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道怎么又和小凤哥有关了,但顾野还是没多问,立刻又在出府去。
小凤哥现在对外宣称失声了,这日没再登台,而是让别人给顶上了,园主自然不再管着他。
连名目都不用再想,顾野直接接到了人。
顾茵和小凤哥开诚布公地谈完,武青意回来了。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其他人都已经歇下,只顾茵还等着他,见了他就起身笑道:“厨房里还温着你的饭,但温吞吞的东西连小野都不爱吃。还是我给你重新做,你想吃什么?”
顾茵现在不用为了生计而不分昼夜地在厨房做活,亲自下厨这种好事儿,一般只发生在食为天推出新品,或者她心情好的时候。
武青意就道:“不用忙什么,下一碗鸡丝面,调两个小菜,我吃一口就好。”
顾茵便转身去了厨房,没多会儿就下好一碗鸡丝面。
那面条是现擀的,劲道爽滑,十分弹牙。
手撕的鸡丝、爽脆的乳黄瓜片、佐以调制好的豆芽、菜心等,虽然简单,吃到肚里却好不爽快!
武青意吃完了一大碗,放了面碗一边擦嘴一边道:“快说吧,什么事儿需要用到我。”
………………
翌日一早,顾茵便和王氏带着葛家老夫妻、并其他一些人上了鲁国公府的门。
秦氏这时已经起了,正由郑妈妈梳头。
郑妈妈正同她道:“我那干儿子昨儿个回禀说已经把差事办妥,那小凤哥再唱不了什么戏。有他在前,老奴看再没人敢唱那什么恶婆婆虐待儿媳妇的戏码。那园主和花旦如今等于送了把柄到咱们手里,后头食为天再找他们宣传,那戏本子得先过了咱们的眼……本是该让我那干儿子来给您回话的,那混不吝的东西昨儿个说出去消遣一遭,到现在还没回府。老奴只能厚颜和您求个恩典,看他办成了差事的面上,饶过他一回。”
郑妈妈絮絮叨叨了一大通,秦氏其实没在听。
对付个小戏子,在秦氏眼里,跟碾死一只蚂蚁没区别,办成了才是正常,办不成才是笑话。至于郑妈妈说的什么干儿子,那更是秦氏毫无印象的人物。
“家奴彻夜未归,按家法当打二十板,既你开口了,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郑妈妈连连道谢,秦氏仍接着想其他的事儿。
她在想的还是葛珠儿。
忍耐了一年,秦氏看着冯源一点点偏向自己,已经准备对葛珠儿出手了。
她手里还有不少如同那消声散一样的高门秘药,保管让葛珠儿无声无息地没了,不招人怀疑。
如今倒省了她的手脚工夫,葛珠儿自己提了和离。
秦氏自然乐见其成。
但和离之后,葛珠儿就是自由身了,难保不在外头说冯家的坏话,坏了自家的名声。
还是得让她成为被休弃的下堂妇,那样她的名声一坏,再说什么,也就没人相信了。
休书只需要男方写,不用经过葛珠儿的同意。
难就难在冯源是个心软的,前头偏向了亲娘,事已至此却又反悔,和离他不肯,休妻更不行,还劝着秦氏说:“她只是寻回了爹娘,知道咱家不肯相认,所以一时气极说了糊涂话。等到她冷静下来想明白了,我再让她来给娘赔不是。”
这才形成了眼下的僵持局面。
这日是冯源休沐的日子,秦氏准备梳妆好后再和他仔细说说。若再说不成,她就只能去把葛家那对摊贩抓在手里,逼葛珠儿去求冯源写休书。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通传说英国公府的人已经到了门口。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家只有仇怨却没有交情,但人都来了,若是不见,反倒像是秦氏怕了他们似的。
且这是自家,冯源也在家里,秦氏自然更是不怕,让人把他们请到正厅。
秦氏晾了他们一刻钟,这才姗姗来迟。
而顾茵并不是没耐心的人,一刻钟的时间,她坐在冯家的正厅里和王氏说几句,再宽慰葛家二老几句,都没怎么觉得,就见到了盛装打扮、盛气凌人的秦氏。
“稀客稀客,”秦氏要笑不笑的,“不知道今天吹了什么风,竟让您几位来了我们府上。”
这人嘴里没好话,又不是在什么场合上,顾茵懒得同她寒暄,开门见山道:“我们并不是来做客的,是葛家叔婶托了我们,所以来谈珠儿姐姐和你家国公爷和离的事儿。”
秦氏并不认识葛家二老,但前后一连贯,便也知道了英国公府是来搀和自己的家事了。
秦氏撤去脸上端着的假笑,哼声道:“这是我家的家事,莫说是你们,便是陛下,也不好插手。”
顾茵点头道:“外人自然不好插手,但我既称葛家二老为叔婶,又称呼他们的女儿为姐姐,便不是以外人的身份,而是以娘家人的身份来的。”
秦氏之前还担心他们抬出正元帝,毕竟两家人如今作比,确实是英国公府更得圣宠一些。
但转头想到正元帝九五之尊,日理万机,哪里会有空关心这些?
再听顾茵这样说,秦氏便越发放下心来。
她慢悠悠地拿起茶盏,掀开茶盖撇起了浮沫。
葛家二老看着她刻意放慢的动作,想到已经被关了多日,不见踪影的女儿,更是心急如焚。
顾茵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道:“我知道您是看不上珠儿姐姐这样的媳妇的,与其让她在跟前,两两生厌,让她和鲁国公一别两宽,不是更好?”
秦氏抿了口茶。“确实是更好,所以我的意思也是让我家阿源直接休妻另娶,无奈我儿是个重情重义的,他是不肯的。你们来了正好,不如劝劝陈……葛氏,让她自请被休。”
饶是顾茵再好的定力,听秦氏把“重情重义”这个词用到冯源身上,还是泛起一阵难言的恶心。
王氏和葛家二老更别提了,个个都气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顾茵冷笑道:“老夫人这话说的令人发笑,珠儿姐姐未犯七出之条,更还占着‘三不去’中的两条,如今感情不睦,自然是和离,怎么可能休妻呢?”
秦氏斜着眼看她,“葛氏在婆家如何,即便是娘家人,如何知道?七出之条,不是你们说没犯就没没犯的,自然还是我们婆家人说了算。”
时下女子地位低,还真就是如秦氏所言,这些事就是婆家说了算。
但顾茵既然过来了,自然就是有了对策。
她轻笑道:“老夫人莫要把话说的这般满,不如先见见我带来的人。”
秦氏嗤笑道:“你们英国公府的上门还真不客气,前呼后拥带这么些人……”
后头小凤哥和那小管事便过了来。
小凤哥白着脸,进屋后无声地给众人拱手行礼。
而那小管事则灰头土脸的,被人捆成了个粽子,嘴也被堵上了,正对着秦氏呜呜出声。
秦氏本来就记不清那小管事的模样,何况他这般狼狈,莫说是她,就是郑妈妈亲自过来,怕是都分辨不出。但小管事的品级不高,日常穿的还是府里统一分发的下人服侍。
秦氏认出了上头自家的徽记,已经猜到了一些,脸色微变,但还是强撑着道:“你这是何意?”
顾茵不徐不疾介绍道:“这是吉祥戏园的小凤哥,前头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声。普通大夫看过,不得病因。但您莫要忘了,我们府上还有一位老医仙,已经看出这可怜的孩子是中了毒。至于被捆起来的那个,您应该更不陌生了。不止他呢,另还有戏班的园主和花旦,老夫人要不要一并见见?”
“你放肆!”秦氏拍案而起,“本夫人是国公的亲娘,陛下亲封的超品诰命。岂是什么腌臜人物都能见的?”
顾茵点头说确实,然后也跟着起身,“夫人既不想好好说便算了,我这就把这管事和园主等人送官查办。按着本朝律法,‘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这三人的怕是逃不过绞刑。”
那小管事面如死灰,被顾茵身后的婆子拉起的时候,他嘴里的巾帕掉了,直呼道:“饶命啊,老夫人救我,我可是为您……”
顾茵一挥手,婆子立刻把他的嘴给堵上,还拿出个黑头套,把他的头一并罩住。
顾茵又朝着秦氏歉然地笑了笑,“您看这人吓得,什么浑话都往外说,胡乱攀咬。只我们听听就算了,若进了衙门他还这般……”
秦氏恼怒无比,既恨顾茵奸猾,又恨郑妈妈办事不力,竟收了这样一个不可靠的干儿子——
顾茵说的确实是本朝律法,但这小管事给小凤哥下药,又不是想杀人,自然不可能判绞刑。若这小管事不认,秦氏自然还能掰扯掰扯,偏他被人三言两语地吓破了胆……
这种人真进了衙门,不知道要招惹出多少祸端来!
“你们留步。”秦氏强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有事好商量。”
第97章
秦氏说完, 顾茵就站住了脚,笑道:“您看看,我本来是来和您好好商量的, 非要把场面弄成这样, 实非我本意。”
秦氏面色铁青,嘴唇嗫喏了两下还是没发出声来, 半晌后她稳住了心神,重新开口问道:“你到底想如何?”
顾茵就道:“我的来意, 坐下时就已经说了, 所求不过是珠儿姐姐同鲁国公和离。这事儿只咱们娘家和婆家人说不算, 还得他们双方到场才是, 您说对不对?”
秦氏摆手让人去喊了冯源和葛珠儿来。
葛珠儿先过来的。不过两三日光景,她瘦了一大圈, 面色惨白,尽管施用了脂粉,但瞧着还是一副病容, 比称病多日的秦氏看起来来孱弱几分。
葛家二老如何看的过眼,立刻都红了眼眶。
葛珠儿坐到他们身边, 安抚地拉着他们的手拍了拍。
虽然她没想到这么快父母就会上门, 但看到在旁边的顾茵和王氏, 她已经猜到了一些。
很快冯源也过来了, 他这两日也有些消沉, 胡子拉碴的, 本就不再年轻的年纪了, 一下子又平添了好几岁。
冯源进屋后就道:“我不会休妻,也不同意和离。”
顾茵不紧不慢道:“国公爷莫要把话说的这么满,不若先和老夫人说两句体己话。”
秦氏派去唤冯源的下人, 只大概说了葛珠儿的娘家人拖了英国公府的来出面斡旋,冯源连前头秦氏派人去害小凤哥的事儿都无从知道,自然更不知道秦氏的把柄已经捏在了顾茵手里。
事情到了这份上,秦氏就是再要脸面,也不好再瞒着,只好把他拉到一边解释起来。
听完了来龙去脉,冯源蹙眉道:“娘糊涂啊,怎可如此!”
秦氏掩面道:“我也不知道郑妈妈会把事情交给这样不牢靠的人去办,但事已至此,阿源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事。”
冯源沉吟不语。
秦氏又劝道:“儿啊,莫要糊涂。那葛氏本就不想同你过了,强留这个人在府里有什么意思呢?难不成真让英国公府的把那管事送官查办?那咱家的颜面放在何处,宫里娘娘的颜面又放在何处?”
冯源这才走到葛珠儿身前,“你真是铁了心要同我和离?夫妻十余载,你真的半点夫妻情分不念?甚至不惜使用到让人拿住把柄,要挟我们的手段?”
顾茵刚要张口说那所谓手段是她想的,和葛珠儿无关。
葛珠儿已经坚定地开口道:“是!在这鲁国公府里待得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煎熬无比。你说的不错,你我夫妻十余载,自然是有一些夫妻情分的。你若还念着那一点情分,便答应和离吧。莫要像我憎恶其他人那样,憎恶你。”
到了此刻,她的目光是那么平静,仿佛在说的是旁人的事情。
在冯源印象里,成为冯家媳妇的葛珠儿一直是柔顺,乖巧的。她永远是那么的温声细气,不骄不躁,从不恼怒。
以至于冯源都快忘了,当年葛珠儿初到军营时,她虽然还是温温柔柔的,却比许多人都要强。
那时候军营里的伙夫长看轻她,说军营里不需要女子,还不如随便招个伙头兵。
葛珠儿就发了狠,天不亮起来做活,半夜才睡下,一日只睡两个时辰。
她本就不是娇养着长大的女孩,手脚十分麻利,加上这份韧劲儿,别说什么伙头兵,连那伙夫长都被她比下去。
军营里都是年轻光棍,早在冯源看上她之前,葛珠儿早就得到了许多将士的青睐。
是他借着统帅职位之便,让她单独给自己做吃食,这才争取了更多的相处机会……最终抱得美人归,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他对葛珠儿有情,葛珠儿在他中毒之际,对他也有照顾之恩,恩情并重的夫妻,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半晌后,冯源颓然道:“我明白了。今日,我们便和离。”
他和秦氏都松了口,事情便顺利起来,和离书被当堂写下,冯源和葛珠儿都按下了手印。
顾茵立刻把文书收起塞进怀里,起身道:“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告辞。”
冯源不错眼地看着被葛家二老搀扶着的葛珠儿,立刻问道:“你往后准备如何?”
葛珠儿面带微笑,平静地道:“不论如何,做工也好,讨饭也好,都不劳将军费心。”
冯源还想再送,但王氏和葛家二老等人的眼神都十分不善,他站住了脚,讷讷地道:“那让阿钰送送你吧。”
秦氏拉了冯源一把,“我冯家的子孙,还送这些外人做什么?!”转头又对顾茵和王氏道:“你们准备就这么走?我们家的那个下人,你们不得留下?”
“这是自然。”顾茵对着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孔武有力的婆子自然松开了被捆成粽子样的小管事。
因为葛珠儿没带嫁妆出嫁,今日身上也没穿戴任何属于冯家的首饰,所以不用收拾分割什么,顾茵很快领着众人离开,上了马车后,顾茵立刻催着车夫快走。
马车急匆匆驶动,葛珠儿方才还能行走,此时却是根本坐不住,完全靠在了葛大婶身上。
“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那老婆子喂你吃了什么药?”葛大婶眼泪直掉。