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美人(重生)——风储黛
时间:2021-07-01 10:18:27

  说完,见燕攸宁侧耳倾听,并无回应,知晓她听不懂自己的西圣国语言,大巫便扭头,转向身后板着一张冷脸的霍西洲,霍西洲回敬了他一眼,启唇,将他刚刚用西圣语言说的话为王妃翻译了一遍。
  燕攸宁于是听懂了,她也听懂了霍西洲口吻当中的不耐烦,善于去辨析人的喜怒心绪的燕攸宁,立刻猜想道,或许是今日与高黎王子相谈不甚融洽?
  霍西洲从身后推了西夷大巫一跟头,令他速去拿药。
  大巫连声称是,屁股尿流就走了,颇有其主之风。
  人走以后,霍西洲挨着王妃坐了下来,专心致志地看她插花。
  不过她插花的手艺却是可谓一般般,红的紫的杂乱无序,但因为她眼睛看不见,身旁的人不会去打击王妃的信心,只能昧着良心说插得好看。燕攸宁小巧的双手白皙而干净,宛若葱根一样,五指的指根之下还有四个小小的漩涡儿。
  “王爷,”燕攸宁信手拾起一支白海棠,用剪子裁剪着海棠叶,笑问,“你和高黎王子谈得如何?”
  霍西洲道:“没甚可聊。”
  燕攸宁“哦”了一声,皱眉道:“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答应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我的眼睛不足惜,一切长渊军为重。”
  听她这么一副“你心里必然江山不如美人”的自信口吻,确实逗笑了霍西洲,他抬起手捏了一下燕攸宁的耳朵,揉得她耳朵发红,嗔他,埋怨他,霍西洲道:“王妃好大的自信,倒是一定觉得,我为了你就答应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
  “那高黎王子不可能白白将一个大巫送给你。”燕攸宁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说了吗,他在陛下面前求得了一个恩典,现在,人送给你了,这中间巨大的转变,值得他好好地敲诈长渊王一笔了。”
  “王妃,甚是聪慧!”霍西洲哈哈大笑。
  燕攸宁直颦蹙柳叶眉,也无心插花了,“你快说,你到底答应了什么?”
  已经差一点失去过霍西洲,也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绯衣,虽然重活了一世,燕攸宁的心中也仍然没底,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而前世那样的结局,更令她恐惧不敢再来一遍。现在,他们必须步步为营,不能仗着有前世的记忆,便为所欲为。
  霍西洲笑而不语。
  只是脑中再一次冒出高黎王子那不客气的一句话——
  “莫非长渊王你,乃是雪美人与人偷情私生?”
  霍西洲的搁在案上敲击桌面的长指一顿,脸色阴沉了下来。
 
 
第84章 答对了的奖励。
  星夜, 霍西洲从净室内沐浴完毕,裹了一条长灰绒的毛巾出来,胸壁上还挂着粒粒晶莹的水珠, 迎着踏上已经侧卧宛如累睡着了的燕攸宁走了过去, 带起两侧烛火受惊般抱成了一团闪烁不定。
  “阿胭。”
  他伸臂将她的肩膀扳动了一下,燕攸宁扭脸过来。她的眼睛裹了一条纱布, 敷用了药已经有一个时辰了,霍西洲问她可曾感到好些, 她囫囵着说清清凉凉的, 别的没太大感觉。
  霍西洲出了口气:“若是觉得那庸医不行, 我将他立刻退回去, 再找别人。”
  燕攸宁赶紧抓住他的臂膀:“你别急,只不过才一两日, 哪有那么快就见效果的?人家也说了承诺三年内治好我的眼睛……”
  “何况,反正是我自己弄瞎的。”
  她咕哝了一句,极小声。
  但清清楚楚地, 这句咕哝传到了霍西洲的耳中。他立刻锁了眉头。
  她是为了别人,而不是自己。
  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待她怎么样, 令她如此死心塌地。
  前世他死的时候, 莫说瞎眼, 她可曾为了他, 流过一滴的眼泪?
  霍西洲幽幽地呼了一口气, 手指在眼上蒙着的药纱带上摩挲而去, 碰了碰, 却不说什么话。
  燕攸宁抿着嘴唇,她想起了上次问李图南的话,对方并没有给她回音, 并且让她自己试图从霍西洲的口中得知,她确实也很想知道,只是一直没能找到什么机会。而现在,她能感觉到,他是不会生气的。而且又在这么一个烛火幽邃、暧昧朦胧的美好夜晚,彼此方尽了一场兴,他在她身上应该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那么她想,她刻意配合了这么久,应该是可以讨到一点甜头的。
  “夫君,我想问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答我。”
  霍西洲已经握住了她的小软手,意犹未尽一般细细地亲吻过她的五个指节。
  燕攸宁哼唧着问道:“你……你上次说,你的母亲,是西夷人对吗?”
  她能感觉到握住自己手指的大掌似乎停顿住了,可箭在弦上,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吗?”
  即便是亲至夫妻,但燕攸宁问出这话时,仍然是无比忐忑的。
  她害怕霍西洲不说,不说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信任?她更害怕,自己拿了一根长矛往他心窝子里的疮疤上戳,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对前尘往事敢于回顾和承认,就像她,其实很不愿再回想被养在卫氏膝下那段的艰难的日子,尽管那些情景都还恍如昨日。
  霍西洲意味难明地笑了一下,眸中似有隐晦的暗光闪动。
  “怎么今日想着问了?”
  燕攸宁咬唇道:“我一直都想问。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其实也可以不必告诉我的。”
  话音落地,燕攸宁便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他的身体气息霸道而浓烈,一下覆盖住了燕攸宁的整张脸,被他搂在怀间,她几乎无法喘气,勉强推了一把,试图去唤他:“霍西洲……”
  霍西洲吻住她的樱桃小口,尝了几口,嘬出一点点的玫红印痕,方望着她,笑吟吟地道:“你关心我,我只有高兴,没有不方便。”
  燕攸宁才晓得自己可能又是让他看了大笑话,脸颊红透了,怪自己什么也看不到是个瞎子,就因为这样被他戏弄了好多回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爱的男人,只有宠着。
  “嗯,你说,我听着。”
  燕攸宁自己给自己拉了一条引枕,侧身起来,作恭聆教诲状。虽然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浸了药的带子,但遮掩不了脸上狡黠的神采。
  霍西洲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半晌后长长呼出口气:“你可知道项谋。”
  这个名字一出来,燕攸宁先是一愣:“我知道。他是前朝名将的后代,出名的豪杰。”
  可惜当初在争夺天下的时候,败给了李家。
  前朝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乱世中英才辈出,最后李家以大势夺取了天下,可要说夺取天下的过程中最大的阻碍,那就是项氏。
  霍西洲的眼眸中涌动着一股无声息于暗地摧枯拉朽的暗流,嗓音愈发低沉:“阿胭,那你可知道,项李二人约定先入长安者为王,当初李家假意与朝廷结盟,利用项家令人胆寒的军队、名望,故意将前朝军主力引入灞河岸上对抗项家军,自己乘隙先入长安称王。如此卑劣无耻的行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其实燕攸宁对此同意,李家高祖确实与“君子”二字无关,但夺天下不是过家家,其间动辄以流血牺牲为不足惜,讲究兵不厌诈,且胜败乃兵家常事,倒也无须耿耿于怀。
  “我猜,项家也不会因此甘心放过不受信约的李家?”燕攸宁猜想。
  “李氏一足善以伪善示人,不论胸中多少深恨,表面上都能装出求贤若渴的姿态,于是在项家军中四处买通人才,连萧延静这种从前杀了李家三十口人的仇敌,他们也不计前嫌地重金接纳。”霍西洲提起,殊为不屑。
  但燕攸宁想,李家此举确实有作秀的嫌疑,但如果他们确实连萧延静都能奉为上宾,那确实有一个很好的激励作用,天下英才也自然便会心向往之,而反观项家军,萧延静宁可冒着被李氏报复的危险倒戈,也大抵是因为在这点上,项家做的并不好,无法留住人才。
  可见得人心者得天下,历史尤其必然。
  李氏之所以得天下,与后来李苌之所以失天下,无外这“民心”二字有异。
  她知道自己应该规劝霍西洲不能做项谋第二,要广纳贤士,任人唯才,如此才可令自己不断发展壮大。
  但她同时也知道,霍西洲不会无端给自己讲项家错失天下的故事。她内心当中有一种直觉,这直觉告诉她,霍西洲的出身与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项家兵败如山倒,项谋于灞河边自杀投江,人人都说,倘若姓项的不是英雄气短,将来卷土重来尚未可知。
  “项家兵败,以项谋的自杀为终结,”霍西洲的声音渐趋于低沉与冷静,“所剩下来的,不过一些老幼妇女,他们无所是依,被李家赶尽杀绝,绝望之下,举族迁徙至长云,世代隐居藏匿起来,过着不知今是何世的生活。”
  燕攸宁震惊:“这么说,你、你是项家之后……”
  霍西洲不说话,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燕攸宁从震惊与激动当中缓过神来,心绪如潮起伏,但也很快意识到,这竟真的是唯一解释。
  他的出身原来如此,怪不得长云百姓个个操着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项家发迹以前本就是江南的名门望族。
  打通了这一关窍以后,燕攸宁失声道:“那要这么说的话,林侯很有可能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是了,林侯不是不能容人的心胸狭窄之人,当年夏苗之际,他对霍西洲还很看重,至于后来欺骗世人霍西洲已死,又在尸体上大做文章,很有可能是因为林侯已经知道,霍西洲是项家之后。而且就在约莫十年前,项家后人项昀刺杀天子,险些得手,之后项昀被暗中诛杀九族。为了维.稳,林侯断不容项家的后人做大周的官,这是说得通的。
  “那么,那项昀……”
  霍西洲呼了口气,握住喋喋不休的王妃的小手:“是我的父亲。”
  “……”燕攸宁愣住,好半晌之后,如梦初醒地喃喃,“原来是这样,我、我懂了……”
  怪不得从前她说,要想娶她,就得去做官,他表现出那样的为难。
  她也终于知道,答应去搏功名前程的霍西洲,究竟是下了怎样的决心。
  她更知道了,为何在他还是一文不名的马奴之时,就有了侵吞山河移鼎换巢的壮志。
  项家的后人身上流着反叛的血,绝不容许自身向李家的人臣服。每一个项家的人都如项昀一样,想要李姓皇帝的命,甚至不惜去飞蛾扑火。
  燕攸宁无法理解这种悲壮,但也敬佩这种宁死不移的气节。
  霍西洲俯身而下,薄唇与她花瓣般舒卷的樱唇近在咫尺,声如低回耳语:“阿胭现在知道了我是乱臣贼子,逆项之后,如果向周朝的皇帝告密揭发我,现在我带着这几千人在长安,是活不了的吧。”
  他这问题,好似诱哄一样,答对了才有糖吃。
  可燕攸宁却头皮发麻丝毫都不敢大意,被褥底下的小手,手指均已绞作了一团。
  “霍西洲,”她咬牙道,“我不许你开这种玩笑,我已经没有家了,前世,也没有了国。我说了不破不立,既然家国都被打碎了,那就自己再造一个出来。”
  霍西洲低头吻住了王妃香甜柔软的嘴唇,身体力行地告诉她,答对的后果。
  燕攸宁晕乎乎地被卷进了另一段无休无止的风波里,犹如一条失去了方向的小舟,颠簸中四散碎裂开来。
  ……
  天子叫来燕昇与林侯,于议事殿商议要务,天子的身体积劳成疾,已经大不如前,不时从金殿中飘出咳嗽声。
  林侯与燕昇都劝天子,既然陛下龙体不适,今年不若就取消孤山之行。
  但天子执意认为不可,西夷早有不臣之心,此次高黎王子出使更是将这份心思俾众周知,如不趁机斩其威风灭其气焰断其妄念,恐有后患。
  一片死寂之后,天子咳了两声,脸上挂着病弱的微笑看向燕昇:“朕听说,燕卿家与永宁郡主断了父女关系,长安城中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是三人成虎吧?”
  燕昇额头冒出了大团热汗,“回陛下,臣家中长女,实在不孝,自入青霞山数年不归,嫁长渊王时更是未将老臣放在眼底,臣辛苦一遭,不料老来辛酸无比,那霍西洲更是敢对老臣拔剑相向,如此佳女良婿,臣实在无福消受。”
  听着燕昇这一番控告,天子不但不能感同身受,反而大笑。
  大笑不能止,燕昇惶恐至极,疑惑至极,却又不敢问,天子拂了拂手掌,淡淡道:“朕看是夏国公你识人不清,早年霍西洲在你家当了两年的马奴,你若早一些将他收入麾下,不顾忌门第之见,如今岂不成了两全其美的好事?不过,也罢,朕虽然不曾当过父亲,却也懂得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操心过急未必是一件好事,夏国公还须再学着如何当一个父亲才是。”
  最后一句话已暗含警告,表示天子已经知悉了坊间传闻,知道了燕家对燕攸宁的苛待,这已经令天子很有不满。
  就差一把剑戳在燕昇头顶,因其罪愆挥剑而落了。
 
 
第85章 守财奴长渊王
  天子至行宫驻跸, 暂时征用了夏国公的马场,用以宴请公卿贵族与西圣使臣。
  高黎王子对此表现出异常的热情,手舞足蹈, 已经连续与人打了三天马球, 将天子孤山狩猎的行程一延再延。对此天子也只有无奈而笑。
  入夜,北衙禁军燃起篝火, 炙肩与蜂蜜野兔传来浓郁的香味。
  李苌寒着一张脸,穿过雾色重重, 步入自己的营帐。
  果不其然, 燕夜紫正脱了簪, 在铜镜面前梳理她那把浓密的华光水嫩的长发, 两腮粉红,洁如腻云, 李苌的步子停了一停,发现从铜镜中照出来的身影的燕夜紫立马起身,欢喜无限地朝李苌迎了上去。
  “殿下, 你回来了?”燕夜紫殷勤地朝李苌伸出素手,要替他脱下衣冠, 但被李苌冷脸避过。
  燕夜紫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她迟疑着问道:“殿下,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苌扭过那张俊脸, 眸中充斥着愤恨, 吓得燕夜紫心脏噗通乱跳,李苌伸手一把攥住了燕夜紫纤细的手腕,将她退在了梳妆镜前, 一只手压住她的肩,不准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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