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安大总管。”慕月奚很开心。
安德平顺手把屋里的笔墨纸砚都给收拾了,一张纸也没给她留下。
慕月奚:“……不至于吧?”就算她的右手受了伤,但伤总会好的,等好了她就又需要那些笔墨纸砚了。
“等小公主手好了,这些笔墨纸砚再给您送进来。”安德平笑眯眯地抽了一册话本子放在书桌上,朝慕月奚使了个眼色,“小公主不妨先看这一本。”
这册话本子难道是名家所著?慕月奚好奇地翻开,她右手不方便,只能用左手翻书。翻了几页,突然发现书页中夹着一张银票,足足两百两!
慕月奚大喜,小心地捏起银票左看右看,确实是两百!
难道是大帝王良心发现,觉得抢了她二十两银子过意不去,所以十倍补偿给她?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毕竟没有大帝王发话,就算安大总管自己银子多,也绝对不敢偷偷送给她。
拉开禅心室的小门往外看,正对上大帝王黑沉沉的目光。
既然他没在专心处理朝政,慕月奚也就不觉得打扰到他,捏着银票欢快地跑过来,趴在龙案上,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晃了晃银票,“陛下陛下,这是您给我的吗?”
萧御缜淡淡应了一声。
“哇,陛下您可真好!”慕月奚心满意足。
“有多好?”萧御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春天的桃花酥,夏天的酸梅汤,秋天的雪梨膏,冬天的糖葫芦,不是也很好?”
慕月奚脸上的笑一僵,担心他翻“黑黑胖胖像铁塔”的旧账,小身子一缩,怂怂地说道:“那些哪能跟您比呀,您肯定是最好的,最好的,哈哈,哈哈。”
“陛下,您忙吧,臣女不打扰您了,告退,告退。”边说边退,很快就缩回了小门里。
轻手轻脚地把小门关严实,慕月奚松了口气,小心地把银票收在自己身上,盘膝窝在大圈椅上,继续翻那话本子。
翻了几页,霍然又发现一张银票,还是两百!
慕月奚惊了,把银票捏出来放到一边,也不看书了,只管往后翻,一张又一张,算上她收起来的那张,竟然足足翻出来十张。
十张两百两的银票,那就是两千两!
慕月奚高兴疯了,抓着银票就冲了出去,扑到龙案上,“陛下陛下!怎么这么多!真的都给我吗?”
萧御缜“嗯”了一声。
慕月奚犹不安心,又问:“不会反悔?”
萧御缜一言难尽地瞥她一眼,大手罩在她头顶,扣着她的小脑袋一转,让她看向大殿中央。
大殿中跪着几个朝臣,正满脸震惊地看着小公主。
慕月奚:“……呃,对不起,打扰了。”
她爬起来,飞快地跑回了禅心室。关上小门,又是欢喜又是懊恼。欢喜的是自己突然就拥有了两千两银子,懊恼的是刚才太激动,都没看一看大殿里的情形就冲出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恼大帝王,万一他生气了要把银子收回去怎么办?
反正到了她手里的银子,绝对不还给他!
慕月奚很仔细地把十张银票收好,这些她打算立刻用到善觉寺去,给哥哥供奉最奢华的顶层长明灯,一口气就付上二十年的银子。两千两一下子花光,就算以后出了什么事不能再借大帝王的势,这些已经到了善觉寺的银子也不会被人抢走,哥哥的灯楼至少能点亮二十年。
可惜昨日已经定了二十两银子的长明灯,不知道明日赶去善觉寺的话能不能直接换成顶层的?
要想出宫就得跟大帝王商量,这次慕月奚不敢冒冒失失地闯出去了,一直等到跟大帝王一起用午膳的时候才提。
“陛下,我明天能不能出宫一趟?”
“不能。”
大帝王拒绝得十分干脆,慕月奚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又换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指尖捏着大帝王龙袍的袖子,轻轻摇一摇,“陛下,我保证不伤到手,您就让我出去一趟吧。”
萧御缜语气有些冷,“要去四方馆?”她就那么急着见姬长夜?手伤得那么厉害,刚得了银子就想往外跑。
“不是,想去善觉寺。”
“不行。”善觉寺一去就是一整天,就算有顾东廷跟着,她的手也很容易伤到。再说,宫女不能跟着她出宫,她出门在外连更衣都不方便。
大帝王语气不容置喙,慕月奚蔫哒哒地点了点小脑袋,“好吧。”大不了等她手好了再去善觉寺,在五层重新供奉一个灯楼,昨日定做的那个做出来了也没关系。
看她神情恹恹,没精打采地吃着宫女送到唇边的饭,萧御缜又有些不忍心了,安慰道:“这两天你好好养伤,要是伤好得快,那后日的盛宴就准你参加。”
盛宴?
慕月奚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开国大盛宴吗?”
开国盛宴?萧御缜眉头挑了一下,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现在天下一统,现在的大雍跟之前的大雍已经不一样,算是一个全新的国家。礼部筹办的时候也说了,这个盛宴与以往不同。照这个说法,确实是开国大盛宴没错。
“陛下陛下,我能参加?”慕月奚揪住了大帝王的袖子,乌黑圆润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萧御缜屈起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敲,“要养好伤才能参加。”
盛宴上人多,很容易磕着碰着,就她的手现在那个伤势,绝对不能让她去盛宴。再说,四国表面归降,实际上各有各的打算,加上大雍本土的权臣,各方势力纠杂,人多聚集的盛宴很可能出事。
“嗯嗯嗯,我肯定好好养伤,到后日绝对养好!”小公主信誓旦旦。
为了盛宴,慕月奚连又麻又痛的药汤也忍了,用过晚膳,在禅心室待到戌时,她先回了寝殿沐浴。
萧御缜唤了顾东廷过来。
“慕星河是小公主的哥哥,一母同胞,六年前,小公主八岁的时候,慕氏与姬氏起了冲突,年仅十四岁的慕星河被迫上了战场,死在姬长夜的手中。”顾东廷将搜集来的情报如实禀告。
“姬长夜杀了慕星河?”萧御缜长眉皱起,六年前正是五国混战之时,各地战乱不断,他自己也在战场上,倒是听说过慕氏与姬氏起冲突,但那冲突并不大,短短几个月就平息了,具体的情形他也就没在意。
说起来慕氏的位置很不好,被其他四国夹在正中间,又是个芝麻大的小国,四国征战时常常要从慕氏的国土上借道,借道的同时免不了还要借粮,慕氏国土狭小,敢怒不敢言,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不敢与其他四国起冲突,唯一的一次战乱,也就是六年前跟姬氏之间的冲突。
萧御缜问道:“那时慕星河既然只有十四岁,为何会上战场?”慕云峦才是慕氏的长子,又是当时的太子,就算派出皇子出征,也该是慕云峦。
“时间过去有些久,这六年各国发生的事情又太多,慕氏如何逼迫慕星河,奴才并不知道,但是听闻,”顾东廷回道:“在慕氏与姬氏开战之前,慕氏皇族曾经办过一个比武大会,所有的皇子、亲王郡王全都参加。那时,慕星河也参加了,是场上年龄最小的。”
顾东廷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年仅十四岁的慕星河,手持一把竹剑,赢了比武大会的头名。”
萧御缜愣了一下,“竹剑?”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小公主与人赌命的那次。
那日在西华街,两个浪荡子挑衅顾东廷,小公主并无维护顾东廷的意思,甚至是笑盈盈地看热闹。只是两人说起顾东廷一把竹剑夺第一的时候,小公主才突然变了脸。
估计是那两人的话让她想起了慕星河。
一母同胞的哥哥,在慕氏皇宫中,很可能是小公主唯一的依靠。
显然,她梦魇之时哭着喊着唤的“哥哥”,并不是慕云峦,而是慕星河。
虽然慕星河已经死去六年,但从小公主为了给他供奉长明灯差点把手废掉的势头来看,小公主对慕星河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
最重要的亲人被姬长夜所杀,那小公主找姬长夜的目的就不言自明了。
修长的手指在龙案上点了两下,黑眸眯了起来,萧御缜冷声道:“看好小公主,姬长夜不能死在她的手里。”
第20章 20
为了能参加盛宴,慕月奚很配合地医治手上的伤,好在太医开的方子确实不错,那药汤虽然泡上去十分难受,整个手都又麻又痛,但效果很好,红通通的手指肉眼可见地消肿了。
“陛下,您看。”瞅了个不打扰大帝王的好时机,慕月奚趴在龙案边上,把自己的手指伸到他面前,“我的手已经好了,盛宴我可以参加了!”虽然还有些痛,但外表看不出来了。
萧御缜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红肿消退后,手指的形状就更清晰地显露出来,很明显,她的手指不太直,关节处有点奇怪的扭曲,怪不得不能劳累,写字多了都能把手弄伤。
“左手伸出来。”
“看左手干嘛?左手本来就没伤。”说着话,慕月奚还是把左手也伸了出来,让大帝王检查,“看,好好的吧?”
她的左手显然也伤过,关节处的扭曲没有右手那么厉害,但无名指微微向里弯曲,根本就无法伸直。
长眉微微皱了起来,萧御缜冷声问道:“你这手是怎么伤的?”伤了一只手有可能是意外,两只手都伤了就太过奇怪。
“小时候伤的,过去太久不记得了。”慕月奚慢慢把手缩回来,藏到袖子里。
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不记得,无非就是不想告诉他。萧御缜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小公主的心思很有些奇怪,跟他以往接触过的女子都不相同。
她有些幼稚,喜欢告状,喜欢恃宠而骄。
可真正恃宠而骄的人哪怕受一点点伤也要装作伤重不治,擦破一点油皮也会哭哭啼啼要人给她做主,哪有像她这样,伤了手还要藏起来。
就算这双手以前受伤的时候确实太久不记得,可这些天她写字太过旧伤复发,却是强忍着,一丁点都没告诉他,要不是服侍她的宫女忍不住,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伤得这么严重,更不可能让太医给她医治。
那样的话,难道她就要硬熬过去?熬不过去就让这双手废掉?
嘴里说着要恃宠而骄,受了伤却要躲起来,像是孤独的小兽藏在阴暗处独自舔舐伤口。
她似乎一丁点都不信任他。
心里闷着一团气,却不知道该朝谁发作。萧御缜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又需要禅心室来静心了。
偏偏始作俑者毫无知觉,手肘撑在龙案上,倾身过来,小脸凑到他面前,一双乌黑圆润的眸子里满是关切,“陛下,您不舒服了?是不是得喝药?我跟您说,药越苦越有用!”
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流光,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的脑门上,萧御缜稍稍用力,就把小公主推得往后仰,啪叽一下坐了回去。
小公主犹不死心,扒着龙案的边边稳住身形,小嘴继续叭叭:“陛下,您不能讳疾忌医,有病就得治,良药苦口利于病。您看我,那泡手的药汤多难受呀,我就没说怕疼故意倒掉,还不是忍着。您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懂事。”
“懂、事?”薄薄的眼皮一撩,黑眸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小丫头这几天饱受药汤的折磨,心理不平衡了,显然是想让他也难受难受。
“呃……”小公主又怂了,身子往后一缩,小鹌鹑似的乖巧,“您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当然不用我废话啦。”
萧御缜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再废话,明日的盛宴你就别参加了。”
“唔……”小公主惊恐地睁大眼睛,随即用食指和拇指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嘴巴,饱满柔软的嘴唇被她捏得突起,像一只鸭子,表达着绝不废话的决心。
萧御缜抬手一指禅心室,小公主立刻爬起来,准备乖乖回去。
安德平却正好过来,看来一眼小公主,禀道:“陛下,慕郡王来了,说是……多日未见小公主,甚是想念,前来探望妹妹。”
萧御缜嗤笑一声。
妹妹?
真把她当妹妹,堂堂慕氏太子怎么可能护不住她,让她的手受那么重的伤?受完伤还不给她好好医治。
真把自己当兄长,怎么可能让年仅十四岁的慕星河去上战场?
慕星河死后的这六年,小丫头从八岁长到现在,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让她的性子如此偏激?
她不肯把自己的弱点示人,大街上与人赌命,她写的话本子全是离经叛道……
一想到八岁的小丫头失去唯一的依靠,独自生活在满是敌意的深宫之中,萧御缜感觉自己又需要禅心室了。
“陛下?”他半天没说话,安德平试探着唤道。虽然慕郡王是在找小公主的,但小公主在龙极宫,龙极宫是皇帝说了算,要不要让小公主见慕郡王,得皇帝发话。
“唔唔唔!”小公主捏着嘴巴,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瞪他。
不用开口,他也知道她说的是“我不见!”
要是前些天,他可能会教导她——父兄是你的靠山,未出阁时,父兄有多大本事,意味着你有多大体面。嫁人之后,在夫家腰杆能不能挺直,很大程度取决于你的父兄。所以,要跟父兄搞好关系,哪怕是表面文章,至少也要过得去。
萧御缜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靠山?算了吧。
与其让慕亲王父子给她做靠山,还不如他呢。有他护着,谁敢欺负她?谁敢伤她?
将来就算小公主嫁了人,有他看顾,夫家也绝对不敢轻贱她。
就冲着小公主能医治他的头疾,他也愿意保护她,做她的靠山。
一摆手,大帝王发话:“就说小公主身体不适,不见客。”
安德平诧异地瞅了一眼小公主,领命去了。
慕月奚手指还捏着嘴巴,另一只手摇了摇,眉眼弯弯,开心地回禅心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