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自己也觉的是误会时,一中年男子身着常服从铺子里迈着八字步而出,中年男子面貌清雅, 有着浓重的文人气息,独自出了布庄后溜达着到了隔壁酒馆,桂芝眼神一收瞟了旁边垂首神思不属的张骐一眼,他眼睛随了母亲,眉形倒是随了父亲…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琢磨人长相的也就只有她了吧。
不多时,那中年男子从酒馆里出来随意打量着周围的铺子离开了,桂芝低头,这要不是了解内情,完全可以当是闲逛嘛!
天气寒冷,茶杯里的茶很快就能入口,桂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我喝了!你有空吗?我那里有几张邀请函需要人帮我写。”
正坐着难受的张骐马上起身,几人从茶楼的后门离开,路过馒头铺时,王护卫买了一笼,他们喝了一肚子茶水,茶楼的点心对他们来说可不当饿。
一路无话直到回了帽帽小屋后院,张骐看了案几上桂芝才写了一半的邀请函,这是听到自己有事就赶过去了吧,当下提笔继续往下写,桂芝把这张单独拿了出来,这笔迹一看就不一样,给谁都不太好。
许是写了字把心头的郁闷散去了,张骐把最后一张写完往椅子上一靠,眼睛微闭疲惫道,
“刚才我真是怒不可遏,我万万没想到父亲会出现在那里,那一瞬间我真的想冲进去杀了那妇人,质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桂芝没说话,果然人的反应都是这样,明明错的是他的父亲,可他迁怒的只是那妇人。
“王师傅拦住了我,我恼恨过后忽然明白了,此事最该怪的是父亲,”
张骐在桂芝面前没有丝毫隐瞒的说着自己的心情,
“我一直以为父母感情甚笃,还屡次嘲笑那些家里有小妾通房的同窗,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想到我母亲还被瞒在鼓里,我就想质问他有没有良心!”
“你打算怎么办?”
桂芝轻声问道。
“我现在脑子一团乱,初始我想大闹一场,后想到家丑不可外扬,又想当着母亲的面揭穿他,又担心毫不知情的母亲一时接受不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骐眉头深锁,最初的愤怒过后,他反而害怕母亲知道了气出个好歹来,妹妹还那么小…
真是个傻孩子,桂芝心里轻叹,她可不信张太太会对夫君的动向一无所知,沉吟半晌后道,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说说吗?”
“我母亲非常的贤良并持家有道,”
作为儿子,张骐心里母亲自然是最好的,
“我父亲家底并不厚实,一开始当官俸禄并不高,全靠母亲张罗,这么多年我家里也没添多少下人,家里攒点钱她就去置办庄子置办地,我兄弟二人手里的月例她都有数,去年她给我大哥买了个三进的院子,家里的钱都用上了,还把我大哥攒的五十多两银子都给要了过去,说是给他买院子,让他添补些,那院子直接写了大哥的名字,当时收了一年租金六十贯就给了我大哥…”
说到这里,张骐还没忘了当时自己多么羡慕大哥,自己手里也有二十多两银子了,何时才能买个自己的院子啊!
桂芝有些明白了,这位张太太是个勤俭持家之人,若是日子确实紧巴也罢了,现在张大人升职到五品,大周官员的俸禄可不低的,若是张太太一直手很紧,那张大人对这个妻子又挑不出错来,要想手头用钱只能想别的辙了,这么精明的女人对枕边人的变化如何看不出来,特别是刚才张骐所说的,去年买的院子直接写他大哥的名字,显然她在防着什么,
“你母亲未必不知道外室的事情,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
“不可能,她若是知道为什么不让人进门好拿捏着,或者找个人牙子把那外室给发卖了?”
张骐摇头不相信。
“谁告诉你外室可以随便发卖,若是良家子呢?接回家万一是个有坏心的,给你们的饭里水里下点毒,那才是防不胜防!还不如当作不知情放在外面养!”
田桂芝冷冷一笑,
“你们男人啊!只以为左拥右抱女人都爱自己,生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就是亲兄弟会相亲相爱,都是做梦呢!在孩子心里,一个母亲生的才叫亲兄弟,更何况为了家产下杀手的比比皆是。”
“怎么会?”
张骐听的张口结舌,这么可怕的吗?那些有妾室的都是怎么过的?
“话说你小时候被人暗算过是吗?差点小命都没了对吗?”
张骐点头,这事满京城人都知道,却不知桂芝提此事干嘛?
田桂芝看不得他那么天真,对他恶意的一笑,
“说不得就是你父亲那外室干的!”
“不…不可能!”
张骐艰难的道,但是心里怎么就越想越可能呢?想起自己被寻回来后家里的一番变化,父母之间有时候莫名的气氛…
王护卫在门口站着啃馒头,心里翻江倒海,这田小娘子真的太识人心了!女人果然太可怕了,不论老少!
张骐把秘密说了出来,又被桂芝又是劝又是吓的,他脑筋也转了弯,回家后直接找到了母亲。
张太太已经在房间里对镜梳发,顶着那么重的发髻一天脖子很累,她每晚就早早放下长发让脖子松快松快。
“母亲,我有话对你说。”
“你们先下去吧。”
张太太对屋里的两个婆子道。
张骐回头掩上房门,来到母亲旁边,
“母亲,我今天在外闲逛时竟然碰到了一家张记布庄!那张掌柜在里面做掌柜,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年后才开张的,我本来以为是哪家被他糊弄了,谁想今天我却碰到了一个人。”
张太太心里一跳,梳理着头发的手却没停,只是淡淡的问道,
“你碰到谁了?”
“我碰到了父亲进了那布庄…”
张骐边说边小心观察母亲的神色。
张太太把手里的木梳放到了梳妆匣里,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眼神渐渐虚无空洞,陷入了回忆之中,
“已经有五六年了吧,有人给我传信说你父亲置了外室,”
时至今日回想起刚听到这消息时都还感觉心口隐隐作痛,
“那时你哥才入国子监读书,你还小,性子又莽撞,我见过别家正妻拿捏妾室,也想过把人接进门就近看着,可我反复想过后,实在无法忍受家里多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那边又生了个女儿,一犹豫二犹豫,我就索性当不知道了。”
“父亲从没提过吗?”
张骐还是不敢相信父亲竟然能瞒这么多年一点口风都不露。
“前年他就知道我知道了。”
张太太无所谓的说道,
“只是他知道我的性子,不敢提罢了。”
果然人还是要狠一点,张太太心里冷哼,即便猜到是自己下的手又如何,你敢让人进门吗?
“母亲,你可知那女人是何来头?”
张太太明白儿子的心思,怕是想为自己出头呢!
她站起来转身看着眼前比自己高的儿子心里非常的欣慰,男人算什么东西,自己有这两个儿子才是最大的底气,今天骐儿能知道后悄悄的告知自己,这个儿子开始懂事了,
“说来那女子来头可不简单…”
她把自己知道的拣了些能说的说给儿子听,
“这么说,我五年前被人暗算还真是她下的手!”
张骐竟然很平淡的接受了,前面惊吓过了,此时反而没有任何波澜。
张太太叹气,
“这也是我这些年没动她的原因之一,我只知道她是落魄人家来京寻亲无果,后面有个大哥找来过,但我总有怀疑,你那次出事一直没有抓到罪魁祸首,我总觉得不简单,我大周四面都是强敌,谁知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如何会那么巧碰到了你父亲…”
“父亲一点都不怀疑的吗?”
张骐脑海里想起那女子的身影,不像贵人之女,更不像乡下女子,这两种女子他都经常见,可那女子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男人见了美色哪还有理智可言,说不得在他心里我才是恶毒的那个!”
张太太冷哼道。
这个夜晚张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日大早就起来读书,放假前布置的功课此时才想起来去翻看一二,他其实并不笨,只是年少贪玩定不下心来而已,但现在他想读书了。
田桂芝第二天来到了张记布庄,昨天听说这家布料打折,作为一个有便宜就占的商人如何肯错过,她才不承认自己是来一探究竟的呢!
“掌柜的,听说你家布料有打折的,是全部打折吗?”
那张掌柜一听买卖上门就很热情,自己反复说过正月生意就是很轻淡,可东家就是着急,无奈他就找了几匹料子便宜出货揽点人气,
“这缣一匹只要两贯,麻一匹五百文…”
这价钱确实便宜,桂芝没想到他如此直白的便宜甩货,或许自己高估了这掌柜的经营手段,
“这个,这个…”
桂芝当下不客气的挑了自己看中的几匹颜色亮丽的,
“都给我包上!”
库房里做帽子的布料用的差不多了,这些买回去正好用上。
“这位小娘子好眼光!”
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桂芝回头,眉头一扬,不客气道,
“多谢大叔夸奖!”
第99章 筹备 面前之人面貌俊秀
面前之人面貌俊秀, 当的起一声‘美男子’,剑眉星目、面白无须, 只是脸上自以为潇洒的笑容破坏了他面相的俊美,太油腻了!桂芝心里嫌弃着,此人眼里的轻浮和自以为是,真是可惜了这幅好相貌。
“小娘子买这么多布料可要让人送到府上?”
那公子洒然一笑,可不知道眼前的小丫头把自己看成了徒有其表之辈,拿出自己一贯最引以为豪的笑容热情道。
“敢情是东家啊!真是失敬失敬!”
桂芝眼睛真诚的露出了惊诧的神情,心想这谁啊!不是说是个女的吗?张骐这小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家妹的铺子,我这个当兄长没事来帮把手而已, 看小娘子买了这么多布料, 让我这下人给送到府上如何?”
‘呼’桂芝深吸了口气,差点以为…
“不用麻烦了, ”
她转身出了铺子朝着那边墙角蹲着的一个半大小子一招手,
“二牛, 来帮我搬点货!”
墙角处那小子看到她招手马上窜了过来, 自从田小娘子开铺子以来, 经常找他们这些半大孩子帮着送个货跑个腿啥的,就像此时桂芝手一指方向,他就知道送到铺子里,当下把柜台上三匹布往肩上一抗就小跑着走人了。
桂芝看布料抗走了, 自己就溜达着出了铺子,虽然没见到铺子女主人,但是意外的见到了她哥哥, 那位公子虽然看着草包了些,却不像是穷人出身!如何会让妹妹当个外室?图个啥?据她所知翰林院学士是天子近臣,能帮圣上起草诏书, 占了个名好听,其实既无实权又没啥油水,不会就觉的那张大人平民出身好骗吧?
这却是她有些偏颇了,翰林院学士在前朝是闲职没错,本朝立国后,当今圣上开科取士,中进士的多了一时没有那么多官职安排,圣上就把人先安排到翰林院再慢慢往外调派,作为出仕的第一站,翰林院已经变的风光起来。
桂芝离开后,那公子面色转冷对着张掌柜责怪道,
“你光靠这便宜卖货有什么用?这便宜的被人买光了,那些贵的绸缎你看动过没?不若学一下那帽帽小屋的抽奖…”
一个个不懂做买卖的瞎指挥啥!张掌柜的心里冒火面上还得笑的慈祥,
“不知公子准备以何物做奖品?”
…
桂芝可不知道自家的抽奖促销被人学上了,出了布庄把附近的铺子转了一遍,这条街位置只能说不错,此前整条街并无布庄,不知是市场的淘汰选择还是正好铺子的东家没有干这营生的。
以桂芝前世的经验来看,一个新的商业区开的铺子都是先到先得,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合的铺子会慢慢倒闭换新人接手,直到适合这位置的买卖出现稳定下来。
这条街建成已经十几年了,铺子应该都定型了,刚才她一进那布庄就闻到一股酒香味,那铺子以前可是卖酒的,酒香不怕巷子深,你这没啥特色的布庄会不会水土不服啊!
嘎嘎嘎
桂芝不厚道的心里偷笑着,拐过了一个弯,这里有一家新开的卖羊毛的铺子,铺子里有羊毛、羊毛线、羊毛毡等等。
因为两年前羊毛衫的异军突起,本来只在角落旮旯里的羊毛铺子财大气粗起来,搬到了显眼的位置。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重,只经过一年的时间,那羊毛衫羊毛裤就开始伴随秋、冬和春季了,趁着现在空闲,各家妇人又开始织春天的薄羊毛衫了,所以这羊毛铺子生意竟比别家的都好,桂芝有点扼腕这买卖让别人捷足先登了,自己铺子开在后,又离的近,她不想打价格战就给避开了。
“掌柜的,我要的那种羊毛毡到货了没有?”
“到了到了,”
那掌柜的对她熟悉的很,亲自招呼道,
“你来看,这一匹完全按照你要求做的,可满意?”
这是一卷黑色的羊毛毡,桂芝打开后用手摸着试了试厚薄度,又闻闻味道,满意的点头,
“这个够薄又够密实,我要了!那羊毛挑一袋最好的给我看看。”
都是邻里邻居的,那掌柜的当然是好货先给熟人了,从后面拎出来的一麻袋羊毛又细又软,
“这是年前从关外来的羊毛,都是上等货。”
“帮我送到铺子里去,拿着单子找柳掌柜要钱。”
这羊毛毡和羊毛不便宜,桂芝刚才又买了布料,就熟稔的先送货再结账了。
那掌柜的打发了小二去送货,桂芝却没回去,直到来到角落里门口挂着‘铁’幌子的铁匠铺,在外面就能听到打铁的‘叮当’声,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空气开始炙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