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星徽星报、那星徽证券,再接着的星徽航海,一步步竟像是套好了的,可以说是一步步把星徽推到了人前,推到了不下于学会的高处,可再深想想,这一步步又何尝不是把学会拉下来、专为学会而来的阴谋。
唯一的疑惑便是二公主的股票确确实实在头一日便卖完了,也确确实实是他们股票发行过多,导致股价下跌。
后来,太子急得吐了血,皇上也让人查了,公主手里虽还管着三位子爵的八十九股股票,可却是一张不差,于是皇上认为公主没有挪用子爵们的股票恶意拉低学会的股价。
于是,这里外里,全成了他们自己的过错,公主连带着公主的星徽全都干干净净。
可是太巧合了,哪里来的这么巧。
不过发行五十股而已,若没有星徽,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而且她能不把学会放在眼里?能心甘情愿的把学会拱手让人?
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信,但偏偏,皇上信了。
这事也真是叫人气闷,也不怪太子这大半个月来都闷闷不乐。
索额图烦闷的丢开此事不再多想,又问:“太子给二公主准备了什么礼物?”
彼此又说了几句,瞧了瞧只怕落夜也运不完的银子,又闷气的回学会去了。
然而生闷气和不作为是最无益的两件事,太子和索额图气了一场,自己的处境情况却越发糟糕。
同样都是二公主名下,学会和星徽股价的增长速度差距越来越大,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子不仅不如二公主,连二公主□□出来的人也不如。
“你们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太子将波义耳三个连着三阿哥几个叫在一块商议,见他们一问三不知,眉头皱了又皱,语气里已经带出了十万分的不悦。
尤其是对着波义耳三个,“二姐的轮船,说到底,用的也不过是个蒸汽机,就凭这么个将蒸汽机用在轮船上的想法,星徽航海就挣了上万万两银子,你们是发明设计出蒸汽机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不用翻译,太子话落,波义耳三个便对视一眼,摇头。
太子这一通话用的是英语,只能说太子不愧是康熙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确实聪颖,也确实能沉得下心学习,他比四阿哥都来得晚,英语却比他们三个都说得好。
波义耳三个对太子的学习能力很惊叹,然而太子却对他们三个的回答很失望,同时又带着怀疑,毕竟他们三个是二姐从英格兰带回来的人。
太子皱眉看向他们三人。
然而太子的表情相对于帕潘三个实在太过内敛,他们没发觉太子的愠怒,只就事论事、半点不胆怯心虚的回道:“蒸汽机也是二公主引导着我们研究的,老实说,在二公主提议之前,我们并没有研究蒸汽机的打算。”
胡克也点头道:“对于如何将研究挖掘出实用价值,从而变为切实的经济利益这一点,二公主天赋过人,我们远远不能及,很多我们忽略的,觉得没有价值的发现,二公主也总能找到它的价值,比如照相机,所以我们决定分工合作,我们只管研究,让二公主来找到它的价值。”
太子的脸应声阴了下去。
然而波义耳却觉得胡克说得再正确不过,他高兴同太子分享道:“正是如此,你不知道,这真是一个天才的决定,从这之后,我们研究起来轻松多了,资金充沛,心思也能全部集中在研究上,上帝啊,我觉得我们的效率比以前提高了起码两倍,不,三倍!”
“咳。”眼看着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黑,三阿哥轻咳一声,别开了头。
四阿哥垂眸不语,资金充沛……还真是资金充沛,因着照相机、蒸汽机创造的巨大价值,他们已经认识到了科研的好处,所以,前头股价暴跌,他们宁可减少营利项目的资金,也没短了科技园一分。
可按照他们这样的分工,以后学会给他们银子研究,然后他们耗费巨资研究出来东西,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变现,最后再被二姐用到星徽那头去。
那他们辛苦一场,岂不是全给二姐做了嫁衣。
四阿哥眼风不动,这事无解,拦是不可能拦住的,首先二姐才是学会的会长,其次,波义耳他们连技术问题也要和二姐讨论,最后,二姐才是那个真正知道用途、明白价值的人。
二姐不说话,他们有眼也不识金镶玉,即便封锁技术信息,最后极大可能便是空守宝山而不自知;但二姐给他们出主意,告诉他们如何运用,也可以如同火车和轮船一般,说一部分,保留一部分,最后论成本和收益,他们还是不如星徽。
四阿哥想到的,太子自然也想到了。
太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没法看,所以,即便他们有最珍贵的科研人才,最后收益如何,也全凭二姐的心情?
这一点太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份难以接受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汗阿玛可能更喜爱二姐的心酸和嫉妒,这是让人……愤懑的,想要大声咆哮、毁天灭地的不服。
咆哮?
对,这份怒火是可以宣之于口的,是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来的,因为他们占理!
他们付出更多,他们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太子倏地豁然开朗。
堂堂大清太子,生来便享有特权的人,人生头一回认识到‘不公平’这三个字。
太子静了静心,如今既然想到了症结所在,自然要想办法解决,然而太子几个思来想去,最后最好的法子、最能保障学会利益、最能给自己公平的办法竟然是——《专利法》。
没有什么比用律法来保障他们的利益更好的法子了。
太子愕然愣在了原地。
索额图怔怔然如在梦中,竟然是《专利法》,二公主写《专利法》竟然是为了他们好,索额图整个脑子都混乱了。
三阿哥和四阿哥小心的瞧着太子和索额图的神色,心下一凛,竟不自觉的生出些后怕和恐惧。
二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二姐。
第96章 专利法 是你说的,对我不好哟。……
三月二十五日, 是钦天监为冷星启程去星星岛特意测算的黄道吉日。
明日便是二十五日了,但冷星酝酿了近两个月的《专利法》却一点动静也无,今日就是最后一天了, 她还是没有上朝。
应该说, 打从封了官后,她就头一日新鲜, 后头就再也没有去过。
这叫一直等着冷星拿出《专利法》的太子等人坐不住了。
他们原还想着等冷星提出《专利法》时,势必会触碰某些顽固守旧派的神经, 遭到弹劾, 受到攻讦, 到时, 他们再以施恩者的身份出现,帮助冷星化解危机, 可如今……
难道,二姐不打算拿出《专利法》了?
太子有些失措茫然,他们笃定的每一点, 算计的每一处,遇上二姐, 竟步步都落了空。
对方不过随意落子, 或许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而他们每每筹划颇多, 却节节败退。这叫太子不由得生出些挫败, 他真的不如二姐?
索额图以己度人, 短暂的疑惑不解后, 倒比太子接受良好,“如今形势不同,从前学会的利益也是她的利益, 可如今,哼,她一个人便占了星徽一成干股。”
情随事变,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换成自己,也是不愿意再提什么《专利法》的,毕竟这《专利法》,得利的是学会,受损的是星徽。
太子微微蹙眉,索额图的意思他明白,但,“二姐不是计较这些小利的人。”
即便对二姐有嫉妒,有不满,但二姐这一点却是无可指摘的。
“太子!”听到太子的否定,索额图有些急切沉怒的唤了一声,察觉自己语气过厉后,又苦口婆心的教导道:“您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千万不能心慈手软,被什么兄弟姐妹间的感情蒙蔽。您是君,他们往后都是您的奴才,只有他们敬着您的,哪有您哄着让着他们的?”
太子敛眸不再言语。
索额图接着道:“什么不计较,不过是做出来的假象罢了,若果真不在意,怎会有如今的星徽?”
太子沉默良久,就在索额图以为他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的时候,太子缓声道:“二姐是真的不计较这些利益,你或许不知道。”
索额图蹙眉看了过来。
太子敛眸,缓声解释道:“老大眼馋星徽公司的股子,偏偏星徽公司没有发行股票的打算,老大前头又把银子都投到了星徽航海里头。”
说到此处,太子冷笑了一声,前头学会股价大跌、星徽股价大涨,老大正经出了不少力,毕竟花了四五百万两银子,老大又亲自跳到明面上买进卖出的,堂堂阿哥身体力行的为星徽摇旗呐喊,可不效果惊人。
太子垂眸,掩下眼底的憎恶,老大不服他,他一直知道,同样的,他也极其厌恶老大。
一个没本事,偏还要上蹿下跳、蠢而不自知的蠢货。
“老大没有银子,又想要星徽公司的股份,”太子的唇角带出讥讽,“就缠着二姐送他,极尽谄媚之事。”
索额图一愣,连忙问道:“二公主答应了?”
太子抬眸看向索额图,缓缓点头,又缓声说道:“不仅是老大,还有老三。”
太子不耻的嗤笑了一声,老三整日里端着一副文人学子的做派,拉拢文士清流,偏偏一点文人的风骨也无,能从二姐手里要到股份,想也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索额图急切的问道:“二公主分了他们多少股份?”
“一人一股。”太子淡声回道,只攥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一股?”索额图骇了一跳,“那最少也是两百万两银子!”
索额图眼眶微睁,心脏急速的跳动起来,前头,股价暴跌后,他还以为二公主送心裕、法保他们股票只是个引他入局的圈套,没想到。
索额图咽了口口水,也是难以平静,没想到四十万两银子真不算什么,就是四百万两银子,她也说送就送了。
“那太子您呢?”
太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姐是大方,不计较钱财,可也不是钱多得没处花的傻子,想要她的东西,得先哄了她高兴。
他也说了,他是太子,只有别人哄着他的,他怎么可能不要脸面的去讨好二姐?
索额图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只是想想星徽的股份,还是不免觉得肉疼。
“还是想想《专利法》的事吧。”太子敛眸提醒道,如今索额图和他的股份加起来,也占了学会一成的股。
一成股,索额图的心抽了抽,为了学会这一成股,他几乎掏空了赫舍里家,偏偏那头就有人不要银子的白送。
“大不了咱们即刻提请皇上,由皇上令内阁大学士草拟《专利法》,她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没有通读过的,难道还能把大学士们都比下去?”
索额图越想越觉得是,“咱们前头也是想岔了,她能拿出什么好方案?咱们早就该自己草拟一个《专利法》。”
太子眉梢动了动,二姐虽然四书五经都没有通读过,可她的学问才识不能这么算,内阁大学士拟的《专利法》还真就未必及得上她。
索额图说完心下也隐隐不安,但,“二公主毕竟只是一个人。”皇上若真要新修一部律法,起码会组一个上百人的班子。
索额图说完又道:“不若太子殿下即刻进宫奏请陛下,二公主私自编写《专利法》的事,咱们替她瞒了这么久,总也该拿点报酬。”
即便不喜,也不得不承认二公主的确狡诈多智,是个不想吃亏时,别人半分便宜也占不着的人,她为学会编写的《专利法》,必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学会的利益。
太子点头准备进宫,而公主府内,在下朝之时才悠悠然起床吃了早饭的冷星,也正慢腾腾的收拾着准备进宫。
于是乎,巧了。
太子前脚刚说完《专利法》的必要,又透露出冷星已经编写了近二个月的《专利法》,而且应该是已经编好了,因为她前些日子还有空闲跟着法保、心裕几个到处听戏玩耍。
“儿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二姐毕竟思虑了近两个月,或许有什么新鲜样儿的想法,若是埋没了,倒是可惜,只是儿子也不敢催二姐干活,过问二姐的公务,汗阿玛也知道,二姐玩耍时最是催不得。”太子说着无奈的摊手笑了起来。
康熙点了点头,乌西哈的性子一向如此,最是怠懒不过,太子若敢催她,她就敢撂挑子。
只是,上位者通常心思深,想得多,康熙此时也免不得多想了,为何早早就为学会拟好的《专利法》,拟完了,却不拿出来了。
是因为星徽?为了维护星徽的利益?还是说,乌西哈还记恨着太子在学会的动作?
康熙的目色沉了沉,乌西哈不是在意金钱权势的人,所以,是记恨太子?
得出这个结论,康熙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比起乌西哈和太子不睦,他倒宁愿乌西哈是个在意金钱利益的庸俗之人。
而就在康熙心下有了许多计较之时,后脚,冷星抱着《专利法》来了。
太子:……
时间衔接得如此之紧,他都没办法说她是得到了消息进来补救的。
康熙看着冷星呈上来的《专利法》也是微微一愣,而后没有什么情绪的扫了太子一眼,太子的脸蓦地青白起来。
冷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只笑吟吟的对康熙道:“汗阿玛看看能不能用。”
康熙没有着急打开,只笑着对冷星道:“朕一会再看,你明日就要离京了,若没有什么事,一会留下来陪汗阿玛用个午膳。”
冷星笑眯眯的点头,昂首道:“我知道汗阿玛舍不得我。”
冷星的心情好时,嘴巴就像抹了蜜,下一瞬便收起骄傲的小表情,喜滋滋的凑到康熙面前道:“我也舍不得汗阿玛。”
康熙看着近在眼前的,满脸孺慕欢喜的女儿的笑颜,听着她软乎乎的说舍不得汗阿玛,心里也跟着软绵绵的化成一片,半点提拎不起来,连眼神嗓音也跟着轻柔了起来。
“坐下陪汗阿玛好好说会话,梁九功,给二公主端一叠芙蓉糕来,再上一杯她喜欢的焦糖奶茶。”
“嗻。”梁九功笑盈盈的应下,赶忙下去张罗。
冷星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康熙对面,而太子直愣愣孤零零的站在屋中,一时竟像一个外人一般,于屋内的气氛坏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