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儿?”
陈隐知道余关山平时冷着一张脸性子又傲,似乎挺不受人待见的,除了自己和周敦恒,哪里还有什么朋友;
再加上那日演武场上,她看到那齐家年长些的男修似乎去威胁一通。
下意识地,她便以为有心怀不轨人趁着余关山突破之际,来找麻烦。
她从大刀上一跃而下,顺势一抽便将黑色大刀握在手中,一股带着杀意的灵气慢慢裹上刀刃,朝着洞府前的小林子走去。
“若是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她没有立即出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夜深露重,不知道那贼人在洞府设下了什么阵法,生怕自己贸然闯入会影响到闭关中的友人。
话音落下,可林中却迟迟没有动静。
陈隐的眼神冷了,她身子微微压低,就要携着大刀冲入林中,直接将那贼人揪出,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林中传出。
视线中,一个披着月光的纤细的身影从林中走了出来,陈隐看清了那道身影后,微微睁大了眼眸。
一个……女修??
不错,是个女修。
那女修一袭淡青色的锦袍,脸庞被昏暗的树影半遮半掩,看不真切。
但陈隐并没有因为出来的是个貌似无害的女修,便放下手中的大刀,她浑身的灵气依旧环绕,随时备战。
只要这女修一有异动,便会被她斩于刀下。
陈隐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在余关山的洞府门口?门外禁制所布何物?”
而当那女修从树影之下完全走出,借着微亮的光芒,陈隐看清了她的脸。
登时,她脸上浮现出震惊和茫然的神色。
眼前那面色古怪容貌迤逦的女修,是陈隐眼熟之人。
她姓崔名穆青,是赤霄门掌门人乾清道人唯一的血亲,在整个宗门都可以横着走的那种。
而在天下大比之时,她也参赛了,但似乎因为刚刚破境蜕凡,对上那些蜕凡弟子有些吃力。
好在她身家丰厚,同周敦恒一样是个不把丹药符箓当宝贝的人,各种高阶符箓傍身;
再加上她身份特殊,其余大比之人不好真的将她剔除,有时候放点水,她便一直还在大比排名之内。
陈隐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并不是因为她身份尊贵,而是因为在《仙人卷》的原书中,崔穆青是个颇为重要的角色。
她贵为乾清一门的小师妹,从小娇养长大,性子开朗又喜人,被宗门上下喜爱;
与此同时,她从小便崇拜同门的大师兄傅重光,宗门中人有许多都在猜测,大师兄作为掌门的亲传、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会不会迎娶这位小师妹。
毕竟这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人心所向,更能巩固宗门利益。
久而久之,这样的猜测便越传越远,说的还是有鼻子有眼。
彼时的‘陈隐’刚刚从深渊中爬上了光明,她心中倾慕着傅重光,一直隐秘地追逐着傅重光的脚步,堪称狂热。
而她听说了这个传闻后,本就对崔穆青暗暗嫉恨。
而后一次针对内门一个喜欢男主的女修时,又恰巧被两人看到;
傅重光当时便冷了脸,直接让‘陈隐’自行去领罚。
事后崔穆青又私下找上了她,说大师兄并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子,让她不要多加纠缠。
按照书中所写:陈隐只见那二人皆穿着一身白衣,从远处大殿中走来。淡淡的阳光洒在那娇俏可爱的小师妹脸上,她笑靥如花,看着身边芝兰玉树的青年修士,恍若一对神仙璧人,更衬得她黯淡无光。
‘陈隐’本就嫉恨崔穆青出身尊贵,生怕二人会联姻;
如今又被阻挠追求,更觉得这小师妹也深爱着傅重光,便起了杀心。
在一次误入秘境中,她便悄悄将崔穆青拖入深渊,直接用魔种带来的吞噬之力吞噬了崔穆青的血肉和灵气,修为大涨。
这是‘陈隐’第一次用吞噬之力杀掉自己的情敌,在此之后,还有数次。
这件事后众人怎么也找不到小师妹,都以为她是在秘境中遇到了意外。
而乾清道人唯一的血亲也早早丧命,顿时让这位老人气血郁结走火入魔,修为大跌。
为此中三千各个宗门还发生了动荡摩擦,起因皆是‘陈隐’心中的嫉恨。
因此当大比上陈隐远远地瞧见了人群中那众星捧月的小师妹,便直接转移了目光。
管他娘的书中怎么爱怎么恨,反正她只想在这三千好好修炼。
至于那个男主傅重光,谁爱争抢谁去争。
她只想在还没能完全拥有自保能力前,不要和书中一干深爱男主的女配有任何交集,哪怕这小师妹好像也挺冤枉的,她也不想碰到。
谁知道没在傅重光的事上碰面,反倒是在余关山的洞府前碰了面?
陈隐心中的警惕减弱三分,同时有些疑惑,她问出了声:“崔师姐为何在这里?”
崔穆青此时有种小秘密被撞破的尴尬。
她自从上次出完任务后,便一直记着这冷若冰山的余关山,她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像余关山这般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原本为了准备大比,她都快把此事忘了。
谁知那日陈、余二人上山巅砸洞府的事情,被身边朋友当成趣事说了,还说那女修在外许久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只有余关山一直留着她的洞府还定时洒扫;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冰坨子并不是完全一团冷漠。
不知怎地,崔穆青就有点郁闷。
她抱着‘我倒是要看看那人是谁’的心态,在大比上看了一眼。
果真看到一个红衣女修,同那冰坨子挨得极近。
直觉告诉她,这女修就是那日在山脚下茶楼中,让余关山大惊失色的女修。
看着看着,崔穆青心里泛了酸。
等陈隐一转身,她终于看清了陈隐的脸,登时也被吓了一跳。
这,这不是外门那个和大师兄传绯闻的女修么?!
这女修被大师兄带进宗门时,崔穆青看戏似的远远看了一眼,当时便撇撇嘴,觉得那女孩儿蹙着眉眼中含泪,仿佛风一吹就倒,她不太喜欢。
虽然陈隐的壳子里已经换人了,气势也同之前大不相同,但那张脸,总是一样的。
这个陈隐她,她不是喜欢大师兄么?!
疑惑和气闷之下,崔穆青闷着头上场比斗,符箓不要钱似的砸。
谁知过了没两天,余关山就不见了。
她本以为那冰坨子是被淘汰了,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才从好友口中得知,余关山是去闭关了。
闭关了?行吧。
崔穆青心里想着不关自己的事儿,结果今夜人已经到了余关山的洞府门前,还在人家洞府门口放了个防护的阵法。
刚刚设完,便听一声冷斥从外头响起,把崔穆青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她哪里肯出去,又急又有种被抓到的羞,躲在林子里脸烧的通红。
要是让外头的人认出自己,知道自己偷跑到一个小弟子的洞府前,那多尴尬啊!
可外头的人杀气淋淋气势逼人,崔穆青知道若是再不出去,那人恐怕就要冲进来,无奈之下,她只能走了出去。
她都做好了打算,出去后便让那人当做没看见她,绝对不能提起这件事。
哪知一露面,便看到那洞府外咄咄逼人的修士是那个陈隐!
她这么晚了还来余关山的门前?
好哇,关系果然非同寻常!
崔穆青心里酸酸的,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瞪着陈隐。
不对啊?她不是深爱大师兄无法自拔么?还以救命恩人自居,怎么现在又在余关山门前了?
青年女修挺了下胸,也不羞了也记不得要威胁了,而是用一种有些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陈隐。
崔穆青磕磕巴巴道:“我,我是他一起出任务的师姐,来看看他破境情况。”
陈隐: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余关山那张臭脸摆着还能交到知心朋友的?
她完全就没理解崔穆青那淡淡的敌意,充其量只觉得这位宗门小师妹怎么怪怪的。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也怪不得她当时傻乎乎的,会落得个惨死下场。
崔穆青正昂着头看着陈隐,便发现那红衣少女忽然用中有些怜爱的神情看着自己?
她是在挑衅吧?
她绝对是在挑衅啊!
登时崔穆青便恼了,像是个替兄长捉奸的妹子,瞪着陈隐道:“你,你不是喜欢我大师兄的么……”
话未说完,陈隐的眼神便忽然扫向了她,带着点冷肃,在月下显得有些凶。
登时便让崔穆青声音弱了。
陈隐木着脸,“这话不能乱说,都是谣言,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大师兄。”
崔穆青原本弱下去的气势在听到这句话后,又起来了。
她凭什么不喜欢我大师兄?!
紧接着,她听到陈隐冷冷道:“痴于情爱,只会影响大道修行。”
第43章 天下大比11 夜半阴谋
月下黑天, 两人遥遥相对,陈隐的手中还提着灵气环绕的大刀。
就在这么一个有些诡异的气氛中,她一脸正经, 说情爱只会误了大道修行。
崔穆青的神情先是一愣, 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她心中升起淡淡羞愤。
陈隐入门之时和大师兄之间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现在又义正言辞地说不要耽于情爱,简直就是前后矛盾!
乾清门下的小师妹一瞬间脑补了许多。
难道这陈隐如此说话, 是在暗指她夜半来余关山门前, 是对这冰坨子有情爱之心?
而她又移情别恋这冰坨子, 所以在警告自己不要和余关山有交集!
崔穆青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殊不知二人心中所想南辕北辙,根本就没说到一起去。
若是陈隐知道她心中所想, 必定满脸疑惑。
陈隐:?她是怎么把自己和余关山牵在一起的……
他们俩一个闷一个冷,在一起难道每天比武度日么?
这头小师妹还在咬唇思索,一会想的是自己怎么会对余关山那冷冰冰的人动心, 一会又想的是陈隐是不是和余关山关系非同寻常。
正思索着,只听一道轻轻叹息。
陈隐将手中大刀上包裹的灵气尽数解散, 她算是看出来了, 眼前这个崔穆青不是假扮的, 就是宗门小师妹错不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般天真, 面对一个拿着刀对着自己的、丝毫不熟络的修士, 还能毫不设防陷入走神。
或者说她觉得, 在赤霄门中自己极为安全, 没人敢在乾清道人的地盘下伤害她。
殊不知这种不出世、不必懂得人心险恶的生活方式,虽然能养成一个天真可爱大大咧咧的少女,却也导致了崔穆青的悲剧。
乾清道人可以护她一时, 可出了赤霄门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无法护她一世。
前世崔穆青的最终结果,是被‘陈隐’吞噬吸干丢弃在秘境之中,尸骨无存。
而她在宗门中遇到的小挫折远非‘陈隐’一个,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哪怕其他嫉妒她的修士暗暗讥讽,她也未必能识得其中意思。
书中就有一个同样喜欢傅重光的内门女修,和‘陈隐’貌离神合,看似是好友却各自堤防。
那女修许多次背地里和‘陈隐’讥笑过崔穆青,道:“她也就是有个好出身,若她不是掌门的孙女,大师兄又怎么会喜欢那种蠢货?我刚刚笑她蠢笨,她还以为我在夸她可爱呢,简直笑死人了……”
陈隐看着月下那个正在冥思苦想的宗门小师妹,叹息一声。
她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她也以为在家人的庇护之下,便能永远肆意快乐,当个什么都不用怕的小公主。
成长都是以惨痛为代价,一步步踩着血泪作为奠基。
她不想让异世界中的小师妹再变成当年的自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若我今日是魔族歹人假扮混入宗门,你如此毫不设防,早就被我一刀斩落命丧黄泉。更何况大道三千,你我为何踏入仙门苦苦逆天挣扎?难道崔师姐所关心的,便是我心悦何人,何人又心悦我么?”
崔穆青猛地被问,人都愣住了。
她抬头看着月下的红衣女修,一轮幽幽皎月就在陈隐的后上方,天际无云银辉万里;陈隐一身厚重灵息,若是真想拔刀而起,再处理得干净些,说不定自己真的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陈隐的衣摆在夜风中微微被吹动,一双如碎玉寒山的眸子中,包含着复杂得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但她至少明白了陈隐说的意思:天底下没有纯粹的好人,当然,我陈隐也不是好人。
月下,陈隐将手中大刀收入储物戒中,神色默然。
她道:“修者当以大道证天。我之所以寻仙路,便是为了证己道,希望崔师姐也能明白,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
话音一落,陈隐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外门山。
她刚刚放出神识在余关山的洞府前探查一番,发现他气息很平稳,而崔穆青在他洞口前设立的禁制,也并非是什么有损破境的;
恰恰相反,那是个小型的聚气阵,能更好的将周围的天地灵气吸引而来,帮助余关山破境。
至于陈隐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虽然她只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影子,但是却会拼尽全力朝着大道的方向追赶。
正如上辈子走过征战和宫中的明争暗斗,若是她耽于同小傅相的情谊,恐怕会被对皇权虎视眈眈的傅相生吞活剥。
崔穆青看着陈隐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有些迷茫。
她虽然性子单纯,但并非好坏不分。
尽管陈隐的神色话语冰冷,她也知道对方说的话是为了自己好。
以前的确没人同她说过这些话。
乾清道人为一宗之掌门,每日忙的事情很多且都是关乎宗门上万人发展的大事,虽然也重视孙女,却更多的是对孙女的疼惜。
怜惜她自幼便没了父母,便想给她更多更好的,让她不用为其他事烦心。
而宗中其他围绕着崔穆青转的人,要么是一些真心待她好的师兄师姐,从小看着她长大,更舍不得她受委屈,凡事都要将她护在身后,道:师妹别慌,师兄/姐给你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