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瞬间获得了太子同款复杂心情。
“新产品是马桶?这九阿哥也能答应?”
太子顿了顿,语气复杂的道:“说是老九在月考上抽中的大奖。”
索额图表情也扭曲了, 大奖?
太子掸了掸手上的信纸,“发明分成加代言费,正经有不少银子。”
再是不少银子,可,“一个恭桶,那样的东西……”索额图都说不下去了,那样脏污的东西,等登了报开始宣传、开始售卖,便永永远远的和九阿哥绑定到一块了。
这以后,人家说起九阿哥便想到恭桶,说到恭桶便想到九阿哥……索额图想了想那个画面,静默了。
这样的名声,还不如默默无闻呢。
“咱们要做吗?”做了就很有可能同宜妃、九阿哥一系结仇,索额图在心里计较着利弊。
太子敛下眸子,倒是很有主意,“先试试这冲水马桶吧。”
若是好用,自然是要用的,一来,这是二姐的意思;二来,这信这东西既然能送到他们手上,老九必定是知情的;三来,二姐的意思,若有什么不好,自然也得记二姐的首恶。
太子很快让人装好了冲水马桶,又对着图纸仔细看了看。
看着图纸才发现,这冲水马桶其实极简单,只上头一个方形水箱,在里头装置了一个人工水泵,将水泵的压杆处置于一个按钮之下,一按便能出水。
所谓便槽那就更简单了,一个椭圆形的陶瓷大盆,大约是凉亭石凳的高度,阖上盖子,正好可以做一个凳子,撩起盖子,边缘一圈也较厚,坐着还是极省力舒服。
索额图亲自合衣坐下试了试,又什么也没说的站起身,体验感是比一个简单木桶的恭桶舒服。
索额图伸手摸了摸边缘那一圈厚的马桶圈,两者之间的差异便在这一处了。
这样的小细节初看不觉得如何,可真正使用时就明白它的贴心处了,真难为二公主怎么想到的,可这样一个伶俐人怎么做事就……
索额图想着九阿哥这好坏参半,不,不是好坏参半,是好和坏完完全全搅合到一起、无法分离的奖励,一时也词穷了,二公主真是每每做好事,也做得让人难受。
说得糙一点,就好比是金里掺屎,那怕金子比那什么多了很多,可也总有让人恶心难为处。
索额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子的反应倒比索额图要沉静得多,二姐做事不一直是这样么。
太子继续往下看,便槽下头的便连接着下水道,下水道里头有一个S形管,图纸上是说,这S形管道便相当于一个存水弯,每次冲掉秽物后,它能保存一些干净水,像是一个密封塞一般将臭味盖住。
这个冲水马桶,就这一处还算新鲜。
太子收起图纸,对负责安装的人道:“试试吧。”
安装马桶的人面面相觑,为难住了,怎么试?当着太子爷的面出恭?若有什么气味或声响冲撞恶心了太子爷,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不,还不是若有,是必然有。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应。
太子眉头蹙起,就要斥责,索额图倒是想到了这个问题,连忙道:“太子和我出去避一避吧,让奴才们试验就行了,再怎么能冲水盖臭,也总归……是秽物。”
让他们对着一个奴才刚、使用过的便槽研究,想想那便槽里刚盛过什么,那画面便叫人恶心,更别提,他们还要再进来用力嗅那味,努力嗅那么个秽物的气味,索额图的表情再度扭曲。
太子被索额图一提醒,面色一变,当即转身往外走。
这边,太子和索额图在测试冲水马桶的功能,而张家,张廷玉也收到了手书一封。
很简短的信,张廷玉很快看完,但笑了一会,却又珍惜的重新看了一遍。
“没良心的小丫头。”张廷玉把信收好,嗔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噙着温和柔软的笑,张廷玉起身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走到府门口,却正好和刚下朝的张英撞上了。
“去二公主府上。”张廷玉笑着答道,并无隐瞒。
然而即便张廷玉态度坦然,这个答案也仍旧叫张英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苦心劝道:“衡臣,你既然决意要参加明年的恩科,为父不拦你,但你既然有心科考,便应该在家好好温书,堂堂正正的走科举的路子,做个直臣忠臣,不要再掺和二公主、大阿哥的事,这样对你不好,对你大哥,对我都不好。”
张廷笑了笑,没有拆穿,他不是不拦,而是大阿哥发了话,他拦不住。
“父亲,星徽公司的事,我已将大半交给曹会长主持,此番去公主府,不过是二公主从岛上寄了些土仪回来,让儿子帮着分送而已,读书科考、为臣之道的事,儿子知道,还请父亲放心。”
张廷玉没说假话,除了冲水马桶外,还有大堆的海岛土仪,略晚一些全部送到了公主府,虽然信只给了张廷玉一人,但并不是冷星只给张廷玉一人准备了礼物。
康熙给她下了送礼的限额,她嫌麻烦,便将自己府上的人情往来的事通通交给了张廷玉,那封简短的信上便是说的此事,半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也无,叫张廷玉又好气又好笑。
“唉,”张英长长叹了一口气,“你长大了,为父也管不了你了,只盼你自己是真有分寸,不要带累了家人。”
从来储位之争,但凡掺和进去,要么鸡犬升天,要么就是阖族之祸,张英不想儿子生出这样搏一搏的念头,他们张家都是读书科举出身,是汉人,踏踏实实的做学问、忠心皇上才是最好。
张廷玉微笑着,郑重拱手深揖应下,“儿子知道了,父亲放心。”
然而他说得再郑重,张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也一直没有松开。
张廷玉垂着眸子,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外走,他能感觉到父亲还站在原地,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还凝聚在他身上。
因为他和他都知道,哪怕他如今的性情表现得极温和无害,但骨子里东西是抹不掉的,比起父亲的中庸守成,他骨子里全是争取和掠夺,是桀骜不驯,更是锐意进取。
比起父亲回避退让的自保方式,他更喜欢主动谋划,去握住更多的东西,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争储么?
张廷玉垂眸掩下眼底的异色,如今皇上还春秋鼎盛着,又有明旨册立的太子,父亲竟还隐晦的劝告他不要和阿哥们交往过甚,不要掺和到争储的事里。
所以……
父亲是觉得……太子的储位不稳么?
张廷玉眸底深了深,但面上连睫毛都没有丝毫颤动。
今日可能真是不宜出行,张廷玉到了公主府,又迎来了苏麻喇姑的劝诫。
比起忙碌于公务的张英,居于公主府的苏麻喇姑明显对张廷玉的心思和意图知道得更多。
“张公子有意尚公主?”
苏麻喇姑问得直接,张廷玉回得也很爽快,“是。”
苏麻喇姑为张廷玉的干脆意外的怔了怔,但她仍旧不看好。
“你是汉人,身上只得一个举人功名,你父亲虽然官居一品,但你家中也只得一个你父亲和你大哥,你这家世太弱了,即便你高中了状元,可你也知道,二公主她不是普通的公主,不说皇上爱她重她,只二公主这份的本事,皇上对她的婚姻之事,就要慎之又慎,考虑颇多。”
别的都不说,只一个“汉”字。
满汉不通婚,虽说宫里头有汉人出身的嫔妃,但汉人出身的嫔妃即便是诞下阿哥,于位份上也要低贱得多,不是皇上吝啬,而是祖宗规矩如此,即便是皇上,也要顾虑朝臣们的反应。
所以,他和公主之间,即便公主不抚蒙,也根本没有可能。
因着张廷玉的坦诚,苏麻喇姑对他生出几分好感,于是真心劝道:“你对公主的心思,若是被人知晓了,公主有皇上护着自不会如何,可你,却是会不好了。”
张廷玉拱手笑道:“廷玉谢过嬷嬷关心,嬷嬷说的道理,廷玉都知道。”
父女之情、慈父之心是一方面,除此之外,还有利弊权衡、忌惮防备。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不止一重身份,所以每个人的感情,即便再真心,也掺杂着许多计较和考量,也所以她的感情才如此珍贵,所以,他才那么想要她的真心。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
“嬷嬷,”张廷玉笑着打断她的话,指着自己的胸口苦笑道:“我都知道,只是我管不住它。”
“唉,”苏麻喇姑一愣,又伤感的叹息了一声,情之一字,确实叫人无可奈何。
张廷玉的话不知勾起了苏麻喇姑什么回忆,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也没有心思再盘点公主送回来的土仪,只将单子交给了张廷玉,又对张廷玉道:“公主既然将此事交给你安排,那便由你来安排吧。”
苏麻喇姑说完,还是没忍住又提点了一句,“你的心思、隐着些吧。”
若是能慢慢散了就好了,但她也知道,有些感情明明艰难得让人痛苦,但也无论如何都舍不掉放不下,就好比主子和多尔衮,一个是太后,又是嫂子,一个是摄政王,还是主子丈夫的亲弟弟。
“唉。”苏麻喇姑又叹了一声。
张廷玉点头应下,目送着苏麻喇姑离开,这才对着单子理起了土仪,至于面上的苦涩则早就收得一干二净。
事情是一点一点做的,想要得到珍宝,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点完土仪,张廷玉让人送来纸笔,极认真的拟着送礼名单,送礼从来都是颇有讲究的一件事,尤其二公主的人脉关系,既尊又广,他得好好谋划。
第102章 “委屈” 九阿哥的头版头条。
还有一件, 便是这会的时间赶得正巧。
张廷玉的眼里映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笑容虽淡虽少,但却比他日常挂在嘴边的微笑要真切得多, 也要柔软得多。
而在张廷玉拟名单的时候, 太子那边的测验也出了结果。
索额图挥退了前来禀报的奴才,问太子道:“如今已经证实确实方便好用, 不知太子是何打算?”
按照二公主的意思做,便将九阿哥至于了尴尬的境地, 不说宜妃和九阿哥那边会心生埋怨, 就是皇上也会怪罪太子胡闹。
而不按照二公主的意思做, 便相当于卖了九阿哥和宜妃一个好, 就是五阿哥也得记这份人情,但却可能又得罪了那个性子不定、总打王八拳的二公主。
索额图的眼神矍铄, 隐隐带着暗芒,虽是问太子的打算,但显然他自己是已经有了主意。
太子敛眸道:“就照二姐说的做吧。”
索额图的神色霎时缓和下来, 笑着点头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
不是怕得罪了二公主,而是, 比起得到九阿哥的人情, 让二公主和五阿哥、九阿哥一系生出嫌隙才最是最佳。
至于旁的, 都是二公主的主意, 都是二公主的意思, 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是皇上都拿她没有办法, 太子又能怎么着?
皇上就算恼,也不过恼一会,只怕连招太子过去问话都不会。
二公主便算了, 一个九阿哥罢了,皇上还能因为九阿哥下太子的脸面?
所以,此事选其二,才最有益。
索额图捋着胡子,又笑道:“这事,既然要按照二公主的意思做,倒不宜提前放出消息,得等各式各样都准备好了才行。”
把事做实了,才能仍谁想拦都没法子,毕竟,呵,《京报》是个好东西。
太子点了点头,“东西不用做太多,做出五百套来,让人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成,先安排人准备印刷《京报》。”
索额图笑着补充道:“老臣想着,把买了后日头版的广告撤下来,放这冲水马桶。”
太子微微一愣,头榜头条?
那样的广告语,老九的颜面……,汗阿玛那里只怕也说不过去。
索额图老神在在的笑着解释道:“不是九阿哥身份的事,也不是咱们故意想做什么,只是咱们学会自己的新产品,从来都是安排在头版头条的,此次若特殊了,反而引人注意。”
有了说辞,太子不过垂眸静了片刻,便道:“你去安排吧。”
“是。”索额图笑着应下。
制作新马桶,安排《京报》的排版、印刷都需要时间,又是打算私底下进行,所以速度更慢,后日已经是不讲究销售,只管先将消息传出去的极限时间了。
张廷玉这边的送礼却没这么麻烦,只头一日张廷玉拟好了名单,第二日便开始陆续送礼了。
头一个,自然是宫里,二公主的亲人,也是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
宫里各人的礼物是由苏麻喇姑进宫去送的,苏麻喇姑进去之前,张廷玉额外嘱咐了几句,苏麻喇姑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却是都应了下来。
苏麻喇姑领着人拉了四大车果糖、果脯、海鲜干并珍珠、珊瑚等物进宫,满车去,满车回,还额外多出了一辆。
张廷玉看着满满五大车回礼,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郑重的对苏麻喇姑拱手谢道:“多谢嬷嬷,辛苦嬷嬷了。”
如此外露的喜悦和激动叫苏麻喇姑失笑摇头,“你这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我的本分。”
张廷玉一愣,但还是笑着又拱手行了一礼,像是道谢,又像是为说错话赔礼,总归一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神情举止中也带出一丝憨来。
苏麻喇姑瞧着,眼神又软了三分,“行了,你去忙别的吧,剩下的我会处理好的,不管你的、事怎么说,我也是盼着二公主高兴的。”
张廷玉像是没发觉苏麻喇姑的停顿,只笑着点了点头,又谢了一遍,“嬷嬷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辛苦嬷嬷了,那廷玉就先告辞了。”
他现在还没有资格替二公主出面送礼,再者,以二公主的身份地位,打发个管事送上门去,便已是给人家体面了。
公主云英未嫁,公主府里头没有男主人,而他又非亲非故、尚未婚配,所以哪怕是公主府一个看门的奴才都比他适合出面。
主持这场事,他从头到尾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公主的那些个人脉关系他也碰都不能碰,只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彻彻底底的隐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