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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从申正开始。
礼部筹备多日，此次开国大盛宴可谓是别出心裁。山珍海味是有的，凤管鸾笙也安排了，楚腰曼舞必不可少。而等到戌初暮色四合之时，半月湖一圈会挂起灯笼，打造成一个繁华热闹的坊市，让大雍众人都领略一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盛况。
慕月奚琢磨着这个街市怕不是想告诉众人，尤其是归降的四国亲王——你们看，打来打去的做什么，只有天下一统，战乱平息，大家才有歌舞升平的好日子过嘛。
坊市上自然不会是寻常百姓，据说都是礼部安排的人，负责表演一些民间杂耍，即便这样，慕月奚也很感兴趣。
不过盛宴一开始，她得先坐在席位上，欣赏笙歌曼舞。
皇帝自然要居高位，下面是燕亲王和齐亲王各携家眷，一身红衣满脸不耐烦的是燕郡主燕菁菁，不过齐氏郡主并未出现，反而是齐莲莲坐在席间。
慕月奚的目光刚刚扫过，齐莲莲就看了过来，怯怯弱弱地露出个笑容，随即又低下头去，好似娇羞不敢见人。
再往下就是姬亲王和慕亲王，慕月奚自然坐在慕亲王的席间，慕云凤瞪着她，一副恨不得将她撕碎下酒吃的样子。
“你别得意，那五板子本郡主早晚要还给你！”慕云凤咬牙切齿又不敢高声，生恐被皇帝听到又要当众受刑。
慕月奚晃了晃小脑袋，笑盈盈地点头，“好呀，我等着你。”
慕云峦凑了过来，不满地说道：“慕月奚，我昨日来皇宫找你，你怎么不见我？”
“不想见。”慕月奚往旁边挪了挪，离慕云峦更远些。
“你以为我想见你？是父王让我去找你的！”慕亲王并不在席间，似乎在与大雍的权贵寒暄，慕云峦道：“你就在皇帝身边，怎么事事都不上心？你看看，四大亲王，大家都是一样的，可燕亲王和齐亲王的座位就比咱们慕氏靠前，凭什么？！”
慕月奚漫不经心地说道：“四个亲王当中，姬亲王年龄最小，慕亲王最没本事。”所以姬亲王和慕亲王要排在后面，礼部安排的座位并没有问题。
“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慕云峦恨恨地说道：“咱们慕氏怎么就最没本事了？原本的国土是最小，可现在大家都是大雍的亲王，谁又比谁厉害？要是你肯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父王这次肯定能坐在四大亲王的上首！”
慕月奚这才明白他昨日来找自己的目的，原来是为了让坐席更靠前。这种事情她才懒得理会，四大亲王谁爱靠前谁靠前。
更何况，现在这样刚好，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姬氏的坐席，就在她的正对面。
姬氏郡主姬若娆果然生得妖娆妩媚，月华裙勾勒着玲珑的身躯，慵懒地倚着桌几，眸光流转，就是一段风情。
在她的身边坐着姬亲王。姬长夜身穿绛红色亲王常服，肩上金线所绣的四爪金龙狰狞夺目，劲窄的腰身用玉带一束，风流雍容。
察觉到慕月奚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狭长的眸子暗光划过，白玉般的手指捏起酒杯，向着慕月奚遥遥举杯，随后一饮而尽。
脖颈抬起，吞咽酒液的喉结上下滚动。
姬长夜倒扣酒杯，杯中酒果然已经饮尽。
慕月奚盯着他，慢慢地露出个笑容，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第21章 21
四大亲王的坐席往下，就是大雍的权贵。
慕月奚扫了一眼，只认识最靠前的罗玉嫦，她的身边是个中年男人，面皮白净，下颌蓄须，仔细看跟罗玉嫦倒是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罗阁老。
她曾亲耳听罗阁老跟大帝王商量要把皇后之位留给京都贵女，还说要借盛宴让皇帝了解一下京都的闺阁女子，既然罗玉嫦也来了，那显然罗阁老是有意让罗玉嫦入宫。
大帝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在京都时间不长，那他不在皇宫的日子里，朝政难道就是内阁全权处理？那这位罗阁老的势力想必不小。
四妃之位已经留给四个降国，权臣的女儿总不能做嫔，甚至更低的婕妤、美人之类吧？
看来罗阁老是奔着皇后之位来的，怪不得上次在善觉寺会遇到罗玉嫦，就是不知道罗玉嫦战斗力如何，跟四位郡主斗起来的时候谁能更胜一筹？
不过一会儿工夫，慕月奚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皇后与四妃之间勾心斗角的争宠大戏。
慕云凤太蠢，肯定最先败下阵来。燕菁菁性子有些火爆，估计会是第二个失败的。剩下的……罗玉嫦温婉大气，背后有罗阁老撑腰。姬若娆美艳妖娆，似乎又是个心机深沉的。齐氏郡主……连出席盛宴的机会都能被齐莲莲抢了，再想想之前死掉的齐氏公主，看来齐莲莲的战斗力也很强。
慕月奚看看慵懒支颐的姬若娆，又瞅瞅含羞带怯的齐莲莲，再瞄瞄娴静淡雅的罗玉嫦，一时也猜不出到底谁是最厉害的。
她眼睛飘来飘去，冷不丁对上罗阁老的视线，阴沉冰冷，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再看去，罗阁老已经若无其事地跟身边的人寒暄起来，似乎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中对上的。
慕月奚瘪了瘪嘴巴，她能收到罗阁老的敌意，完全是因为大帝王把她放在前面当活靶子。
想到这里，忍不住白了高座上的大帝王一眼。
大帝王左手的食指抬起，在自己的右手上轻轻一点，示意她手伤尚未痊愈，要当心。
盛宴之前他就说了，她的伤还没好，有些菜不能吃，酒更是一口不能沾。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慕月奚捏起了自己的酒杯，慢吞吞抿了一口，酒杯挡住了小脸的下半部分，只露出一双乌黑圆润的眼眸，迎着大帝王不赞同的目光，微微一笑，弯成了月牙。
大帝王眉头拧了起来。
琵琶声起，珠落玉盘。
一队婀娜曼妙的女子踩着乐声而来，旋转时裙裾飞舞，一扬手彩袖飘飘，在场众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说起来这些年五国战乱，除了慕氏稍微太平些，其他几国都没有闲情逸致办什么宫宴，大雍也是如此。大帝王御驾亲征，常年不在宫中，偶尔回到京都时间也全部都用来处理朝政，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宫宴，据说上一批舞姬甚至一次跳舞的机会都没有就到了年龄被换下去了。
眼下这些舞姬正值妙龄，楚腰纤细，身体柔软，跳跃下腰轻盈无比，一出场就吸引了达官权贵的目光，慕月奚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鼓点渐急，嘈嘈切切如暴雨击瓦，舞姬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令人眼花缭乱。
只见十几个舞姬围城一圈，长臂伸展弓背弯腰，飘逸的衣裙形成一圈帷幕，挡住了最中间的舞姬。
倏忽散去，那中间的舞姬竟然手持一把利剑，也不知先前是藏在哪里的。
众人色变，慕月奚眼睛一亮，这是要搞刺杀？她飞快地扫了大帝王一眼，却见大帝王神色淡淡，就跟没看见那利剑似的。
慕月奚眼神茫然地盯着大帝王，仔细想了想，哦，不是刺杀。毕竟图穷才能匕见，要在这守卫森严的大殿上刺杀，肯定得出其不意才行。那舞姬这么早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利剑，侍卫们都有了防备之色，就算她是绝世高手，也刺不到大帝王了。
果然，那舞姬一把剑舞得花哨漂亮，左一个剑花，右一个突刺，样子倒是好看，就是缺了杀伐的凌厉，一看就是寻常的剑舞。
大殿当众拔剑，弄出个惊人的架势，却不是刺杀只是舞剑，慕月奚有些失望，垂着眼眸懒得再看。
冷不防听到一阵惊呼，慕月奚以为有热闹可看，连忙抬头，却见那利剑已经刺到了面前，再往前一点，就能扎到她的眼睛。
慕月奚眉头皱了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她完全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大喊大叫仓皇逃跑，那舞姬似乎有些诧异，勉强挤了个笑容，利剑一收，长袖一扬，身子转了个方向，舞动着往大殿中央的方向去了。
慕月奚盯着那舞姬手中的利剑。
看来这利剑就是做个样子，既不敢刺杀大帝王，又不敢真的伤她，倒像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或者是想让她被吓到当众出丑。
是谁主使？
要说现在最恨她的，应该就是在四大亲王面前被打了五板子的慕云凤。可不管是慕云凤还是慕亲王，都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礼部安排的乐舞中做手脚。同样，其他亲王估计也没能力跟礼部勾连。
最有可能还是大雍本国的权臣。慕月奚转了转眼睛，目光飘向罗阁老。罗阁老还在跟旁边的人闲聊，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场上的情况，而罗玉嫦则垂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脸孔微红，面有惭色。
难道是罗阁老做的，警告她别想觊觎皇后之位？
刚刚想到这里，那舞姬已经再度转到了她面前，挽个了漂亮的剑花，那利剑就又朝着她来了。
慕月奚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向大帝王，小脸写满了不高兴——
都怪他！
迎着她的目光，萧御缜眉头轻轻一挑，筷子里夹着的珍珠丸子就飞了出去，好巧不巧，那丸子就打在了舞姬的手腕上。
“啊——”
舞姬的惊叫声中夹杂着痛楚和慌乱，那利剑脱手而出，诡异地转了个方向，竟然直奔罗阁老的坐席。
罗玉嫦眼睛猛地睁大，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完全惊呆了，甚至忘了躲闪。一旁的罗阁老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已经反应不及。
幸好那利剑并没有刺向两人，而是“哐啷”一声落在案桌上。利剑显然没有开刃，划过案桌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是将那杯盘碗盏扫得东歪西倒，狼藉一片，溅起来的菜汁酒水弄了罗阁老和罗玉嫦满身都是。
罗阁老只来得及遮住了脸，白净的面皮上干干净净，身上却满是脏污，而罗玉嫦太过震惊，连遮脸都忘了，一滴油亮鲜红的菜汁正落在她的脸颊上，襦裙更是斑斑点点。
变故只在一瞬间，场上齐齐安静下来，连鼓乐之声也停了，宽敞的大殿鸦雀无声。
一片死寂之下，那舞姬却没忍住，抱着手腕发出痛苦的绅吟。
乌黑圆润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慕月奚艳羡地盯着大帝王的手，一颗小小的丸子就能让舞姬的手腕重伤，她要是有这么厉害的功夫，那还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似乎察觉到她热切的目光，萧御缜手指动了动，放下了玉箸，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舞姬扑通跪在地上，围绕在她身边的其她舞姬也吓到了，齐齐跪下，伏地的身子不停颤抖。
礼部官员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离开坐下跪在大殿中，脸色苍白地请罪：“是微臣疏忽，这个舞排演的时间太短，舞姬不太熟练，以至于利剑脱手——”
“斩了吧。”萧御缜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礼部官员震惊了。
萧御缜薄薄的唇角勾了勾，那是一个毫无温度的浅笑，“就当是给盛宴祭旗。”
盛宴又不是开战，当然不需要祭什么旗，不过在场的亲王权臣可没人敢质疑，毕竟这位大帝王是征战多年，很可能已经习惯了，有事没事就杀个人祭旗。
舞姬被拖出大殿，嘴巴也被捂住，绝望的呼救只剩下微弱的呜咽。
其她的舞女也脚步踉跄地退下，罗阁老和罗玉嫦则被人带去更衣。
萧御缜位于高座之上，随便扫一眼就能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旁人倒也罢了，小公主却还在盯着他，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吓到了。
眉头皱了皱，萧御缜轻轻勾了勾手指。
慕月奚左右看看，见似乎无人注意自己，猫着腰跑上来，坐在他的案桌后，身子在桌上趴得低低的，还不忘把酒壶拖过来挡住小脑袋，好像这样就没人注意到她坐在了大帝王的案桌后似的。
萧御缜低声问：“是不是吓到了？”
慕月奚没回答，红润的嘴唇翘了翘，眼睛亮晶晶的，笑盈盈地望着他，“陛下，您是……在给我出气吗？”上次慕云凤当着他的面骂她，他打了慕云凤五个板子。这次舞姬用利剑挑衅她，试图让她出丑，他干脆把人杀了。
萧御缜：“手滑。”
慕月奚：“……”羡慕，手滑甩出去的丸子都能把人的手腕给废了，她要是有这样的武力该多好！
第22章 22
虽然大帝王否认了他是为她出气，慕月奚也并没有生气，手指在案桌下勾了勾，轻声道：“陛下陛下，把您扔丸子的那只手放到这。”
萧御缜眉头一挑，倒也没说什么，大手垂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恰好压在了她的裙摆上。上好的天水碧绫裙，柔滑如水，跟他指腹的粗砺形成鲜明的对比。
慕月奚探出指尖，在他的大拇指上轻轻摸了摸。
萧御缜手指一顿，眸光陡然锐利。
慕月奚犹未察觉，摸完之后就收了手，满眼热切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啊，这可是沾了战神之光的手指，一定会跟战神一样厉害的！”
萧御缜：“……”
可能是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她说完又改口：“有战神一半厉害也行的。”哪怕有他一半厉害，估计还是能够想杀谁就杀谁。
萧御缜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鄙夷。
慕月奚：“……好吧，有战神一成功力也行啊。”总比她自己要强得多。
萧御缜抬起手，大拇指处的感觉有些奇怪，似乎她指腹那柔软细腻的触感还残留着。
大拇指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屈起食指的指节，在她白净的脑门上一敲，“回去吧。”原本是担心她吓到了，想着叫上来安慰一下，结果小丫头根本就没事。
慕月奚巴不得赶紧回去，当着这么多权臣的面被他叫到上首来，还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这家伙分明就是想让她做活靶子！
她猫着腰溜回坐席，离开之前还不忘顺走他案桌上的一盅扒燕窝。
刚刚坐下，慕云凤就往旁边挪了挪，目光中难掩惊恐，而慕亲王的目光则更加热切，因为被她警告过而不敢上演什么父女情深，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腰板挺得更直，更旁边的人叙话时底气更足。
慕月奚飞快地扫了一眼，燕菁菁对她怒目而视，齐莲莲羞怯一笑，显然大家都注意到了刚才她跑到大帝王身边的一幕。
幸好罗阁老和罗玉嫦更衣尚未回来，最厉害的敌人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