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他不可能会喜欢这种粗糙的小东西。
经它这么一提, 她的信心被打击,一边做, 一边觉得怎么都不够。
第十条, 不够。
第五十条, 不够。
第一百条,还不够。
堆满了匣子,她还想继续做下去,系统赶紧制止她:“够了够了, 院子里的太阳子已经被薅秃了。”
太阳子没了,她才停下。
这会儿,姜糖满面期待地看着他, 瞳孔里似有小星星,一闪一闪的。
他会说些什么呢?
会说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吗?
下一刻, 容景回:“嗯。”
她顿了下,像是觉得听错了,愣了愣,随后笑容滞在唇角。
可能下一句会再说几句话,她等了等,忐忑地看着他。
良久,姜糖忍不住问:“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沉默,盯手串,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反应这样冷淡,没有任何惊喜和激动的情绪,姜糖的心底蓦然间生出一丝失落。
原以为,至少可以见到,一丝丝,极其淡的欢喜。
按照他的性格,不大可能出现那种强烈的表现,更可能会从眼底或是唇角流露出来。
结果,笑也没,话也没。
明明狭小的屋子站着两人,姜糖却觉得空荡荡,让她的心脏都空了一些。
她眨了下眼,没把沮丧感挂在脸上,故作无所谓地转身。
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往回走,走到一半眼前突然变得朦胧,被一层水帘遮掩住,她重重地眨了下眼,似乎这样就能把眼泪关在眼睛里。
这是她花了三天的成果。
手指被戳了好几个洞,到现在还未痊愈,不小心碰到仍会隐隐作疼。
满心满眼地觉得他肯定会夸奖她心灵手巧,或者说她的礼物让他很高兴。
而他,真的不喜欢。
她难过地趴到床榻上,努力闭着眼睛,可最后终于忍不住,泪水从眼眶里缓慢溢出,悄悄地渗入被褥,洇湿成水晕。
一小缕发丝湿哒哒地黏在发侧,她顾不及去遮掩,逃避般的把整张脸埋在被褥底。
她的要求真不多,只要他笑一下就行。
以前那么爱笑,这时候却不笑了,是有多讨厌她的礼物。
所以,真的是太简陋了?
她后悔起来,早知道不送了,两个礼物对比之下,一个珍贵独一无二,一个普通平凡。
她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胡思乱想时,耳边传来脚步声。
一双手盖在她的发顶上,揉了揉,他的语气困惑道:“你哭了?”
她的声音闷闷,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没有。”
他撩起她脸侧的一缕发,声线平静地指出她的谎言:“发丝湿了。”
她不愿抬头让他看见掉眼泪的尴尬时刻,摇头坚决否认:“不是眼泪,这是——”
“我的口水!”
容景笑了笑:“那你挺厉害,口水是倒着往上去流的。”
姜糖:“……”
这种时候倒是笑了,他的笑容出现的时机,真的是无比“恰到好处”。
既然被拆穿,姜糖不打算继续掩盖,翻了个身翻回正面,仰脸看他,满脸水迹,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方才不笑,这时候却要嘲笑我。”
“刚才为什么要笑?”
他不解地问道,手指忙碌起来,捻着一小片衣襟替她擦泪。
姜糖:“???”
他看上去理所当然,好像认定收到礼物,和展现笑容没什么关联。
难过的情绪莫名消散了些,她仔细瞧他的表情,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亲自做的手串?”
她把“亲自”两字咬重了些,将方才不敢问出的话,问了一遍,眸子重新装上了忐忑。
他凑近,热乎乎的呼吸与她交错:“所以你哭,是觉得我不喜欢?”
“难道不是吗?”姜糖小声道,“你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就像以前初次见面的表情没什么区别。”
那么冷淡,情绪不明。
“有吗?”他抿了抿唇,“我以前从未收到过别人的礼物。”
他并不知道收到礼物后,该怎么表达喜欢。
或者说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眼眸和唇角却表现得和声音完全不一样,情绪淡得像是矛盾的两张面具。
“原来你希望我笑吗?”
姜糖震惊脸:“这个你不明白?高兴了就会笑……”
他垂眸道:“我生气时会笑,难过时会笑,高兴时也会笑……”
笑容在他的眼里,与其他的情绪混杂在一处,并不是单独表达开心的表情,甚至有些时候,经常被他认为是用来恐吓人、表达不愉快的手段。
那些人,看到他的笑,通常都会颤栗不已。
非常有用。
姜糖:“……我懵了。”
“原来你想看我笑。”他轻叹一口气,抚了抚她的脑袋,纵容地笑了下,“开心了吗?”
“停。”她不能直视这虚假刻意的笑容,嫌弃地把嘴一撇,“放自然一点。”
果然,还是不能勉强,这笑容跟杀人前的前情提示一样,仿佛下一刻,看到的人便要身首异处。
她的脖子莫名一凉,捂着脖子一个鲤鱼挺身坐起来,和他面对面道:“稍微收敛点,再往下撇。”
他的笑容停顿,唇角绷成一条直线,蹙了蹙眉:“你好麻烦。”
姜糖垂脑袋,声音低落:“我只是想知道,你收到礼物很高兴。”
那些纠结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她故意吸了吸鼻子,软着声音委屈道:“原来这叫做麻烦。”
“……”
看到这幅表情,即使清楚是假装的,容景仍是纵容地再次笑起来,唇角正好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不多不少。
这回姜糖很满意,作出了完美的评价:“亲,给你个好评哦。”
他反问道:“亲?”
姜糖:“对啊,亲……”
他突然俯下身,唇贴在她的眼皮上,含糊道:“满足你第二个愿望。”
声音低沉,融在这暖绒的夜里,像是一阵热风吹到她的心底。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
当天晚上,姜糖捂着右眼皮,睡不着觉。
方才短暂的画面在脑海中回闪,一遍又一遍,都是他的亲吻。
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眼皮上面仍然残留他的气息。
她的脸应该是热起来了,幸亏熄了灯,他睡着了,不曾发觉她的异样。
半开的窗子,可瞥见树梢伸展于清寂的黑夜,热浪一阵一阵吹来,红拂伞的凉爽正好冲淡了热意。
她翻了个身,怎么也挥不走那些触感。
甚至觉得屋里比平常还热,让她全身热得厉害,几乎透不过气来。
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悄悄地往旁侧探去,轻轻拿过来水壶,她边想边仰头喝了几口水,一时喝得急了些,喉咙猛地冒出一股痒意。
完了,她心一凉,不小心呛到了。
下一刻,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巴,盖住被褥,拼命想要掩盖动静。
将水呛出喉咙后,她缓过来一些,正想探出脑袋,比她更快是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了被褥的一角。
淡淡的月光下,他俯身看着她,眸子仍带着倦意,轻声问:“你生病了?”
她的灵根还未修复成功,仍然可能会生病。
姜糖连忙摇头,往被褥底下缩了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没事,吵醒你了吗?”
他不吭声,瞥见她唇角的水渍,大抵猜到是什么情况,半晌后,转移话题道:“下回慢一点喝水。”
言罢,还取笑般的说了句:“没人和你抢水喝。”
姜糖懒得与他争辩。
他不依不饶:“膳房前的那口井还未干涸,整个清心殿的地下水都够你喝的。”
今天他话好多。
她继续忍耐。
他凑近,掐了下她的脸:“怎么回事?今夜这么安静?”
靠得太近了,她又忍不住想起前两次的亲密接触。
“你才是奇怪,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
说完后,她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的睡意都被你烦走了。”
他指了指自己,突然沉下脸:“是我的错?”
姜糖看他的脸,竟然没觉得害怕,可能是吹来的热风,融化了他眉眼常见的戾气和冰冷。
令他的表情生出了丝暖意。
这张脸,已经熟悉得让她产生不了任何排斥的情绪。
她盯着他的脸,很近很近,看得清根根分明的睫毛,沉静地掩住一双比夜色更漆黑的眸子。
他沉着脸,须臾后,又笑起来,颔首道:“嗯,是我的不是。”
姜糖:“……”
你变得好快啊。
此刻,他笑着看她,大概是心情不错。
她突然想起,曾经发誓要和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符合当时的保证了。
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她所谓的远离,反而一步步靠得愈发近。
可能是,她已经彻底接受他是个男人。
并且延续下来,曾经和他的相处方式。
她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可她不知道,她对他是不是喜欢。
还是说只是一种习惯使然。
脑海中闪过许多种想法,她茫然了一会儿,静静看着他发呆。
他又笑了下,捻起两个被角,强迫症似的摆整齐后,才睡回自己的床榻。
她闭上眼睛,鸵鸟心态地想,不管是喜欢还是习惯,她都离不开容景了。
他太好,她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第四十一章 喜欢吗
天边发白, 晨鸟吱喳作响。
在姜糖沉睡还未醒来时,闻镜收到唐映风的讯息, 立即动身前往天鹤殿。
近来闵君仁蠢蠢欲动,将极寒门的遭遇通报给了无踪岛的沐阳真人。
即使大多数修真人士冷眼旁观,作为唐乐道侣的沐阳,却依旧是牵挂她的安危。
唐映风和唐映雪得到应允后,进殿禀告打探到的消息。
“沐阳真人得知此事后,与唐乐长老在结界边缘会和,似乎已经商榷过打破结界的办法。”
闻镜缓缓道:“打破?”
唐映风低垂着头,声线清朗且字字清晰道:“是的, 他们有此计划。”
天鹤殿内空旷冷清。
闻镜抬眼看周围, 四根直柱子、玉石铺就的台阶地面,满是曾经狂乱下砍裂的痕迹。
流月剑像是被丢弃的物品躺在他的脚下。
他冷淡地收回视线, 想到这些人自掘坟墓般的计划,不由得冷笑两声。
“姑且等他们来送死罢。我倒想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抵是因事情突生变动, 他心情不顺, 眉眼满是戾气。
拾起脚下的流月剑, 流月剑像是与主人共鸣,发出渴血的战鸣,细微的颤音中,他的手腕与剑柄磕碰, 发出清脆的声响。
寂静的大殿内,同时传来两种声音,顿时吸引了两位护法的注意力。
两人下意识微微抬头, 瞥见闻镜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盯了手串片刻,一颗颗暗红的太阳子果实映在冰冷的剑刃上,像是染上了热烈的色彩。
两位护法皆是提着一颗心, 以为他又要朝柱子撒气,却只听到一声“哐当”。
流月剑被丢在地面上。
唐映雪忍不住再次悄悄抬头,看到闻镜竟然掀起了唇角,向来冷寂没什么光泽的眼眸,藏了一丝从来没有见过的柔和。
与方才迥然不同,仿若被一阵无形的风拂去了眼底的暴戾。
遽然变化的神色,令她微微一怔。
直到走出天鹤殿外,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唐映风大步走,发现妹妹未跟上来,回头奇怪道:“你在想什么?映雪。”
“你方才看到了吗?”
唐映雪丢出莫名的一句话,令他摸不着头脑,道:“听不懂,说直白些。”
“尊主手腕上的手串。”似乎是被震住,她顿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他看到那手串,竟然消了气,甚至还笑了。”
唐映风不以为意,摆摆手道:“尊主不是经常笑吗?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一笑,才吓人。
唐映雪跺了跺脚,道:“我说的不是以前那种笑,而是像我像你一样,平日碰到开心事,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唐映风顿住脚步,满面震惊地回过头来,声音里满是怀疑:“肯定是你看错了。”
他从霜潭中救起尊主,之后的四百年,都未曾见到过他真心的笑容。
尊主不笑或是笑得可怕,才是常态。
而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是反常!!
令人窒息的、不敢想象的反常!!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管唐映雪怎么解释说明,他坚持咬着自己的想法,认定是她眼花了。
最后她放弃争辩解释,自言自语道:“一个粗劣的手串,竟然视之为珍宝吗?”
短暂的一瞥,如果没有看错,那是太阳子串成的,苍岭山中常见植被所产的一种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