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设想过无数遍的场景，还是不及亲耳听到感受来的更深刻。
其实她对于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像一张老旧了的照片，她甚至记不起他的性格怎么样，有哪些小习惯。
但只是因为他存在过，所以在她心里父亲的位置一直没有空缺。
现在可能要彻底消失。
被换掉。
唐菀盯着她的眼睛：“笙笙？”
眼眶莫名的有些泛酸，木笙飞快眨去眼中的水雾，手指攥起了腿上的肉，想要牵起嘴角，却沉重的失败了。
“哦，妈妈喜欢就好。”
唐菀自然是喜欢的，听到女儿的话，眉眼跟着舒展了，便起了身：“行，你吃点水果，早点睡。”
木笙低着头，手指揪着床单，有发丝自肩头滑落，乖巧地点了点头。
唐菀便出了房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木笙紧绷的神经像一根弦啪的断了，像是垮了下来，脸上的面具掉了下来。
她低着头，眼里慢慢凝聚起水雾，眨了眨眼，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一颗颗掉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极了。
木笙伸手捂住眼睛，默默地抽泣了一下。
“笙笙？”
就在这时，安静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来。
夹杂着点闷。
木笙放下手，跟着看过去，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没有关掉手机。
木笙用手背按了按眼睛，平复了下，然后掀开被子把手机拿了出来。
她不想让路息看到，翻过去手机，胡乱找着正想关机，却忽然听到他微急促的声音：“先别关！”
木笙的动作一停。
安静的空气里，他平稳地呼吸着，才接着开了口。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太好，但你得答应我，想哭可以，得在我身边哭，今晚太晚了，先攒着，明早我来找你，你再哭都行。”
木笙垂着湿漉漉的睫毛，唇角似提非提。
她不说话，他便耐心等。
似乎过了很久。
木笙才哽了下，低头揉了揉眼，出声，嗓音带点哑。
“你们都爱这么安慰人的吗？”
屏幕另一侧的少年不禁松口气，他唇角微扬了下，尽管眼前是一片漆黑，他依旧静静地盯着它。
再出声，语气有点霸道又吊儿郎当的。
“是啊，你得习惯了。”
路息又跟木笙聊了会，总算哄的女孩心情听上去恢复了点，这才让人去睡觉。
木笙关掉手机，去洗手间洗漱了下回来，然后脱掉鞋上床。
习惯性地拿过手机点开屏幕，看到几分钟前路息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
低低的，带点磁性，透着股暖意。
【晚安。】
第二天。
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就醒了。
窗外朦朦胧胧的，时间还早。
木笙拿了手机点开屏幕，还不到六点。
定好的时间是中午，可她睡不着了。
强迫自己入睡了会，发现失败了，索性起来。
唐菀还在睡着，木笙动作很轻地洗漱完，去冰箱里拿了两包小面包，热了杯牛奶回到房间。
正吃着，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亮。
出现了一条信息。
【醒了吗】
【我在你楼下等你】
第60章 “还哭不哭，怀抱借你靠？”……
木笙顿了顿, 发了消息过去。
【你已经到了？】
那边很快回了。
【？】
【这么早醒了？】
【你醒的比我还早】
木笙回他道。
过了半分钟，那边发来一条语音。
木笙转头看了看门口，而后调到最小的音量, 轻轻点开。
少年薄荷似的含笑嗓音在慵懒清晨中低低的传来。
【没睡着啊，不是一想到就要见到你了么】
木笙的心弦被人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 垂下睫毛，尽职尽责地打字。
【以后别这样，睡觉重要】
【哦，我尽量吧】
【那什么时候能出来？】
有些起伏的情绪涌了上来。
木笙手指捏了捏手中吃剩了一半的面包, 而后编辑消息：【现在吧】
【你确定？】
【嗯】
【行, 那下来吧，等你】
木笙关掉手机, 把那半块面包送进嘴里, 就着牛奶囫囵咽下, 然后起身去换衣服。
房间里依旧静悄悄的, 木笙留了张字条压在客厅的电视遥控器下, 而后走到玄关去换鞋子。
接着轻轻打开房门, 走了出去。
头顶的天空雾蒙蒙的，地上还残留着昨晚放过的鞭炮碎屑, 寒风凌冽, 空气里夹杂着鞭炮的火药味。
隔几步就能看到红彤彤的灯笼与春联。
年味还在。
许是都不用上班，这个点整条巷子都还是静的。
木笙裹紧大衣跑了两步,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拦了她一把。
木笙吓了跳，一抬眸，与一双漆黑的眼睛撞上。
男生单抽抄着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 身材挺拔，头发轻微的有些乱，一张清俊又张扬的脸上带着笑意，密睫压抵俯视着她，语气有点戏谑。
“同桌，胆子怎么还怎么小啊。”
谁像你一样喜欢搞突然袭击。
木笙心中腹诽，身体却不由的放松下来。
路息的手扣着她的手腕，接着一路往下，与她的手五指相扣，相贴在了一起。
许是之前在口袋里放久了的缘故，男生的手干燥又温暖，木笙有点舍不得甩开，便由他习惯性地握了住。
“走？”他问。
“嗯。”
车子停在巷口，还开着暖风，没关，一进去暖风扑面，浑身瞬间都温暖起来。
路息从中控台上拿起一包东西递她。
“路上吃。”
木笙看看他，这才接了过来，打开后，发现是一包早餐，有煎饼汉堡还有豆浆，滚烫的朱古力。
还有一些其他的清口小吃。
“我吃过了，你吃了吗？”
“这么快？”路息摇摇头，轻咳了声：“我不饿。”
他睡不着早上起床那会喝了杯冰牛奶，等喝到一半才想起同桌不喜欢他喝冰的东西，于是心虚的就没说。
“那你吃吧。”
木笙将东西又给他，语气很是关切。
路息其实真不太饿，不过他舍不得拒绝，接了过来打开，拿出了杯热朱古力，漆黑深邃的眼睛抬起落在她身上：“再陪我吃点？”
“喝点东西也行。”
男生的眼睛带着殷殷的期盼，木笙有些哭笑不得，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路息轻笑勾唇，将一杯热朱古力递给他。
两人便坐在温暖的车内一起吃完了一顿早餐。
天色开始微微放晴。
“我们去哪里？”
路息下车丢了垃圾回来，木笙好奇地问。
“爬山，看太阳，去不去？”
路息系了安全带，视线落在她脸上。
木笙想了想，心里有些想，于是点下头。
他们要去的是春日山，大概开车四五十分钟就能到。
路上，热风吹的木笙有点昏昏欲睡，睫毛偶尔搭下来，路息开了舒缓的音乐，又将她的座椅放低，偏头说一句：“先睡会，到了叫你。”
木笙嗯了声，眯了眼睛彻底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四周一片昏暗。
布料的摩擦声响起，木笙坐了起来，往周围看：“这是哪？”
“山腰停车场。”
路息翘着腿窝在座椅上正低头发消息，没开灯，就这么借着前面出口的那点亮光，抬头看她，回一句。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啊。”
路息收起手机，笑一声，还点评道：“你睡着的样子挺可爱。”
木笙想她一定睡了挺久，毕竟这人好像都从来不责怪她，前面的出口有薄薄的阳光照进来。
木笙抬手顺了顺头发，有些羞赧道：“我们下去吧。”
“嗯。”
路息开了车门。
一下车，一股冷风扑面，但也分外清爽，好似将浑身上下被热气熏的泛懒的毛孔都清洗了一遍。
下一秒，听到车后备箱关上的声音，木笙扭过头，看到路息拿了两本画册过来。
“？”
“方便坐。”
路息笑了声，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偏头看着她：“走？”
“嗯。”
一走出停车场出口，头顶迎上微暖的阳光，睫毛上都沾了点，很是舒服。
许是这景区还在开发当中，加上他们来的早，没什么人，从山腰的停车场到山顶有一段砂石路，需要徒步过去，正好放松放松坐了很久的车的筋骨。
脚踩着地面的碎石头，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来。
路息似乎总能找到些特别的地方。
牵着她的那只手修长有力，路息一路牵着她往上走。
走了十几分钟，前面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是一片很大的观景台。
四周围着护栏。
木笙的眼睛忍不住亮了下，跑过去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
空气清爽，对面的视野广阔悠远。
似乎能俯瞰整个城市。
薄薄的雾气缭绕着。
似乎连心神都跟着开阔了许多。
路息慢悠悠地走上来，跟着笑了笑，嗓音懒懒地说：“这里还不行吧？”
木笙的眼里溢出笑意，抬头望着他，语气佩服：“你连这种地方都能找到。”
路息没说话，挑挑眉，晨曦中一张俊脸透着得意，帅的有些不像话。
木笙又转头看那边，静静的看着。
路息低头凝视她，而后俯到她耳边轻声问：“还哭不哭，怀抱借你靠？”
木笙抿唇摇摇头。
“啧，免费的都不要？”
路息还在那逗着她：“免费出卖色相都不要，我的行情是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
木笙知道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安慰她，轻压住了唇角那点上扬的弧度，轻叹了口气：“没有，你好着呢。”
那么招女孩子喜欢。
“……”
路息愣了一下，接着低低地笑了声，语气懒懒散散：“那我放心了，你还喜欢就行。”
木笙回过头，耳根温热。
路息没打扰，跟着看了一会，而后低下头掏出手机摆弄了会，说：“给你拍几张。”
木笙微愣，转头看她，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算了，我不太习惯照。”
“好不容易来一次，不留点纪念多可惜。”
路息侧过身，拿手机对准了她，黑睫压下专注地盯着屏幕：“来，看镜头啊。”
木笙看这样子是躲不过去了，只好抬眼看向镜头。
女孩穿着橘色毛绒外套，脚踩双棉靴，个子娇小，披散着头发，带着毛绒绒的耳罩，肤质雪白，白皙的鹅蛋脸，眼珠很黑，一双杏眼干净清透，嘴唇浅淡，对面的阳光洒在她发间，风微微吹着她的发丝到脸庞边，整个人显得清透又柔和。
因为头一次照相的缘故，站的很直，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的可爱。
那双又黑又大的瞳孔里夹杂着丝丝的拘谨。
路息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了，唇角缓缓勾起，逗着她道：“笑笑啊，看见你男朋友就这么不高兴？”
“没有。”
木笙忍不住小声嗫嚅，建设了好久，对上路息有些痞坏的黑眸，许久，还是妥协了般，绷紧的小脸缓缓放松。
就在女孩重新抬眸看向镜头，嘴唇轻扬的时候，路息按了下拍摄键，画面定格。
照片里，女孩杏眸盈盈，瞳孔被光照得有些清透，神情柔和又稚嫩，让人忍不住保护。
路息垂了眼睫，将这章照片拉进了私密箱。
另一边有一个休息亭。
木笙看累了，想去坐会，路息顿了顿，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挑眉问道：“不冷？”
“有点想。”
“行啊。”路息笑了笑，就带她走到了那。
亭子里的木椅上沾着雪碎，路息将两本大画册放在上面，然后才拉着她坐下。
果然比直接坐在上面舒服的多。
对面是林荫，冬天树枝都干枯，枝上挂满了冰凌，也别有一番味道，木笙拖着下巴看着外面的景色。
路息从刚坐下没多久就有手机在响，他掏出来便低头看，往前弓身，手肘抵着膝盖，眉眼透出淡淡的戾色。
木笙转回头来，见他这样，问：“怎么了？”
“遇到几个傻……”
剩余的话顿了住，路息坐直起来，决定在小同桌面前还是文明点，语气淡淡：“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同胞，大过年的还想说教我。”
木笙知道路息跟他父亲那边的子女合不来，她没有大度地劝他放下芥蒂什么的，她想了一会，轻松安慰道：“你别气了……过年生气很晦气。”
路息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盯着她认真的神情，哑然笑一声：“好啊。”
两个人在依旧寒风肆虐的休息亭里傻乎乎地吹了好久，直到太阳彻底高悬在头顶，下面有其他游客走了上来。
看到坐在休息亭的两人，禁不住把目光投过来，轻声议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