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是四阿哥特有的平稳寡淡,这把声音成熟稳重不急躁,但在某些情况下,也容易被误解为冷情淡漠,只是敷衍应付。
德妃的眉头拧得更紧,显然认为是后者。
“你十四弟没事,这里有太医守着就是了,你赶紧回永和宫安置了吧,明早还要给你、给皇后娘娘守灵。”
“是。”四阿哥不敢违背德妃的意思,应声恭敬的告退。
德妃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心里却是愈加不爽利了,让他走便走了,果然不是真心的,亲生的兄弟竟比不上一个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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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岛上,冷星收到张廷玉的来信,将五阿哥几个都叫了过来。
“皇贵妃娘娘封皇后了,你们知道吗?”
四个小的彼此惊异的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冷星皱了皱眉,又问:“那皇后薨了,你们也不知道?”
四人又是一阵惊异,而后再次齐齐摇头。
冷星将眉头拧得死紧,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四人,又问:“那最近海上风浪不平,不宜远航,你们总该知道吧?”
四人刚被她捉住小辫子,见冷星神情不耐,哪里还敢摇头说不知道,忙不迭的点头道:“知道知道!”
冷星眉头松开,又叹了口气,“唉,那我们暂时没法子回去了。”
冷星说完,摸到腰间的枪·支,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不能远航,只能在周边走走了。”
四人一时没想那么多,只紧张的看着她腰间的枪·支,再次大点其头,“二姐说的是!”
“行,那就这样吧,你们去忙吧。”冷星摆了摆手,宣布他们可以退下了,她还要给大玉玉写信,分享她新发现的新鲜好玩的事。
“不对啊,”五阿哥几个没走多远就觉出了不对。
八阿哥拧眉道:“既是最近风浪不平,那二姐的信是如何收到的?”
四人齐齐沉默着又往前走了一段。
九阿哥笃定道:“是她不想回京!”
四人又是沉默。
“可皇贵……额娘薨了,咱们能不回去吗?”五阿哥语带迟疑。
八阿哥敛眸道:“二姐想是不回的。”
她不想回京就能不回,连带着他们也不能回。
九阿哥也不想回了,“咱们回去也没用,只信传到咱们这处这会,宫里就都停完灵了。”
回去也只是守一大堆服丧的规矩,但凡有什么玩乐,便逃不了一个大不敬的罪过。
五阿哥面带犹豫,“可那毕竟是皇后娘娘,这孝心,咱们总得尽了心意。”
八阿哥也动摇了,是啊,别的不怕,就怕让汗阿玛觉得他们没有孝心。
九阿哥还是不想回去,企图搬出冷星打消他们的想法,“二姐不想回去,咱们想也没用。”
这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万事有二姐顶在前头呢。
一直没说话的七阿哥闻言抬头道:“咱们都知晓最近风浪不平,不宜远航,想来汗阿玛体恤我们如今情况特殊,不会怪罪的。”
九阿哥磨了磨牙,“感情二姐一早就把咱们都套进去了。”
五阿哥和八阿哥对视一眼,双双摇头叹气,这都二姐的常规操作了。
五阿哥道:“谁叫咱们被她抓住把柄了呢?”
虽然她现在玩得比他们还欢。
八阿哥摇头道:“也不能说算计,这也是二姐有福同享的一种。”
——有难同当。
七阿哥道:“二姐对我们已经很好了,二姐现在可很少动嘴解决事情了。”
她没上手就该知足了。
九阿哥:……
九阿哥一个仰躺,用沙子埋了自己。
呜呜的号角声吹响,九阿哥又一个鲤鱼打滚站了起来,“二姐又要去打劫了?不是说风浪不平吗!”
八阿哥远远看见他们收编的海盗军团正往岸边走去,点头道:“看样子是的。”
四人沉默着往回走,能怪谁呢,怪他们自己。
是他们自己嫌弃发展太慢,堂堂皇子阿哥,居然在海上做起了黑吃黑的勾当,开始还只要钱财货物,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得人也是一种财产,就都、都带了回来。
后来也怪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企图算计二姐,达到回京的目的,没想到反而把人招了过来,然后两方相遇,一见如故,一拍即合,沆瀣一气,是蛇鼠一窝。
从此,海盗们说的话多了,二姐动的手也多了。
四人走着,又和正往海边奔去的戴梓迎面撞上。
“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吉祥。” 戴梓满脸喜意,看着九阿哥的表情特外热情亲近。
五阿哥几个见怪不怪,九阿哥摆了摆手,也不问他去做什么,只道:“你赶紧去吧。”
戴梓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去船上看装载的武器的实际效用,看看没有没改进的地方吗。
戴梓告了退,又接着往海边赶。
八阿哥笑道:“怎么这样不耐烦,戴梓也孝敬你不少珍珠珊瑚了吧。”
九阿哥愤愤道:“送再多,他如今也是二姐的人了!”
而且,自从二姐回岛后,最好的一批准是被他送到了二姐手上,其次才是他。
他和戴梓结缘于他做冲水马桶的时候,他帮了他不少,他觉得他挺有想法,也有才能,就把他推荐到了二姐面前,二姐考核之后,就将他调到了武器部,专门研究枪·支·弹·药。
进了武器部戴梓可谓是蛟龙得水,如今也是能做项目组长的人了。
所以自己是有引荐之恩,可二姐却是他顶头上司。
“说起来,今日二姐腰间的配·枪像是新做的。”五阿哥道。
八阿哥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是小了许多。”
竟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了,可以很容易的别在腰间。
五阿哥道:“怪不得二姐今日要打、要出海,原来是有了新武器。”
九阿哥摸着下巴坏笑起来,“我突然挺期待二姐回京了,哪怕她不带上我们。”
京城里,新皇后病逝了大半个月,康熙帝还是郁郁寡欢,大臣们担心不已,几次三番上奏请皇上保重龙体,直到七月末,火车建成,康熙帝才终于应大臣们所请,行幸塞外,以纾解心中愤闷。
说到火车,自然会想到冷星,而如今想到冷星,很难不想到另一个最近风头很盛的人物——张廷玉。
他改官方兑换率为市价,正经得罪了不少人。
若不是他是张英的儿子,又有皇上支持,还披着一层二公主的人的身份,一个六品的小官,如此激进而锋芒毕露,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二公主的人……
康熙打开随行名单扫了一眼,一个六品小官的名字呈不到康熙面前,康熙想了想,提笔在末尾处添上了张廷玉的名字。
第123章 “变了” 兄弟互相伤害。
此次巡幸边外原定是去河北博洛和屯, 但现今因着火车建成,康熙决定改行科尔沁。
科尔沁是已故昭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故乡,昭圣太皇太后在世时, 他未亲政前, 有权臣把持朝政,他们祖孙二人处境艰难, 不敢离京;后来他亲政了,却又忙于政务, 还是不得行;再之后却是老人家年迈, 难受远行之苦。
总之, 康熙始终未得侍奉其回乡一次, 一直引为遗憾,所以如今选了科尔沁, 未必没有将遗憾在嫡母身上圆满的想法。
梁九功作为身边伺候的人,最是知道康熙的心思,当下便道:“万岁爷这样惦念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欢喜感动。”
康熙唇边泛起笑意, “这是身为人子应当做的, 朕不求太后感动, 只欢喜便足以。”
梁九功当即赞道:“万岁爷圣孝格天, ”说完心中一动, 又道:“奴才也见过星星游乐园的过山车, 却不知这火车与过山车相比又有何不同处?”
“说是样式原理都差不多, 不过一个是玩乐之物,一个却是有利社稷的交通运输之物,只这一处, 两者便截然不同。”康熙说完,起身吩咐摆驾宁寿宫,打算亲自告诉皇太后去科尔沁的消息。
梁九功一边跟在康熙身后去往宁寿宫,一边闲聊般的笑着说道:“奴才记得二公主当初建成星星的游乐园之后,还特地进宫求皇上和她一同赏玩。”
忆起那次四世同堂,他们若寻常百姓家一般一家人一起出游的事,康熙唇边不由得又泛开了笑,“是啊,乌西哈最爱热闹,也最有新鲜主意。”
梁九功听出康熙语气里的怀念,顺着话意遗憾道:“可惜这会子坐火车秋巡,二公主又错过了去。”
康熙叹了一声,也不无遗憾,不过,“往后有的是机会,海上凶险,还是安全为重。”
梁九功点头道:“皇上说得是,”又笑道:“也不知今次,二公主又去岛上做了什么好东西。”
听到这话,康熙笑了起来,“什么好东西?总归拿到咱们面前来都是好玩的东西。”
除了疫苗外,乌西哈哪次拿出来的东西不是为着玩,至于旁的用处也有,而且是大用处,但那用处却是放在她玩过之后的。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乌西哈玩心太重,别的公主阿哥长大了,也都渐渐成熟稳重起来,只有她,竟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团孩子气。”
康熙话说得苦恼,语气却透着一股子亲昵。
二公主玩心重这话,虽是梁九功想要传递的,但却万不敢应下,只笑着道:“二公主是和您格外亲近,又知道您偏疼她,在您面前不遮掩真性情呢。”
康熙笑着摇头道:“她就是认准朕舍不得罚她,所以可着朕欺负了。”
梁九功跟着笑了起来,二公主不可只欺负万岁爷一个。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宁寿宫,皇太后听说是去科尔沁,果然欢喜得不行,连声道她身子好,就是没有火车,骑马也使得。
皇太后说完,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歧义,又找补的说了一大堆冷星的好话,几乎没直接说冷星就是为了方便她老人家出行,才让人造了这火车出来。
“乌西哈和皇上一样,都最是孝顺。”皇太后如此总结道。
皇太后此时只是说的场面话,但到真正出行,真正坐上火车的时候,却不知是被自己说得多催眠了,还是被火车的速度惊喜,竟也打从心底这么认为了。
从京城到科尔沁,往常他们带着大队人马起码要走上大半个月的行程,如今一日夜的功夫就到了,除了吵了些,连颠簸都少得很。
皇太后看着外头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眼泪瞬间浸湿了眼眶。
她顺治十一年入宫,距今已经足足三十五年了,她还以为她会同太皇太后一样到死都回不来了。
康熙注意到太后的情绪,又想到了一辈子没能回草原的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又打起笑劝慰道:“如今往返如此方便便宜,咱们此次可以在科尔沁多待好几日。”
“好好好,”皇太后连应了三个好,真心实意的道:“皇上有心了,乌西哈也是好孩子。”
这又关乌西哈什么事?后头几步的大阿哥和太子等人正一头雾水,人老成精的纳兰明珠却已经配合起太后和康熙的情绪,感慨道:“唉,若是能早些时候有这火车就好了。”
这话一说,再联系汗阿玛和汗玛玛的情绪反应,太子几人渐渐反应了过来。
太皇太后是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殡天的,而星星的游乐园是在康熙二十六年九月九日开园的,这个时间,若二姐一开始先做的是火车而不是园子,这样不颠簸费力又便捷的方式,说不得汗玛麽就能以年迈之身回一趟故乡,汗阿玛也不至于抱憾至此。
纳兰明珠这话明着是感慨,但细品却是在给冷星上眼药。
太子和三阿哥几个都品出来了,他们还没什么反应,大阿哥先双目圆瞪,一脸惊惧的看向纳兰明珠。
太子无声勾起讽笑,三阿哥眼珠子混乱的转了转,强自按下笑意,四阿哥跟在太子身侧,只将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的反应收入眼中,眸光微动。
康熙没有接纳兰明珠的话,也没转头看他们这一出眉眼官司,只一边扶着太后往前走,一边对太后道:“翁牛特、敖汉、奈曼,还有郭尔罗斯、喀尔喀、喀喇沁、土默特的人早早就过来候着了,今个儿咱们可以好好热闹热闹。”
见康熙扶着太后往前走,众人齐齐抬脚跟上,只大阿哥有意往后退了退,三阿哥见状,不动声色的压慢了步子。
四阿哥瞧着眼风不动,却放慢了脚步的太子,也跟着慢下速度。
大阿哥一心寻纳兰明珠说话,只注意着有没有人看过来,倒没注意到三兄弟虽未回头,却悄悄分了只耳朵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你扯乌西哈做什么!”大阿哥压低了声音,却仍旧难掩恼怒。
纳兰明珠皱起眉头,一脸不解,“怎么了?老臣不过是见皇上和太后伤怀,所以有此感慨而已。”
这解释确实挑不出理,便是当着皇上、当着冷星的面,纳兰明珠也可以如此为自己分说。
一个触景生情实话实说的老实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同自己人说话不用客气,大阿哥浓眉倒竖,直接揭穿道:“你不用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什么心思打算,你知道,我知道,太子他们也能猜到,你这话,你以为乌西哈能信?”
“那丫头鬼得很,又是个气性小的,你把敢对她出手,她当傻子,等她回来了,还不知会怎么收拾你。”说到最后,大阿哥语中难掩埋怨,“说不得,连我都要被带累!”
纳兰明珠先是道:“公主又不在此处,如何知晓今日之事?”而后又奇怪道:“大贝勒竟如此畏惧二公主?”
“呵,你以为她不在她就不能知道了?”大阿哥可不乐观,他用眼神斜了斜前头的太子和三阿哥几个。
有的是人想要挑拨离间他和乌西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