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琪玛也是公主平日爱吃的早点……
苏麻喇姑还在愣神,冷星又皱着眉用筷子将盛着酱菜的小碟推远了,“这个味道不对,不是延寿寺街西路建作坊的酱菜。”
冷星说完,微微一愣,心头有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她没有抓住。
苏麻喇姑听公主挑出这么多处不好,也觉得是厨房上头的人懈怠了,便道:“叫厨房的管事过来说话,”又问冷星道:“让人给主子换一份早膳吧。”
冷星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还在纠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厨房的管事来得很快,听了这些个问题,厨房的管事也是满头雾水加满心惶恐。
“这个,实在是没有注意,百合莲子豆浆和沙琪玛都是主子平时爱吃的,所以我们就准备着了。”
厨房的管事又一一吃过了冷星说不对的食物,稍微松了口气,放下筷子躬着身子回道:“味道都是平时的味道,厨房里头没有换人,只是这酱菜,是府里自己做的,不是从外头买的,所以味道同主子往日吃的有些差异。”
苏麻喇姑并不好蒙,“味道便罢了,可你往日怎么知道如何替公主搭配膳食?”
公主离京一年之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大堆的朋友约着玩,一日里头,也就在府里吃一顿早膳,如今还吃得不如意。
苏麻喇姑肃着脸,很有些严究的意思。
厨房管事讷讷回道:“往日的早膳,都是张二公子使人递了条子来安排的。”
从前公主在府里的时候,张二公子就当着公主府半个家,他们也习惯了听张二公子的话,再说,这又是小事,便没人想着要先问过公主和苏麻喇姑。
冷星动作一顿,那种说不清的酥酥麻麻又在心头泛开,同时又有些不高兴,她问,“他今日怎么没安排?”
苏麻喇姑看着自家公主亮晶晶的眸子,和佯怒之下露出的女儿家的心思,心里沉沉的一点点落了下去,这么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公主不动心才是最好,可瞧这模样,公主分明有些在意了。
可这事能怪谁,若不是厨房的人不用心,若不是自己非要追究,张二公子默默做的这些事,根本传不到公主耳里。
苏麻喇姑后悔不已,想着用什么法子补救。
听到冷星的问话,管事微微一愣,见公主是真不知道,连忙回道:“回主子的话,张二公子在宫里头参加殿试,这殿试要连着考上三日。”
殿试,冷星眸子转了转,佯装的不高兴散得一干二净,飘浮的视线里还透出了那么一点心虚,他为了帽花努力去了,而她把他忘了。
冷星心虚也就一会会,然后觉得不能怪她,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
冷星挥退了厨房的管事,心思又飘到了吉祥班的新戏上头,但尽管如此,再看到厨房新上的早膳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时候,还是感到了些微不高兴,“大玉玉安排的早膳就没有重复的。”
苏麻喇姑笑着安抚道:“一会老奴带着厨房的人好生研究研究,公主今日不是约了人吗?快些用过膳,再歇一会,别耽误了出发。”
冷星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放下,再如何不习惯,也得等大玉玉殿试之后再说。
而苏麻喇姑看着这一桌早膳,心里却一点没放下。
这不是个好苗头,或许她应该进宫了,但,还是等张廷玉殿试之后再说吧,情难自禁,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他也在努力放开了。
自己不想公主动了心再伤心,可在能够保全的情况下,她也不愿误了他人的前程。
第107章 “头名” 头名是个玄学。
“主子, 是回府还是?”
殿试结束,墨言接到自家主子,见主子精神还好, 又想到主子备考之时, 日日不忘替二公主安排,便多嘴问了一句。
张廷玉回首看了紫禁城一眼, 淡声道:“回府。”
如今是避嫌的时候。
次日,冷星的早膳又恢复了从前的水准, 每一丝细微处都极合她的心意, 于是她知道大玉玉殿试考完了。
冷星一边吃着早膳, 一边不时往门外看一眼, 脸上带出些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细微期盼。
苏麻喇姑却悄悄瞧进了眼里去,所以即便主子的早膳吃得开心又安静, 她的心情还是慢慢沉郁了下去。
原本还想着等殿试发榜之后,可若,若对方没有分寸, 她也只好快刀乱麻了。
吃过早膳,冷星照例出门玩了, 最近心裕说缺银子使, 又不愿意做没有意思的买卖, 他们便商量着建个马场, 专门赛马的马场, 也很是忙着呢。
殿试完头一日, 冷星隐有期待, 苏麻喇姑隐有忧虑,张廷玉没有登门,冷星出门玩了。
殿试完第二日, 张廷玉没有登门,冷星有些个不高兴的吃过早膳出门玩了,苏麻喇姑面带微笑。
殿试完第三日,张廷玉仍旧没有登门,冷星吃过早膳开开心心出门玩了,苏麻喇姑心神神情彻底放松缓和下来,又微妙的对张廷玉生出了些同情,他花了一个多月叫主子习惯并依赖他的存在,主子三天就把他忘了……
第四日,冷星和苏麻喇姑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而乾清宫中,读卷官正在整理评选出的前十名的考卷,准备呈献到康熙面前,由康熙御定。
上书房里,张英心神不宁,不时往乾清宫主殿的方向张望。
同僚高士奇笑着拍了拍他,“令公子的才学不俗,必在前十之列,张大人不用过于忧心。”
张英勉强笑了笑,他虽也忧心自家儿子的殿试成绩,不过同别个担心自家孩子落榜的不同,他是怕他没有分寸,考得太好。
他的儿子他知道,聪明,毫不收敛的聪明,从前因着自己得天独厚的聪明,他读书上头并未下多大的功夫,远不如大儿子卣臣来的刻苦,可这一年来,却是真真下足了功夫。
那股子势在必得,竭尽全力的狠劲拼劲叫张英又惊又怕。
才不过十八岁的举人,即便这次没考中又能如何,再等一届,也不过二十岁,再说他如今已经中了进士,一个十八岁的进士,便是名次差了些又能如何?
他在着急什么?他想要向谁证明什么?
张英每每细想,便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前年,纳兰明珠卖官之事便闹得沸沸扬扬,而去岁,又因结党营私被御史弹劾,而被皇上罢黜了,纳兰明珠从来都是支持大贝勒的,衡臣他,他也和大贝勒走得很近……
外头传来内侍传唤主考官入内的声音,张英心下一紧,转头往屋外看去,既不希望又毫不意外的在等待召见的队伍中看见了自家儿子。
张英微微叹了口气,自来聪明人都心高气傲,都是敢于去赌的,他拦不住他去赌,只能尽量压一压他,让他的位置不要太高太重,不要陷得太深。
“高大人,”张英起身走到高士奇的桌案旁边,他知道眼前这位高大人虽是由索额图引荐入仕的,但于索额图也并不全然和睦,“老夫有一事相求。”
李光地拿着考卷准备入内时,一个小太监凑到他身旁低语了几句,李光地神色不变,只眼角余光往上书房瞥了一眼,而后神态自若的理了理手里的考卷,悄无声息的将放在头一个的考卷调换到了第四位。
张廷玉一直注意着李光地的动作,隔得太远,看不清考卷上的名字,但他知道,应该是父亲请人将他的名次被往后压了压。
张廷玉低敛着头,眉目不动,全然一副安分恭顺的模样。
李光进入殿内,将考卷呈上,康熙依次阅卷。
虽说临时改换了名次,但李光地的神色安然得很,皇上虽然会依次看完前十的考卷,但每每往后,便看得越快越不入心,一般来说,主考官呈上来的顺序,便是考官们排定的名次,而若无意外,皇上不会调整主考官呈上来的名次。
而这事也说不上结仇交恨,毕竟是人家的父亲所请,又是压名次而不是抬名次的事,并不会挡了谁的路。
不过,千算万算,康熙微微抬眉,“张廷玉,朕怎么瞧着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李光地笑着答道:“张廷玉乃张英张大人的次子。”
“原来是张英的儿子,”康熙笑着点了点头,但,“这笔字,朕好像也眼熟得很。”
李光地一愣,这个他却是不知道了。
张廷玉竟有门路将自己的笔墨文章呈到皇上面前?
康熙也不用李光地回答,只是因着这份眼熟,所以对张廷玉的考卷格外多了些认真,而认真一读后,便又格外重视起来。
“朕瞧着他论经济这一块写得最好,里头有不少时事,尤其是对证券和存储这一块的说道,还有这货币,货币与需求,”康熙说着笑了起来,“朕想起来再哪儿看过了。”
李光地笑呵呵的看着康熙,脸上恰好的流露出两分疑惑。
康熙笑道:“说起来,朕差不多十年前,就见过他的文墨了,他和太子、乌西哈、老大、隆科多几个一起南巡,乌西哈的家书,全是他的手笔。”
李光地面上又流露出三分惊叹,一是惊皇上竟还能记住二公主十年前的家书,二是疑惑,张二公子这笔墨竟十年无长进。
但作为一个深得帝心的大学士,李光地的惊是远远把疑惑盖了过去的。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星徽的折子,一直都是他写的,怪不得他论这经济能论得鞭辟入里,原来早在乌西哈手里调·教过了。”
李光地再次微怔,倒不是因为皇上话中的爱才惜才之心,而是,星徽的折子,照理应当是二公主亲自执笔。
那些个主官才学不高,让底下人捉刀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李光地心情难言的微微低头,只是他没有想到,二公主竟然连誊抄一遍也不曾,这份光明正大、理不直气也壮,也真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康熙又看了一遍张廷玉的策论,因着刚说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康熙这会心情不错,连着看策略时,面上也带着笑。
看来,要辜负张大人所托了,李光地再次由衷感叹,二公主这份圣心了不得。
以皇上这会的心情,即便张廷玉的文章略差一些,沾着二公主的边,皇上也会抬举他,更何况,那原也配得上头名。
康熙将张廷玉的考卷抽出来放到了上头,等看完了全部考卷,这才问道:“朕瞧着张廷玉这份策论写得最是精妙,言之有物,观点也新颖,怎么排到了二甲去?”
李光地面上有些尴尬,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张廷玉年不过十八,少年进士,已是出尽了风头,张英张大人便想着压一压,怕孩子骄傲太过,失了稳重。”
康熙沉吟片刻,摇头不赞同道:“张英就是谨慎太过,别压得孩子也失了锐气。”
再说,“十八岁的状元算什么风头,”康熙笑呵呵的道:“乌西哈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用疫苗换银子了。”五六岁便能堵得外国使臣哑口无言。
这题好答,李光地笑着夸赞道:“二公主聪明天成,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李光地说着懊恼得不行,“皇上说的极是,是微臣想岔了,有二公主珠玉在前,一个十八岁的状元确实算不得什么,如此人才倍出,正是我大清兴盛之相。”
康熙笑了笑,对李光地的话不置可否,不过看着心情很是不错,康熙将张廷玉的考卷放到最前头,对梁九功抬了抬下巴,“宣他们进来。”
梁九功赶忙唱名召见。
张廷玉随着同科一起进入殿内,十个人在殿内一直排开,宫殿巍峨,皇上就在上头瞧着,龙威甚重,个别寒门出身的同科身上难免就带出了几分局促不安。
张廷玉敛眉低头,利落的拍了马蹄袖,冲皇上磕头请安。
面圣的仪态和应对也是殿试考核的内容,甚至,面圣的表现极有可能就推翻了前头锦绣文章带来的优势,是的,这时的名次也还不是固定的。
皇上初步确定名次,召见前十入殿对答,谓之小传胪,而小传胪之后,皇上才会将最后确定的名次交给内阁,由内阁中书填写金榜,这一切方才是铁板钉钉,再无更改。
“张廷玉?”上头传来威严低沉的声音。
第108章 “策问” 头一回可惜乌西哈不是儿子。……
底下的同科贡生低着头难掩羡慕的偷瞄了张廷玉一眼。
第一个被皇上挑出来策问, 虽说可能会因为对皇上的喜好不清楚,惶恐紧张之下,出了差错, 让皇上不喜, 可能第一个被皇上点出来,也说明皇上看好他的策论, 有意点他头名。
而这一处,同样也是一个会因为出身拉开距离的地方。
官宦子弟, 尤其是高官众臣的子弟, 早就被家中长辈教导了不少忌讳, 所以哪怕是头一个被点到, 心里也多少有点底,可寒门子弟, 若是被点了头一个,那就真的是好是坏全凭运气了。
这个世上,从来少有真正的公平, 占有更多资源、站得更高的人,才有更多的自在和可能, 才能创造和抓住站在低处的人无法想象、无法识别的机会。
而这便是他的一个机会, 一鸣惊人的机会, 他要往上爬。
他想要摘星, 所以得站得高一点, 再高一点。
“臣在。”
康熙上下打量了一眼张廷玉, 少年生的风雅俊秀, 因着年纪小,面皮在一众贡生中瞧着白嫩了些,但他的身量颀长, 举止沉稳有度,应答的声线也平稳自然,瞧着便是个办事妥帖的细致人,叫人不自觉的就忽略了他的年纪。
不愧是张英的儿子,康熙眼里带上了笑意,可见张廷玉仪态上头没有丢分。
“此次策论论经济,”康熙随意的将一手搭在椅把上,微敛着眸子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神情看起来很放松,“这里头只有你一个,将经济提高到了关系国家兴亡的地步。”
康熙的声音不喜不怒,众贡生却不敢随意处之,只是低着头又不敢去瞧康熙的神情,便在心中惴惴起来。
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士农工商是祖宗留下来的老规矩,也是不少贡生心中信奉的规则,商人是卑贱的,如他们这般的“士”就应该高人一等。
可是,他们这次的恩科,便是因着二公主的星徽航海挣了不少国家的白银,又扬了大清国威而来的,他们是既得利者,所以他们的策论中无一不是正向肯定经济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