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半辈子泥瓦匠的三叔也对这他扎的茅草很满意,
“你家竹竿又不缺,你就照这样的扎,这屋顶肯定比别人家的耐用!”
随着地基下好,二叔家脱好的泥砖也进了场,三姑夫送来了门窗,这房子开始一天一个样…
周氏还没出满月,这边房子就动了工,她觉得是他们是故意瞒着自己,可当家的没问自己要钱,而且说好了就是茅草屋,她一出月子就紧张的跑去看。
每次周氏过来都被田兆升给赶了回去,
“这里乱哄哄的,你跑过来干嘛!在家里看好孩子!”
“你这当娘的怎么回事?小七这么小你就敢抱出来!快回去!”
只是她到底觉察出了不对,不是说好的三间茅草屋吗?咋多出来一间?
原来田兆升是想东边再盖一间灶房,大门口搭个草棚子放些杂物,大郎腿脚不好,这分了家靠自己盖这些那可太费事了,现在人都是现成的,也多花不了几个钱,这些都是二弟三堂弟努力劝说的结果,对于每年手里能过两三百两银子的田兆升来说,这多花的点钱大郎都能挣出来,所以就很容易被说动了。
在问过亲儿子那边盖了几间房后,周氏是彻底不干了,直接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威胁道,
“说好了是三间就三间,你要多盖我就抱着小七回娘家!”
此时可不是当初大郎被外公接走时的光景了,那时田兆升说要休妻她害怕真不要自己,可现在她不怕了,这个家周氏已经踩稳了!
田树满推开了房门,站在自己门前淡淡的问道,
“娘,我不盖灶房以后都回家来吃饭吗?”
就是这副死样子,明明是个残废,却越来越不受自己掌控,让周氏看了心里更是窝火,
“不是盖了三间房吗?拿一间出来当灶房!”
田树满一字一字清晰的道,
“那是正房!”
“乡下哪有这些规矩,哪间做灶房都一样。”
“那到时候给二弟三弟他们也是这么盖吗?”
“你还敢顶嘴,你这个不孝子!”
周氏往地上一坐,开始哭闹起来,小七在襁褓里睡的正香被惊醒了,
“哇~~”
程氏忙从屋里跑出来,把田树满往后拉了一把,又对着周氏劝道,
“娘,你莫生气,大郎没有顶撞你的意思…”
田兆升从堂屋快步出来,
“二郎,套上牛车送你娘回娘家住几天!”
他如何肯同意灶房搭成个窝棚,那是天天烧火的地方,搭窝棚不是找死吗?再说他要真同意搭窝棚,秋天怎么给老二、老三盖房子,以后在族人面前还有什么面子,这婆娘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娘,小七还小,可别惊着了,你快抱他进屋吧。”
王氏也跑出来劝道,几个亲儿子很快都围了过来。
直到亲儿子儿媳上前劝,周氏才止了哭闹,可被惊着的小七却哭闹不止了。
王氏把小七接过去抱进自己房里哄着,心里暗骂婆婆狠心,孩子这么小一点都不心疼。
田树丛扶着母亲进屋后坐在床上,自己膝盖一弯跪在她面前,
“娘,儿子求你了,分家的事就依着爹的意思行吗?”
周氏抽噎的声音一顿,看着眼前跪着的亲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
二郎抬起头,眼圈红红的,蓄满了泪水,多少年没见这个大儿子哭了的周氏愣住了,
“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读书就读了一年就再也不肯读了吗?”
“还不是你调皮贪玩没出息!”
“自从大哥离家后,村里的小伙伴们都不肯跟我玩,他们骂我后娘的种心也是黑的,我去读书,以为会有人陪我玩了,可李先生那里不止有他们村的孩子,也有我们村的,先生教我做人要知道感恩,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周氏一愣,她竟然从没听儿子说起过此事,不由的反驳道,
“娘也教你做人要知道感恩,这话没错!”
“可你还记得我爹刷纸的手艺是跟谁学的吗?”
周氏真真的僵住了,眼里看着儿子质问的眼神,心却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娘家就在河对岸,她认识田兆升要比杜氏早的多,田兆升是十里八乡数的上号的好小伙子,到了说亲的年龄多少女方托媒人去打听,也包括自己,结果最后他却娶了杜家村那山沟沟里的闺女。
那杜氏不仅人长得好看,还带了一门染红纸的手艺,田兆升成亲一年后在周围村子里更有名气了。
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也不肯点头,直到田兆升丧妻的消息传来,她努力的在村子里经营出好名声,最后终于如愿嫁了进来,可杜氏留在这个家的痕迹太重太重了!
“娘,你把目光放长远些,大哥也就分家这一遭,你就当把粉搽在脸上,也给我们一家人做个面子好不好?”
田树丛苦苦哀求道。
周氏终于回神,抬手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她的几个儿子一直和自己不亲近,也不爱读书,自己却只知道责骂没有去关心他们,只以为儿子不贴心,却原来都是自己错了吗?
“娘答应你,你也要记得,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几个!咱家的这份家业可都是娘进门以后挣下来的。”
第8章 收拾 防潮防虫
房子起的速度很快,感觉十来天的功夫,梁就上好了,马上就要上茅草盖屋顶了,田桂芝又犯了愁,这茅草会不会招虫子啊!唉,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话语权,也没钱来决定盖瓦房,她想到以前看过的介绍茅草屋防虫最简单的方法,
“爹,我听说茅草用石灰水浸过,能防虫!”
扎茅草的手停了下来,田树满没有怀疑女儿的话,虽然他也不知道女儿从哪里听来的好多古怪主意,可是眼下的情况,他为难道,
“这个石灰粉我做不了主,不行等咱搬家以后手里有钱了买来石灰再撒到屋顶上如何?”
桂芝想说到时候谁来往上爬?又担心伤了父亲的心,眼珠一转,她去找三爷爷。
三爷爷田兆河把这层强砌到头,墨斗又往上挪了一层砖的位置后,洗了把手坐下喝碗水,抽袋烟歇歇。
“三爷爷,和你商量个事呗!”
田兆河对这机灵的孙女心存警戒,淡定的磕磕烟袋锅子,
“嗯,只要你不学砌墙,爷爷都依你!”
田桂芝有着很强的好奇心,这砌墙她没干过啊!所以就凑过去要学砌墙,别说了,那肯定是把黄泥糊的到处都是,那瓦刀她哪会用啊!更何况自己那小胳膊小腿,脑子到了力气也到不了啊!砌了两块砖就被三爷爷给赶走了。
田桂芝一脸胸有成竹的说道,
“我听说过一个能让茅草不发霉不长虫的法子。”
田兆河狐疑的看了桂芝一眼,这丫头撒谎都不心虚的吗?好苗子啊!
“我做泥瓦匠半辈子都没听过,你听谁说的?你可莫听风就是雨,外面不认识人的话更不要听,小心被拐子拐了去!”
眨眨眼睛,这咋和拐子扯上关系的?桂芝张口就编了一个故事,
“一个游方道士,路过咱村子里时在村口大石头讲故事时说一个小偷夜里爬人家屋顶偷盗,结果那家人家屋顶上为了防虫子撒了石灰,小偷身上鞋上都沾上了白灰,很快就被抓住了!”
小偷偷盗不会爬墙吗?爬屋顶干啥?田兆河脑子里画问号,不过他还是抓取到了关键点,
“你是说那茅草上面撒的石灰防虫吗?”
挑挑眉,桂芝给了三爷爷一个赞许的眼神,
“三爷爷果然和我一样聪明,我就是这样想的。”
田兆河摸着胡子笑眯眯,他是泥瓦匠,对石灰的特性很了解,这还弄不成真的可以啊!若是真有用!那可是大功德了!遂一拍手决定道,
“一筐石灰足够了,这事交给三爷爷了!”
隔日,田兆河的大儿子就挑来了一担石灰,在屋顶上撒石灰多费事啊,还不安全,不如在上屋顶前先把茅草处理了!
已经扎好的茅草一扇一扇的被石灰水浸染过,枯黄的颜色泛了点白,互相支撑着在地上只一天就晒干了,等这扎实又散发着一股石灰味的茅草上了屋顶,干活的兄弟们都感受到了和自家屋顶不一样的结实和安全,都跑过来跟田树满招呼,
“大郎,等我家盖房你也帮我这么扎茅草啊!”
“放心,包在我身上!”
田树满没有不应承的。
三间茅草屋盖的敞亮的很,中间的堂屋左右墙上各开了一扇门,桂芝看的内牛满面,恨不得明天就搬家,我终于可以不用每天痛苦的装着早睡晚起了,有了自己的房间我想咋睡都可以了!
灶房明显比正房矮了不少,一间小房子支了灶台就没多大地方了,田桂芝在里面转了一圈,心里暗忖,
‘先将就个一年半载,等赚了钱重新起一个大的能支炕的灶房!’
这地界冬日结冰的时间挺长,她可不想冬天都靠抖着过。
盖房子人多力量大,房子起来人就都散去了,田兆升也心急粟米的种植,指着乱糟糟的院子道,
“里面你慢慢收拾,左右麦收后搬家,时间宽裕的很!”
这光有房子,院子都还没起来呢,这篱笆墙,那都得田树满自己扎,这院子也要他自己平了。
家里婆婆虽然出了月子,家务活却不伸手,那尿布和小七的换洗衣物也都扔给了两个儿媳,程氏每天抽出来的时间有限,只有田树满爷俩每天早晚待在新家收拾。
田树满是个有耐心又有条理的人,带着草帽坐在板凳上,手里的竹刀劈开竹竿,竹条在他手里变成了结实的栅栏。
可盖房子已经用了不少竹子了,扎篱笆墙需要很多很多竹子,眼下这些竹子根本就不够,于是他把篱笆墙的大框架搭好后,就扛着砍刀上了西山。
夜里,程氏看他手上的伤痕心疼无比,
“大郎,那竹子我来砍好不好,我力气比你大,你在家编竹子就好。”
田树满不同意,
“我手又没事,无非就是干的慢一点,离麦收还有几个月呢,不急。”
“可你还要拿笔写字画画,这手不能用糙了!”
“没事,等房子收拾好养养就好了!”
田树满不在乎道,现在剪纸和画纸儿只有办喜事的人家会来寻,他早趁有空的时候多做了些,现在他一门心思就在新房子上,一定要把新家给收拾好了。
“爹,把你的手伸出来。”
田桂芝从母亲的针线笸箩里翻出了两块青色的麻布布头,把父亲的手拉过来铺在上面,拿笔在指间画了一圈,就搬了个板凳坐在油灯前翻腾针线。
程氏看她拿剪刀剪了个手样子出来,又开始穿针引线,上前伸手道,
“桂芝,你要缝什么告诉娘,你可别扎着手!”
桂芝前世卖过服装,有些脱线掉扣子的要自己找补找补,所以针线活虽不精,倒也会一点,她本想自己显摆一下,可缝了几针回头一看,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这针脚咋那么不均匀呢,把针线和布往母亲手里一放,
“娘,你就照着这个边缝,这边的口留出来。”
程氏很快就缝好了一只,桂芝把手套翻过来,线头藏到了里面,把父亲的手拉过来给他戴上,叮嘱道,
“爹,你明天砍竹子戴上这个手套,你的手要写字画画,可不能伤着了!”
模糊的灯光下,是妻女关心的眼神,田树满紧紧握着青色的手套,直点头。
生活的磨难给了田树满坚韧的心性,他硬是咬着牙把两根一组的毛竹用绳子拉着拖下了山,拖到了自己的新院子里,把个竹篱笆墙扎的结实又高大。
田桂芝每天拿个小锄头把院子里的碎石挑到背篓里,程氏抽空过来的时候就拿铁锨和耙子把地拉平,在一家三口的努力下,年前还是一片杂草乱石地变成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子。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田桂芝背着背篓跟着娘出村子打猪草时,恍然发现村东边的田野已经变成一片金黄色,微风吹过,金黄的麦浪涌动着丰收的味道。
田家庄离京半日的马程,这附近成片的良田都是京里贵人的。
据田桂芝观察,京城附近的农民大都是佃租土地,只是佃租方式不一样,有的主家把地圈起来做成庄子,从周围村子里雇些长工和短工,种啥都是听主人安排,还有一种就是把地租给农户,收取粮食做地租。
田兆升佃租的二十亩良田在十年前易了主,到了京城一位新晋一甲进士探花郎,张姓翰林院编修大人的手里,这位大人的太太和里正的媳妇有亲戚关系,这块地也是里正帮着张罗的,新主家收的地租比前一个主家还低,村子里租到这块地的村民都对主家非常感恩!
打场的地已经收拾干净,村子里一户养猪的人家杀了头猪,村里的人你一斤我两斤的瓜分干净,田兆升一大早就跑去拎回家一条后猪腿,对全家人宣布,
“明天开镰!”
第9章 麦收 冤家碰头
一大早,等田桂芝几个小的醒来时,家里的男劳力都已经下了地,程氏和王氏在忙着喂鸡喂猪,饭桌前只得周氏和几个孩子,周氏拉长着脸吩咐道,
“吃了饭六郎带着桂芝和毛毛去田里捡麦穗!中午看场,你大嫂和二嫂回来做饭!”
“好的娘!”
六郎喝着小米粥含糊的答应着。
三个孩子背着背篓往地里跑,老远看到田树满赶着空牛车在前面,
“爹!等等我们!”
田树满一拉缰绳,牛车停了下来,回头朝着他们笑道,
“怎么不多睡会儿?”
“还睡呢!娘的脸都拉达了三尺长了!”
六郎跳上牛车嘟囔道。
田垄两边的麦田一幅热火朝天的忙碌场面,大家伙几乎都在这一天开镰,这里就能看出人多的好处了,自家地里就这个清早的功夫,一亩麦田收割完,地上只余打好捆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