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讲,就算衣服能撞衫,这小男孩儿左颊下眼睑那儿的泪痣,总不能是椿岁睡迷糊了甩上去的墨点子吧?
虽然这纸上的小男孩笑得也太可爱了一点,显得和江驯没半毛钱关系。
椿岁也不知道自己是紧张的还是心虚的,耳朵尖尖倏地一热,猛地把笔记本从杭宗瀚手里抽回来塞进书包。
故作镇定地面无表情,椿岁说:“都看见了?”
“……”杭宗瀚赶紧摇了摇头,椿岁眯了眯眼睛,一脸“不说实话就灭口”的样子,杭宗瀚又飞速点了点头。
椿岁看了眼时间,站起来:“拿上书跟我出来。”
被无情拖走的杭宗瀚:“……”合着还要找个偏僻的地方灭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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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岁把人带到小操场后面,一把将人拍坐到了篮球架上,居高临下,耷拉着眼皮,用商量的口吻小声威胁道:“你要是说出去,我杀你灭口吧?”
杭宗瀚满脑子都是那个歪着脑袋笑眯眯的小人,忍不住问:“你你你你喜……”欢江驯啊?
杭宗瀚酸溜溜地说了半截话,椿岁就打断了他:“对,我喜欢画画!还喜欢画长得好看的行不行?”
然后瞪着他,大有他再多废话一个拼音就把他揍成一幅画的架势。
“……”杭宗瀚撇着嘴,“行,知道了,明白了,你喜欢画画。”
椿岁看着他屈服但认真的表情,缓缓吁了口气。虽然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极其此地无银,但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笔记本上画了谁。
结果,还没等她缓半口气,就看见杭宗瀚眼睛有问题似的一顿乱眨。椿岁撇撇嘴:“别告诉我你眼睛进砖头了啊,有话就说,暗示什么呢?”
杭宗瀚认命捂脸。
“你俩干嘛呢?”江驯凉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椿岁猛地回头。
“我准备去买水正好碰到他/她!”俩人异口同声地说。
“……?”说完,又悠悠地转过脑袋,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默契。
江驯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
学校里什么传得最快?八卦。
那个什么H姓男子利用匿名群公告栏当表白墙的八卦,已经传到了他们班。
他记得,这个那天被人揍得睁不开眼睛了都没说自己认识椿岁的家伙,好像也是H姓吧?
捏着手里那瓶气泡水的指节紧了紧,看着表情略显心虚的小姑娘,江驯胸腔里跟她爱喝的气泡水一样,轻呲出泛着微酸的小泡泡来来:“别去了。”
椿岁眨眨眼,一脸认真地问:“那我走?”
“……”江驯咬了咬槽牙,头一回有点内伤的感觉,把手里捏着的粉色气泡水低低拎了下,低声对她说,“过来。”
第24章
椿岁眨眨眼,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
所以江驯是睁着眼睛就信了她的瞎话了?叫她别去了也只是因为给她买了喝的?
乖乖“哦”了一声,椿岁迈出半步,又忍不住偏头给了杭宗瀚一个“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的眼神。
杭宗瀚赶紧点了点头,却在椿岁转过头去的瞬间,又接收到了江驯来自远方的死亡凝视。
“……”不是驯哥你别误会,我和她不是……算了,解释不清了,江驯已经不分给他眼神了。
他这是什么命格,这也太惨了吧,这俩他都惹不起好么?
杭宗瀚认命地站起来,恍惚地往小超市的方向走。
椿岁有水喝了,他可不还得一个人把谎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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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节走班课,江驯什么也没问,椿岁自然也就只字不提。
毕竟他要是问了,她就得编瞎话。
江驯不仅没提,对她的态度还透着点诡异的咬牙切齿般的平和:“刚刚在老师办公室,我听说你最近还要做发哥给的卷子,晚上来得及写吗?”
椿岁暗戳戳一个哆嗦,嘬了口气泡水,心虚地说:“没有没有,这量也不算很多,我来得及来得及。”
小姑娘头都不抬,小呆毛在发心里晃来晃去,简直比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做贼心虚。江驯咬了咬牙,低声说:“这样啊,那我再给你加点量吧。”
可能还是作业太少了,小姑娘才有空想东想西。
“??”椿岁终于肯看他了,“别了吧!我还在长身体呢!睡眠也很重要的啊!”
看看她这可怜巴巴的身高和还没发育似的身材吧,你忍心吗?
江驯机械地勾着唇角,悠悠道:“时间那么紧,以后上课之前,不用自己去买水了。”
椿岁咽了一口,悄咪咪挠挠脸,乖乖“哦”了一声。
一直熬到下课,俩人各回教室。
杭宗瀚两节课都没敢去上厕所,就怕半道遇上江驯。
结果,明明看见江驯已经跟椿岁一道出教室了啊,为什么还能遇上?!
看着江驯什么都没说,嘴角平着朝他偏了偏下颚,杭宗瀚头皮一麻,跟了上去。
小操场篮球架下,同样的地点不同的问话。
“她多大,你多大?”俩人站定,江驯淡声道。
“……”杭宗瀚眼睛眨飞快,仔细揣摩着江驯的意思。
孩子大了,直说怕她有逆反心理。本来没什么的事情,他一提,反倒激起了小姑娘的兴趣。
还是警告一下她周围潜藏的可疑分子就行。也不枉费小姑娘一天到晚暗示他是老父亲。是吧。
江驯半耷着眼皮,无可奈何却名正言顺地想。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江驯垂眼看他,“陪着她瞎闹?”
“??不不不不是的驯哥,你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杭宗瀚赶紧说,“那个匿名群里的真不是我!”
“那她找你做什么?”江驯又笃定地问。
小姑娘虽然看着软和,没事儿的时候,也不吝啬在老师面前装个乖巧,但要真遇上什么事儿,只有她强迫别人的份。她不想做的事情,说破了嘴,别人都休想劝动她。
“她……”杭宗瀚开始犹豫是出卖队友还是保守秘密。
江驯看他的眼神又凉了两分。
“她就是跟我分享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并且让我不要说出去!”杭宗瀚赶紧说,并且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江驯,“她说她热爱学习的同时,还喜欢搞搞艺术创作。”
比如记笔记的同时,还喜欢画画你的Q版。杭宗瀚自认为颇懂语言的艺术,既帮队友保守了秘密,又不算欺骗了江驯。
江驯却一脸“你觉得我信吗”的面瘫表情看着他。
杭宗瀚:“……”惨了惨了惨了惨了,那天傍晚江驯揍绿毛还是黄毛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反正她不可能会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乱七八糟的人!”杭宗瀚非常上道地对江驯挤眉弄眼,用意念告诉他:她喜欢的是你,但是她不允许我说!你看我像敢说的样子吗?
“……”江驯抄在口袋里的指节蜷了下,某些念头,也像是在杭宗瀚似是而非的暗示里,戳着那层软软的壳子反复试探。
微咬了下槽牙,江驯莫名不想再问下去,也不想再想下去,只淡“嗯”了声说:“知道了。”
杭宗瀚抬手擦了擦脑门的汗。
就这?就这不凶神恶煞的都吓得人一头冷汗的男人,椿岁居然能画出他歪着脑袋笑成眯眯眼的样子。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情都是人类靠幻想出来的。这特么的绝对是真爱了。
江驯看得出,杭宗瀚不是在说谎,只是这种“她和别人有秘密,那个秘密自己却不知道”的感觉,又像那些呲着酸气的小泡泡一样冒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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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薄雾微浓,椿岁坐在江驯自行车后座上,享受着这两天的专车服务。
撑着自行车后座的横杠晃了晃腿,椿岁低声叫他:“江驯啊。”
“嗯。”江驯应了一声。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好像就在说:我在呢,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椿岁抿着唇角无声笑了笑,笑完又有点心虚。
时年下周一就要回来了,她大概就不能跟最近一样,天天放了学找江驯补课到很晚。她对不起亲哥,居然希望他在外面再多比几天。
“我哥……下周一就回家了。”椿岁说完,悄悄等着江驯的反应。
结果,江驯只是配合着不紧不慢的车链齿轮声,更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要是不能每天去乔熠那儿,”椿岁犹豫了一下,像怕他不答应似的,仰着脑袋凑近了些,小声问他,“不会做的题目,能不能发消息问你啊?”
小姑娘的声音,跟磕在了他肩窝里一样,因为怕他听不清,还特意拖着音调,气音似的延着尾音一字一顿说给他听。
特有的清甜香气掺着着薄雾,柔软地拂着他耳骨。
少年脊背绷了绷,下意识地微偏了下下颌。好像这样,耳廓上莫名染上的那点燥意才能褪下去几分。
这点只剩风声的没回应落在椿岁耳朵里,就成了江驯是在不乐意。
鼓了鼓脸,椿岁重新缩回去,有点小失落地垂着脑袋低声说:“是不是不行啊?”
正巧江驯非常配合地“嗯”了一声。
“??”椿岁噌地不失落了,气呼呼地晃了下腿,郁闷地嘀嘀咕咕,“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这句话呢啊?是不是早就觉得我麻烦了啊?”
“……”江驯瞥着地上乱晃的影子,右手下意识朝后挡了挡,无语地干脆停下来,长腿支着地,转头回应她,“我回的是你上一个问题。”
椿岁一怔,眨眨眼,唇角忍不住抿弯,清清嗓子“哦”了一声:“行,那快走吧!别迟到了!”
学校里不能骑车,椿岁快到校门口就跳了下去。
江驯垂眼看着她已经能正常用力的左脚,没说话。
椿岁心虚地睁大眼睛,严肃道:“你别看我好像已经正常了,但是路一走多,脚踝还是会痛的!”
江驯抬睫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缓眨着长睫点了点下颌。
椿岁咽了一口,也没管他信不信,陪他在学校车库里放好自行车,往教学楼走。
车库在连着小操场的北门,走的人少,俩人穿过小操场的时候,却遇到了熟人。
“江驯。”有人叫住他。
椿岁抄着兜愣了愣。
女孩子的声音很熟悉,她记得。是上回那个腿很长的高一妹妹。
椿岁顿住脚步,抄兜里的指节也不乱动了,莫名有些小紧张。
江驯本想直接走,奈何身边的小姑娘跟被叫住的是她一样,傻乎乎地站着不走了。
秦知希弯着唇角对椿岁点头笑了笑,才转头看向江驯。
“江驯,我这次月考成绩年级第一。”秦知希说,“今年也会参加全国数竞。知道你高一就拿了IMO金牌,我从初中就开始准备了。如果你还没有女朋友的话,不如给大家一个机会?”
椿岁愣住了。
长腿妹妹落落大方地说完这几句话,并没有要江驯立马给回应,反倒是又说:“我先回教室了,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先考虑一下。毕竟你对我来说很熟悉,我对你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江驯没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垂眼余光却看着椿岁的表情。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别人,在听见秦知希说月考年级第一的时候,神色明显有些绷不住。就算上回在巷子里被几个陌生男生拦着,江驯都没在她脸上见到过这种慌乱的神情。
没来由地,心里像有根绷着的弦,被人没章法地轻拨了下,音律奇怪,听得人有些发闷。江驯眉心下意识地蹙了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