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皇上准许,魏充仪面带着得意的笑容,昂首挺胸进入正殿。
孟妤兮垂目站在一旁。
而魏充仪则目不斜视、盛气凌人地路过她。
在魏充仪身后,白芍被两个太监押着。
孟妤兮注意到,她抬眸,蹙了蹙眉:“白芍?”
“主子。”白芍走近,她红着眼唤。
但在白芍的话音落下,押她的太监突然一脚踢在她的膝盖,白芍的双腿一弯,重力不支,她猛地跪了下去,像是重物落地,殿内响起“砰”地一声。
细听下去,好似还有骨碎的声音。
孟妤兮的脸色微变,脚步不自觉地往白芍的身旁走去,但在她刚一动脚,魏充仪娇柔的请安声便在殿内响了起来。
“嫔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仅是一句简单的请安,都能被她道的柔情百转、含情脉脉,连奉和都被这声音肉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忍不住抖了抖。
而随着白芍跪了下去,孟妤兮这才注意到横在她脸上的那几道鲜红的掌痕,很明显白芍被人打了耳光。
怪不得她方才瞧白芍的眼眶是红的。
孟妤兮咬唇,她很自责,若非她没有控制住脾气,对那御赐枕头又踩又撕,不甚将其损坏,白芍也不会被魏充仪借机泄愤掌掴。
更不会受委屈。
魏充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自责之余,孟妤兮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怒火。
于祁昱,她是恐惧和害怕,没有太多气愤,但今日,于魏充仪,她是真的怒,被人触碰底线的愤怒。
心里涨着火,还不知该如何发泄,更不知该如何替白芍找回公道。
孟妤兮握紧拳,气得白皙的脸蛋儿通红,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魏充仪的后背。
脑子里在想着主意。
坐在高位处的祁昱注意到,他挑了挑眉,本有些不耐的情绪渐渐淡去,他的眼眸里升起一丝兴味。
看惯了她又怂又胆小的样子,他倒不知,原来她也会生气。
而祁昱还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儿,她生气的样子比她恐惧的样子,更能让他心奋。
祁昱轻笑几声,他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懒洋洋地道:“起来吧。”
“多谢皇上。”魏充仪轻柔地站了起身。
她的余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孟妤兮,看见她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魏充仪的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她埋首道:“皇上,嫔妾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报。”
魏充仪缓缓开口:“说来巧合,嫔妾今早从德妃娘娘那处回宫时,途中不小心遇见这个宫女,行为举止鬼鬼祟祟,嫔妾放心不下,便命人拦下了她。”
“也幸得嫔妾心细,竟然发现,这宫女怀里藏着皇上您的御用龙枕,不仅如此,这龙枕又脏又乱,上面还破损了不少地方。”魏充仪从一旁宫女的手里接过一个枕头,她双手抬高呈上,恭敬道:“皇上您瞧。”
话音落下,便有宫人走近,接过魏充仪手里的枕头,小步跑去御桌旁,埋首弯腰呈给皇上。
祁昱没接。
他仅是随意落眸看了一眼。但仅一眼,他嘴角的笑意便扩散开来。
一道破损的裂痕正明晃晃地落入祁昱眼里,枕上还有不少灰尘,果真又脏又破。
今日证据确凿,孟美人是在劫难逃。
一想到这儿,魏充仪的语气竟然控制不住地欢快起来,她眉飞色舞地道:“皇上,这宫女正是栖云阁的宫人,是孟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
魏充仪的话说的很明朗。
皇上前段时间才赏赐给孟美人三个龙枕,结果今儿,这龙枕便成了这副模样。这宫女还一大早便拿着龙枕出宫,也不知是不是打算拿去销赃。
损坏御赐之物,简直胆大包天,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龙威。
奉和的目光也在那破损的龙枕上瞧了瞧。他看着都忍不住心颤,这孟美人可真够作死啊。
目光微移,奉和便注意到皇上脸上那暗含深意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奉和却并没有从皇上身上察觉到任何怒意,那笑容反而像是……
祁昱动了动手,但下一刻,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侧眸,目光落在正不知在想什么的奉和身上。
奉和一个激灵,顿时回神。
祁昱言简意赅:“把这枕头扔在她脚下。”
奉和闻言一怔,意识到皇上不是在随口说说,他忙向前走了几步,从那小太监手里接过枕头,控制好力道,一扔,那枕头便正好落在孟妤兮的脚边。
也是在接过那枕头时,奉和才意识到皇上为何会让他扔。
因为这枕上有灰尘,皇上嫌脏。
孟妤兮垂眸看着落在脚边的枕头。
祁昱笑着发问:“你是在地上睡的觉,还是拿朕赏赐的枕头去擦地了?”
他明明笑着,但殿内所有人都似乎能察觉到皇上这话里的寒意。
孟妤兮更甚。
而魏充仪脸上的笑容则越来越大,像是已经胜券在握,她迫不及待想看着孟妤兮被皇上赐死。
祁昱发问,孟妤兮就只能暂时压制住她心底的怒意。
只是她正想开口,跪在地上的白芍突然提声道:“皇上,是奴婢,是奴婢昨晚不小心损坏了龙枕,本想今早背着主子拿去浣衣局洗洗,然后再找些金丝线缝补一下,但不料在途中被魏充仪发现。奴婢该死,奴婢愿意受罚,只是这些主子都并不知情,与主子无关,一切都是奴婢的罪过,还望皇上不要责怪主子。”
话音落下,魏充仪的脸色猛地一变,她突然回身,扬手,“啪”的一下,一巴掌扇在白芍脸上。
“你个贱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捏造事实,欺瞒皇上。”
魏充仪绝不能让此事被一个宫女顶罪,她必须要扳倒孟妤兮。
魏充仪的那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白芍的脸上瞬间便出现几道鲜红的指痕,嘴角留下一道血迹。
几乎是在魏充仪的话音落下,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落在孟妤兮身上。
包括祁昱。
他好整以暇地睇着她,想看她的反应。
都以为孟美人会发怒。
孟妤兮的心一直紧着,她双拳紧握,甚至感觉她的五脏六腑都能喷火。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孟美人并未与魏充仪争论,更没有怒目,她甚至没有看魏充仪一眼,而是突然跪了下去。
孟妤兮抬眸望着祁昱,她的表情既诚恳,但像是又有那么一点儿的难为情,她出声道:“皇上,这本是嫔妾难以启齿的心思,嫔妾本想将其藏在心里,日日缅怀,不敢为外人道,但既然魏充仪如此逼迫,那嫔妾今日也不得不向皇上吐露心事。”
第二十六章 心宽体胖
祁昱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悠闲道:“说说看。”
祁昱这人, 天性散漫不羁, 他最厌烦无趣之人。
而他发现,她总是能在他对她的耐心快告罄的时候, 让他发现有趣的地方。
这可真好玩。
比踩死她,把她研磨成粉更好玩。
闻言, 孟妤兮迟疑了一瞬, 她的神情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片刻, 她垂眸, 突然捡起地上的那个枕头,她道:“皇上, 这枕头的确是嫔妾不甚损坏的。”
“主子?”脸颊红肿的白芍担忧轻唤。
而一旁的魏充仪则露出了春风得意的笑容,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还需要耗些功夫, 才能让孟妤兮认罪,但没想到, 她竟然会这么快就认罪俯首。
魏充仪回身, 抢先一步道:“皇上, 孟美人自知罪大恶极, 已经认罪俯首, 根据律法, 损坏御赐之物可是死罪。”
说到后面, 魏充仪的眼底乍现狠光。
白芍不禁担忧。
“魏充仪急什么?”孟妤兮轻轻开口:“嫔妾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魏充仪侧眸看向她,冷笑几声,她倒要看看, 证据确凿,这孟美人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只是孟妤兮却没有继续开口解释,她冷冷道:“嫔妾在向皇上禀事,皇上还没打断,魏充仪便贸然打断,这是置皇上于不顾吗?”
“你!”魏充仪气急败坏:“你信口雌黄。”
孟妤兮道:“比起魏充仪的颠倒黑白,嫔妾这还算不得信口雌黄。”
两人在正殿里险些吵了起来,奉和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在皇上面前争吵,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皇上的脸色。
这么一瞧,奉和的神色微窒。因为皇上正看的乐呢,神情玩味儿,没有半分要开口制止的意思。
不过好歹孟美人还有分寸,再落下一句话后,她便收回眼神,继续望着皇上道:“皇上不知,嫔妾自幼便患有梦游之症。”
这是什么症?
魏充仪皱了皱眉。
像是知晓有人不懂,孟妤兮自觉解释:“就是在睡梦中,会没有意识地做一些举动,非故意而为。”
简直是匪夷所思。
魏充仪可从未听闻过这种病症。
魏充仪嘲讽:“这孟美人瞎编胡诌的能力可真是大有长进,连病症都能编造。”
孟妤兮看向她,反问:“莫非这世间之物,只要是魏充仪不知的,就都是瞎编?”她笑了一声:“那可真是多不胜数。”
闻言,奉和忍不住笑了出声,这孟美人的嘴可真毒,这不是在变相讽刺魏充仪没有见识吗?
魏充仪显然也听出来了,她怒火中烧:“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美人,竟然敢公然诋毁本宫。”
话音落下,魏充仪便回眸委屈地看向祁昱:“皇上,这孟美人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您不能漠然视之,必须严惩不贷。”
最后几个字被她加重了语气,像是恨不得把孟妤兮千刀万剐。
祁昱坐的慵懒极了,他轻轻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孟妤兮身上。
见状,孟妤兮也跟着道:“皇上,在嫔妾眼里,只要在皇上跟前,一切尊卑地位都是虚无,应以皇上为尊。”
闻言,魏充仪咬紧牙,气得脸色发绿,好个伶牙俐齿的孟美人。
不过与她们两人争论的不同,良久,祁昱才轻描淡写地道:“朕知道这种病症。”
他显然没有在意尊卑一事。
话题又被拉回孟美人口中的梦游之症。
闻言,孟妤兮的眸色一亮。梦游是现代的病症名称,她本以为古代的医学里没有,就算是有,或许是叫别的名字。
但没想到,祁昱竟然真的知道。既然他知道,那就好办多了。
孟妤兮抬首,比起方才,此时,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
要说现在最堵心的,还是魏充仪。她没有想到,这孟美人随意瞎编胡诌的一个病症,皇上竟然听过。
她已经能猜到孟妤兮想要如何为自己开脱罪名,想到这儿,魏充仪的脸色微变,她猛地侧眸看向孟妤兮,疾言厉色:“那又如何?哪怕是在睡梦中,也应对御赐之物心存恭敬,而并非损坏。本宫看,你就是想借以梦游之症,来掩盖你对皇上不敬的罪名。”
“或者说,您就是有意损坏御赐之物。”魏充仪先发制人,语气咄咄逼人,句句不离孟美人故意损坏御赐之物。
众人看着孟美人,想知她如何反击。
孟妤兮沉默了一瞬。
因为魏充仪的步步紧逼,倒是打乱了她的一些计划。而她原先想出来的那些开脱罪名的理由,也仅道出了梦游之症一事。
如今看来,倒也不必再多说。
半晌,孟妤兮笑了笑,她缓缓道:“魏充仪此言差矣,嫔妾那可并非是有意损坏。”
语罢,众人便突然见孟美人站了起身,提步走去魏充仪身前,她的声音很平静。
“魏充仪可瞧好了,嫔妾这才是有意为之。”
话音落下,在众人的视线中,孟美人突然抬手,仅是一霎那间,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那一掌便瞬间落下。下一刻,安静的殿内猛地响起“啪”的一声,声音清脆,像是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让人为之颤抖。
突然被掌掴,魏充仪没有任何准备,身子支撑不住,她捂着脸往一旁跌倒。
众人的脸色猛变。
此时再看站在那里,面色依旧平静的孟美人,他们的目光都变得惊恐起来。
这孟美人果真是胆大包天,当着皇上的面儿都敢掌掴魏充仪。
奉和也被孟妤兮这举动惊吓到了,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侧眸,便见皇上正定定地睇着孟美人的后背,神情不知喜怒。
片刻,魏充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脸色变得狰狞扭曲:“你个低贱的农夫之女,竟然敢打本宫,本宫要杀了你!”
话音落下,从未被人掌掴的魏充仪像是已经忘了这里是太极殿,也忘了祁昱也在殿里,她更顾不得形象,当场便站起身来,猛地扑向孟妤兮,意图与她撕打。
孟妤兮往后一退,躲过她。
但魏充仪却像疯了一般,继续扑向孟妤兮,想撕碎她。殿内的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从未与人打架的孟妤兮都已经准备好要和魏充仪干一架了,这事儿若是被她哥哥知道,定然会骂她。
当你没有能力的时候,与人打架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很不划算。哥哥若知道肯定会责骂她,没有顾全自个儿的安危。
但此时,在看见魏充仪向她扑过来时,孟妤兮的眼底也露出一丝狠光。
想到白芍脸上的伤痕,想到魏充仪对她的步步紧逼,孟妤兮的双拳紧握,脸色紧绷,她甚至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更接近魏充仪,只待出手。
她虽然弱,但也学过几招防身术,比起魏充仪毫无技巧的撕打,她有把握能减轻伤害。
只是孟妤兮终究没能过瘾,因为魏充仪在半路突然摔倒。
就在魏充仪往前扑的时候,突然,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支狼毫,击在魏充仪的腰上,魏充仪的脸色发白,痛喊一声,猛地跌倒在地上。
“啊。”
见状,孟妤兮一愣,神情意外。
这一次跌倒,魏充仪摔得更惨。
但也不知是因被摔疼了,还是被方才那支狼毫击打在腰上的疼痛,又或许都有,魏充仪倒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汗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