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计?
张廷玉的脸上腾的升起红霞, 若火烧云一般将张廷玉的脸皮灼得发烫, 这计谋用便罢了, 说破却是叫人难堪。
隆科多眼眶瞪大,看着张廷玉不住摇头,这厮比他想的还要没有底线。
大阿哥同样站得笔直, 对张廷玉报以鄙夷,不过心里却暗叹张廷玉聪明。
他也是同乌西哈相处了好几年才发现,示弱求饶对乌西哈多半好使,但若是用别的计谋,反而会被她坑得底儿都不剩。
如今张廷玉两种都用了,也不知……
冷星瞧着面若粉晶的张廷玉,笑着凑近他的脸欣赏了会,才慢吞吞而笃定的说道:“山东巡抚手里还有疫苗吧,我离开之前会记得处理掉的。”
张廷玉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啧,大阿哥都替张廷玉觉得牙疼,几日前砸毁的那批疫苗还能推说是乌西哈任性,可明日那一批,就全是张廷玉的罪过了。
而且,若山东巡抚真的偷偷保留了部分疫苗,却因张廷玉之故暴露在乌西哈面前,必定会记恨上张廷玉。
张廷玉之父今年刚升为侍讲学士,虽为皇上近侍,升迁机会很大,可论品级却只是从四品,而山东巡抚那是从二品的一方大员。
啧,惨,太惨了。
大阿哥拍了拍张廷玉的肩膀,聊表同情。
冷星看向院中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衙役,眯眼笑道:“明日赏你们一人十支疫苗,现在,大家再帮我干个活儿。”
冷星带着大阿哥和张廷玉回到客栈时,曹寅等人正等在一楼大堂之中,连太子也在。
今晚的事情闹得不小,他们自然听到了动静。
曹寅瞥了一眼面色沉郁的张廷玉,对冷星笑道:“公主,如今山东百姓已经知错,您看?”
“知错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也没人跟我道歉呀。”
曹寅滞了滞,“今晚,张阿婆家?”
“哦”,冷星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山东百姓只有张阿婆一家呀,那确实已经认错了,不过他们也已经都种完痘了。”
曹寅愣住,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想全山东的百姓给她认错?这怎么可能!
曹寅愣愣的转头看太子。
几日不见,太子身上目无下尘的傲气散了不少,见曹寅问自己拿主意,太子对冷星劝道:“二姐。”
冷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大阿哥眼里满是戏谑。
叫过一声后,似乎突破了什么障碍,再唤起来,太子的神色已经自然了许多,“二姐,何必同一些愚民计较。”
“哼哼。”冷星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大阿哥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驳斥道:“怎么,愚民就比太妃娘娘们还要高贵?当初就是太妃娘娘她们、她们也是照着规矩来的。”
那一笔买卖,乌西哈还分了不少宝贝给他呢。
冷星倏地转头看着大阿哥,眼睛发亮。
大阿哥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慌,“怎、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
冷星弯眸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
太子还想再劝,常海扯了扯他的袖子,微微摇头。
冷星也不管他们的眉眼官司,顾自对大阿哥道:“睡觉睡觉,明天去喝新鲜的豆汁,喝完了去苏州!”
大阿哥跟在冷星身后就上了楼。
几人不敢拦着冷星和大阿哥,只唤住了张廷玉。
“公主明日要去苏州?”
张廷玉点头。
“这山东疫苗还未解决,我们如何能离开?”曹寅不解。
张廷玉敛着眸子,平淡的说道:“我想公主不会介意自己先行一步。”
曹寅一噎,这还真是,离了他们,公主只会更自在。
常海今日异乎寻常的冷静,半点不关心冷星意欲何为,只神色淡淡的瞥了张廷玉一眼,对太子提议道:“如今山东的疫苗缺口并不大,百姓也有了后悔之心,不如殿下向皇上请旨,请求调一批,或是购置一批疫苗过来。”
照常海来看,最好是由太子出资购买,再将山东巡抚那处的疫苗也说是太子购置,这份恩惠才最大,这简直是送到手边的名声、民心。
这也是常海对张廷玉不满的地方,既有了主意,为何不同太子说,反倒私底下行动,与那不可理喻的公主做名声。
太子沉吟,似在思索。
张廷玉低着头,半点不奇怪常海的做法,他原本也是如此为公主谋划的。
自己做什么事,都用的公主的名义,此事从头到尾,百姓只知公主,不知他张廷玉,甚至也不知太子和大阿哥。
自己或有免于卷入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考虑,可此事着实于公主百利而无一害,他不知道他哪一处惹了她,她竟连利益得失也不顾,但……
张廷玉死死的攥紧手里珍珠,那力道之重将圆润的珍珠也变成了尖锐的石块,几乎要硌进他掌心的血肉里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算长了教训。
公主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可实际都瞧得清楚明白,她愿意被哄,那得是她自己高兴,可若是用手段逼她做什么……
他安排衙役对公主一连串赞美吹捧,除了哄公主开心外,也确实有以言语胁迫之意,而公主的敏锐与恣意,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叶克书不关心常泰兄弟两的打算,只看了看张廷玉身后,问道:“隆科多呢?”
张廷玉回道:“公主安排他转运山东的疫苗。”
常海霍然起身,“运到了哪一处?”
张廷玉垂眸,掩下眼中的嘲讽,“我也不知。”
怪不得赫舍里家由庶子索额图作大,这嫡长一系着实才能平庸,他们也同公主行了一路,竟还是半点不了解公主的性情,公主不在意利弊名声是一回事,可他们若想踩着公主占便宜,只怕会跌折了腿。
再者,太子毕竟只是太子,一个太子,小小年纪要那么多民心做什么。
曹寅觉得头更痛了,好不容易事情出现了一些些转机,怎么如今更,“公主不会把剩下的疫苗也全毁了吧?”
众人一阵沉默,此事还真不好说。
常海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绝妙主意,如今却被人断绝了实现的可能,暴怒的拍着桌子吼道:“她怎么敢!”
没人理他,连常泰也只是叹气。
曹寅提议道:“要不,谁去劝劝公主?”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至不济,只求着公主别都毁了,其余的在慢慢想办法转圜。
叶克书转眸看了纳兰容若一眼,“谁去?”
曹寅看向纳兰容若,点头道:“这事,还真得请容若兄走一趟。”
纳兰容若奇怪的看着两人,“怎么是我?”
曹寅解释道:“你细想想,这一路,公主但凡开口吩咐我们做什么,是不是回回都叫的你?”
纳兰容若哑然,无语的看着两人。
曹寅拱手作揖,目露哀求之色。
张廷玉抬眸打量了纳兰容若片刻,提议道:“大人再戴一顶帽子吧。”
房门被人敲响,门外是纳兰容若请见,正巧冷星还未洗漱换衣,便点了点头。
梅嬷嬷上前开门,一开门便是一愣,门外的纳兰容若换了一件白缎洒银箭袖四开衩长袍,头戴黑底攒银边瓜棱帽,手拿一把折扇,长身玉立,既有贵族公子的气宇轩昂,又不失文人墨客的偏偏风度。
见冷星转头看了过来,纳兰容若眼波流转,眉宇间缠绕的似有若无的愁思,便化作潋滟春水,唇畔带笑,只微微一颔首,便似春风撩绿水,荡漾出万种风情。
冷星呼吸一窒,霎时宕机,【小三小三,我人没了!】
系统看着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的纳兰容若,呵呵两声,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还真是会投其所好啊。
深感儿子形象无救的系统默默躺平。
一楼大堂,曹寅等人一个未走,皆注意着二楼走廊的动静,看到纳兰容若果真被客气的请进屋内,曹寅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实在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张廷玉收回视线,攥紧珍珠,心头猛然生出一股说不明的失落。
他一直以来以为的特别,原来不过如此。
自己竟然,不过如此。
第38章 刺激吗 大阿哥逐渐星化。
“怎么样?公主怎么说?”
除了太子去睡了外, 其余几人在大堂喝茶喝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纳兰容若出来。
纳兰容若微微一笑,点头道:“公主答应不毁了疫苗。”
张廷玉正摩挲着掌心被珍珠压出的坑印, 闻言, 拇指一顿,不自觉用力的对着坑印按压了下去。
曹寅上下打量着纳兰容若, 眉头高高挑起,嘿嘿笑道:“没想到, 还真是好用。”
纳兰容若收了笑, 淡淡的瞥向他。
曹寅哈哈干笑两声, 摆手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纳兰容若收回目光, 其实他也不是真介意,算起来, 他是她表叔,早已娶妻生子,而对方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他的儿子甚至同她是伙伴,此事, 不过是做长辈的哄哄孩子罢了。
见常海兄弟面色不佳, 纳兰容若问道:“查到疫苗的去处了?”
常海沉着脸哼了一声, 怒目切齿的回道:“她叫隆科多运到了船上。”
纳兰容若看向曹寅, 曹寅摊了摊手, “只打听到运到了船上, 然后船已经划走了, 也不知去了哪一处,咱们也不敢追,那一位, 谁敢把她逼急了?若是硬抢,她一把火烧了……”
曹寅摇了摇头,“防备咱们防到了这份上,只怕是宁肯毁了也不给咱们。”
纳兰容若的视线扫过垂眸饮茶的叶克书。
曹寅努了努嘴,“没用。”
纳兰容若眉头微挑,这佟家的隆科多倒真是个奇人,自家成年长兄的话不听,对稚龄公主的话倒是有一句听一句。
“行了,咱们也都睡吧,明日还不知道那位小祖宗是个什么章程。”曹寅起身打了个哈欠,不把精神养足了,招架不住那小祖宗的怪脾气。
几人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冷星和大阿哥优哉游哉的去槐树胡同喝了豆汁,又用葫芦打包了一份往码头走去。
昨晚张阿婆家的动静早已传开,经过一夜的发酵,不说人尽皆知,但临近几个胡同的居民都是知晓的。
百姓们半信半疑,便赶着一早到张阿婆家打听情况,没想到就听说荣宪公主要带着疫苗走了的消息。
“走了?”原本迟疑不决的百姓瞬间慌了,“怎么能走了?那我们的疫苗怎么办?”
“她这是要害死我们呀!”
隔着一道门的张阿婆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前头给你们种痘是要害你们性命,现在不给你们种痘也是害你们性命。
来打听消息的人也顾不上和张阿婆多说,急忙往码头赶去。
码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山东巡抚带着衙役在码头处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眺望河面,心中后悔不迭,张廷玉抿着唇上前长揖道歉。
山东巡抚心头恼怒,只摆了摆手,懒得理会他。
又过了一会,一艘大船从浓白的雾霭显出身形,越来越近,却不完全停靠码头,只停在了彼此高声说话能听见的位置,隆科多躲在船舱中,根本不冒头。
“公主呢?公主怎么还没过来?不是一早就出门了吗?”曹寅看了看船,又看了看来路,来路已经被衙役和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曹寅心头跳了跳,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公主和大阿哥过来时,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吧,反正就他本人而言,遇到这样的孩子是很想打死的。
曹寅捂着心脏,有点受不了,连自己都有这样的想法,万一真有几个胆大的刁民……
再怎么讨人嫌,那也是公主阿哥,可再怎么身份高贵,那也只是两个孩子,手无缚鸡,真要是出了事,自己几个只能拿命赔了!
常泰、常海焦急的用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纳兰容若担忧的看向来路,叶克书也蹙起了眉头。
人群中,两个身材魁梧的妇人抱着孩子奋力往里挤,被推搡的百姓回头看了一眼,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但也理解对方的着急。
叶克书看见了两个妇人,认出是二公主身边的梅嬷嬷和华嬷嬷时,眸光便是一缩,又见两位嬷嬷怀中裹着锦缎面斗篷将脸埋起来的两个孩子,眸色一凝,连忙低声唤人前去布防接应。
有人察觉到了侍卫们不同寻常的动静,又看两个妇人怀中皆抱着孩子,观其身量,正是七·八岁左右的孩子,细看服饰,果然华贵不凡,便高声呼喊起来,“公主在这儿!公主在这儿!”
“求公主开恩,给我们疫苗吧!”
“公主不能不管我们呐!”
“公主不答应,我们就不起!”
“求公主开恩呐!”
人群瞬间以两个妇人为中心聚涌,或跪或站,乱得吵得,外头接应的侍卫衙役都探不进手去。
曹寅几个怕出了什么差错,连忙带着人往人群里挤,一直离码头有一段距离的大船也开始慢慢靠岸。
张廷玉和太子站在一起,站在衙役们的保护圈中,目光盯着梅嬷嬷和华嬷嬷看了片刻,便移开目光往周围打量。
由于人群有了汇集的中心,边角空松了不少,只散乱的围了些百姓和衙役,围着跑着,想要挑一处薄弱的地方挤进去。
其中有两个长着络腮胡的青年带着两个披着斗篷的小孩似乎是被人挤到了外圈,只同样围着人圈子转,试图再挤进去,四人皆是普通的棉布衣裳,半点不显眼,只转到靠近码头这一侧时,两个青年猛地抱起小孩快跑几步,便跑进了与人群离得极近的衙役圈中。
山东巡抚被这动静一惊,还以为是有人要行刺太子,下一瞬,便见两个孩子将斗篷拉下,正是冷星和大阿哥。
冷星被马进抱在怀里,脸上带着不知是兴奋还是运动后的潮红,眼睛亮晶晶的对坐在另一个太监怀里的大阿哥问道:“怎么样?刺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