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原本脸色还有些紧张,眼神也有点发懵,听见冷星问话,缓了缓神,重重点头,咧嘴笑道:“刺激!好刺激!”
山东巡抚:……
他的拳头也硬了!
船上,隆科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船头,对两人招手道:“快,快过来!”
原本围着冷星的大阿哥的衙役,见是他二人,早已散开,马进和常勇抱着两人,快步走到码头登船,几人一登船,船便又迅速的驶离码头,拉开了距离。
身陷人群之中的曹寅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系列变动,谁说公主胡闹的,他们瞧着她有章法得很!
照公主这份聪明的胡闹法,就是有一日她甩掉他们自己去玩,他们也信。
此时的曹寅等人没有想到,他们一闪而过的念头,果真在不久后成了真。
张廷玉蹙眉看着站在船头击掌庆贺的三人,摩挲着腰间荷包,心头徒生一种被抛下、被隔离在外的无所适从。
又过了一会,发觉上当的百姓们散开,侍卫出身的曹寅等人顺利的脱身走到岸边。
曹寅几乎是求饶般的问道:“公主,您究竟想怎么样,您直说吧。”
“嘿嘿。”冷星三人笑着对视一眼。
隆科多昂首挺胸,走上前大声道:“原本朝廷分了你们疫苗,你们非说是害你们的,二公主便应你们之请都毁了,现如今你们又要问二公主要!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隆科多插着腰,一脸你们无理取闹,我好烦的表情。
“要!要!要!”
百姓们连忙七嘴八舌的回道。
隆科多掏了掏耳朵,“这可是天花疫苗,种了要得天花的,都不怕啦?”
怕,怎么不怕,可怕是一回事,二公主一点不求他们劝他们,甚至现在立时马上就要走了,时间这么紧张,他们就越发心慌了。
看着岸边短暂的滞声,隆科多咧嘴笑道:“你们一会要一会不要的,我们也很难做,拿给你们,你们又要毁了,凭白浪费百姓的赋税,这样吧,你们自己花钱买,买了要种要扔都随你们自己,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岸边百姓又是一阵哑口无声,不一会,有人高声道:“朝廷不是说了免费吗?”
“呵,”隆科多呵笑道:“朝廷说的是头一道免费,那拒不接种的,第二回 来就要收钱了!爷当差办事,可是处处都不错了规矩的!”
冷星笑着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
曹寅瞧着隆科多磨牙,原来他的底气在这儿!
叶克书敛着眸子,恢复了淡然,只要规矩上讲得通,上头又有二公主和大阿哥撑着,隆科多做的这些就算不得什么。
而且,如此,再买一批疫苗补上上回砸掉的那批的钱财也有了出处,还可以杀鸡儆猴,告诫其余县城百姓。
这一通折腾下来,虽名声上不如张廷玉之计好听,但也是立功了,而且于后续更有利,也更显手腕。
第39章 好公主 【捉虫】好公主要雨露均沾。……
可以说张廷玉因为身份问题用的是软手段, 想要通过拉拢、劝服施恩,想要名声、民心一丝不错,所以宁愿叫‘自己’委屈吃亏, 也做舆论中的仁人善者。
但公主, 到底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底气足, 所以手腕也强硬,她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她, 挑衅了她, 就要付出代价, 所以她选择给惩罚, 给教训,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不可违逆。
这两种法子谈不上谁优谁劣, 只看适合。
若是皇上本人来,他会用张廷玉的法子,但若是皇上的子女, 皇上会更欣赏他们用第二种法子,不失皇室的威严体面, 至于臣子……没那个胆子砸了疫苗。
隆科多说得掷地有声, 岸边的百姓没了主意, “真是这样的吗?”
曹寅听到了议论声, 对山东巡抚笑道:“看来施大人的法令传达得不到位啊。”
山东巡抚对曹寅告罪的拱了拱手, 转身对百姓道:“这一条法令是随着疫苗一起传过来的, 你们对疫苗避如蛇蝎, 自然不曾了解相关律法,隆科多公子说得不错,按律法, 你们这样拒不种痘,而后又反悔的,确实该自己出钱购买疫苗。”
百姓们又是一阵嗡嗡议论,明明是免费的东西,突然要花钱,大伙都不乐意。
隆科多不耐烦了,“到底买不买,不买走了啊。”
说着便要叫人划桨开船。
常泰皱眉道:“皇上叫太子南巡是为了安抚江南民心,你何必为了些许钱财而如此咄咄逼人!”
常泰本意还是想为太子刷名声,但太子反而不满的瞪了常泰一眼。
平心而论,他更喜欢二姐的做法,若说二姐是金枝玉叶,他更是堂堂太子、大清储君,身份使然,他也更喜欢高高在上的威压,而不是低声下气的哄着百姓。
隆科多笑了,“那你们赫舍里氏出钱?”
常泰脸色难堪,这会船上的可不是几百几千疫苗,而是至少十数万疫苗,他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大阿哥不屑道:“动动嘴皮子便想慷朝廷之慨,叫我们违背律法,你倒是会做好人。”
常泰的脸皮一阵红涨,太子低声对常泰常海兄弟呵道:“闭嘴。”
说话间,船已经渐渐走远,岸上的百姓着急了,陆续响起了叫停声,“别走别走,我买我买!”
“我也买,我也买,多少钱?”
“我也买,我买一百支!”
“我买一千支!”
隆科多眨了眨眼,掏了掏耳朵,指着对岸呵笑道:“感情是太有钱闹的,看不上免费的东西呢。”
隆科多叫人停了船,又问冷星道:“咱们按什么价卖?”
这话根本不用问,律法也定了,什么价卖给外邦的,就什么价卖给百姓,冷星抬眸看向隆科多,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想挣钱?”
隆科多嘿嘿笑着点头。
冷星把手搭到隆科多肩上正要说话,岸边传来张廷玉的喊声,“公主,可以让张廷玉上船吗?张廷玉想上船给公主帮忙。”
太子也颇为意动,但嘴唇嗫嚅片刻,还是放不下面子,只面无表情的听着张廷玉对着船上呼喊。
曹寅是个活泛的,连忙喊道:“对,公主,让我们上船给您帮忙吧。”
船上数量巨大的疫苗,不是三个孩子,二三十个衙役就能分配妥当的。
冷星往岸边看去,视线直接略过一群在风中乱舞的小辫,落到了张廷玉身上。
今日的张廷玉穿了一件素色月白长袍,同色的腰带上,除了一只月白色的荷包,未佩戴任何饰物,很有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他本身又生得清秀干净,于江风中衣袂翩飞,眼尾微红,兀的惹人怜爱。
冷星觉得,她又可以了!
“靠岸靠岸。”冷星看着张廷玉,头也不转的吩咐道。
大阿哥啧了两声,隆科多表情一阵扭曲,他的赚钱大计,张廷玉喊一声,公主就不管他了?
要不是昨夜他一个人在船上待了一晚,没有换洗衣裳,他必定比那张廷玉俊俏。
“靠岸!”隆科多愤愤的吩咐道。
船停靠岸,常泰常海护卫着太子头一个登船,曹寅一行人及山东巡抚紧随其后,张廷玉则孤零零的落在一众人之后,像一只离群的小白兔。
冷星瞧着就……很想把这只可怜的小白兔揣兜。
曹寅等人上船后,再无一人敢把冷星当寻常孩子看待,皆恭敬郑重了许多。
太子不自觉的脚步微移,站到了冷星的一侧。
山东巡抚拜而问道:“敢问公主如今是把疫苗搬回府衙,还是联系账房和医士们过来,在此处售卖?”
冷星摆手,“不着急,还有很多事没商量好呢。”冷星说着伸手拉过张廷玉,把他从外围拉到了中间,笑眯眯的道:“你的字写得好看,你来帮我们记下来吧。”
张廷玉面色微赧,于他而言什么场合摆什么姿态,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本事,但面对冷星,他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了。
冷星话落便有人布置了桌椅和笔墨纸砚,冷星按着张廷玉在椅子上坐下。
曹寅看了张廷玉一眼,说回正事,“依我看还是搬回府衙比较好,这么多疫苗不是三两日便能卖完的。”
“哦,这个不重要,刚刚隆科多说到了价钱的事。”
叶克书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隆科多。
隆科多咽了口口水,转开视线,公主不会要说他想赚钱的事吧,这事说出来可是滥用职权、中饱私囊的罪过!
看隆科多吓得够呛,冷星嘿嘿笑道:“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众人心里有点打鼓了,怎么,二公主想趁此机会捞一笔?
张廷玉静静的看着她,他相信她不会如此短视。
冷星眨了眨眼,摊手道:“他们成百上千的喊,我都想毁掉部分疫苗,搞个拍卖会了。”
众人心里一惊,还真是,疫苗收费之事,只是有这么个法令在,却没有实施过,倒是他们想当然了,忽略了许多细节。
若有人与官府勾结囤货居奇,既不利于朝廷防控疫情,又会损伤百姓利益,他们忙活一通,倒是养肥了蛀虫。
“那依公主之见?”山东巡抚连忙请教道。
“就按户籍买呀,一个户籍买一支,若想多买,那也卖他,只多买一支,价钱翻一倍,两支再翻一倍,以此类推。”
几人第一反应是太麻烦,大大加大了工作量,但细想,如此做倒是能生出另一个大好处,核实户籍人口!
为了少交赋税,不少大户人家圈了人口却隐瞒不报,这些人大多一辈子都只在一宅一院一庄之内生活,要想查清具体数目极不容易,二公主如此规定,却是要这些人家要么如实上户,要么就吐出点油脂来。
冷星拍了拍张廷玉的肩膀,指着隆科多道:“这是隆科多想的主意,你记下来,写折子的时候和汗阿玛申请,多收的钱分他一半儿。”
隆科多先是惊得双目圆瞪,而后便是一脸感动,打从和公主一起打了沙俄使团却得了差事后,他就知道,跟着二公主干错不了!
张廷玉抿了抿唇,隆科多的反应,这事一看便知不是他的主意,公主是要送功劳给他。
张廷玉垂眸记下这一条,心情复杂难辨。
公主从前一直对他比对隆科多要好,如今却……是他不够真诚。
张廷玉的唇瓣抿成一条白线,心里头一回生出后悔来。
曹寅撞了撞纳兰容若的胳膊,用嘴努着隆科多,小声道:“我都酸了。”
叶克书看着冷星的眼神少了几分冷淡,他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情,他多半是生了贪心,公主却为了送利又送了他功,这功可比利难得多了,它将隆科多想要的钱财变得正大光明,变成了一种嘉奖,一种荣誉。
常海道:“公主既是要写折子,不如由我来代笔,张廷玉年岁太小,恐道不明事情脉络,误了公主的大事。”
冷星看着他,微微躬身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叹息道:“唉,该怎么让人明白,我只是小,不是傻呢。”
执笔之人虽不如出主意之人功大,可能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也是难得的机会。
而常海和她的关系……
嗯,听说常海昨晚追到码头把隆科多骂了一顿。
曹寅没忍住转开头握拳掩笑,大阿哥可没那么含蓄了,插着腰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太子眉头皱得死紧,越发对这两个舅舅感到不耐,这吃相也太过难看。
见常海恼得面皮红涨,冷星笑了笑,“别着急,后面还有机会。”
纳兰容若心思细腻,问起细节,“若有那不小心打碎了的,又该如何处置?”
冷星笑了起来,“都能够不小心打碎了,那肯定不在意这点子小钱,自然该怎么算怎么算。”
隆科多急忙点头道:“二公主说得对。”
可不能让人用这些小手段昧了他的钱财。
纳兰若容想了想,点头,又问,“那极穷苦的人家又该如何?”
疫苗的价钱说起来极便宜,一支不过二十文,只一斤鱼肉的价钱,但于极穷苦人家……
如今讲究多子多福,民间避·孕又极难,一户人家至少至少也有三人,那便是六十文,那多的能到百文两百文不等,于穷苦人家确实有些吃力。
但,冷星眨眼,“既知道自己穷,当初不要钱的时候为什么不种?”
纳兰容若被冷星反问得一噎,他见公主若小大人般理事,还以为,得,这位还是那个惹不得的任性小祖宗。
山东巡抚道:“不若让那拿不出钱财的做工抵债,依如今市价,每日佣金二十文至七十文不等,两百文钱也不过三日便可得了。”
冷星摆了摆手,她不在意这个,“随便。”
等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冷星才又说道:“这事得有人留下来主持。”
一方面此事涉及的数目不小,账目上头得有人盯着,不然利益太大,一不小心,功便成了过;二来,这是朝廷头一回卖疫苗,处处都是摸索着来,需要时时与京城联系,调动疫苗之事,也得找一个与京城关系紧密的,事情办起来才顺畅便利。
曹寅的父亲任江宁织造,最知晓钱帛动人心,当下便问:“那公主觉得谁留下比较妥当?”
冷星的眸子溜到了纳兰容若身上,作为一个好公主,她是懂得雨露均沾的。
冷星看了大阿哥一眼,大阿哥轻咳一声,若主事人般背手道:“容若留下来吧。”
张廷玉抬眸,看了看大阿哥又看了看冷星,最后在折子末尾留了大阿哥和隆科多的名字。
冷星瞧了,手指蜷了蜷,有些手痒,这个小白兔不悄悄搞事的时候,真是又好看又好用!
张廷玉察觉到冷星的小动作,心中的失落蓦然消散了几分。
他与她而言,不是独特,但至少还是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