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井修笑了笑,杜楚澜此刻,倒是显得有些生机些。
他也习惯只有俩人的时候都是用你我相称。
“明日,镇国公就要进宫赴宴了,怎么此刻还如此空闲?”
“怎地还要我亲手做羹汤不成?”杜楚澜嗤笑,“要真是要我准备,怕是一户毒酒,大家都去黄泉路才好!”
“你倒真是心狠,”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让裴井修乐了,“要是真一户毒酒,那这天下可是要大乱了。”
杜楚澜皱着眉嫌弃的看了眼裴井修。
“所以,我不是正忍着么?”想到此处,杜楚澜更是不悦,甚至下手赶人,“陛下还是忙去吧,这些臣妾会自行安排妥帖的。”
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裴井修也是难得见她这般孩子气,甚至想上前去揉揉她的眉心。
但他们之间,远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裴井修也不再逗留,转身就走了。
杜楚澜只是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便又闭上了眼睛。
“陛下,齐妃又派人来请了。”昌盛面露难色,自家主子对齐沅实在算不上喜爱,他是知道的。
他从小跟在裴井修身边的,后来裴井修初初有要被定为太子苗头的时候,他被换下,但和裴井修之间一直都有联系。
昌盛私下里给裴井修做过很多事情,知道自家主子不是真的没有主见的人,也一直再等待个时机,吴万全死了,太后出宫,他终于光明正大的成了裴井修身边的太监内侍。
“你派人送碗汤去。”裴井修面无表情,昌盛点了点头,也知道这事该怎么做了。
第二日杜家人就被请进了宫,女眷先到,杜楚澜特地到长阳宫门口等着,将那桩桩件件都做的体贴。
“到底皇宫是不一样,真凉快啊。”杜楚澜的三婶白氏拿帕子擦了擦汗,喝了口凉茶觉得舒心无比。
白氏看了看这宫内的打扮,满脸羡慕。
“要不说是澜澜命好呢,”杜楚澜的二婶崔氏故作清高,“做了皇后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的口气里,还带着些不服气,也是,原本这后位外人皆说是杜楚汐的,就是国公府里,大家都这么认为,谁曾想最后落到了杜楚澜身上。
“哪有多好,也不看看受的罪。”杜楚澜的母亲苏氏摇了摇头,“刚进宫就受了伤,原本就瘦,如今看来,比在府里更瘦了。”
苏氏话一说完,崔氏就白了她一眼。
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杜楚澜赶忙让若桃准备点心,内务府的也识趣儿,送了不少好东西来,杜楚澜将这些都给了自己的母亲和两位婶婶,这气氛啊,才缓了过来。
杜楚澜脸上带着害羞的笑意,衣袖里的拳头紧握,强硬压下心里的恨意,这已经让她用尽了力气。
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是自己掏心掏肺保护了十年却又抛弃她的家人,
没多久,裴井修就带着镇国公杜悟乾和杜君来了,说是家宴,其实也没多少人。
镇国公杜悟乾有三子,只有个嫡长子在京中,其他两个儿子都在边关,而新后设宴,按先例是不会叫上兄弟姐妹的,于是来的也只有镇国公,杜楚澜的父亲杜君,母亲苏氏,和两个在京中的婶婶。
杜悟乾跟着裴井修进来的时候,杜楚澜连忙站了起来。
“皇后如今身份不同了,该是老臣给娘娘行礼才是。”杜悟乾虽然两鬓斑白,但身体硬朗,也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何等的潇洒,他的身上带着久经战场的杀气和朝堂沉浮的心机,说起话来,也是气势十足。
“祖父永远是祖父,”杜楚澜连忙开口,“这一点孙女一直记在心中。”
她这话,看似是表孝心,实则是表忠心。
杜悟乾听懂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杜楚澜的父亲杜君,看上去就显得比实际年纪年轻的多,整个人穿着打扮行为举止都是纨绔子弟的样子。
有皇帝在,女眷们也不方便说话,只能喝着茶说些场面话。
裴井修只是待了一会儿也懂了,开口邀请杜悟乾和杜君去御书房,他也正好要就户部尚书人选,探探口风。
他们三一走,在场的三个女眷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三婶白氏又开始夸赞这宫里的好,还站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感叹。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啊!”
“这瓶子可真好看!”
“哎哎哎,再看看这个,很贵吧!”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
“婶婶要是喜欢,我就让若桃将这给打包了,送到家里去。”杜楚澜也不拿身份,很是乖巧的样子。
二婶崔氏嫌弃的看了眼白氏,她一直很不喜欢这武将家出生的妯娌,嫌弃她没见过世面。
“好歹也是我们国公府出来的,怎么表现得如此市侩!”
“那怎么了?我自比不上你这侯府里出来的小姐,”白氏回嘴,“我就是这般,如何了?”
“这是长阳宫,还当着是家里呢?”不等杜楚澜说什么,苏氏已经开口训斥,“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
“这里都是自家人,还需要顾忌什么?”崔氏不服,“再说,丢人的又不是我!”
杜家的三个儿媳中,崔氏娘家最盛,又因着嫡长子杜君无能,杜玄行二,颇受重用,自家的女儿杜楚汐又是个人人羡慕夸赞的孩子,难免自视甚高了些。
“我觉得你这清高的样子,更丢人!”白氏也不虚她,她的父亲是武将,一直很受重用,哪怕夫君是庶子,那也是带兵镇守一方,她又要怕谁?
“你!”崔氏气节。
“怎么,还要在这打一架?”苏氏拔高了声音,“不怕父亲责罚?”
一想到杜悟乾,那俩人也不敢再吵了。
等着裴井修他们谈完事情,一家人吃了饭,没做停留就走了。
裴井修自然是不能去送的,杜楚澜倒是去了。
杜悟乾有话要说,拉着杜楚澜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都隔着有那么段距离。
“要不要再派个姑姑来?”
“齐鹤鸣已经进过一次宫了,如果再叫个姑姑来,孙女怕惹他注意。”
杜悟乾皱着眉想了下,点了点头说了句也是。
“有什么事情,要及时通知家里,知道么?”
“不过,到目前为止,你做的很好,祖父信你可以做的更好。”
“别让我对你失望,澜澜。”
走之前杜悟乾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杜楚澜的肩膀。
第八章 打死了最好
回长阳宫的路上,若桃给杜楚澜撑着伞,说着话。
“夫人们还吵呢,以前就怕夫人们拌嘴子拿我们撒气,现在倒还有些怀念。”
“三夫人喜欢的那两个瓶子也打包好了,跟着姑娘赏赐的那些,明日儿就能送回去了。”
“我阿爹也拖人带了口信,让我聪明些,说的像是我很蠢笨一样。”
若桃说着,就感觉杜楚澜脚步越来越快,她只能小跑着跟上,侧眼一看,自己姑娘脸色苍白的吓人。
“姑娘?”若桃小心翼翼的问。
“累了,想回去歇息下。”杜楚澜倒是回答了,可一脸苍白,吓得若桃赶忙扶着她。
“姑娘脸色不好,我去叫太医来看看吧!”
“无妨,不用劳烦太医。”杜楚澜拍了拍若桃的手,哪怕若桃迟钝,都感觉到她的勉强。
一回到长阳宫,杜楚澜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若桃不放心,于是拔腿就往太医院跑。
不巧的是,路上却遇见了齐妃,她匆匆忙忙的给齐妃行了个礼,但好像齐妃并不想让她站起来。
“宫中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冒冒失失,要是冲撞了人可如何是好?”齐妃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杜楚澜身边的人,本来就恨着,治不了杜楚澜,还治不了这么个小丫鬟,“若是别人撞见了,你这个小丫头怕少不了一顿板子。”
齐沅那是巴不得打这小丫头板子,但身边的嬷嬷已经朝她眼色,提醒她如今该收敛起锋芒。
她想了想,太后不在宫中,自己也刚罚,来日方长,而且她身边的最为交心的那个嬷嬷还被杜楚澜压着呢。
思及此处,齐沅高姿态的笑了笑,虽不能打死这小丫头,让她受受罪也是该的。
“本宫这么放你这么走了,你这丫头也定不会长记性,”她故作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你就在这跪上几个时辰,等这太阳下山了,就可以起来了。”
若桃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她,但只看了一眼,便害怕的低下了头。
齐沅身边的嬷嬷留个人在这盯着,然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小公公,我可以先去请了太医,再来受罚么?”若桃看面前的小太监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想着先打个商量。
谁知那小太监听完她的话,立刻瞪了她一眼。
“你这小丫头心眼真多,要知道,齐妃娘娘是为你好,”小太监阴阳怪气她,“你刚进宫没多久,没规矩也能理解,都是要教的,这不,齐妃娘娘就教你了不是?”
“你以为我愿意陪你站着啊,这太阳毒得很,”小太监指了指天上,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们家娘娘心慈呢?”
若桃被他几句话说得不敢言语,她原本就是胆小的性子,也只有杜楚澜在跟前儿时,胆子才大一些。
杜楚澜白着一张脸打开门的时候,小宫女们刚扶着若桃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杜楚澜向前几步走,伸手右手扶住了若桃。
小宫女将来龙去脉给说了,其实后宫能有多大,若桃被罚,没多久这事在娘娘们之间就传遍了,长阳宫的宫女也是知道的,有个大胆的也敲了敲杜楚澜的门,只是没有回应。
“齐沅?”杜楚澜左手握拳,眼神冷冷的就扫了过来。
小宫女连连点头。
“她倒是,一日都不想安生!”杜楚澜冷冷的说,“你把宫里的侍卫都找过来,本宫倒是要去跟我们这位齐妃娘娘,讲讲道理。”
站在最前面的宫女连忙小跑去叫人。
杜楚澜让人把若桃扶下去休息,还请了太医,估摸着是中了暑。
她则带着人就往齐沅的宫里去,声势大得很。
那之前被救下来的宫女栖雾听了这事,忍着伤也要跟杜楚澜一起去,杜楚澜只是看了她两眼,就应了。
一行人到齐沅宫里的时候,那守门的小太监还未来得及传话,就被杜楚澜身边的侍卫给押了。
一走进去,齐沅正坐在庭院里,傍晚的风说起来惬意的很,两个小太监扮丑逗她笑。
“你怎么来了?”齐沅一眼就看到了杜楚澜和她身后的人,立刻想到自己中午干了点什么,顿时有点心虚,但下一刻又觉得不至于,一个小丫头而已,“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楚澜倒是不说话,挑高了眉毛,慢悠悠的一步步走进。
齐沅身边的下人立刻跪了下来。
“哟,这么悠闲呢?”杜楚澜环视一周,“今儿过来,是特地谢谢姐姐给我身边的丫头涨规矩的。”
杜楚澜一边说,一边坐到了齐沅身边。
“对了,今日陪着本宫那小丫头一起在烈日下晒的是哪位呀?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齐沅被她那蔑视的态度一下子挑起了火,立刻对着杜楚澜怒目而视。
而跪着的人群里,有个小太监在杜楚澜话音刚落之时,下意识跪的更低。
杜楚澜了然的笑了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齐沅那被宠坏的性子,哪是真压得住的,“就因为白天那事?”
“就?”杜楚澜挑眉。
“怎么了?她一个宫女,我还罚不得不成?”齐沅嗤笑,“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我哥哥是谁!”
齐鹤鸣,一直都是齐沅最可靠的靠山,只要有齐鹤鸣在,齐沅什么都不怕。
“那齐妃怕是忘了,本宫是谁?”杜楚澜一下子站了起来,直视齐沅,“本宫为后,你只不过是一个妃子,说难听点,就是个妾室,自古以来,妾室都只不过是一个物件,是生是死不过只是主人家的一句话罢了。”
“你!”齐沅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怒上心头,脸一下子红了个透,“你算个什么东西,论进宫我比你早,要不是你家耍了些阴谋诡计,皇后之位该是我的!”
齐沅这话一说完,她身边的嬷嬷被吓了一跳。
“娘娘,这话肯不能乱说啊!”那嬷嬷也顾不得礼仪,站起来就去拦齐沅。
“怎么了?我哪句话不对!”齐沅不服。
“是,镇国公府耍的阴谋诡计,怎的你齐家就做不到呢?”杜楚澜也不怒,“啊,怕是姐姐都忘了,我杜家立足之本,是威名赫赫的战功,是长眠边境的先烈,是舍生忘死的豪气,这些,你齐家比得了?”
“你比不了,也比不上。”杜楚澜不屑的笑了笑。
这时,裴井修却带着人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
“如此兴师动众,这是做什么?”他几步上前,站在了杜楚澜和齐沅的中间,面朝着杜楚澜。
皇后带人去了齐妃宫里,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跑的飞快,不止是其他的妃子,就是皇帝,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眼神里都是不满,但话里还是客客气气的,“今日姐姐教了臣妾身边一个丫头规矩,臣妾想着得礼尚往来呀。”
裴井修看了眼四周,然后上前两步,靠着杜楚澜,手搭在她肩膀上,压低了声音。
“你冷静一点,不要把事情闹大!”
杜楚澜抬起头,也压低了声音。
“今天,我带不走那个人,这事没完!”
她的表情太过狠辣,就是裴井修,都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