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祈祷着: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这悲催的场景怎么看怎么熟悉。
姜糖惊慌之余,猛地回想起在霜潭附近差点被闻镜发现的时候。
果然倒霉的事总是若有若无的相似。
上一次两位护法的及时出现救了她一条小命。
这次,她死定了!!
短短的须臾之间,纷飞杂乱的想法在脑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姜糖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忍不住将他细微的动作、表情仔细回想了一遍。
他微微侧了头,幅度极小,表情没多大变化,可能余光会看见她,也可能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属于身体的极其自然的一个动作。
越想越不确定,姜糖紧张地提着心,在一点一滴的时间中焦心等待。他还没来,已经把自己怎么个死法想了几十遍。
唰——
终于,她清晰得听到一点动静,是剑尖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划动的声音。
非常尖锐刺耳,犹如一把小刀割在玻璃上。
这时候,持续的紧张感突然远去,姜糖觉得自己的心轻飘飘的,轻松得不像在等死,而是发出了终于等到了、不用继续受折磨的叹气声。
她闭着眼,等着他沾染着血、魔鬼一般的面容闪现到自己面前。
很近了,几乎就在耳边。
那刺耳的声音忽然一顿,寂静的世界中只能听见呼吸声,不确定是谁的声音。
姜糖补救般的捂住嘴巴,直到憋得脸颊通红,他好像还未离去。
不被他杀死,也要被憋死了。
姜糖脑袋发昏,过了好一会,似乎又听到了剑尖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轻,渐渐地远去,直到模糊得几乎听不清。
待放下手,姜糖像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缓了一会后忍不住转身探出头,他正朝着极寒门的方向走,手中的剑沿着一路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暮色黯淡,深红色的夕阳坠落,给大地染上了铁锈的血色,而那一抹黑仿佛向地狱里行走,愈行愈远。
……
尊主杀害长老和几十位修士们的消息不胫而走。
第二日,姜糖下山经过殿门口时,一排排的蓝衣弟子挤在前方,仰头望着,闹闹囔囔的声音隔了老远的距离传到她的耳朵里。
“太惨了,他们死得太惨了。”
“还有三个清心殿的女人也没放过……”
“尊主这是发了什么疯!”
随着他们的声音扬头,姜糖正和垂挂在廊角下的数个面目狰狞的人头对视上一眼。
还是那个熟悉的场景……
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心里疯狂吐槽,果然打击打击着,心理素质有了惊人的进步。
起码不会再一惊一乍了。
但让她从无数个人头底下走过去,仍然是个巨大的考验!
姜糖崩溃地想,闻镜为什么喜欢挂人头!为什么偌大的极寒门只有一个殿门口!
修士们可以直接飞,门只是一个装饰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嫌麻烦直接御剑飞行或者骑着诸如白鹤之类的灵宠,姜糖能理解这种属于修真界的特色。
可生为凡人的苦却无人知晓!
该死的闻镜!讨厌的闻镜!
姜糖瘪着嘴巴,一边骂骂咧咧地闭上眼睛,一边头顶着可怕的人头,低头穿过聚拢在一起的人山人海,匆匆走下山去。
待她走后没多久,门口飞来了一男一女,正是闻镜手下的两位护法。
围聚在一块指指点点的弟子们很快被赶来的两位护法冷着脸赶走。
待周围的人散去,唐映雪和唐映风面色难看地凝视着人头。
那里有他们熟悉的长老和经常碰面的弟子。
唐映雪不忍再看,微低头,颤抖着声音问:“尊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心目中尊敬崇拜的闻镜,那个孤傲不群的男子,站在顶峰受人仰望的尊主,怎么突然举止失常,做出这等穷凶极恶的事!
闻言,唐映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唐映雪近乎自言自语道:“一定是中了诡计,丧失了心智。”她抓着兄长的手臂,急切道,“我们要去援助尊主。”
“映雪。”见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抽出剑便要御剑飞行,唐映风死死拽着她,艰难地劝阻道,“尊主不喜有人擅闯天鹤宫,你冷静一些!”
“尊主在等着我们!”
“不,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些什么?”
唐映风神色一顿,唐映雪恳求道:“哥,你告诉我!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唐映风透过庑殿式的飞檐,遥望云雾蒸腾的天鹤宫,语调微有滞涩,“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他一直都是这种人。
闻镜暴戾恣睢的真面目毫无顾忌地显露出来,逐渐地让风平浪静多年的极寒门掀起了狂涛骇浪。
平静的湖水下是涌动的暗流,正蓄势以待,准备将所有人吞噬进可怕的深渊。
大多数人毫无察觉,他们只是想着,尊主彻底疯了。
他将砍掉的人头挂在殿门口示众,不准任何人将它们卸下。
甚至颁布了一个禁令:禁止挖湖,一个井都不能挖,违者格杀勿论。
这么一来大家都明白那些修士们受害的缘由了。
简直荒谬。
所有修士们的心中不约而同飘过一个相同的念头。
闻镜是大乘镜真君,全修真界唯二的顶峰修为,能和他有一搏之力的唯有无踪岛的沐阳真人。
地极寒门长老们和执事比他差了一个境界,更别说是弟子们。
任何人都对他无计可施,只能看他任性妄为地玩弄所有人的性命。
残忍无情之类的话语在口中打了个转,又憋了回头。
弟子们噤若寒蝉般得守住自己的嘴巴,不往外吐露对闻镜的厌恶……以及害怕。
经历了这么一遭令人神魂震惊的突发事件,极寒门包括清心殿的人走路都变得静悄悄的,生怕因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丧失性命。
……
恶意值+10,恶意值+20,恶意值+50……
系统用一种欣喜若狂的声音播报从极寒门回收的恶意。
闻镜坐在宝座上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稍稍过后便觉得不耐烦了,袖口一挥,嫌恶道:“别吵了,关闭播报声。”
大圆脸露出个横眉竖目的表情,很不情愿地关闭了声音。
接着,它不甘心地嘀咕:“这声音多动听啊,头一回涌出一大波的恶意,早知如此你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多杀几个人就行了。”
闻镜斜乜着眼睛:“你在教我做事?”
系统回想起曾经被他摧心剖肝差点就四分五裂的经历,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此时,安静下来的前殿显得分外孤寂冷清。
无声的屏幕上滚动着收获的恶意值,已达一万多数值,在达到一个峰顶后上涨速度渐渐地变得缓慢。
闻镜瞄了一眼,随口道:“秘境完成度多少了?”
系统用振奋人心的声音播报:“恭喜宿主!完成度接近55%,即将带来新的世界!”
似乎是不符合心中的期望,闻镜不满地扯了下嘴角:“效率太慢,加快速度,否则……”
话语意味深长地一顿,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顶着渗人的视线,系统极其屈辱地应了一声。
前殿重新恢复了寂静。
闻镜嫌这座位太狭窄,上前一步坐在了台阶上,抵着下巴端详流月剑,明镜般光亮的剑身映出没什么表情的脸。
额上的三朵黑色印记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
他瞥了一眼后,移开视线落在剑柄镶嵌的圆珠上。
这颗是他征伐魔族时的胜利品,从魔主的身体内部挖出来的内丹,如明珠大小,发着血红色的妖异光芒,隐隐透出一丝邪气。
他欣赏了一会儿,回味着当时杀人嗜血的满足和兴奋感。
额间的印记不受控地隐约发红。
大抵是觉得时机不恰当,他冷静了片刻,印记又恢复如初。
些许的残余浮在心头,他懒懒地支起一只腿,随意地挥动长剑,须臾间剑刃迸现出极为锐利的锋芒,擦着飞过此刻岁月静好的系统的边缘,险些划破屏幕,轻微的几声响后,两边朱红色的直柱子上赫然出现了四道裂痕。
系统吓得抖了抖:“你发什么神经。”
这句是个陈述句,它毫不怀疑此人有这个毛病。
如果可以主动选择宿主,系统忧伤地想,即使让它多干几百年的工作也不愿意服务他。
“你这幅表情,让我忍不住想……”闻镜悠悠地说了句,“真的挥上两剑。”
大圆脸立即遁地,只剩下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屏幕浮在空中。
就在闻镜打算关闭系统之际,圆脸又从屏幕上浮现,不怕死地突然问了句:“你明明看见树边有人,怎么不过去?”
它能看见闻镜看见的画面,当时以为那个见了两三面的姜糖要惨死在这位凶残的宿主剑下。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放过了她?
系统以为自己看错了,回过头还把视频记录调出来重新看了一遍。
没错,他是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
瞥见系统极其八卦不解的表情,闻镜好心情地说道:“你不觉得……若是杀了,我之前不就白费工夫了?”
系统想:哦,原来是不甘心,铁了心地非要拿到那人的恶意值。
很好,它就喜欢这种专注于事业,心里没有任何女人的宿主!
第九章 她的恶意
姜糖最近状态很差。
她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做噩梦,梦里血肉横飞,闻镜猖狂的笑声在脑海中不断的回荡。
眼睛底下顶着一圈浓重的黑眼圈,因为睡不着觉后脑勺也是疼得厉害。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快要废了。
虽然房间里已经储存了足够三天的伙食,但姜糖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格外勤劳地出门去觅食。
极寒门总系位于苍岭山主峰的半腰上,重重叠叠占据了所有平地之处,能够找到食物的地方,只有下山和上山路上的树林中。
山脚和山顶如今是她不敢去的地方。
山脚下是霜潭,素怀心的惨死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山顶是天鹤宫,原身的教训她已经体会并持续着体会。
树林的枝叶间、错杂的草丛里,时常会有小小的惊喜。
这次,姜糖像往常一样去那片长满了小红果的果林里,说是林子,其实也就十几棵树。
计划今日接着采三天的量,太久了怕腐坏。
待掀开垂落着的藤蔓,姜糖的视线一滞,看到荡然一空的果子,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眨了眨眼,没了,确实没了!!
那么多硕果累累的树枝现在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空气!
姜糖像做梦一样又往其他林子里找,寻了一整日,结果发现,整座山都被扫得荡然无存。
冷冷的月光投下来,她才脚步虚浮地回了房。
第二日,她漫无目的地继续瞎逛,在极寒门的比试广场上看到有弟子啃着熟悉的果实。
她游魂一般的飘到了他背后,用幽幽的声线问:“你们不是不爱吃这种微苦的果子吗?”
那群挑肥拣瘦的高雅修士们多数辟谷,寻常是看不上林子里长出的野果子,所以以前完全不担心会有人竞争。
一个女声遽然响在耳边,那个啃果子的弟子吓了一大跳,噎得差点当场飞升,回过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我们当然不想吃,可是尊主不让挖湖,没办法只能从果子里汲取水分。”
又是闻镜。
姜糖咬着牙,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一遍,才朝那个弟子含蓄地笑了笑,顶着弟子惊恐的目光离开。
凌晨天色微明。
从噩梦中惊醒后,姜糖骤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发丝凌乱地上翘着。
她又梦见闻镜脸上沾满了血液的表情,阴冷地对着她笑,微露的牙齿上滴着血,从她的脖颈处抬起头来,活像个恐怖的吸血鬼。
梦里的闻镜纠缠着她,现实的他又给她带来了一次次生存打击。
姜糖憋了一股气,压抑得胸口快炸开了。
她想见容景。
后宫里的女人们忙着争宠,到处是勾心斗角,互相警惕对方,而室友庄柔月整日呆在房内,脸上写着勿扰两字,活脱脱一个自闭宅女。
对她还算不错的就只有容景了。
然而漂亮姐姐好久没来,她想和他见面!
就!现在!
这念头就像龙卷风说来就来,姜糖平日做事拖延症很严重,这会儿立即付诸行动,丝毫不马虎不拖沓,胡乱地穿上袄裙,披着斗篷,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不知道容景的厢房在哪里,她在路上随便地拉了一个人,那人回头一看,不巧,正是细眉细眼的越水瑶。
说出口的问话收也收不回来:“你知道容景在哪……”
猛地一顿,姜糖将卡在喉咙里的剩下半句话收了回去。
越水瑶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找容景做什么?”
姜糖不作回应,左右张望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人。
“想要搭上容景,借她的手靠近尊主吗?”越水瑶高傲地扬起下巴,“哼,许久未见,你的手段高明了不少。”
说实在的,如果是前段时间,姜糖还有心情和她互怼,此刻急着找容景,没心思和她宫斗。
斗来斗去有什么用,难道闻镜会突然看上嘴皮子最溜的某个女人嘛?
若是被他看上,才是飞来横祸。
他那莫名其妙的心思,以及凶残无比的行为,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怕是活不过几晚。
思及此,姜糖去见容景又多出来个理由。
闻镜人设大变,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保障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恐怕容景也不例外。
她该提醒一句,伴君如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