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蔡居笑得暧昧,躬身往后退了几步,可面对胡马的时候,又是一副傲慢,他上下打量胡马,当着胡马的面儿打开手谕,冷声道:“胡公公,还不跪下接旨?”
  胡马眯眼,仔细端量手谕上的字迹和玺印,脸色大变,立马跪倒在地。
  蔡居勾唇狞笑,盯着胡马,口述手谕:“胡马以权谋私,现革除其掌印一职,交由北镇抚司彻查。”
  我登时惊住。
  胡马这些年一直小心谨慎,惟李昭马首是瞻,避着后宫和权阉勾结的忌讳,知道云雀是我的心腹侍女,哪怕再喜欢,多年来也都不敢随意亲近,便是睦儿送他一只普通玉马,他都不敢接,千里迢迢让人送回洛阳,自行罚跪勤政殿外,说胡马以权谋私,我是万万不信的。
  果然,胡马也是愣神了,他立即要站起斥骂蔡居,可顾忌着那张手谕,已经起来的一条腿立马跪下,细思片刻,冲宫廷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老奴伺候陛下三十余年,从未越矩半步!老奴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怨言,可北镇抚司是个能把白打成黑的地方,老奴若是到不了陛下跟前陈情,愿跪死在此处,以报君恩。”
  蔡居一愣,眼里转了几个来回,冷笑道:“陛下知道你这刁奴会狡言拒旨,行了,也别说儿子不念往日的情分,胡大伴既觉得自己冤枉,那便随咱家进宫面圣罢。”
  胡马拳头攥起,挣扎着站起领旨,忽然,他指向蔡居跟前站着的一个内官,厉声喝道:“孙潇!你们几个素来跟着蔡居上蹿下跳,是不是你们在陛下跟前进谗言,污蔑咱家!”
  那个叫孙潇的太监身子一震,尖着嗓子斥道:“胡大伴攀扯谁呢,你觉得自己无辜?哼,当年谋害圣躬和小王爷的梁元是谁提拔到勤政殿的?梁元跟谁学的下毒?今儿杜仲那老不死的妄图毒害陛下,已经交代……”
  话还未说话,蔡居反手就给了那姓孙的太监一耳光:“闭嘴,同他说那么多作甚!”
  蔡居转动着小指上的金戒指,斜眼瞟向胡马,阴森森笑道:“请吧胡大伴,有什么冤屈尽管到陛下跟前说去。”
  我心里的不安越发重了,杜仲跟了李昭这么多年,怎么会毒害李昭?!
  而就在此时,杜朝义站不出了,老人急得六神无主,重重地拍了下大腿,立马就要出去问清楚此事。
  还是睦儿手疾眼快,一把捂住杜朝义的嘴,不让他动弹。
  我们里面的动静吸引住了外头的人。
  蔡居再次面向内间,躬身见礼,扬声笑道:“陛下龙体欠安,宣娘娘进宫侍疾。”
  事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有理顺思路,可下意识告诉我,不能进宫!
  往前看去,蔡居将手谕交给底下人,立马要往里走。
  而此时,大福子次郎一声拔.出绣春刀,睦儿这边也丢开杜老,掀开珠帘,大步走了出去。
  蔡居一看见睦儿,立马行礼,谄媚笑道:“原来王爷也在哪,是这样……”
  “我娘身子不适,今晚不进宫了。”
  睦儿出言,打断蔡居的话头。
  蔡居忙笑道:“这……陛下想见娘娘,兴许……要同娘娘说些话呢,奴婢只是来宣口谕,谁、谁敢违逆陛下呢。”
  啪!
  睦儿直接扬手扇了蔡居一耳刮子,他登时怒了,两指指着蔡居的门面,喝骂:“听不懂人话?本王说了,娘娘凤体不适,无法进宫!”
  说到这儿,睦儿一把揪住蔡居头顶的发包,恨道:“你算什么东西,哪怕是奉命给胡大伴传手谕,也能踏入皇后寝室?有没有规矩!本王今儿就算宰了你,看看陛下会说本王什么不!”
  蔡居眼里明显闪过抹惊惧之色,皮笑肉不笑道:“这、这……王爷莫生气,奴婢也只是传陛下手谕而已。”
  “王爷。”
  胡马忙走上前来,抓住睦儿的胳膊,劝睦儿松手,微微摇了下头,皱眉道:“不可违抗陛下谕旨,陛下素来疼爱娘娘,想来会通情达理,体谅娘娘身子不适的,今夜便由老奴一人入宫面圣陈情,出得来是老奴的造化,出不来,便是老奴报天恩了。”
  “大伴!”
  睦儿反握住胡马的手,显然不愿胡马被带走。
  “没事儿。”
  胡马莞尔,冲睦儿笑道,可眼珠转动,朝我这边望来:“梁元之死早有定论,此人就是张氏暗中安插在勤政殿的,老奴识人不清,看他会两手按摩功夫,便把他抬举到勤政殿伺候陛下,没想到竟引狼入室。老奴一生坦坦荡荡,相信陛下绝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胡马反复摩挲睦儿的手,笑道:“好王爷,快放开,仔细伺候皇后娘娘要紧。”
  睦儿再三不舍,最后还是松手了。
  没一会儿,胡马就被蔡居等人带走了。
  室内外再次回复安静,可不安却萦绕在我心头,脚底一踉跄,差点摔倒,得亏有秦嬷嬷扶住。
  杜老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儿地重复:“这不胡说八道么,我儿杜仲这辈子老实稳重,怎么敢毒害陛下?平素他给陛下开方子,都得拿了脉案问我,数位太医商议妥当了,才敢给陛下用,他他他,杜家百十口子人,他全然不顾嘛,怎么会这样。”
  这时,一直跪着的杜寂爬上前来,哭道:“娘娘,您要救干爷哪,蔡居那王八蛋早都想取干爷而代之,在陛下跟前抓尖卖乖,对了,自打上回他私自换孙少爷的玉璧讨好王爷开始,干爷就容不下他,命奴婢们暗中去查此人。”
  “查到什么了?”
  我忙问。
  胡寂手竖起指天,做出发誓之样:“奴婢们查到,蔡居似乎是镇国公外室苏薇的堂兄,如今正在查他和镇国公勾结的证据,没想到陛下竟把干爷给……”
  苏薇?
  我脑袋嗡一声炸开,犹记得当年废后过去,我还怀着旸旸、朏朏,当时蔡居送我回府,路上略聊了几句。
  蔡居说他堂妹叫蔡薇,对他很好,后头被父亲卖去苏侯爷府上为奴,苏侯爷犯事抄家后,府中女眷有部分被充入宫中为奴,其中就有堂妹,后头说堂妹被先帝爷的一个妃子打死扔井里了。
  我当时看蔡居侍奉妥帖,还赏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好好安葬堂妹。
  蔡薇、苏薇……若进了苏侯府为奴,随主姓也可能。
  那这么说,蔡居早在数年前就效忠李璋?
  我现在简直心如乱麻,随意扯了件披风穿上,走到外室,看着守在门外的大福子,问:“陛下可有调动你们南镇抚司的谕旨?”
  大福子忙躬身道:“暂时没有,陛下今儿晌午只是命微臣守护好娘娘,其余的没再说。”
  我手按住发疼的小腹,扭头问秦嬷嬷:“咱们府上在宫里也有不少人,今儿陛下遇刺,就没人出来传消息?”
  秦嬷嬷急道:“老奴奉您的吩咐出城寻杜老去了,将将回府,未曾见宫里的那几个太监宫娥。”
  “那这么说,宫里现在彻底封锁了。”
  我当机立断,吩咐大福子:“最近都是抚鸾司上值,你暗中打探一下,有没有黄梅的消息。”
  随后,我吩咐秦嬷嬷:“这事来的太突然,怎么瞧都透着诡异,去,赶紧去把孙储心、武安公、羊羽棠、袁文清宣来。”
  睦儿上前扶住我,皱眉道:“娘,我看首辅就不必了,他也是李璋的老师。”
  转而,睦儿思量了片刻,沉声道:“把梅濂宣来!”
  ……
 
 
第187章 夜会   慌、忧、乱
  等都嘱咐妥当, 人都走后,就只剩下我们娘儿俩。
  方才胡马被蔡居这样狂妄地带走,云雀已经急得生生晕了过去, 她是经历过当年梁元巫蛊案的, 知道这里边的厉害,醒后跪下哀求我, 一定要把胡马平安救出来。
  而睦儿呢。
  儿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小杌子上,一声都不吭, 双手用力地反复揉搓脸, 出气似的狠狠抽打了几下自己的腿, 最后, 儿子猛地仰起头看我,泪流满面, 哭得身子直打颤,问我:
  “娘,我爹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咱俩的事, 大伴可是伺候了他一辈子的人,怎会说怀疑就怀疑, 说下狱就下狱, 他、他不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啊, 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出事?”
  紧接着, 睦儿恨得咬牙低吼, 眼里的杀意甚浓:“若是爹爹真出事, 我才不会顾及什么太/祖遗训, 李家人不许自相残杀,我必要手刃把害我爹的人,诛其满门, 将其挫骨扬灰!”
  我揽住儿子,任由他在我怀里发泄哭泣。
  在睦儿心里,父亲是无比重要的一个人,他害怕父亲会不顾念旧人之情,更害怕父亲会遭遇不测。
  我这会儿心里也慌,可我得稳住自己。
  我摩挲着儿子的背,柔声道:“宫里具体什么情况,咱们现在都不知道。娘方才给你说过去的事,你也知道,你爹爹他是个好人哪,咱们谁都不希望他出事。可儿子,这会儿咱们都得镇静,以不变应万变,不论好的还是坏的可能,都得顾虑到。你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一直都是爹爹和娘亲最骄傲的小木头,这时候更得冷静。”
  ……
  *
  夜越来越深,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起了雨,惹人烦心。
  我换好了衣裳,随意梳了个发髻,没什么心情施粉涂脂,双臂环抱住,在花厅不知拧了多少个来回。
  我和儿子商量过了,此时绝不可贸贸然入宫,手谕上的字迹印玺虽是李昭亲笔所写,但也不排除仿造的可能啊。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宫门锁闭,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李昭到底是平安还是被挟持了。
  我从未这么慌乱过,这时,有个丫头给我端了碗燕窝,我烦躁之下直接打翻,扇了那丫头一耳光,呵骂了几句,让她滚。
  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孕,容易着急上火,我也想冷静,可我怎么冷静的下来。
  我从柜子里找到他素日穿的寝衣,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闻上面熟悉的小龙涎香味儿,那个不好的念头反反复复地浮现:李昭不会已经去了吧?
  真的,我宁愿他糊涂了,想要杀遍身边所有亲近的人,也不想他有事。
  可他不是个糊涂人哪。
  李昭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把这份焦虑带给旁人,只能趁儿子他们不注意,偷偷用簪子扎自己的胳膊,试用疼痛来逼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
  ……
  杜老因太监孙濂那句杜仲下毒谋害圣躬,急得要命,说陈砚松今儿同他一起回长安城,外男无旨不可入府,老陈便就近住在客店里,等着改日递上拜帖,我接见他,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老陈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便也请来议一议,也是好的。
  我应准了。
  夜雨凄迷,寒气一层层上涌,将蜡烛吹得左摇右晃。
  最先来的是老陈。
  原本秦嬷嬷事先准备了遮挡的屏风,我先麻烦,便让人撤去了。
  花厅里点了数盏灯,案桌上摆了各色果子茶水,香炉里燃了好闻的李王帐中香。
  我刚坐到椅子上,就看见云雀将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领了进来,正是陈砚松,十多年过去,老陈养护的不错,并无甚变化,还是那样的俊雅,他穿了身宝蓝色圆领直裰,头戴方巾,手里拿着把折扇,蛮不像商人,倒像个翩翩书生,他一进来就跪下磕头,仰头望向我,笑道:
  “草民陈砚松给皇后娘娘请安喽。”
  老陈眼睛上翻,打量我,嘿然笑道:“多年不见,娘娘风华依旧,如今更是一步登天,贵为皇后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老陈。
  我赶忙让人扶起老陈,顺口寒暄了几句:“大哥这些年日子可还顺心”
  老陈小指挠了下头皮,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抿了口,拍了拍细白的脸庞,笑道:“虽说总被闺女嫌弃,可咱脸皮厚,照旧隔三差五地去左府看我那四个小孙儿。总算老天待我不薄,对喽,我外孙小笠儿是个不错的娃儿,这回本来要带他来给娘娘磕头的,顺带认认长安的亲戚,没想到刚出洛阳没多远,袖儿就追了过来了,这臭丫头,当着那么多将士的面儿,臊她老子的脸,说我拐带幼童,要报官抓我……”
  老陈翻了个白眼儿:“没俺老陈,哪儿来的她和她那几个娃儿,她厌恨我,我的孙儿们可跟我亲着呢。”
  杜老见我们在这紧要关头闲话家常,急得直瞪陈砚松:“陈老弟,你还有心情说这些,还是帮娘娘想一想宫里的事吧。”
  “你急什么。”
  陈砚松白了眼杜老:“娘娘走到如今这步,膝下三子,只要没有犯张素卿那种大错,能有什么事。”
  说到这儿,老陈用只有我们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了句:“倘或是那什么国公搞事,那正好有理由彻底收拾掉他这一党,这是好事,急个屁。”
  我知道,老陈看出来我的焦虑,是想让我分分心,别太急躁。
  有老陈在,我的心也安了几分。
  是啊,我早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两手空空的小妇人,且不说李昭一直对我疼爱有加,便是李昭真跟我一刀两断,也要顾忌睦儿还有朝中数位重臣、洛阳荣国公等人。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也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灯影恍了几恍,乌压压进来数人。
  有大福子、四姐夫孙储心、孙学礼父子,我侄子鲲儿,前夫梅濂,武安公和他孙子何道远,世子爷何寄和羊羽棠没来,因五军营驻扎在城外百里之处,何寄要督军,非诏不得随意回京,羊羽棠说要在家里找一个至关紧要的东西,让人带话,说不论这回怎样,他死生都站在睦儿这边。
  除此之外,该来的都来了。
  我坐在最上首,睦儿站在我身后,几位长辈们自坐在圈椅上,鲲儿他们三个后辈立在门口。
  众人在来的路上,已然知道今晚胡马被撤去掌印一职之事,都是在官场厮混了几十年的老妖精,不傻,皆知目前虽平静,可石子儿已经惊破一池春水,若不提前商量好对策,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闷雷声乍起,骤雨又至。
  我喝了口温水,用帕子轻擦了下唇,扫了圈众人,皱眉道:“诸位今儿都在勤政殿,亲眼目睹了李璋和梅鉴容是如何抨击本宫的,后陛下苏醒,让本宫先行回府,他去处理镇国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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