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悄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会不答应,即便答应也会冷嘲热讽他一番,不想她如此简单就应了下来。
大阿哥眼睛骨溜溜的在冷星和太子转了一圈,一个人无声的嘿嘿笑了起来。
多年经验,他听冷星说话,是不敢漏掉、也不敢多加一个字的,可是太子,嘿,还生嫩着呢,当下大阿哥也不说困了,吩咐马进搬了椅子过来,就坐在冷星的屋子不走了,他觉得自己作为大哥,很有必要亲眼见证弟弟的成长。
他三人不说散,隆科多和张廷玉自然不敢先撤。
很快太子就发现了不对,他看了一眼窗外,问冷星:“船怎么还不掉头?”
冷星比他更奇怪,“是你要回去,又不是我们要回去,为什么要掉头?”
太子有点急了,“可是你不是同意了吗?”
冷星无辜眨眼,“对呀,你回去呀,我们没拦着你绑着你呀。”
太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问道:“我怎么回去?”
冷星撑着下巴认真思索了片刻,歪头,真诚的建议道:“要不,你飞回去?”
太子:……
“哈哈哈哈!”大阿哥跺着脚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把椅子笑翻了过去,马进连忙站到大阿哥身后扶住椅子。
太子一脸羞怒,两只小手攥拳,像头愤怒的小牛瞪着大阿哥。
大阿哥有点不高兴了,怎么,怕硬就来欺他这个软?他瞧起来是好欺负的吗?
大阿哥撇了撇嘴,提议道:“飞回去是不可能的,不过,你可以游回去。”
冷星煞有其事的点头,诚恳的评价道:“他说的确实比较容易实现。”
然后便瞪着两朵大眼睛看着太子,用眼神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跳水游回去呀。
太子看了看冷星,又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大阿哥、拼命忍笑的隆科多、低着头默不吭声的张廷玉,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他好像上了贼船,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帮他!
冷星手都撑软了,见他还是不跳,失望的叹了口气。
太子听见了,呼吸一紧,小脸发白,防备而恐惧的看着她,抓着椅子的手几乎要扣进木头里去。
她是不是要把自己扔下去?!
太子越想越怕,只咬着牙,极力维持太子的体面,不叫自己的身子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冷星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笑得一脸大灰狼模样的大阿哥,不赞同的对大阿哥说道:“当兄长的不能欺负弟弟妹妹。”
大阿哥:???
谁欺负谁?就他娘的离谱!
冷星说的也是一个偏义复词,但大阿哥的生存经验显然还没有上升到这个层次,冷星失望的叹了口气,只好把话说得再明显一点。
“租船的钱,请镖师的钱,难道要我一个人出吗?”
冷星这话是环顾着众人说的,所以众人都震惊了。
大阿哥愣着眼讷讷道:“不是你说不要拿行李,免得惊动了人吗?”
隆科多也咋呼道:“为了不走漏消息,我连一个奴才都没带!”
二公主说了,怕奴才半路害怕,偷偷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所以不能百分百信任的奴才都不能带。
而没有奴才,他堂堂佟府三少爷的身上怎么会带钱!
太子更是个手里不过银子的,若不是此次出宫,他甚至都没花用过一两银子,哪里能认识到银钱的重要,自然也不会想着带银钱出门。
冷星的脸色有点不好了,张廷玉站起身来,走到冷星面前,取下腰间的荷包,将荷包里的碎银子都倒了出来,正不知道放哪儿,冷星已经把头抬起,原本撑着脑袋的双手合拢,凑到了张廷玉手边。
张廷玉把碎银子放在冷星手里,见冷星的手没有收回,抿了抿唇,又从两边的袖袋里各抽出了一张银票,然后是腰带的夹层,帽子的夹层。
太子、大阿哥、隆科多:……
冷星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笑眯眯的看着张廷玉,呀,越来越喜欢了!
张廷玉掏光了藏着的身家,安静的坐了回去,冷星便把目光放到了太子、大阿哥和隆科多身上。
隆科多嗷嗷叫道:“我真没带银子,我身边都有奴才带钱的,我没有带钱的习惯!”
隆科多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大阿哥急忙转头去看马进。
马进低着头也去冷星那一处交出了银钱,以示自家主子不欺负公主、分担花销之心。
大阿哥出了钱,又嘿嘿的得意着躺倒椅子上,等着看太子和隆科多的热闹了。
隆科多还在嗷嗷叫,太子却头一回因囊中羞涩而羞涩了,尤其是冷星还说,“所以你们两个就打算花我们的银子,占我们的便宜,让我们养着啦?”
“要不打个欠条?”隆科多商量道。
冷星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借钱都是有抵押的。”
所以?
大阿哥和隆科多抵押了身上华丽的衣服,和各种价值不菲的饰物。
第42章 讲故事 最后他死了。
看着身无分文的几人, 冷星满意的挥了挥手,宣布大家可以各自去睡了。
几人天真的以为自己出了银钱,之后便能挺直腰杆的提意见, 不想, 他们如今没钱没人,才是彻彻底底的失去了话语权。
下了船, 冷星让马进结了镖师的钱,太子再次提出自己要回去。
冷星指了指正要返航的商船, “你去呀。”
太·没钱·子:……
到了城里, 冷星带着一行人去买衣服。
太子和隆科多的外裳抵押了, 需要重新买外裳, 冷星给他们挑了最便宜的粗布衣裳,两人虽满身不习惯, 但也没底气叫冷星给他们买锦衣华服,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又自个儿抱着一身粗布衣裳换洗。
轮到大阿哥, 大阿哥不乐意了,“爷给钱了为什么还要换衣服?”
冷星转眸看了他一会, 半点不劝, “那好吧。”
冷星如此爽快, 大阿哥反而不安了, “我想了想, 我还是换了吧。”
若是不换, 他就一身衣裳, 连个换洗的也没有,再是好料子,几天下来也得臭死了。
冷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好似在说,你总是这么反复无常、无理取闹,不过冷星还是点了点头,“行吧。”
冷星自己也换了普通的棉布衣裳,然后她将视线投向了正在自觉主动挑选粗布衣裳的张廷玉。
再从成衣铺子出来,一行人便变成了两男一女三个成年人,三男两女五个小孩的全新队伍。
梅嬷嬷瞧着穿着长袍戴着帽子的华嬷嬷偷笑,大阿哥和隆科多指着一身粉色衣裙的张廷玉哈哈嘲笑。
张廷玉面无表情的抿唇低头,冷星拉住他的手,对大阿哥等人叹气道:“你们不要嫉妒,没办法,只有漂亮的人才能穿裙子。”
穿着裙子的梅嬷嬷昂首挺胸:骄傲!
大阿哥和隆科多不服气的瞪着张廷玉,他们当然不是想穿裙子,而是单纯的认为自己不比张廷玉丑!
几人都买了至少两身衣裳,行李一时就有些多了。
冷星让梅嬷嬷将几人换下的衣裳送给了一伙小乞丐,又叫梅嬷嬷给他们一些钱财,让他们乘船继续南下,去到前头福州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走吧,带你们去吃饭。”冷星小手一挥,正要带着众人走,脚步刚抬起来,又转头对大阿哥道:“大哥来带路。”
大阿哥挑了挑眉,迈着大方步,得意的走在最前头。
太子无语的抬头看着大阿哥的背影,他们南下租的是小船,除了冷星单独一个房间外,他是和大阿哥一起睡的,一大早他就被大阿哥的朗诵声吵醒。
开始,太子迷迷糊糊见大阿哥站在窗边背书,心里还生出了危机感,后来听仔细瞧仔细了,却原来大阿哥一本正经背的是各地美食。
自那之后,太子对大阿哥就……生不出敌意了,他甚至觉得舅舅们叫他防备大阿哥的话,实在是荒诞。
几人在大堂里坐着等菜,冷星看着郁郁寡欢的太子,突然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深深感受到自己在团队中不可或缺的大阿哥,被强制换了衣裳的不满早已散去,头一个捧场道:“好!”
冷星眨眼看向其余几人。
张廷玉抿唇期待的笑看着冷星,隆科多啪啪鼓起掌来,太子,太子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再次感受到孤立无助,挂着僵硬的笑容也说了一句好。
冷星满意了,开始讲故事。
故事很老套,就是普通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是结局堪称峰回路转,“于是相府大小姐被人杀死了。”
大阿哥半张着嘴,“这不对呀。”
“哪里不对?”
这个隆科多也知道,“不应该是书生救了出府游玩的大小姐,两人互生情愫,而后书生金榜题名,迎娶相府大小姐吗?”
冷星摇头,“你们说的才不对,相府大小姐穿得那么好,又只带了一个小丫鬟,都有人调.戏她们了,为什么就没人抢她们的钱呢?”
冷星看着太子问道:“你说说,你都饿得要死了,你是要一顿饭,还是要……”
冷星歪了歪头,像是思考用词,张廷玉、马进和梅嬷嬷的心突然都提了起来。
“还是要有人按摩的舒服?”
张廷玉两颊微红的转开脸,梅嬷嬷脸上爆红,马进同华嬷嬷一般面无表情。
大阿哥抢答,“那当然是要吃饭啦,都要饿死了。”
冷星点头,“你说得对,吃饭活着是比享受更迫切的需求,所以为什么有人看上了相府大小姐不同寻常的美貌,却没有人注意到大小姐衣装打扮的不俗呢,这不科学。”
大阿哥想了想,“你说得对,怪不得那些个画本子,都是那些落第书生编的呢,果然没有脑子。”
隆科多受教道:“原来二、小姐叫我们换了衣服是为了我们好。”
冷星点头:“对,就是这样。”
太子嘴唇嗫嚅了片刻,还是没问,那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和她一样穿棉布衣裳,只能穿粗布衣裳呢。
“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一个王爷的儿子,生得玉雪可爱,从小饱读诗书,一日觉得府中无趣,趁着下人没注意偷偷的跑出府玩,当时是上元佳节,满城里挂满了灯笼热闹极了,大街上处处都在猜灯谜,但凡有人猜中,便有满堂喝彩,小王爷才学不俗,一猜一个准 ,你们猜最后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大阿哥和隆科多异口同声的抢答道。
太子被这两人掷地有声的“他死了”吓得脸色微微发白。
张廷玉看着冷星,只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冷星点头:“对,他死了,”又看着太子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太子弱声的回道:“他,他没换衣服。”
冷星点头,又开始下一个故事,“还是那个上元夜,不过这个小王爷很聪明很谨慎,特意换了小厮的衣裳才偷溜出府的,你们猜他最后怎样了?”
大阿哥道:“换了衣服就安全了,那他肯定在上元夜出尽了风头!”
隆科多道:“估计玩得都不愿意回府了。”
冷星摇头:“不,他死了。”
“为什么呀,不是换了小厮的衣服吗?”
“你们想想普通孩子,哪有那样的见识学问,别人看了自然觉得稀奇,天下没儿子却想要儿子的人那么多,尤其这还是个聪明的儿子,于是小王爷被人用迷药迷晕拐卖了,卖到了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山坳。”
大阿哥等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个故事的发展太曲折新鲜了,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
太子也听得很专心,他也想知道换了衣裳又聪明谨慎的小王爷能不能成功脱困回家。
冷星接着道:“小王爷发现自己被卖了,连忙和他们说明自己的身份,许诺他们若是送他回家,会好好赏他们。可小山坳里的人没见识,不知道外头什么王什么爷的,只以为小王爷吓唬他们,再说,若真是,那就更不能放了,他们做的可是违法的事儿,于是小王爷就……”
冷星话还没说完,大阿哥就抢答道:“就被杀了!”
冷星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脸色愈发苍白的太子,摇头,“没有。”
太子咽了口唾沫,脸色缓和了两分。
大阿哥很不服气,“为什么不杀了?”
冷星解释道:“都说了那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儿子呢,以后要顶门立户的。”
大阿哥如今也明白银钱的重要性了,勉强点头,承认了这个理由。
隆科多急忙追问,“然后呢?”
“然后小山坳里的人就把他绑了起来,等过一段日子小王爷不闹了,才放了他。”
大阿哥想了想,“不对啊,你不是说他最后死了吗?”
“你听我说完,”冷星喝了口茶,又嫌弃的推开,张廷玉留意到了,默默起身走开。
冷星接着道:“小山坳里穷得很,小王爷天天吃不饱睡不好,数九寒冬里,也只能穿着破洞的短褐,睡木板盖稻草,还要干很多很多的活。”
“就累死了?”大阿哥是个急性子,再次抢答。
冷星瞄了一眼表情僵硬恐惧的太子,笑着摇头道:“没有。”
太子的神色又悄悄放缓。
“那最后是怎么死的?”大阿哥继续追问。
太子伸出双手捧着热茶,低头小口的啜着,耳朵却支棱起来。
冷星笑着揭秘道:“小王爷年龄不小,已经记事了,哪里愿意放弃王府的锦衣玉食,一辈子待在小山坳里,买他的那户人家一直嫌弃他不听话,后头又生了个亲生儿子,怕他抢自己家的家财,干脆就把他打死了。”
最后这个死字,冷星笑着拖了长音。
大阿哥发觉不对,“他这死,还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