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李昭立马回信叱责:“难道国中无将了,要你这十三岁的毛娃娃上战场厮杀?既去了军中,那便和诸名将多学学统兵和战术,莫要再冲动地往前冲。”
  末了,皇帝老爷嫌弃地骂了句:“什么双风营,忒难听了,改成威风营罢。”
  我知道,李昭心里还是很高兴睦儿立军功的,他每日家都要看数遍睦儿的家书,指头爱怜地摩挲着儿子的字迹,骄傲地对左右说:“瑞王类朕。”
  怎么说呢?
  关于睦儿招募阵亡将士遗孤一事,其实很敏感的。
  皇帝同意,他可以组建威风营,他也可以在荣国公、常煨等人的协助下立军功、赢美名;
  若是皇帝不同意,那么这就是生了反心,必要打压诛灭的。
  自打儿子走后,我的心每日都七上八下,而得知这小子竟上了战场,我更是日夜焦躁,夜里频繁做噩梦,实在牵挂得不行,便让钦天监的官员来推演天象,问睦儿到底平不平安。
  李昭每回都笑我,说我也太痴了。
  可每次钦天监官员回话的时候,他都偷偷坐在屏风后听。
  到底谁痴?
  其实我懂,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睦儿这个年岁,就是该出去多见见世面,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若是一直待在长安,那才是没出息。
  ……
  话分两边。
  当日我在丽人行听到萝茵和张韵微的闺房私话后,思量再三,因干涉到了我儿子的平安,我必须采取点措施了,所以,我决定将此事告诉李昭。但我没有同他说,其实在丽人行的时候,我让秦嬷嬷暗中往公主的糕点里加了点落胎的药。
  剂量不大,大夫绝对诊断不出,只是会让公主出现胎气震动。
  公主回府后,果然召了驸马来房里。
  俩人刚欢好了没一会儿,公主身上就见红了,驸马惊慌得要命,忙要宣大夫来瞧,公主害怕怀孕的事败露,呵斥了驸马,说她不过是来月事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当即就将驸马赶了出去。
  紧接着,公主暗中命人赶紧将大夫唤来,又是扎针、又是熏艾,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是将孩子给保住了,她也不敢挪动了,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胎。
  而驸马觉着萝茵主动找他行周公之礼,想是与他和好。
  于是乎,这个老实人次日天不亮就亲自下厨,做了些补血舒经的药膳,巴巴儿地提着食盒去探望妻子,不出意外,吃了个闭门羹。
  正在这个当口,李昭的谕旨来了,命他即刻带着字画前往江州,找寻朱九龄。
  驸马虽说担忧妻子,可到底不敢抗旨,只能赶紧让下人拾掇了衣物细软,匆匆赶赴江州。
  袁敏行前脚刚走,密旨后脚就到了公主的心腹大夫手里。
  无他,李昭命那大夫开药,将公主肚子里的孽种尽快除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大夫虽说吃公主的月银,可他敢忤逆皇帝?家里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当晚,大夫便往公主的粥食里下了点药,不到半个时辰,公主就落胎小产了。理由嘛,公主近来房事太过频繁,伤到了胎儿。
  其实萝茵心里清楚到底和谁太过频繁,但还是将邪火转移到了驸马身上。奈何袁敏行不在家,她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将在驸马跟前伺候的丫头婆子唤来,赏了一顿板子、几十个嘴巴子,这才解气。
  那几日,恰巧是李昭贬李璋为郡王的时候。
  眼瞧着哥哥被皇帝责罚闭门思过,不甚受宠,再者她公爹早都让人给她递过话,这时候千万别去求情,也别在外人跟前说什么抱怨的话,触了陛下的霉头,恐对王爷更加不好。
  萝茵就算再蠢也感到不安了,压根不敢表现出滑胎的迹象,每日家强撑着赏花、游湖,养了些日身子,心情越发烦闷,终于按捺不住去了澄心观,找表姐韵微说话,顺带让心腹去把情夫寻来。
  这可就落到了李昭的网里。
  抚鸾司的女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道观,黄梅带人拿下公主府的侍卫和奴仆,张韵微和萝茵听到了动静,赶忙安排情夫从密道逃离,奈何还是没来得及,当场抓获。
  那所谓的情夫小宝儿,竟然是梅濂的庶长子福宝!
  后经黄梅查看,原来张韵微的闺房中暗藏了个精妙密室,除非按动机关,否则根本打不开。那密室在地底下,修了个华贵无比的闺房,拔步床、浴桶和琉璃屏风应有尽有,好些物件都是上赐的,衣柜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男女衣裳鞋袜,描金匣子里有一厚摞互表思念爱意的情诗。
  密室跟前修了个长长的甬道,蜿蜿蜒蜒几十丈,出口是道观附近的一户普通花农的院子。
  当时抓获后,三人都慌了。
  萝茵试图解救,强横地扇了黄梅一巴掌,喝命黄梅立即释放情夫,并退出澄心观,所有的事由她一力承担,过后她自会去跟陛下解释。
  黄梅摸了下被打得发红的侧脸,笑了笑,只说了句:“抚鸾司是直接效命陛下的,公主无权干涉臣办案。”
  说罢这话,黄梅便让下属行动,往福宝嘴里塞了麻核,和张韵微一齐押去了抚鸾司内狱。
  公主则被捆了送入宫中,暂囚禁在永和宫,命女卫军严加看管,不许踏出一步,跟着公主来的各侍卫和嬷嬷、奴仆,包括澄心观里的众道姑,全都下了狱。
  至于袁家,李昭则让内官过去传话,只说郑贵妃突发凶病,宣公主入宫侍疾去了,暂时留宿宫中,不回家了。
  这事涉及两位朝中重臣,里里外外全都封死,一丝风都透不出去。
  重刑拷问了一晚上才知道,原来三年前公主落胎之后,紧接着就出了驸马和婢女杜若的事,她割了杜若的双.乳,做了道嫩.乳豆腐汤。
  驸马恐惧之下上告,此事实在太过残忍,李昭也包庇不了了,于是狠狠呵斥了萝茵,收回公主的一半的赏赐。
  萝茵心里烦闷之下,照旧去澄心观找表姐说话解闷,没成想走到半路,车驾与一辆轻便马车撞上了。
  公主府的仆僮凶赫赫地叱责那胆大包天的车主,直要去打人,那冒犯公主的车主赶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赔礼致歉。
  萝茵没当回事,让下人赶紧驱赶走这贱民,车驾行动间,她透过碧罗纱往外瞧了眼,谁知竟瞧见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她没忍住,将车窗轻推开,又看了眼,恰好与公子四目相对。
  公子一手背后,另一手拿着折扇,微笑着弯腰致礼。
  这一笑,便走进了公主的心里。
  没几日,公主就收到了一份赔罪礼,盒子里是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紫玉藤萝,另附一封致歉信,信中言辞恳切地说他初来长安不久,不懂规矩,没承想冲撞了贵人,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草民计较。
  落款:梅鉴容
  往来一旦起了头,后面就止不住了,私会的地点就成了问题。
  长安城人多口杂,况且各卫所衙门遍布,公主府和旁的地方肯定不合适,张韵微这时候建议,莫若在澄心观里修个密室,公主平日里来此处,名正言顺,认谁也拿不住什么把柄,容郎也方便。
  说干就干,由公主出资,暗中命人在夜间挖掘密道,半年方成。
  ……
  李昭原本下令,一旦找到那情夫便就地正法,哪知这胆大包天的小子竟是他最宠幸的梅尚书之子。
  当夜,他就将梅濂宣到跟前斥责。
  梅濂得知此事震惊万分,他是聪明人,晓得通奸事小,澄心观那个存在了两年多的密室才是要紧的;儿子和公主私会事小,怕就怕李璋小儿过去偶尔去澄心观,是不是在密室里见了什么人,暗中谋了什么事,这才要命。
  是啊,最近陛下贬斥了李璋,料想不仅仅是窥伺上意那么简单。
  梅濂从门外一路跪爬到花厅里,以头砸地,痛哭流涕地说自己教子不善,污涂了陛下的英明,忙从发髻拔下玉簪,直往自己心窝子里扎,先起重誓,说他真不晓得儿子和公主往来,紧接着为自己辩解,说当年废后一事是他承办的,早都得罪狠了张氏,临川王根本容不下他,他怎会和临川王亲近?他此生只对陛下一人忠诚,绝不敢有二心。
  李昭亲手扶起梅濂,说朕怎不知仁美你的忠心和为人?你把孩子领回去,好好问一问,管一管罢。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是让梅濂去亲自审问处置儿子。
  当年我还是梅家妇时,也曾抱过福宝,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此番在李昭和梅濂说话的时候,我躲在小门背后略看了眼,怨不得萝茵对福宝一见倾心,果真生的惊才绝艳,容貌比他父亲年轻时还要好,高大轩朗,貌比潘安,不论容姿身段,确实是要比驸马强百倍。
  这回抚鸾司和梅濂两头审问。
  抚鸾司这边无甚进展,萝茵的心腹近侍只知道公主与容郎私会,没发现旁的什么可疑之人。
  黄梅严刑拷打了张韵微,这丫头也是招供自己无权无势,只能靠讨好顺从公主换取些好处,不论是密室还是容郎,都是萝茵的主意。
  黄梅问她,临川王可曾与你有过肌肤之亲?
  这丫头倒是坦诚,说有,她过去甚至还怀过孕,可王爷畏惧陛下,压根不敢给她名分,后更是授意王妃给她灌了打胎绝育的药,托王妃的口给她讲道理,让她别太痴缠,守好本分。
  黄梅再问她,临川王知不知道密室之事?这些年你父亲张达齐可曾找过你?
  张韵微矢口否认,说父亲早都过世了,袁首辅是王爷的恩师,且王爷这些年与妹夫袁敏行素来要好,若是知道萝茵私会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梅家庶子,早都出面管教制止,不会等到今日。
  十二道重刑下去,张韵微被打得奄奄一息,可不论怎么逼问,依旧是上面那番说辞。
  至于梅濂这边,也没问出什么。
  梅鉴容只承认故意接近公主,那也是因为父亲不管他,他只能给自己挣一份前程,哪怕当公主的面首也无妨。
  这事我和李昭倒是清楚。
  我说过,梅濂是个善揣摩人心的小人,他知道当年我和刘玉儿的矛盾,为了讨好我和李昭,这些年他一直把福宝放在曹县,让儿子跟着祖母过,数年来不管不问,便是福宝成亲,他也只是派管家去送了份礼,吩咐无事不用写家书。
  后这男人更是发了狠,在福宝参加乡试的时候,他暗中命人往福宝笔筒里塞入与考题相关的文章,结果被考官当场搜查出来,赶出考场,上报给学政。
  云州学政知道福宝是梅尚书的儿子,一时不敢处置,写信给长安,询问梅尚书的主意。
  梅濂大义灭亲,回了几个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云州学政得到批复后,揣摩了两日,经“高人”指点后,作出判决:革除梅鉴容功名,终身禁考,并戴枷号两个月,以儆效尤。
  梅鉴容没有夹带过,自然是觉得无比冤枉,数次写信给父亲,要求父亲出面彻查此案,没成想换来父亲一顿呵斥:“靠歪门邪道谋求仕途,真是丢尽了老子的脸,本官身为部堂大臣,当以身作则,断不会容忍此等败坏考风公正之事。”
  一句话,就把梅鉴容给堵了回去。
  白氏过世后,梅鉴容便携带妻妾子女回了长安。
  只是梅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莲生,当年莲生在曹县时,可是受够了白氏的奚落还有小福宝的刁蛮,怎会容得下福宝一家子,于是随意在府邸一角拾掇出个院子,安顿下这个庶长子,每月按例给些银子。
  福宝两口子去给太太请安的时候,莲生也总不给好脸子。
  再加上而今梅濂看重教养嫡子,也是不大搭理福宝,只是在衙门随意给儿子找了份文书的差事,时时刻刻让管事过去训话,长安可不是老家那种小地方,别随意结交权贵,给老子惹事。
  梅鉴容几头受气,最后心一横,索性搬了出去。
  他从同僚好友那里得知,陛下唯一的女儿萝茵公主时常去澄心观参拜,同僚打趣他:“梅老兄你如此才貌,何不试试走一下公主的路子?爬女人裙带不丢人,飞黄腾达才是要紧。”
  梅鉴容眼前一亮,忽然想起自己在史书中读过,秦朝赵太后之嫪毐,唐朝武则天之张昌宗兄弟,不都是靠着女人升官加爵的么?
  想到此,梅鉴容说做就做,事先打听到公主那日会去澄心观,于是静等在路上,制造邂逅偶遇,后更是变卖家产,买下那块“藤萝紫玉”。
  二人在一起后,且不说彼此在绣床上得到了满足,单单公主这两年多给他的宝物财货,就够他吃几辈子的了,公主还答应了他,过些日子会想法子,给他在六部谋个差事。
  哪料差事没谋到,丑事却被发现了。
  梅鉴容的这番供词,可信么?
  我是持疑的。
  福宝是跟着白氏长大的,白氏会说如意的好话么?
  好巧不巧,他和公主非要把幽会地点选到澄心观?
  可是内狱和梅府的供词就这些,打死也问不出什么了。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多心了?兴许老陈当年分析错了,张达齐早都死在了十年前,我是自己吓自己?
  梅濂比我更害怕儿子和李璋勾结,而他是当年勤政殿风波的过来人,更是知道李昭难以启齿的心病。
  所以,这位以狠辣著称的梅郎当机立断,做了一件事,他打断了长子一条腿,并且把儿子阉割了,紧接着就把中伤昏迷的儿子暗中抬到李昭跟前,声泪俱下地说臣有罪,求陛下处死这孽障。
  李昭瞧见梅鉴容血呼啦差的裆部,心里那口气总算顺了些,叹了口气:“小孩子家不懂事,仁美你也忒狠心了,不至于如此啊。如今要紧的是把这宗丑事遮过去,省的到时候李、袁、梅三家成了朝堂的笑话。朕瞧你那嫡子鉴征是不错的,与瑞王年纪相仿,等瑞王回来后,便叫他做王爷的伴读罢。”
  梅濂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连忙跪谢皇恩,眉眼间的烦郁登时一扫而光。
  当晚,梅濂就命人将重伤的长子一家送出长安,具体送去什么地方,谁都不知道。
  至于内狱那边。
  所有隐瞒不报公主通奸一事的,皆杖杀,公主近身伺候的宫人赐死,余者皆发配边疆充军。
  而张韵微,只要不死就接着审。
  自古以来,储君之路大多都是血淋淋的,当年李昭的上位太子过程如此,如今睦儿和李璋之争也如此。
  这,还只是个开始。
 
 
第174章 《江城艳行曲》   两宗事
  萝茵和梅鉴容通奸一事, 被李昭雷厉风行地解决了。
  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公主府仆僮死的死、充军的充军,而那位素来高调娇蛮的江城公主很久没有出现在各高门豪贵的席面上,驸马居然也告了假远赴江州, 这事忒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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