧异他为何有此一问地回过头来:“你不是说这儿就是我的家吗?虽然父母不在了,可总有亲朋,我当然愿意留下来。不然我还能去哪儿呢?”
闻星辞好长一段时间没应声。
花柚也没催促,自顾自地堆起了雪球。
……
不知过了多久,花柚的大胖雪人刚要完工。
院外突然喧哗吵闹起来。
花柚朝外张望一眼,只见一个脸上顶着五指印的侍卫仓皇跑了进来,脸色铁青,低声:“家主,外头、外头是……”
看了眼花柚,没继续说下去了。
闻星辞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花柚的身边,在雪中默默看她堆雪人,手脚冻得冰凉。
“你先进屋去吧,别着凉了。”
花柚拍了拍手中的雪沫:“要不然我也去看看?既然是冲着我院子来的,八成也是冲着我来的吧?”
闻星辞微微蹙眉:“……”
花柚赶紧再道:“我就站在院内,结界里头,成不成?”
她说话时扭头回来,领口团簇的绒毛被吹开了些,露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闻星辞猝不及防瞧见了,脑子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第44章
那浅红的印记非是吻痕, 或是扶岑托扶着她下巴时,指尖按出的痕迹。
她刚沐浴过,皮肤被气血滋润得水盈娇嫩, 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道也能在上折腾留下点痕迹。花柚糙着过习惯了,自己都未能察觉,更别说想起遮掩。
演了半天,在一个细枝末节上翻了车。
花柚眼见着闻星辞眸低的笑意消退, 显而易见地愣在了原地,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点什么, 脸上一热, 拢了拢自己的披肩。
这样的动作写满了欲盖弥彰的况味。
雪花纷纷而落,触到她裸露在外肌肤后, 为体温蒸腾着缓缓融化。
化作一点一滴的水珠,带着沁心的凉意。
……
闻星辞抬了下手,侍卫有眼色地退下了。
院外还在吵闹, 隔了一层院墙, 却仿佛与这里头的人无关了。
闻星辞没有撑伞,新雪停在他的发梢与膝间, 冷清而细碎的雪色,为他的眉宇平添了两分脆弱。
他在竭力冷静, 唇色苍白地冲她笑了下:“柚柚今天见了别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花柚摸了摸雪人圆溜溜的脑袋,没吱声。
闻星辞又问:“你就那么相信他么?”
他的尾音有轻微的颤抖, 低声劝解:“柚柚,你是仙域闻氏的人,而他是鬼域的令主,你们不可能是同道之人。”
这话引起了花柚的兴趣, 反问:“怎么,这世道还有仙魔不得通婚一说?”
她态度坦然,像并不介意将昭然的心意展露给他看。
闻星辞脸上最后一点血色消失了。
……
花柚生来是个孤儿,这一辈子穿到原身身上,原以为是沾了她的光,竟还能得一弟弟,欣喜不已。
亲人之间的相处是这样的。它和双向选择的爱人、亲友不一般,由血脉界定,便难免会有三观不合,性子不搭的问题。
花柚被软禁,限制了自由,心里虽然不舒坦,却想着他的出发点是为自己好的,只是手段强硬不那么让她接受。她想要珍惜维护这段得之不易的亲情,便一路尽量配合,只是委婉向他提出想要出门,有些无聊这样的话,试图走迂回的表达路线,省得辜负了他一番好意,显得不懂事。
然而从来都只会被软和地挡回来。
她一直不解。
按理说,她才是姐姐,何至于要被保护成个花瓶的样子,连一点知情权都不给?
随着扶岑道破他非是自己血缘兄弟,又见他瞧见自己脖子上痕迹时骤然浮现的惊怒。
花柚再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她就是个傻子了。
她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意思,所以借着他的话头,早早将自己的选择告知给他听,让彼此心里都有个数。
好过揣着明白装糊涂,占了他的便宜,让他帮自己塑好生魂之后,再给他“迎头痛击”,显得很不道德。
……
闻星辞垂下眸,躲避现实一般避开了她的眸光。
喃喃:“你还未想起来,现在就说这些,太武断了。”
花柚难得在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一点信息来,但持悲观意见:“我应该想不起来了。”
僵尸恢复记忆的条件苛刻,得见着前世的旧人旧物,深受触动才会有可能。她眼下都到闻氏来住了小半个月了,见过了闻星辞,脑子里还是空空的,一个快闪的画面都没有。
更何况,她本就是个穿来的,哪里来的“想起”一说?
彻头彻尾的两个人罢了。
“不会的。”
“会的。”闻星辞斩钉截铁。
花柚没想和他争。
看他眼下的模样,大概率原身同他的关系匪浅,更有可能两人本就是情侣。
这事儿叫人慨叹,复活的“爱人”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若是在言情小说里,八成是要被骂狗血的虐恋桥段了。
可惋叹归惋叹,爱情又不是靠同情,她替代不了原身,也只能将闻星辞当弟弟。
花柚:“有些事勉强不来,早点接受对自己对他人都更好。”
闻星辞眉梢轻挑,愣了一下,竟然意外地低低笑出声来。
笑到最后,喘息着咳嗽起来。
明明是病弱温柔的模样,那笑意却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偏执病态:“柚柚不记得了吗,你从前也说过一样的话。”
他费力咳得眸子里泛起一层水雾,亮晶晶地,仿佛再说:“看啊,你们不就是一个人吗?”
花柚背脊发寒,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假装冷静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外头风雪下大了。回屋吧,别生病了。”
他显然是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花柚也就没再不识趣地提及,本来气氛就已经够冷了。
……
花柚搓了搓冰冷的手,经过闻星辞的轮椅,
猝不及防,被他拉住了袖子。
花柚回头:“?”
闻星辞没抬头,垂着眸,“你方才不是想要出院看热闹吗?”
闻星辞:“去吧,我陪你去,不会有事的。”
花柚想了下,“好,我进屋拿把伞。”
不留痕迹地抽开被他捏住的袖子,转身快步往屋内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