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蹙眉,五阿哥火烧尾巴一样迅速解释道:“我和八弟一样,和八弟一样的是。”
“哦,”这个哦,冷星拖得格外长,但众阿哥摸不准冷星的心思,所以并无察觉,只康熙挑了挑眉,嘴角溢出丝笑。
冷星又看向七阿哥。
七阿哥倒是不慌不忙,且回话时直视着冷星的双眼,但并不是为了观察冷星的反应,而是表示自己的真心,他如墨的双眸里也确实满是真诚。
“我赞同二姐姐说的话。”
冷星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看向十阿哥。
十阿哥迅速转动自己的脑袋瓜子,五哥和七哥说的话都是一个意思,但七哥说的二姐笑了。
于是十阿哥脆声回道:“我也赞同二姐姐说的话。”
十阿哥话落,还先奉上了一个憨厚又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的回答堪称完美。
“哦,”冷星淡淡且简短的应了一声。
十阿哥瞬间懵了,他求助的看向自家八哥,然而八阿哥此时心里也没底,且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给了个错误答案。
但,不说是,难道要说不是?说自己是冲着股份去的?
再者二姐不是最爱听人说好话的吗?不管真的假的,总之她听着开心就行。
冷星撇了撇嘴,暗含不善的眼神依次扫过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
这下好了,四个人一起懵了。
没错,四个人,九阿哥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在其中,要说他的答案才是最作死的一个。
冷星哼哼道:“既然你们是真心不想要,那我也不勉强你们,就小七一股,小九半股吧。”
七阿哥并无多少喜色,只深深的躬身,拱手道了谢。
九阿哥先是又惊又喜,片刻后却皱着眉瞥了七阿哥一眼,再然后才是对冷星道谢。
一个为了得到股份冒险,最后得偿所愿的人,道谢的诚意还不如一个对股份没有想法的人,冷星的眸子微转,小九果然很有意思。
五阿哥和八阿哥、十阿哥对视一眼,还是一头雾水。
康熙从冷星瞪五阿哥几个的时候便只瞧着她,听了她这番决定后,笑容里带上了欣慰,这个孩子,如今也挑剔真心假意了,她终于对感情多了几分在意。
康熙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似有满腔的喜悦在胸口炸开,那般真切的满溢的欢喜叫一直或主动或被动被众人排挤在外的太子都看呆了。
汗阿玛这样双目带着泪光的真切欢喜,他也见过一回,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天花痊愈的时候。
太子抿了抿唇,情绪又低落下去。
伴着低落,还有一种好似要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恐慌升起,太子攥紧了拳,敛眸继续保持沉默,没关系,她明日就要走了,她只是个公主。
只是,低落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减少,汗阿玛原来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喜欢他,他这个太子、这个嫡子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汗阿玛的宠爱是能够随时转移、随时消失的,今日是二姐,明日呢,会不会又有哪个宠妃、哪个兄弟如二姐这般分走汗阿玛的宠爱?
太子勾了勾唇,笑容苦涩。
但太子的反应照旧没人注意,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康熙的身上。
“汗阿玛,”冷星皱着眉头唤了一声,“你怎么又像笑,又像哭呀?”
哭?康熙怒目横向冷星,眼底的水光霎时变为火星。
乌西哈说话还是没有长进,他堂堂大清皇帝,哭?真是有辱天威!
“嘿嘿,”冷星一点不害怕,还笑着道:“这会看着精神多了。”
康熙:……
康熙抬手揉上眉心,算了,慢慢来吧,如今已经比从前强多了。
“你总是这么一股一股的往外送,不妥。”康熙另外找了个话头。
九阿哥闻言,笑着瞧了七阿哥一眼,七阿哥垂着眸,好似并不知道更不关心康熙说的是不是自己。
康熙接着道:“你送了老大一股,又送了老三一股,你手里也只有八股了,这会又要送出一股半。”
康熙摇了摇头,“你这手也太松了,这八股也不够你送人的。”
冷星眨了眨眼,没有了就不送了呗,再说她也没打算送完,她还要留五股建设小岛呢,而且她还有大玉玉给的两股。
康熙皱起眉头,思考该怎么和自家挣钱如抢钱、花钱如瀑布的女儿说正常的人情往来的标准。
康熙想了想,干脆替冷星做了决定,“老大和老三、老七的改成一股的五分之一,老九就给一股的十分之一。”
九阿哥猛地瞪大了眸子,心疼不已。
康熙的眉头未松,对着冷星摇头道:“这都太多了。”
户部估的价,一股便是两百万两银子,十分之一股,也是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足够一次重大天灾赈济灾民的银两。
康熙又揉了揉眉心,前头的礼部尚书哈占去世,他也才给了三千两的治丧银。
康熙动作一顿,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才?他也是被乌西哈带得不把银子当银子了。
“往后,”康熙对冷星交待道:“再送人股份或东西,价值不能超过五千两。”
冷星眨了眨眼。
“也不能天天送,同一个人一年最多送三次。”康熙先一步堵住冷星的话。
“哦。”冷星很是乖巧的点头应下。
但康熙并没有感到欣慰,只是斜睨着她,乌西哈说一句听一句的时候,多半是转着什么坏心思。
冷星无辜的眨了眨眼。
康熙招呼五阿哥几个坐下用膳。
冷星又眨了眨眼,汗阿玛这是学着她的法子对付她呢。
“汗阿玛,”冷星不迂回了,“我觉得我和弟弟们的姐弟情还是要成全一下的。”
“你不是已经送他们股份了吗?”
冷星笑着瞥向五阿哥三个,“这不是还有三个只要感情不要金钱的么?”
第99章 没骗你 阳光、沙滩、海浪。
九阿哥费力的倒腾小短腿, 喘着气擦着汗,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刚一站稳,一个浪头打来, 迎面便扑来一阵咸腥的海风, 九阿哥恰好被灌了满口,顿时恶心得侧头呸呸吐了好几声, 又撑着膝盖重重的喘了会粗气,才略微缓过来一些, 额头上又滚下了豆大的汗珠子。
汗水沾在身上的黏腻感, 让人浮躁, 更让胖墩狂躁, 尤其是金尊玉贵,从来没有受过累吃过苦的小胖墩。
“操!”九阿哥暴躁的爆了粗, 眯起眼看向天空,那咬牙切齿的小模样,似乎要蹦上天去, 将那烤晒他的毒日头咬一口泄愤。
然而,蹦是不可能蹦上去的, 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就刺得他眼痛头晕面热。
九阿哥沮丧极了, 垂头耷脑, 恰似一只斗败的狗子。
有气无力的走到一块大石头处歇脚, 九阿哥用手托着下巴, 又将手肘撑在腿上, 远眺着一望无垠的海面, 九阿哥又从沮丧转为更深沉的抑郁。
自打三月下旬立了夏,天气就一日比一日热,年年都是如此, 他活了五六个年头,也经历过不少酷暑了,可……
九阿哥的视线下斜,落到自己手背和手腕处颜色对比强烈的肌肤上,不由得悲从中来,这样能生生把人晒成人干的毒日头,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而这样的酷暑,他原本是可以不用经历的。
往年暑热,汗阿玛还会带他们出去避暑,可今年,他怎么落到了这么一个火炉里来了。
九阿哥越想越悲伤,看向远方的海天相接处,怔怔然发起了呆。
他是怎么过来的呢,是二姐,二姐说要成全他们的姐弟之情。
九阿哥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他宁可不要那股份!
但,没法早知如此,即便他不要股份,只要她想,他们兄弟几个也得过来。
他、五哥、七哥、八哥和老十,全都被她打包带来了这破岛!
她也没有骗他们,阳光、沙滩、海浪,这里确实都有。
够够的,足足的,能生生把人晒掉一层皮的超强阳光;走路废死劲,时不时还能踩到不明生物的沙滩;以及凶恶莫测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一切都叫他们后悔,又让他们再如何后悔,都找不到回路。
九阿哥想着想着,不禁咬着腮帮潸然泪下。
太过陷入悲伤的九阿哥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又有一个小胖墩哼哧哼哧的在沙滩里跋涉,正朝着他走来。
直到小胖墩走到他面前,带着些慌张又带着些稀奇的咋呼道:“九哥,你怎么哭啦?”
“你考砸了?”小胖墩的声音陡然惊喜。
“爷就是闭着眼睛考,都不会考得比你糟!”九阿哥恶声恶气的吠了回去。
“那你在这儿伤心什么?”十阿哥倒不失望,擦了擦汗,在九阿哥身边寻了块空地坐下,用手扇着风,扇了一会发现既费力,扇来的又是热风,便收了手,低头开始卷裤腿。
九阿哥瞧着十阿哥满头的汗珠子,难得的对十阿哥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情,他和他谈起了心。
“你就不想回京去?”
“想啊。”十阿哥认真的卷着裤脚,一边思索着是卷宽一点还是卷窄一点、卷高一点还是卷矮一点凉快,一边头也不回的回道。
“我也想回去,”九阿哥低落的说了一声,突然又振作精神而怒目切齿、不平不忿道:“咱们就这么白白让她欺负了?”
十阿哥抬头看向他,有些不明白,谁欺负他们了?他们可是阿哥,谁敢?
九阿哥皱了皱眉,哪怕同病相怜着,老十的这份迟钝鲁笨也叫人烦躁。
“我说的是二姐,乌西哈。”
十阿哥喉咙滚动出好大的声响,下一瞬,动作极灵敏的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对九阿哥急声道:“九哥你疯啦?这要是被二姐听到了,咱两都要倒霉!”
九阿哥的嘴角往下撇了撇,“这么个荒岛沙滩上,但凡出现个活物,老远就能看见了。”
十阿哥表示怀疑,“你方才就没有看见我,还是我走到你面前叫你,你才发现的,再说了,那沙滩上的螃蟹也是活物,你都能看见?”
九阿哥眼角连着嘴角一起拉下,懒得和他掰扯什么叫做心不在焉。
但,岛上的人是真少,能坐一块说说真心话的人就更少了,尤其九阿哥还攒了一肚子埋怨。
所以九阿哥没有沉默多久,又和十阿哥说起了前头的话头。
“她这样还不是欺负我们,把我们骗到这么个鬼地方,还把我们身边伺候的人都叫走了,她就是故意折磨我们!”
这么热的天,他们身边连个打扇的人都没有。
十阿哥挠了挠脑门,“这也不是骗吧,虽然和咱们想象的不一样,可确实是阳光、沙滩、海浪呀,还有很多新鲜美味的水果呀,二姐说的的确都有啊。”
见九哥嗤笑一声并不认同,十阿哥皱眉想了想,道:“这只能说是认知偏差,谁叫咱们不了解,就,嗯,就过度想象了呢。”
十阿哥竭力用一些对他来说高大深奥的词,来增加自己的说服性。
“再说,也不是只有我们没人伺候,二姐自己也是一样的呀,除了有人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二姐也和我们一样是自个儿管自个儿。”
九阿哥正想说她整日和波义耳那一伙待在一起搞什么研究,你怎么知道她没人伺候,便见十阿哥深沉摇头道:“不对。”
九阿哥睨了他一眼,还不算太蠢。
“她不仅管自个儿,还管着咱们的月考。”十阿哥认真且悲伤的说道。
从到了岛上,他们的卷子便是二姐出题,二姐批卷,所以成绩要隔一日才能公布出来。
九阿哥:……
十阿哥是很擅长自我安慰的人,不用九阿哥开解,甚至,见九阿哥的脸色更难看了,还小声的说起了自己的真心话、小九九来开解他。
“虽然有月考,可在京里的时候,不也得月考吗?如今可比从前强多了,咱们在京里一日要学八个时辰,在这儿,减了一半还多!”
十阿哥语气真挚,是真心的觉得现在好,并且还用真挚的小眼神劝九阿哥知足惜福。
九阿哥:……
九阿哥无语的看着十阿哥。
“唉,”十阿哥也有点生气了,“你想想,要是在京里,这会,你能有功夫跑到海边玩吗?”
九阿哥嘴角抽了抽,一字一句的吐出四个字,“玩物丧志。”
然后,带着睥睨的看向十阿哥,他这话也是真心的,只不过老十大约是不能明白的。
十阿哥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为这不高兴呀,这是小事,一会我就和二姐说,请她在假日里也给你安排一个老师。”
九阿哥身子一僵。
十阿哥还在热心的帮自家九哥解决烦恼,“你觉得平日里读书的时间够不够?要是不够,咱们干脆一次都求了二姐,请她给你多安排几个老师,让你可以和在京时一样,一天学八个时辰,没有假日,天天学,绝对不让你丧志!”
十阿哥挺着小胸膛说得掷地有声,一副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帮你说的样子。
九阿哥的嘴角抽了又抽,好一会才别开脸道:“不用了。”
十阿哥皱眉,真诚的劝道:“九哥,你别不好意思,你想用功是好事,二姐会支持的。”
九阿哥面上一阵青红白交错,一时都分不清老十是真心太憨,还是故作憨傻来讽刺自己,但无论是哪个,九阿哥幼小敏感的自尊心都被十阿哥伤到了。
九阿哥恼羞成怒的转头对十阿哥吼道:“我说不用了就不用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十阿哥愣了愣,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九哥,但听他这么说,又见他面色不好,再想想九哥刚才那想哭的模样,便也止住了话,没再往下说。
而九阿哥说完,见老十果真安静下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想要道歉,但又抹不开脸面,嘴唇嗫嚅片刻,最后只抿着唇自个儿后悔难过,并且难得的反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