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我还是挺佩服我这相公,他没有童子功,硬生生靠勤勉来学,至于成果,我不敢说满腹经纶,可秀才的水平,勉强算达到了。
  等在丹阳县彻底扎稳脚跟、生意田产摆顺、与邻人熟悉、建立了我们自己的交友圈子后,我和大郎就开始筹谋,花点银子,去衙门做事。
  顺,都很顺的。
  唯一不顺的,就是我的身子。
  我不知道是那半年的牢狱,还是被那两个恶人羞辱,我的身子伤了,很难怀孕,自己开方子不成,我便到处求名医,药一包接一包地吃,都怀不上。
  白氏是个没远见的泼妇,没良心。
  一开始,她是万万不愿意梅濂娶我,后来看见我进退有度,持家有道,便开始讨好我,等大郎在丹阳县立住后,又开始闹腾,没别的缘故,就嫌我不生养。
  白氏想法设法地给大郎纳妾,可他心里到底有我,头几年是怎么都不肯的。
  如今想想,当年我们是少年夫妻,一起从苦熬出来的,情分自然是深。
  我向来不愿把当年那段艰辛又幸福的日子想坏,可或许,当年他也想纳妾,只不过没做官,书也没读好,我这个军师不能得罪,就暂且不考虑这事。
  当年我没有孩子,他常不在家,我又懒得和白氏斗嘴斗气,便把心思多半放在了盈袖身上。
  这丫头可怜哪,白氏厌恨嫌弃她,而她一年大似一年,她哥便不能像小时那样,对她又抱又亲,更不能给她换衣裳。
  于是,我和她两个外人,就成了梅家最亲近的人。
  我必须要让她读书识字,懂为人处世的道理,同时,我给她在人市上买了个干净的毛丫头,伺候她,陪她长大。
  长安豪族贵女们懂得那些品香、插花、弄茶,我的袖儿也得懂,袖儿从头到脚,我都给她精心养护起来。
  可以说,袖儿童年没怎么过苦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十分依赖我,信任我。
  当年在丹阳县的头几年,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几年。
  我和大郎虽没孩子,可是我们共同教养着袖儿,晚上我充当先生,考他们兄妹两个写字,我们三个每夜都能痛痛快快地笑一场。
  这样的幸福很短暂,很快,大郎就娶了二房,卖油郎家的闺女。
 
 
第7章 玉人来   纤纤玉人来
  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譬如生老病死,躲不过。
  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梅濂娶了二房。
  算算吧,那是我们成亲的第六个年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难过。
  尽管小时候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事,也知道正头大娘子该大度,帮丈夫料理纳妾找通房,可我是个女人,怎么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在丹阳县扎下根后,我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我曾经纠结了无数次,要不要给八弟和四姐写信,告诉他们我很好,可每每提起笔,最后落在纸上的,只有泪花。
  我担心一但我写了信,若是被东宫里的人发现,不仅我的亲人会遭殃,就连我辛苦经营多年的家都会破碎。
  所以,我必须是个没有娘家的人。
  没有娘家,你再强势,再贤惠,受了委屈时,就是没人帮你出头,没人给你讨回公道。
  最先开口,提出要给梅濂纳妾的,自然是白氏。
  当年我的人缘不错,众人都骂白氏,得这么好的儿媳妇还不满足,纳什么妾。
  日子越过越久,渐渐的,周遭的邻人和好友,也开始在我跟前提纳妾的事了。
  虽然梅濂明确表明过,他会等我调理好身子,同我生儿育女。
  可我知道,他其实早都动过这个念头,只不过给我留面子,没有说出口罢了。
  有些事,我也没说出口,不代表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逛过窑子,那次和同僚吃酒,醉后留宿在花娘屋里,后来清醒的时候,又去过一次。
  我还知道他会有意无意地碰一下家里那个丫头,赏个钱或一块糕点,他不主动不表示,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会瞎想,会往上凑。
  我装作没看见,不知道。
  袖儿心疼我,她看见了,知道了,狠狠闹了场,最后把那个丫头发卖了。
  他心里憋闷,挨了妹妹的数落。
  他也真的疼妹子,顶多铁青着脸,从不会打骂。
  可对我,就不一样了,他不曾说什么,可却让我别给袖儿教不好的事,小小年纪这么泼,以后哪家公子敢要。
  他以为,是我挑唆的。
  我想和他闹、撒泼,可我做不来。
  我没说,只是笑笑,然后背着人哭,当然,我哭的时候,会让他恰巧看见。
  他心里有愧,没再做过这些龌龊事。
  可白氏不会善罢甘休,直接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嫁到梅家这么多年,连个屁都不放一个,真该休了。
  在和我闹的同时,她开始给儿子找合适的女人。
  与其说合适,倒不如说,就等一个时机挑明。
  那个女人姓刘,名唤玉儿。
  是街面上刘记油铺家的闺女,家中不是多富贵,父母兄弟都还算老实。
  刘玉儿当年嫁进来时才十七,据说做姑娘时常帮父亲看铺子,每次看见路过铺子的梅濂,都会笑着打招呼。
  刘玉儿知道白氏想给儿子娶二房,就上了心,经过她家父母、媒人几相说和,这事就成了个七七八八。
  我清楚,二房进门是迟早的事。
  我忍着恶心,装作大度,打听刘玉儿品貌,更和这个女人说过几次话。
  袖儿知道我的苦,一直闹。
  在亲事定下来后,袖儿发了脾气,打砸了许多瓷器碗碟,放出话,若哥哥娶了那个女人,她就给自己找个丈夫,和人私奔去。
  这个傻孩子呀,说的都是傻话。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娘家,可这丫头,她就是我的娘家呀。
  果然,白氏将袖儿捆起来,用木条狠狠打了一顿,锁在柴房里,等她哥成亲后再放出来。
  那天,他娶了二房。
  我盛装打扮,笑盈盈地接过刘玉儿递来的茶,并且进进出出地招呼亲朋好友,大家都夸我懂事,大度,能容人。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心上如同插了把刀子般疼。
  洞房花烛夜,新房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床摇晃声,我坐在铜镜前,哭了,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然后笑了。
  我跑去柴房,把袖儿松绑,抱着她,放声大哭。
  这傻丫头摩挲着我的背,气道:“没事嫂子,你还有我呢,我哥要是待你不好,我嫁人后,就把你接走,我管你。等着瞧吧,瞧我以后怎么折磨那个姓刘的小娼妇。”
  这就是我教养出来的丫头,多好呀。
  新婚燕尔,刘玉儿容貌虽远不及我,但胜在年轻、新鲜,又对梅濂痴心一片,崇敬不已。
  梅濂不爱这女人,可就是愿意去她房里,当年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哪里输了。
  后来,当我跪在李昭脚边,娇怯怯说着奉承献媚的话时,我忽然明白了,有时候男人的虚荣是在女人身上满足的。
  他们成婚后,袖儿果然一直冷着脸,刘玉儿再讨好,这孩子都不理,便是梅濂,她也是两三个月没同他说话。
  白氏自然高兴。
  一个是她肯定会抱上孙子,再一个,她认为儿子太宠我了,事事顺着我,她并不愿意看我太得势。
  这下好了,终于有个人和她一条心,以后能一块对付我。
  刘玉儿刚嫁过来时,对我事事恭敬,一口一个姐姐,可是,当她被诊出喜脉后,对我的态度慢慢就变了。
  笑容里满是得意和讥讽,每当梅濂买回来补品,她还会特意在我面前吃。
  她和白氏,没少给我使绊子,没少奚落我。
  我没反击,依旧贤惠大度。
  我这个人还有个优点,就是能忍,如果要报仇出气,我可以忍很多年,找到最合适的机会,狠狠打击。
  曾经,看着刘玉儿渐渐大起来的肚子,我真的恨,更多的是羡慕。
  我嘲笑自己:如意娘啊,你就是个不祥之人,怎么会有子嗣。
  后来,过了很多年。
  我怀孕了。
  我这才知道,我只是不易受孕,而不是不能怀孕。
  我是孩子的母亲,可孩子的父亲,却不是梅濂。
 
 
第8章 问鬼神   貌丑没本事
  谁不想日子能平安顺遂的过下去?
  我不是天生就喜欢算计毒杀人的恶妇,如果没有触犯到我的底线,我绝不会让自己手上沾血。
  二十三岁以后的五年,我过得有些憋闷。
  刘玉儿在嫁进来的那年,就有了身孕,次年生了个儿子,小名唤福宝。
  白氏得了孙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为了让刘玉儿奶水充足,每日流水似的往家里买补身的珍品。
  家中虽说有良田铺子,到底不似公侯伯爵之家那样富贵,能将燕窝当白水似的吃。
  为了节省开支,白氏要求将家中的仆人丫头裁些出去。
  那时我家有一个厨子,四个丫头,两个仆人。
  袖儿跟前放一个,我和梅濂房里一个,白氏和刘玉儿各一个。
  白氏早都和刘玉儿暗中商量过了,先动了袖儿的丫头。
  梅濂当然第一个反对,他觉得县里有头脸人家的姑娘,跟前定有丫头伺候,袖儿眼瞅着就到及笄之年,来日议亲、陪嫁……贴身丫头是必不可少的。
  刘玉儿在奶孩子,白氏身子不好,那么要裁撤的,自然是我跟前的。
  我知道,这只是这对婆媳架空我的一个先招。
  之后,刘家人常常过来串门,给女儿拿主意。
  其一,他们认为,如果要让女儿当上梅家的当家主母,一定得把管家大权抓到手;
  其二,眼瞅着梅大郎在县令大人跟前日渐得脸,以后肯定会有个一官半职的,若要让女儿彻底在梅家说上话,得亲上加亲,梅大郎最疼他那个妹妹了,得让盈袖嫁给刘家的孩子。
  其三,他们也在糊弄我,与我打好交道,说福宝不仅是玉儿的孩子,更是如娘子你的,日后肯定会孝顺你这个嫡母的,让我也多疼疼孩子,给他教做人的道理,这才是一家和顺。
  孩子不是自己的,怎么可能养的熟?再说了,福宝有亲娘、外祖、舅舅一干亲戚在,焉能认我?
  当年我的确废了苦心教养盈袖,除过读书品茶这些,我还请了名师给她教作画下棋,亲手配了宫里才有的润肤膏子,从六岁一直让她搽到十八岁,养的她肌肤莹润,玉体生香,再加上这孩子长得实在美,家教又严谨,还没及笄就有来说亲的,及笄后,那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这不,刘家就看上她了,是刘玉儿的堂兄。
  那刘堂兄家里很一般,貌丑没本事,一天到晚净是吃酒赌钱,我不知道他们家哪里来的脸面提亲,为何会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袖儿。
  我和梅濂自然是一万个看不上、不同意。
  可白氏却觉得好,认为袖儿貌相妖媚,就得有厉害的丈夫辖制住,再说刘梅两家是亲戚,若成了,岂不是亲上加亲?
  当年我听了这番话,心窝子疼了好几日。
  我真是不明白,哪怕养只猫儿狗儿,这十几年也该有感情了,白氏为何如此嫌恶孩子。
  得亏梅濂是一家之主,听了这话,发了大火,动手打了刘玉儿几耳光,警告她,若再敢打我妹妹的主意,立马休弃了她,还有,不许再在母亲跟前搬弄挑拨。
  刘玉儿仗着有儿子,这才有恃无恐地上蹿下跳,挨了打后,终于看清形势,梅家她说了不算数,盈袖她动不得。
  我说了,如果不踩我的底线,我是不会下手的。
  袖儿就是我的底线。
  我出身世家大族,就算跌得再低,谈吐气质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为了不让众人起疑,我告诉大家,我是侯府里的奴婢,因侯爷犯事,我们家被发卖,幸好为大郎所救。
  如此,大家就恍然,哦,怪不得如娘子懂这么多,原来伺候过王侯小姐。县里一些小门户的父母,多将姑娘送到我这儿,央告我教一些管家理事、为人处世的道理。
  再加上我处事公道,为人谦和,也常被县中大家族邀请去参与分家、断事的事宜,因此,在丹阳县的那些年,我的口碑和人缘都不错。
  我说过,我有个优点,就是能忍,会找个合适的机会,狠狠打击。
  我不会自己动手,但我在和三姑六婆拉家常的时候,偶尔埋怨几句刘玉儿。
  而这蠢货又是个尖酸刻薄的,又小气,常为了一两个闲钱,和小贩邻里吵得不可开交。
  时日长了,刘玉儿在妇人堆里的名声渐渐变得很差。
  我知道,白氏又是个深信鬼神的,于是很早之前,我就借着盈袖高热不退,将李道婆请进家里瞧瞧风水,白氏和刘玉儿这两个愚妇,拉着李道婆让给她们看手相,给福宝算命。
  这起江湖骗子,都是靠嘴来混饭吃的。
  先夸一通,说两位夫人好命,梅大郎以后官运亨通,富贵无边;然后再贬一通,说福宝命里带煞,魂儿不全,家中有小人作祟。
  我自然要将这满口胡说的道婆赶出去,于是,顺理成章地得罪了李道婆,她肯定会在白氏和刘玉儿跟前搬弄是非,胡乱批我八字,说我防梅家。
  最后,我只能气得撒开手不管,由着她们闹去。
  这不,后来就闹出了大事,刘玉儿一尸两命,白氏瘫了。
  人都说,二十八岁时人的一个分水岭。
  好像是。
  二十八岁前,我过得虽憋闷,可总算是小打小闹,一切都在算计掌握中。
  二十八岁以后,梅濂摊上事了,而我,乃至盈袖的命运,也再一次被改变了。
 
 
第9章 妾无良   妩媚且有风情
  那年的我二十八岁了。
  尽管有些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可能儿女已经在议亲,再过两年,说不准都能当祖母了。
  可我,从不觉得自己老了。
  反而,我觉得二十八岁,才真正的在过日子,做一个女人。
  我的身体和头脑经过岁月的洗礼,更加成熟、妩媚,具有风情;
  我的性情更加沉稳,怎么说呢?用隔壁何家奶奶的话说,做事做人就像煮沸的锅,你得把它按住了,别轻易漏了气,泄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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