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月奚眨眨眼,趁机想甩开他的手,没想到大帝王都“晕倒”了,手指却还牢牢地扣着她,掌心温热而坚定。
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拉扯,慕月奚只好亦步亦趋跟着顾东廷,随着他把大帝王送进马车,她也爬了进去。
刚刚还体力不支晕倒的大帝王,已经睁开了眼睛,黑眸沉沉望着她。
“干、干嘛?”慕月奚莫名有些心虚。
萧御缜捏了捏她的掌心,稍稍用了些力气,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他刚才是假装晕倒,又不是真的失去意识,小丫头想要趁机甩开他的手,他又怎么可能没察觉到。
嘴里时不时冒出个“侍寝”来,牵个手却会被吓到,也不知道是胆小,还是抗拒?
她要是真的不喜欢,他该不该放开她?
长眉皱起,萧御缜很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她莫名来到他身边,就像是神迹,救他脱离病痛,善觉寺的老方丈甚至说他会因此而长寿。他应该感激她的,就算不能明着报答,至少也该保证她一生顺遂。
他之前还想着将来小公主嫁了人,他就是她的靠山,有他撑腰,她在夫家也不会受委屈。
甚至他还可以帮她挑选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大雍有不少人品贵重的好儿郎,其中不乏家世显赫的,她嫁过去将来会做到一品夫人的那种。
可现在,她嫁人生子的情形,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那个明明怕得要死,控制不住尖叫,却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救他的小公主,他怎么能放手?
哪怕她不喜欢,他也不能把她让给别的男人,不管是什么“年轻英俊”的男人。
他自幼受过多少教导,行动举止如何谦和温润,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侵略性。他是个帝王,更是一个男人。
更何况,之前小公主住在龙极宫与他同吃同住,虽然外面的人有种种猜测,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两人之间是守礼的。
可昨晚不一样,昨晚他们可以算是“同床共枕”了。
第28章 28
遇刺失踪的皇帝陛下找到了, 只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大雍百姓们提心吊胆,这些年五国战乱, 他们之所以从未担心过大雍战败流离失所, 就是因为有皇帝陛下这个顶梁柱。
可现在顶梁柱竟然被人刺杀?
百姓们群情激愤, 一边为皇帝祈福,一边闹着要找出凶手。
朝堂上下乱成一团。有人嚷嚷着要赶紧立下储君,虽然皇帝陛下尚未娶妻生子, 但萧氏一族还有旁支,其中不乏聪慧之子。有人则主张彻查此事, 这么多刺客不会凭空出现, 肯定是某权势豢养的。
而罗阁老则是别具一格,提出皇帝陛下是陪慕氏女出游善觉寺才遇险的,皇帝陛下身受重伤, 慕氏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安然无恙, 细思极恐, 恐怕得抓起来严加审问。
因为征战的原因, 皇帝久不在京都,大小事宜都要交到内阁, 其中重要的部分才会快马加鞭送到皇帝手中。这些年内阁变动不大,阁老久居其位,自然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而罗阁老就是其中翘楚。
此时罗阁老开口,立刻就有数人附和。
其中一人笑道:“陛下虽然身受重伤不能上朝,但好在这么些年咱们都习惯了, 陛下就算休养个几年都不会有事,就是要辛苦罗阁老了。”
罗阁老笑眯眯地拱手:“好说好说, 罗某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还要仰仗各位同僚才是。”
众人言笑晏晏,竟好似那无边权贵已经从皇帝那里回到了自己手中。
冷不防一道声音传来,低沉悦耳,带着浓浓的嘲讽——
“没想到朕受伤了,朕的朝臣们竟然如此高兴,真是让朕意外。”
罗阁老一众大惊失色,其他朝臣则是面色各异,有人低下头,努力隐藏着脸上的笑容。
萧御缜施施然坐上龙椅,黑眸扫过大殿众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在议论什么,说出来也让朕高兴高兴。”
罗阁老面皮抽搐,实在无法开口。
那慕氏女深得皇帝宠爱,听说两人是手牵手从山林中走出来的,这样的女子留在宫中,一定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而皇后之位,是他留给自己女儿的。
自从慕氏女进了龙极宫,他已经想了好几次法子。第一次想要趁她去善觉寺的时候动手,结果碰巧自己女儿也去了,投鼠忌器,杀手没敢动手。第二次想着趁盛宴警告慕氏女,结果他和女儿反倒溅了一身的菜汁,当众出丑。本想趁着伴月湖杂耍时再动手,结果女儿反倒落了水。
暗着不行,只能明着来。
本想这次让皇帝受伤休养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把慕氏女除掉,更主要的是把权势拢在手中,将来在立后之事上也就没人敢与他叫板,甚至还能借着此次彻查皇帝遇刺的机会,将刺客栽赃给某些与他作对之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派出去的刺客刚好遇到了另外一拨,对方更是亡命之徒,他的人马尽数折损。
现在好了,皇帝醒了,还刚好看到他得意的样子。
有皇帝护着,他原本设想的把慕氏女拘进监牢拷打至死或者毁其清白,也全都不能施行了。
更可怕的是,皇帝知不知道刺客中的一半是他派出去的?
上面那位可是杀人无数的主,罗阁老越想越怕,额角的冷汗都下来了。
“怎么,没人给朕解惑吗?”萧御缜自幼受的就是帝王教导,行动坐卧的仪态无可挑剔,现在也许是因为“受伤”之故,他歪歪地倚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抚着下颌,意味深长地看着朝臣们。
罗阁老飞快地思索着对策,不仅仅是他刚才的表现已经得罪了皇帝,更重要的是皇帝既然醒了,一定会亲自彻查遇刺之事,他必须得推出一个顶罪之人。
还没等他想定人选,大殿中有人开口:“回陛下,刚才王侍郎说陛下就算不能上朝也没关系,有罗阁老辛苦就够了。”
罗阁老毕竟不是皇帝,不能一手遮天,有拥趸必然也有对头,这话就是对头说出来的,也是他原本计划着要将刺客之事栽赃的目标。
又有人接话:“罗阁老还说,陛下陪慕氏女出游遇刺,陛下受伤而慕氏女无恙,要把慕氏女抓起来严加审问。”
“哦?”萧御缜笑着,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冷,“朕还以为罗阁老行事喜欢深思熟虑,没想到竟是如此冲动之人。就因为慕氏女没受伤就要被拷打审问,要照这个说法,那朕受伤休养罗阁老刚好辛苦掌权,难道那些刺客是罗阁老指使?”
“臣惶恐!”罗阁老扑通跪倒,面无人色连连叩头,脑门在青石上碰得“砰砰”作响,不过片刻,额头就见了血,“微臣在内阁多年,兢兢业业从不敢争权夺利,微臣对陛下之心,对大雍之心,天地可鉴!”
萧御缜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朕就是那么一说,罗阁老也太激动了,起来吧。”
罗阁老站起身,额头血迹点点,他在朝堂混迹多年,这可以说是最狼狈的一刻了。拥趸者神色惶惶,有些人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萧御缜又道:“朕以前也常常去善觉寺,怎么这次去就成了陪慕氏女出游?她与刺客毫无关系,因为在关键时刻,慕氏女舍身救驾,若非是她,朕性命不保。”
“如何赏赐慕氏女之后再议,眼下要彻查刺客之事。”他似乎是有些疲惫了,捏了捏眉心,“金吾卫捉到几个活口,在大理寺关押,着大理寺卿审理此案。”
听到捉了刺客活口,罗阁老脸色又是一变,还没来得及问,皇帝已经起身离去。
“重伤虚弱”的皇帝一进龙极宫,立刻恢复了往日沉稳肃穆的样子,俊美的面孔阴沉下来。
一旁跟着的安德平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罗阁老真是胆子大过天,竟然还想趁着陛下受伤对小公主下手!他怎么敢?!
做为在皇宫服侍的老人,安德平可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他从未见过皇帝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而且皇帝向来守礼,从未碰过任何女子,更别说什么手牵手!
眼看着皇帝进了小公主的卧房,安德平暗道:果然如此。
皇帝“重伤”没有去早朝也没去前殿处理朝政,小公主也就没去禅心室,本来想出宫,但皇帝拘着不让她离开,说是刚刚遇到刺杀此时出宫不安全,小公主跟几个宫女踢了会儿毽子,估计累了,回卧房歇着了。
慕月奚正窝在软榻上,宫女见她心情好,给她剥着松子,缠着让她讲话本子上的故事。
皇帝一来,宫女们立刻起身,行礼后就退了出去,安德平也留在外面,没进小公主的卧房。
没等慕月奚爬起来,萧御缜坐在了软榻上。
慕月奚身子一僵,努力往里挪了挪,两只手还悄悄地藏在了袖中,压在身子下面。
萧御缜长眉一扬,倒也没揭穿她,问道:“想要什么赏赐?”
“嗯?”慕月奚一时没听明白。
萧御缜发现自己对着小丫头总是更有耐心,解释道:“我当着朝臣的面说了,此次你救驾有功,所以,想要什么赏赐?”
慕月奚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萧御缜又补了一句,“不能封你为公主。”他一个皇帝,总不能纳公主为妃,哪怕是名义上的公主也不好听。
“唔……”慕月奚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要什么。
要爵位?他说了不给公主,郡主的话也没什么稀罕,又不能压慕云凤一头。
要银子?要是之前她肯定会选银子,毕竟给哥哥供奉长明灯要很多很多钱,可他说了,只要大雍不灭国,哥哥的长明灯就会永远亮着。
要说她现在唯一的愿望,那就是杀了姬长夜给哥哥报仇。可他又说了,天下刚刚一统,不能铲除异己,要维持表面的稳定。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要什么好。高人一等的身份,金山银山的富贵,在大帝王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一个不高兴挥挥手就能让一切灰飞烟灭。与其要这些,还不如让大帝王欠着这个人情。
乌黑圆润的眸子里划过狡黠的流光,慕月奚一本正经,慷慨陈词:“能帮到陛下,那是臣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怎么能要赏赐?不要不要!臣女什么都不要!”
说着话,也忘了把手藏起来防止被他牵住的事了,两只小爪子摆得飞快,表明着主人坚定的决心。
萧御缜:“……”
小丫头自有鬼心思,不要就不要吧,他没再勉强,黑眸含笑,“踢毽子开心吗?想不想要多些人陪你?”
有些游戏要人多才有趣,比如蹴鞠,比如马球。萧御缜的意思是多调几个懂事的宫女过来,小公主却误会了他要让几个郡主入宫,清澈灵动的眼睛飞快地撩了他一眼,萧御缜竟然从那小眼神中看到了几分鄙夷。
……怎么就鄙夷上了?他一头雾水。
小公主红润的唇瓣瘪了瘪,“不要人陪,陛下,我可以在龙极宫架个秋千吗?以前——”
以前,慕云凤就有个秋千,架在一株老桃树下,等花开的时候荡起秋千,桃花瓣瓣飘落,犹如仙境。春天过去,慕云凤会命宫女采集鲜花,用藤蔓绕在秋千两侧长绳上,也很美。
以前?她话没说完就住了口,萧御缜想到之前她在慕氏皇宫的情形,黑眸沉了沉,柔声道:“自然是可以的,你想要什么样子的秋千都可以。还有,皇宫大着呢,你也不用总待在龙极宫,想要去哪儿顽都行。”
慕月奚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去御花园可以吗?去伴月湖泛舟可以吗?伴月湖上的莲蓬我能摘吗?”
看她如此贪玩,萧御缜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小丫头真的跟他见过的闺秀不一样,很是矛盾。
说她心大吧,她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很谨慎克制,比如看到他批阅的奏折也假装没看见。说她心小吧,她杀了人并没有痛苦难受,落水了也照样敢去湖上玩耍。
萧御缜站起身,“走,咱们去伴月湖泛舟。”
慕月奚也从软榻上下来,“您今日不用处理朝政吗?”
萧御缜笑道:“不用,朕都‘重伤虚弱’了,还怎么处理朝政,自然由肱骨大臣替朕分忧。”正好借机看看哪些朝臣最“热心”,没准还有人按捺不住,去大理寺劫牢呢。
两人出了龙极宫,萧御缜先带着她去了御花园,百花争艳奇香扑鼻。
“你的秋千架在龙极宫也行,架在这里亦可,或者一边一个?”反正皇宫现在就他们两个主子,她想在哪儿顽都行,就算以后妃嫔多了,这御花园她也可以随便逛。
慕月奚歪着头想了想,“架太多秋千也没必要,多了就不稀罕了,就要一个吧,架在这里。”
选好了位置,立刻就有内侍去准备秋千了,慕月奚本来想等着,萧御缜却拉着她离开了,“架起来要好一会儿呢,咱们先去泛舟。”
他也不用内侍,只带着慕月奚上船,亲自划桨。
凉风习习,慕月奚采了个莲蓬,坐在船头剥出一颗白莹莹的莲子,捏在指尖转了转,抬眸看向大帝王。
他今日没穿龙袍,一身玉白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修长的手指握着船桨,划动时胳膊上的肌肉会鼓起,修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